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怡晴眨了一下眼睛,没有说话。
那边还有几个警察正在维持秩序,等人群好不容易才安静了下来,他们才头疼地道:“总之先把他们带回警察局吧,这样留在这里总归是个麻烦。”
年轻警官对着同事们点了点头:“那我先上去看看萨琳娜小姐。”
其中一位同事叫住了他,她走过来,特意避开那些记者的镜头:“你们先等等,我们几个今天在那栋别墅区大致排查了一遍,暂时没找到凶器。”
年轻警官皱了一下眉:“你的意思是它凭空消失了?是用了某些可以腐蚀的化学药水?”
“暂时没发现化学反应,但我可要提醒你——”同事说,“昨晚离开派对的人员,其实是有人没接受金属检测仪就离开的。”
就譬如萨琳娜小姐,她当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所以在警方的陪护下去医院问诊了。
年轻警官沉默了一瞬:“你的意思是说——”
同事说:“我再提醒你,百分之八十的嫌疑人都是死者的伴侣,虽然男性犯罪率远远高于女性,但是也不代表女性也不是没有。”
年轻警官皱了一下眉。
“可她的动机是什么?”
“也许是因为她怀着的孩子不是未婚夫的?”同事说,“不过这也正常,换做是我的话,我也不会给一个毒鬼怀孕的。”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说不定,这可怜姑娘就是发现和自己结为夫妇的人是一个骗婚又吸du的烂人才选择杀他的。”
年轻警官道:“我会去问她,至于密室,你们还没找到吗?”
同事摊了摊手:“这是个很大的别墅区,我们已经在努力了,你得有些耐心。”
毕竟没法开个推土机来把这里都挖开。
不过说真的,她挺想申请一台的。
正这么说着,他们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凄厉的尖叫:“救命啊——有人跳楼了——”
几个警察都在那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他们纷纷回过头看向医院,甚至身体已经开始冲医院大楼狂奔。
但那是徒劳的。
他们已经晚了一步。
一声剧烈的巨响过后。
一道人影轰然砸了下来。
鲜血与脏器四处飞溅,很多人都在惊呼,还有匆匆赶来的医护人员。
陆怡晴往坠楼的方向走了几步,很快就嗅到了浓烈的、刺鼻的血腥味。
她看着那具几乎要融化在血泊里的尸体,从那凌乱的、沾满血迹的头发颜色中勉强可以看出那好像是萨琳娜。
她跳楼了。
她慢慢地走过去,在一团血肉模糊之中,她看到了那身松松垮垮的病号服下的、被重力几乎撕裂的肩膀上,有一个被血打湿的纹身。
那个纹身,和那些被PS的照片里的女主角肩膀上的那个纹身——
一模一样。
第162章
警方第一时间冲上去开始疏散人群, 保护现场,警官先生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冲进了医院里,电梯门迟迟未开, 他干脆直接从楼梯跑上去。
陆怡晴定定地看着那个纹身, 照片上被PS的未婚夫和AI女人脸,其实是她和不同男性的亲密照片吗?
她思索着自己能得到的线索碎片。
不同的床伴,来源不明的珠宝, 刻意开出来的洗钱店铺。
她被嘈杂的人群裹挟着往后退去, 警察、医生和法医有条不紊地接管了这片场地。
她抬头,往上看去。
天空很蓝,阳光是有些刺眼的炫目。
医院病房的窗户都是被封死的,只能看到垂下来的、死气沉沉的白窗帘。
蓦地, 她在窗前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脸。
是记者女士。
她站在窗前, 看上去面无表情。
只是垂下眼睫, 定定地、死死地、往下看。
很多人都在她的周围窃窃私语:“那个女人是谁?该不会是凶手吧?”
“会不会是她把人从窗户口推下来的?”
“别瞎说, 医院的窗户根本打不开,这女人一看就是从天台上跳下来摔死的。”
嘈嘈切切的私语声如同浪潮, 几乎要将陆怡晴淹没。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暴怒给她的那个耳麦亮了一下。
陆怡晴问:“什么?”
“你那边好吵。我这边发现了点新情况, 绝对会让你大吃一惊。”暴怒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陆怡晴没有回答, 而是语速缓慢地开口:“暴怒, 你当初为什么要去当周先生的情妇?”
“认真的, 忒弥斯小姐, 你现在问我这个问题?你是突然加入了个什么儿童保护组织, 开始关心我的私生活了?”暴怒忍不住带了点嘲讽,顿了一会儿, 没等到她想要的回应,于是就笑了一声,“人这一生,身处高位者,内心总有点龌龊的欲望,我正好符合条件,我就是一个宣泄的出口而已。”
她和那些孩子有着同样幼稚的身体,但却有出众的美貌。
上帝就算关了她一扇门,也会为她打开一个狗洞。
“你还记得你的那个画家小男友吗?就是那个傲慢。他一开始,也是被他的养父作为取乐的玩意儿送给安夫人的——他跟了安夫人这么久,也会揣度她的喜好,至于他们有没有做过,我就不知道了。”暴怒哼笑道,“不过这女人是表面温柔,骨子狠辣,就算他们真的有过什么亲密关系,她也不会为他的死感到可惜的。”
在她的眼里,一切东西都可为她所用,一切人物都是她能够操控的棋子。
陆怡晴的呼吸声变慢了:“那你觉得,除了你和傲慢之外,还有其他人会沦为安夫人用作满足她色.欲的棋子吗?”
暴怒沉默了一阵:“……你发现了什么?”
“我有一个怀疑,她不止用你当做为了经营组织的性.交.易的棋子,她在她要笼络的官场上,也有这样一个棋子。”
陆怡晴说。
“而萨琳娜,就是她的棋子。”
这样,就能解释,照片里除开PS的两组人头之外,只有她的身体和各式各样的男人身体。
而其中一张男性的手腕,甚至带着一块价值不菲的表。
这就表明这个男人的身份非富即贵。
至于那个珠宝店,很大的可能性是用来洗钱,也是为了遮盖安夫人洗钱的小动作。
甚至是她的祖母,也是安夫人的另一个势力,她掌控了新闻媒体,就等同于控制了舆论的风向权。
至于她身上的那个纹身,也许就是她向安夫人宣誓效忠的最好证据。
她狂热地崇拜她,她愿意为她牺牲自己的一切。
暴怒听完她的分析,沉默了一下:“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话,那么她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还没等陆怡晴说什么,暴怒又冷冷地笑道。
“当然了,曾经的我也是。”
陆怡晴道:“可我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杀她的未婚夫。我看不出来这个男人和安夫人有任何的利益冲突。”
她翻阅着这个男人的社交网络,他的主页倒是很干净,寥寥几句都是在宣传他的公司和房地产事业。
暴怒安静了片刻:“也许不是什么利益冲突,而是利益太符合了呢?”
陆怡晴不太明白:“……什么?”
暴怒问:“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在的那艘游艇,还有那个周先生吗?”
陆怡晴说:“当然。”
暴怒说:“他也在开发相关的地产事业,不过他开发的是工业园,想起来了吧?我本来还不太明白,他虽然有钱,但也比不上那些有自己势力的寡头,她为什么要把我安排过来。但现在,我突然想到,如果那个工业园就是更符合她层次的利益呢?”
陆怡晴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你是说,地产开发吗?”
暴怒道:“是的。我一开始也以为她用那个工业园,是为了像米蓝集团那样,发展成她的私家制药厂。但现在想想,就算没了工业园,她也照样在教堂里发展起了自己的制造业,所以我觉得,她的根本目的不是在制du。这顶多算是她的副业。”
说到副业这个词,她觉得有点讽刺。
那安夫人的主业会是什么?
发展xie教?贿赂官场?
说不定,那个周先生只是她的一个试水点。
一旦工业园开发的过程中出了人命,她就要开始想方设法地处理掉周先生了。
而她就是那个被迫打扫战场的人。
……烦。
那艘游艇上,就算那些人之间没有自相残杀,她最后也会负责处理掉他们。
那本该是一艘无人生还的船。
“但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陆怡晴说,“我该谢谢你吗?”
暴怒:“……别让我后悔,陆怡晴。”
陆怡晴若有所思道:“没关系,至少我们又找到了一个方向。那个未婚夫的父母还在,警方可以去问问他们。”
“随你的便。不过尽快早点回来。”暴怒打了个呵欠,“毕竟我这还留了点小惊喜。”
挂断通讯后,陆怡晴想了想,试图进入医院大楼。
一路上畅通无阻,毕竟那些看热闹的病人全都被医生护士给镇压了回去,电梯很空。
她先是去了萨琳娜之前所在的那间病房,病房在失去病人后就变得空旷了起来,地上有一大滩水,还有几块玻璃碎片,像是保温水壶上的。
记者女士已经离开了病房的窗前,她沉默地坐在病床前,正在喃喃自语地削一个苹果。
陆怡晴靠近了她,发现她的两只手都有被烫伤的痕迹,某些地方已经亮起了透明的水泡。
这应该不难联想,她大概是想接一壶热水回来泡些咖啡什么的,但回到病房后,却发现孙女已经坠楼的事实。
失控之下,不小心打碎了那个保温水壶。
她现在看上去很冷静,只是在削那个仿佛一直都削不完的苹果。
陆怡晴离她近了之后,才听清她在喃喃些什么。
是一首儿歌。
“父亲啊,去往远方,为我狩猎月亮;母亲啊,拿起针线,为我编织梦乡,孩子啊,要乖乖地睡去……”
她机械地唱着那首儿歌。
目光有些呆滞。
等陆怡晴走出病房的时候,才看到之前那个女警察正靠在病房的墙上,她推了推眼镜:“她是个可怜女人,年轻时死了姐姐,中年时死了女儿,老了,又失去了孙女——现在大概是有些精神失常了,医生不让我们靠近,就算这个状态问话,陪审团也不会认可证据。”
陆怡晴放轻了声音:“发生了什么事了?”
“根据这边几个医生护士的回答,是萨琳娜趁她们在照顾病人的时候,趁机溜出了病房,然后从天台上跳了下去。”她说,“那个时候,她的祖母正在一楼的饮水机接水,没有作案嫌疑。”
眼镜警察道。
“同时,我还确认了,应该就是她杀了她的未婚夫。我们在她的病床枕头下面找到了一把很细的锥子,还有类似弓弩之类的配套装置,大约她就是这样杀死她的未婚夫的。那两件工具上都上面带着血迹,指纹和DNA已经拿去化验了——不过那锥子上携带的衣料纤维和罗宾死亡时穿的西装布料颜色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结果大差不差。
萨琳娜这一跳楼,相当于变相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年轻警官从楼上走下来,看来是已经从天台下来了:“目前没在天台发现挣扎或打斗的痕迹,可以排除是他杀。”
眼镜警察看了看他:“我早就说过了,她的坠楼姿势是很放松的,一般来说,如果被推下去,或者跳楼后半路反悔,那她不会是后背朝下,四肢摊开的放松姿势。我觉得她这样的自杀方式甚至超过了自杀本身。”
搭档重复了一遍:“什么叫自杀方式超过了自杀本身?”
眼睛警察低下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了一阵:“意思是,她是抱着一种极端且强烈的信念感而跳楼的,这种自杀已经不仅仅是单纯地为了摆脱人生,而是为了更伟大的信仰——甚至可以战胜恐惧的本能。”
她盯着搭档,一字一句。
“也就是说,你之前分析,说她是因为未婚夫家属的辱骂羞辱而跳楼这一点,根本是不成立的。”
年轻警官插话道:“我不太同意你的观点。”
眼镜警察道:“那你可以详细说说。”
“我们虽然没有在萨琳娜跳下去的天台上发现挣扎斗殴的痕迹,但我们发现了这个——”
年轻警官把手机递过去,鉴证科的相机不让他碰,于是他只好用手机拍了一张。
医院天台锈蚀的栏杆上,用不知道是什么的利器刮出了一个字母。
“T”
萨琳娜的姓氏是撒切尔,首字母也是“T”
也就是说,这个天台的划痕,和打伤咖啡馆店长的那颗刻着“W”的子弹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眼镜警察看了看这个字母,皱眉:“你的意思是,她的坠楼也有这个人的插手其中?”
年轻警官点了点头:“可能是给她注射了什么致幻药物之类的,具体等法医的化验结果。”
陆怡晴在这个时候插话了:“警官,我可以说几句话吗?”
三个警察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她。
于是陆怡晴把之前的猜想还有暴怒告诉她的一些内容进行了模糊的艺术加工后,转述给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