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之后,全盘的事情经过就摆到了一家人的面前。
洛正被打断了睡眠,心情大起大落,更觉倦怠,顾雪领着俩男孩走进来的时候,他正坐在沙发上打瞌睡。
两点五十几分,将近凌晨三点。
这觉显然是没法再睡了,顾未然也没心情再去睡觉,索性从空间里面拿出自己喝了一半的咖啡,开始继续喝。
顾书然倒是没喝,但她也精神奕奕的,但这是被气的。
看见顾雪将俩人领进来,她那两条秀气的眉毛就拧了起来,但理智还在,没有当场冲着两个人发难。
顾未然刚刚将最后一口咖啡喝完。
苦涩的味道顺着喉管一路向下,驱散了仅存的一点睡意。
瓷杯放在茶几上,发出轻微而琐碎的碰撞声,这声音像是踩在某种节拍上,洛正从瞌睡里醒了过来。
两个瘦条条,满脸上写着不安的男孩站在明晃晃的灯光之下。
灯光实在是太亮了,让人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原先趴在地上的狗子们好奇地围着两个陌生人转圈,但没有靠近。
两个少年人很僵硬地站在原地,他们进来的时候没想到会面临这种情况,因此脸上多少都带着一点慌张。
两个人还没满18岁,是堂兄弟,大的那个17,小的那个16。
妥妥的未成年。
两个人各自的爹妈都已经在之前的灾难之中丧生,如今已经算是孤儿。
自己还是半大的孩子,强迫着自己自立起来,底下还有两个不到六岁的妹妹要养。
一群孩子凑在一块儿,抓鱼抓不利索就算了,身上也没有任何能够抓鱼的工具。
据他们两个人所说,本来没想着要来偷东西,但是这两天一条鱼都没抓到,又看他们灯黑着,才动手的。
“没想到被你们给抓住了。”
那个17岁的少年仍然梗着脖子:“我们没钱,要不你们打我一顿算了。”
反正之前偷东西被抓住的时候就是这么解决的。
正在喝水的洛正呛到了。
这什么粗暴简单的解决方法?
顾未然听完了,只觉得无语:“那句话说要揍你了?”
俩男孩悄悄抬起头,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不打他们,那领他们上来做什么?
“让你们在这里休息几个小时,天一亮,就去找你们妹妹。”
顾未然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你们还能睡三个小时。”
说罢,她起身,扔了两个靠枕给对方,语气波澜不惊的:“放心,不是要弄死你们,也不是要把你们妹妹卖掉,安心睡觉吧。”
俩人抱着手里面软绵绵的靠枕,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
虚惊一场,洛正从楼上拿了两床被子下来,要给两个人铺着,两个少年却说不需要。
他们身上脏兮兮的,那被褥一看就知道很干净。
哪怕洛正就放在沙发上,两个人也没去拿,就那么直挺挺地睡在地板上。
几只小狗一看,两个陌生人占据了自己平时睡觉的地方,闷闷不乐地趴在两个人身边,原先还虎视眈眈地看着俩少年,看着看着自己也睡着了。
顾未然没去休息,打着手电朝外走。
凌晨的海风带着阵阵的凉意,顾未然披了件外套在身上,手上套着防割手套,朝着船尾走过去。
顾书然跟在后面跑出来。
顾未然感受到妹妹紧紧拽着自己的手,有些讶然,语调比刚才温和多了:“怎么不去睡觉?”
顾书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握住姐姐的手:“我陪你。”
两个人走到船尾处,顾未然也没有真的让妹妹动手,她将手里面的手电交给对方,然后走下舷梯,将那个蟹笼给搬了上来。
兄弟俩的小木船还拴在自家游艇上,随着海浪一阵阵晃动着。
蟹笼里面的白骨生物很不安分,尤其是在捕捉到了附近有活人的气息之后,更是活跃起来。
兄弟俩也是走大运了,顾未然买的这个蟹笼质量好,间隔小,四个角上还有防护,不然就照着他俩那莽撞的样子,冷不丁就被划破个口子,搞不好就小命不保了。
一直到顾未然将蟹笼弄到甲板上,然后再用铁桶盖住,周围都静悄悄的。
甚至连灯光都没有。
他们这里离邮轮有一段距离,顾未然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嗓子,还没有惊动到远处的军队。
但肯定让周围的人注意到了,但黑漆漆的空间内,大家似乎保持着某种默契,谁都没通知邮轮那边,默认着黑夜中发生一切都是合理的。
抢夺,或者是被抢夺。
或许此时还有人没睡,正躲在窗户后面,悄悄地偷窥。
顾未然权做不知道。
她虽然之前已经和家人打过试剂,但能避免的时候还是避免,她不太想挑战试剂的成功率。
厚重的防割手套外面还套着一层皮手套,加上拎着的位置离蟹笼的口子很远,白骨生物就是打破头,也没办法够到顾未然的半根手指。
往铁桶上加了一块石头,顾未然拍了拍手。
“就这样吧,明天天亮之后再来收拾。”
这会天还是黑乎乎的一片,透不出一丝光亮来,就在这用喷火器将白骨生物烧死未免有点太打眼。
不缺这两三个小时了。
顾未然先是做了半宿的梦,然后又是拔枪,又是搬笼子的。
精神和□□经历了双重考验。
打开舱门,看见地上跟狗抱在一块,睡得都快流哈喇子的兄弟两个人之后,忽然觉得手有点痒。
刚刚被吵醒的三个人这会精神奕奕,坐在舱室里面,洛正和顾雪觉得短时间内也睡不下去,还不如在这值夜班。
夫妻俩冲着两个女儿挥手:“睡觉去吧你们,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顾未然边走楼梯边想着,她都工作好几年了,怎么算还在长身体的时候?
倒在柔软的床铺上,思绪很快就中断了。
顾未然在闹钟响起的前两分钟醒了过来。
这一觉睡了大概有两个多小时。
这是她在天灾里头培养出来的睡眠习惯,用短时间,多次的睡眠来恢复体力。
不是她不想安安心心地睡个好觉,实在是因为,一觉睡七八个小时,很容易就直接睡到另一个世界去。
危险无处不在。
两个多小时的睡眠让顾未然的精力条恢复了不少,她动作利索地从床上爬起来。
窗外天光微亮。
正是破晓时分。
第98章 重生第98天
顾未然收拾好东西, 起身下楼。
舱室里面,前不久还抱着几只大狗睡得香甜的兄弟两个也跟着醒了过来。
这俩人一点都没有身处陌生环境中的紧张,反而睡得很自然, 就差流口水了。
顾未然没和他们多交流,径自带着自己的手套走到了甲板上。
顾书然负责开船,俩兄弟清醒了之后负责指路, 小船拴在游艇后面,一荡一荡的。
顾未然脸上扣了一个面罩,防止火焰窜起来伤到自己。
微微亮的晨光下,她将装着白骨生物的笼子塞进铁桶里面, 稍稍走远了两步,扭开了手里面的喷□□。
散发着不详意味的白色骨头, 在橘红色的火焰之中剧烈扭动挣扎起来,但铁质的囚笼牢牢地将它们困在里面。
在顾未然淡漠的视线内,它们最后还是被烧成了灰烬。
日头渐渐升起来,周围的人家也渐渐出来活动了, 有人蹲在船边洗漱, 准备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顾未然将一切都收拾好,铁桶和蟹笼才被烧灼过,带着一点余温, 她没有直接处理,先堆放在原地。
两兄弟的家离顾家的游艇其实不是很远。
游艇在海面上晃了差不多十五分钟, 就来到了一艘还算像样的渔船面前。
有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孩站在船头,咬着脏兮兮的手指。
这孩子虽然很小,但显然认得兄弟二人的船只, 在看见游艇后面拴着的小船之后,高兴地拍起手来:“哥哥回来啦!”
小孩钻进了门后面。
这里离邮轮更远一些, 肉眼可见的,漂浮在附近的船只外观都有点抱歉。
人际关系很相当冷漠,边上的人都在干着自家的事情,一点而没有要关心这边的样子。
看着近在咫尺的“家”,两个男孩的情绪都低落了下来。
大一些的那个抿了抿唇:“就是这了。”
他俩领着顾家人走了出去。
两艘船没有靠得不算远,男孩跳上自己的小船,再跨一大步,就上了自家的船。
他扭过头,冲着这边看了一眼,才钻进那扇木门里面。
门没关,顾未然犹豫了一下,就跟了上去。
但她没贸然走进去,只站在船头。
不一会,那扇门就打开了,看着里面的情况,顾未然彻底打消了进去的念头。
渔船的格局是一眼就能看清的,房间不大,但里面挤满了孩子,角落里面摆着一张床和一个柜子。
除此以外,房间里面塞不下别的任何的东西了。
一个女人歪在床上,手里面抱着个小孩子,两个人无意之间对视了一眼。
明明是个年轻的女人,眼睛里面却带上了沉沉的暮气。
大约是因为男孩已经和家里人说过,房间里面的小孩子们都不闹腾了,有一个算一个的,抓着彼此的衣服,悄悄躲在房间的角落里面。
另一个男孩这灰也灰溜溜地站在自己哥哥身边。
一条小船上塞不进这么多人,因此只有顾未然站在船头。
家里剩下的三个人都站在不远处,眼神之中略带着关切。
女人不自然地扭过头,嗓音沙哑:“请进...”
女人的话说到一半就卡壳了,因为她发现,房间里面似乎已经没有能够下脚的地方了。
顾未然搬了一个小马扎,坐在门口:“没事,就这么说吧。”
“他们都和我说了,我...很抱歉,要赔偿的话,我们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给您了。”
正说着话,她怀里的婴儿发出纤细的哭声。
那哭声很微弱,比早产的小猫叫声的更纤细。
女人麻木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她晃了晃怀里的婴儿,但对方仍然在哭。
是饿了。
这哭声仿佛唤醒了什么,站在床下的孩子们抓住了男孩的衣摆:“哥哥,你有带回来吃的吗?我饿了。”
男孩摸了摸自己口袋,里面什么都没有,连饼干碎屑都没有。
小孩们都已经饿了很久,此刻看着男孩的动作,纷纷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顾未然扫了一眼,房间里面确实是没有吃的了,这家人恐怕已经断粮了一段时间,不然这两个男孩也不至于去偷自家的蟹笼。
婴儿微弱的哭声缭绕在耳边似的。
断断续续,简直下一秒就要被掐断。
“叫孩子们出去吧。”,顾未然很平静地说,“游艇上有吃的。”
于是,两个男孩就带着一帮更小的,神情怯懦的孩子出去了。
早上六点,还没到一家人吃早饭的时间,热气腾腾的白粥却已经在灶台上温了一段时间了。
顾未然端了一碗米粥给女人。
女人拿了把勺子,撇了一点粥水,送进婴儿的嘴里。
饿了很久的婴儿立刻砸吧起嘴来。
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远离了死亡的阴影,女人的眼圈就红了起来,连着喂了好几下,看着孩子吃饱,她才端起碗,喝了好几口。
片刻之后,她才缓过神来,略带着点歉意地看着顾未然。
“很抱歉...这些物资...”
顾未然摆了摆手,没说物资的事情,反而问道:“这些孩子都哪里来的?”
女人的表情沉了沉。
她的年纪其实和顾未然差不多。
“那两个大的,是我表弟,还有个我表妹。”
两个男孩撒了谎,家里并不只有相依为命的妹妹。
但似乎也没错,因为亲眷死的也就只剩下这么几个人了,剩下挤在船上的孩子,不是邻居家的,就是半路上捡来的。
能把孩子抛在这的,多半是家破人亡了。
“都是命苦,没爹没妈了,这么小,落在外头,早晚也是要死。”
女人说着,脸上的表情再次麻木了下来。
她自己就是这样的,一路上过来,亲人一个个都离开了她,现在也就只剩下两个表弟一个表妹,还有自己的孩子了。
顾未然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小船上,正高高兴兴地喝着白粥的小孩子:“没想过去邮轮上找找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