接着，更加猛烈的精神力涌入她的脑袋，像是有一柄刀刃在她的脑海里一下一下地剜着她的血肉领地。
他想要控制方舟卸掉身上运转的能力，让她自己自行了断，在尖韧的意志之前，就算是S级的精神力也未能突破成功。
在这种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中，方舟感到眼眶发热，点燃的怒火在她心中汇聚成岩浆，从未有过的情绪席卷而来，宛如大厦倾斜，山崩地裂。
无数的画面紧随而来，在方舟的脑海里汇聚成线索。
破损的伤口带领她走向死亡、子弹贯穿脑袋、怪物击穿胸口、截断的肢体、窒息、腐烂、死亡、疼痛、死亡、疼痛，死亡，被框定好的往复循环的人生。
那些都是“方舟”的记忆，世界线重启过不知多少次的记忆，突然涌来的庞大的记忆让方舟在这一瞬停止了思考。
熟悉的声音交错着在方舟的脑海中响起，她看见数不清的画面同时闪过。
[姐姐，姐姐――]
[不要留下我，姐姐，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姐姐……我只有你了，姐姐……]
[……不要丢下我。]
唯一的恸哭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摁下暂停键，犹如清除了程序中的BUG，再次重新运转，青年脸上的悲伤与绝望消失无影。
画面再次跳转，方舟记起了在宕港濒临死亡时回忆起的画面，站在她面前的是路妃岚，她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
[你看来也怀疑过，路妃岚，你想过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吗？]
[……你是因为每天待在这里太无聊了吗？总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上次还相信了呢。]
……
[你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或许不是吧。]
[路妃岚，你要跟我离开吗……真可惜，被发现了，下回再见吧。]
[下次直接邀请我。]
[你会答应吗？]
[不管重来多少次，我的选择都会是一样的。]
[就算死亡也一样吗？]
[一样，那是我选择出来的结果。]
……
方舟的记忆继续往前走去，洁白的长廊晃得人眼睛生疼，另一道声音再响起。
[我们还会再见吗？他们都叫我0626。]
[会的，逃吧，快逃离这里。]――去找到你的同伴们，成为我的力量。
……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伴随着研究人员慌乱的脚步，白色的人影擦着方舟的肩膀匆忙略过，一只手从抓住了她的肩膀。
[旧人类小姐，你走错楼层了。]
[抱歉，你们的电梯系统突然出问题了，将我送来了这一层。]
[下次不要再乱跑了。]
[大家怎么这么慌张？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有实验体出逃了，不是什么大事。]
[是吗，那得快些抓到才行。]
……
记忆停在了最后一个画面，通讯器上不断出现的文字。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这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你怎么知道一切会按照你想象的去发展？]
[这是唯一的可能性，你会帮助我吗，黑客。]
[……我当然会帮助你，我想要回到我的世界，为了不被发现，我会在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帮助你。]
[再见，‘方舟’。]
……
方舟猛地睁开了眼睛。
入侵她的那股精神力已经被完全排挤出去，她从未如此清醒过，看不清的画面终于进入了她的视线。
“你……”执政官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精神反噬令他动弹不得，他的脑袋上被她射出的孔洞中是机械的零件与组织――他根本没有人类的躯体。
方舟视线锐利的看向了天花板上连接着整个房间的圆球形系统管控。
她踩在塔克的身上，从危思源那边获取来的电流能力布满整个房间，隐藏在这个空间的所有机械瞬间毁坏，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包括上方那个圆球形的光脑。
电流在上面窜起蓝色的光芒，执政官的“身体”豁然倒下。
方舟眸色深沉，窒息感褪去，她整个人跌到在塔克的触肢上，胸腔起伏，开始大口呼吸起来，那股磅礴的怒火依旧灼烧着她的心脏，她浑身发烫，无处发泄的杀意被囚禁在她的胸腔里。
她知道她的敌人并未真正倒下。
她会杀了他，不管他在哪里，她都会杀了他！
半晌后，她的情绪逐渐平复，一行字从她身上未被毁坏的通讯设备投影到空中，方舟看过去，只见上面写着。
“――欢迎回来，我的朋友。”
……
……
与此同时，外部世界。
“哧――”
接收到精神信息的截断，游戏舱的门打开，半晌后，一只苍白的手从舱内伸出。
“管理员001号登出游戏《旧日废都》。”
“管理员001号登出游戏《旧日废都》。”
“管理员001号登出游戏《旧日废都》。”
第 174 章
连续的登出提示在单独的空间响起，整个房间简洁空旷，最引人瞩目的是中间位置稍矮的操控台，游戏舱旁有几台不知做什么用的大型仪器，连接着舱内人。
游戏舱内的人缓了许久才缓慢地从中挣扎着出来。
他颤抖着手扯掉身上连接的线，刚出来半个身子就夸张地倒在了地上，无论如何都爬不起来。
“哒哒哒……”
匆忙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到门口时已经成了奔跑的声音，门猛然打开，一名戴着银边眼镜，穿着灰色休闲套装的年长女性慌忙地进入房内。
见舱内人想出来，她赶忙将一边的轮椅推上前，过去扶住此人，让他扶住自己的手臂给他借力，将他移动到轮椅上，又抬手把带过来的药喂到了他的嘴里。
男人将药吞咽下去，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面色痛苦，另一个世界连接的精神反噬顺着来到了外部世界。
耳鸣气短，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痛苦让他短暂地说不出话。
女人给了他缓冲时间，见他状态好了一些才询问道：“初度，我知道你失败了，现在准备怎么办。”
如果方舟在场，就会发现男人的名字就是游戏公司的名字。
江初度说话的声音嘶哑且艰难，仿佛濒死的人，“席海安，你应该早点将玩家投入世界来提醒我。”
席海安露出不悦的神情：“你知道内部世界和外部世界有着巨大的时间差，自从病毒出现后，程序演算就完全失效了，更加无法干涉内部世界，等我发现时事情已经到这种境地了，我已经使用最快速度将玩家投入游戏。”
被质问似乎惹恼了她，她继续说：“没有时间的是你，该着急的也是你，不需要来质问我，不如说你在那个世界内拥有那么大的权利，为什么连个程序BUG都杀不死？如果不是你一直没作为，事情会走到这么紧迫的地步？”
江初度：“……”
他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会，没有辩解，将手从席海安手臂上放下，自己控制着轮椅移动到了中间的控制台前，开始操作起来。
“你想要做什么？有解决方案了？”席海安道，待她走到江初度身边看清他输入的代码后立刻反应过来他的目的。
她赶忙上手，在他摁下确认键之前阻止了他。
“你疯了吗！现在就准备这么做？”席海安朝他吼道：“你知道这次进去的有多少人吗？！ ”
“咳咳……”江初度咳了两声。
他眼神冷漠，解释道：“现在只有加速毁掉这个世界才能重启，增强两个世界的连接可以达到这个效果。”
“那你也不能这么早就……”
江初度自顾自地说：“你再发放一些游戏舱出去，反正内部世界和外部世界的时间差足够大……到时候这个世界已经毁掉了，再重新开启就行。你不是也一直想要看到研究结果吗，现在是时候了，不然……”
听他这么说，席海安没有再说话。
她松开他，不安地在原地走了几圈，思考这件事会带来的后果。
几番天人交战后，她眼神愈发坚定且狂热，很快便默认了这个结果，转移到另一个话题：“弄明白‘方舟’成为BUG的原因了吗？”
“她故意遗忘自己，篡改记忆将自己‘伪装’成了外部世界的人，从程序控制中脱离出来了，有挣脱原本人设的迹象，宕港那次没能杀掉她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江初度有些疑惑，“到底是谁给了她这个灵感。”
听到这个原因的席海安露出了讶异的表情，开始消化这个消息。
江初度在脑内开始复盘自己失败的原因，他眼眸微睁，终于抓住了这次的关键人物，“第四维度的那个黑客很可能是之前第一波困在内部世界的测试员，你去调查一下之前那件事的处理后续……”
“行，我知道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江初度这才摁下那个确认键。
读取过后，上面显示出一行字：【程序执行成功，已将指令发送至所有游戏舱。】
……
内部世界。
由通讯器投影出来的哪行字缓慢消失，方舟闭上眼睛，低喃道：“我回来了，谢谢。”
几秒后，方舟从塔克身上起来，极短的事件内接收了大量的记忆，方舟没有一丝迷茫，她很快就摆正了自己的身份。
她就是“方舟”，一个被困在既定命运里的NPC，走向的永远只有死亡，所谓的穿越不过是她拿来对抗未知力量的手段。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发现世界真相了，在以往的程序重启中她有过很多不一样的寿命与死亡，不论她如何挣扎都改变不了既定命运。
最初她没有重启之前的记忆，只是凭借本能在挣扎，一次又一次地发现自己被囚困的命运，直到两个世界的连接变强――有人被投入内部世界替代了原本的住民。
她开始拥有每一次重启的记忆，并且因为增强的两个世界连接，她能够通过数据互通进入游戏论坛触碰到外部世界的信息，知道了许多关于剧情的信息。
也是这一点引来了能够通过数据游荡在两个世界界限之间的黑客，成为她最初的同伴。
很快，最开始被投入游戏的那一批人被彻底困在游戏内，失去原本的记忆，彻底成为他们所替代的人员。
黑客后来告诉她这批人是最初的游戏舱“测试员”。
[他们已经死了，而我还记得这些，不被掌控在其中是因为我没有彻底成为这个世界的人，我另一个世界的身体还没有死去，有人在等我回去。]
如果黑客没有出现，方舟只能说服自己这只是个被控制的游戏世界，但黑客出现了，她意识到了并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她看不透他们将外部世界的人送进内部世界替代原住民的目的
但她知道她不能任由他们这样下去。
她不想再体验死亡！也不想自己终有一天会彻底消失！
她的怒火在一次一次的死亡重来中不断积累，成为她遗忘自己的武器与勇气。
所幸的是她赌对了，这是方舟离“生”最近的一次，也是她彻底摆脱控制的一次。
她的视线停在“执政官”的躯壳上，她明白操控这个躯壳的那个人已经回到了他所在的世界，她并没有真正杀死她的敌人。
与她一同经历过精神入侵的塔克对她抬起一只触肢，它的语气很愉悦：“你记起我和望潮了吗？”
“很久不见，0626，塔克。”
它庞大的触手兴奋得乱抖，它说：“我高兴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方舟神色微妙：“你还有这种东西？”
塔克：“这只是个形容，不要太深究，可惜望潮不在了，不然他也会很高兴。”
方舟没有回答。
塔克所说的那个真正帮助了它和望潮出来的人就是方舟，她知道他们会在之后逃离塔，建立一个小势力，她想要他们成为她今后的助力，便设计提前帮助他们逃离了塔。
不论是路妃岚、望潮、还是黑客都是她走到现在不可或缺的一员。
“滋滋。”
通讯设备被入侵，黑客轻快的声音从中传来，能从中听出她畅快的心情，“接下来你想怎么办？他回到外部世界后肯定会做出应对。”
方舟好不容易走到这里，这是她离成功最近的时刻，决不能再让他们毁掉她做下的这一切。
方舟：“将157层的异形生物放一些出来吧。”
黑客疑惑道：“可以是可以，你这是准备做什么，将他们全部收容吗？”
方舟：“为一个人铺路，这个世界还要继续运转，不能让它一直这么烂下去，我保证，这会是最后一次循环。”
黑客：“你说得我都要热血沸腾起来了，事情结束后我们见一面吧，我的朋友。”
方舟：“当然。”
方舟话音落下，黑客就将157层的异形生物陆续放出一半，这些东西无法往底下走，便击破了顶层的玻璃，从这一层像下饺子一样往下一只一只地往下坠落。
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终沛玲和江冬的预期，白承看着那些从楼层上坠落的异形生物，几乎要丧失语言。
“完了。”江冬跌到在椅子上，终沛玲闭上了眼。
执政官死了，他们头一次这么希望胜利的是执政官。
方舟从窗口跃出，随着这些异形生物一同降落在地面上，接着将刚刚收容进身体里的部分异形生物都放了出来，夹杂在这些未被她收容的异形生物内，做混乱的指挥者。
短时间内，方舟有收到了许多收容信息，她暂时没有将这些东西一次收容
原本用来对付方舟的守卫人员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做，现在纷纷来对付数量庞大的异形生物，就算有人看见了方舟，却无人敢靠近她。
而方舟在这群人之中发现了她这次的目标――乌元柏。
隔着远远的人群，乌元柏若有所觉地朝着她看了过来，方舟朝她眨了眨眼，对她做了个口型，指向了空中。
她说的是：[抓住机会，乌局。]
乌元柏看向方舟指向的方向，赫然是一些混入中央眼之中的无人机。
塔引发这么大的动静自然而然引起了民众的注意，远远的都能看到这边发生了什么，网络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有人用无人机对准这一片开启了直播。
有黑客从中阻拦，中央无法再控制舆情，漫天都是中央掌权者失格的标题配上大量异形生物出逃的画面。
乌元柏立即接收了方舟的意思，她朝着方舟的方向露出一个笑容，浅咖色的眸泛起势在必得的意味，指挥手下成为这场混乱的最大受益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