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久之前发生的血案再到后来发生的一系列命案,M公寓早就成了不详的存在。
租金压得再低都没有人敢租,再加上它的地段本来也不怎么样,这也就是原本的公寓负责人会挥泪大甩卖的原因。
“我接管这里后,除了你,就只有一楼被租下了。”他说,“是那个被警察击毙的狂信徒,我想你一定有印象。”
陆怡晴注视着他:“你为什么会买下M公寓?是因为售价低吗?”
“不,因为我们是同类。”房东纠正了她,“你是她的祭品,我也是。”
陆怡晴眨了一下眼睛:“你也是女人?”
C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不。”房东递给她一张陈旧的报纸,很多年前的。
那上面记载了M公寓的七楼凶杀案。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个时候的陆怡晴还在本市另一座大学念书,但她在学生的时候就利用兼职租下了这栋公寓。
她在这里住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白天,阳光在地板上流淌,夜晚,星光在玻璃上流淌。
直到有一天,鲜血在她的天花板上流淌。
那个时候监控设备还不像现在这么普及,于是凶手逃之夭夭。
只是害惨了陆怡晴,她不得不花了漫长的三个礼拜用来粉刷天花板——因为还要上课和兼职,并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
“如果是熟人作案的话,警方应该可以排查出凶手。”他说,“但激情作案就不一定了。”
陆怡晴沉默了下来。
她注视着手里的那张报纸,鲜血流淌了满地,但她还是从照片一个小角落里发现了那个奇怪的文字,或者说,图形。
可能原先画的图案很大,但是随着鲜血越流越多,所以覆盖了整个图案。
能够拍到的只有这一角,如果不是曾经看过这个图案且特别细心的人,只会觉得是死者在挣扎中留下的、杂乱的血痕。
“我懂了。”陆怡晴弯起唇,“你是那起凶杀案的幸存者。”
总结出这一点的她抬眼观察着他的表情,然而他面无表情。
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是的,我们都是祭品。”
有趣。
陆怡晴想了一想,明白了。
“所以你决定买下那座公寓,一边守株待兔,一边做了C的舍友,因为他曾经接触过那个匿名论坛,对么?”
如此不吉利的宿舍号,早就没有人敢和C合住,要么出去租房,要么选择挤了六人间,反正学校的宿舍总有富余。
——除了他。
C的脸上浮现出“我把你当兄弟,但终究是错付了”的表情。
陆怡晴弯起了眼睛:“那么,他们发现了你还活着?想要来追杀你?”
“不排除这个可能。”
房东顿了一下,继续道。
“我们学校在不久之前死过一个人,他是因为高空坠物,被掉下来的花盆砸死的。那里没有监控,学校封锁了消息,当做意外事故处理的,他的家长来学校闹,学校赔了一大笔钱就不了了之了。”
陆怡晴看向C,后者拼命地点点头,表明舍友说得对。
房东说:“那很奇怪——因为当时死的人本该是我。”
他的语气平静。
“他原本走在我的后面,因为那个时候有人给我发了条信息,于是我停下来查看,他走得比我快,也就是那一刻,花盆从天而降。”
等到他抬起头来往上看的时候,教学楼上空无一人。
只有鲜血无声地、缓缓地流了出来,打湿了他的鞋子。
陆怡晴问:“你为什么觉得要死的人应该是你?”
也许那就是一个巧合。
“因为在那之前就有预兆。”房东说,“我参加了学校的游泳社,之前在社团的更衣室里,我的衣柜里每次都被动了手脚,一开始是垃圾,再然后是刀片,最后就是死老鼠,但那都被社团老师含糊过去了。”
陆怡晴问:“他是收了什么好处吗?”
“不。”房东说,“但他的侄子和我有矛盾,人尽皆知。如果我出了事的话,指向他的嫌疑会最大。”
他顿了一下,补充说明。
“我曾和他一起去参加一场比赛,游泳前,我们一人喝了一罐酸奶,我没事,但他拉肚子了,因此不得不放弃比赛。他以为是我干的。”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
“不是我。”
陆怡晴了然。
害他失掉比赛资格啊,那的确是深仇大恨了。
不过这种言简意赅的解释,人家也很难相信就是了。
C瞪大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喘地看着舍友。
似乎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事情。
陆怡晴笑了笑:“所以,你觉得是你的社团老师的侄子想要杀你,然后误杀了一个倒霉蛋吗?”
“恰恰相反。”
他说。
“我觉得他既没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实力。”
他甚至连在他的更衣柜里放死老鼠的胆子都没有。
那个细狗是个连看到蝌蚪都会发出惊声尖叫的家伙。
有人在他的衣柜里放了那些东西,并且借用着社团老师的侄子和他有矛盾这个缘由掩盖了自己。
毕竟就连社团老师自己都会觉得是自家侄子干的“好事”。
想要杀他的人也许另有其人。
正如C可以接触到那个匿名论坛,也许其他的大学生也会有资格接触到它。
ta也许就躲在阴影下,也许就藏在人群中,也许就坐在和他上同一节课的公共教室里。
大学的教室不是固定的,座位也不是固定的,大的阶梯教室甚至可以容纳几百人左右。
他不确定,也没有把握能够立刻发现那个人。
贸然行进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
陆怡晴说:“真抱歉,可惜我不是私家侦探。”
“你可以选择帮我,也可以选择不帮我。”他平静地说,“但如果你帮助我,我就可以提供你关于那个邪.教的线索。”
“为什么?”陆怡晴笑了笑,“也许我没那么爱我的那个男朋友,也不是很在乎我的同事,他们误入歧途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房东沉默了良久,最后这样回答她。
“因为我觉得,你会对这样的事情感兴趣。”
在买下那栋公寓的日日夜夜里,他一直都在从监控的显示器里观察着她。
她很特别,她选择会成为他的助力的。
旁边的C用一脸“你他妈在逗我?这他妈不是变态?谁他妈会答应你?”的表情看着他。
陆怡晴认真地想了想,最后弯起了唇:“好吧,我答应了。”
C:“……?”
第40章
“可你还有工作。”房东说。
陆怡晴点了点头:“是的。”
下一秒, 她的手机传来了转账提示音。
陆怡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他给她转了一笔钱。
巨款。
“你辞职吧。”
他语气依旧没有波澜,但陆怡晴还是听出了一丝理所当然的意味。
陆怡晴笑了一笑:“你还是个学生, 没有经济来源, 我不能收这些钱。”
话虽如此,她却更加好奇,还在上学的学生党, 为什么会有能力买下一栋公寓。
虽然M公寓的确在跳水大甩卖, 但公寓负责人却也不是什么冤种。
不过她的房东似乎没有想要为她解答疑惑的样子。
他只是看了她一眼,简明扼要:“我有。”
“好吧。”陆怡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不过我没必要辞职。”
房东没有任何废话,点开手机又要继续转账。
她拦住他, 笑了笑:“我的意思是, 我可以申请居家办公。”
反正她现在还算空闲, 公司的管理制度还算宽松, 除了必要的有关部门和上级领导检查,基本上不怎么严查。
再加上组长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工作内容完成了就可以。
“我们现在不如来谈谈。”陆怡晴交叠着双手, “你对那个邪.教的认知有多少?”
房东想了想, 说:“他们似乎隔一阵子就会举行一场祭祀仪式,但是地点和祭祀内容似乎没有任何规律。”
陆怡晴敲打着手指, 她偏了偏头:“那你的意思是, 时间上有规律了?”
房东点了一下头:“七年。”
他将手机相册点开, 递给她。
“我收集了国内近几十年来的悬案的相关资料, 有几起都和这个很像, 不过警方陆陆续续都已经破案了——除了一件。”
那些相册按照文件名排序,陆怡晴一一点开。
第一桩是二十八年前发生的案件, 有六个孩子在同一天无故失踪,没有任何目击证人,家长至今仍在发布寻找公告;
第二桩是二十一年前,有一个美丽的女性被发现在家中奸.杀致死,但警方未提取到作案者的DNA;
第三桩是十四年前,有个男性在家中因为使用碳炉烤肉导致一氧化碳中毒死亡,发现尸体时他正在痛苦地抓挠着自己的肚子,解剖发现胃里有很多未消化的死老鼠;
第四桩也是十四年前,一个女孩跳楼自.杀,但死的时候她穿着红裙子,并在留下的遗书里扬言要报复害她跳楼的凶手。
陆怡晴看完,抬头看了一眼房东。
后者说:“你可以猜一猜。”
这是一个考验吗?
陆怡晴放下手机:“是第三桩案件吗?”
如果只是单纯的杀人,明明用一氧化碳就可以致死;但死者的胃里却发现了很多的老鼠。
这种杀人手法简直是费尽心思,如果是有着极大的仇恨的仇人,警方早就该排查出凶手。
但是没有,死者是个乐呵呵的小胖墩,人缘特好。
——是激情作案。
房东点了一下头:“是LSD。”
一种很厉害的致幻剂,大约250微克就能让人疯上几小时,类似于吃了毒蘑菇的效果。
警方在验尸的时候发现死者在摄入致幻剂后被迫吞食了大量幼鼠,最后在一氧化碳之中痛苦死去。
案件的发生时间太久远,那个时候的探案技术和工具远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所以成了悬案。
但这并不代表人们就因此遗忘了他,网上还有关于他的各个帖子,呼吁人们提供线索。
陆怡晴追问:“他有吸.毒史吗?”
房东说:“没有。如果有的话,警方应该会通报才对。”
陆怡晴看了一眼案发时间:“所以,他们每隔七年就会来一场这样的狂欢?”
随机作案,激情杀人。
“也许。”房东说,“因为这几桩案件都没有什么关联性,很难让人发现其中的端倪。这个匿名论坛也是前不久才兴起的,他们的行踪很诡秘,里面的很多教徒都是最近才加入并且开始信仰这个邪.教的,警方那里掌握的资料看起来也很少——所以我猜测,他们一开始应该是只有几个人的小组织,互相保密,互相隐瞒,小心行事,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创立这个邪.教,因为低调,所以警方知道的很少。”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话,C看得目瞪口呆。
半晌,他忍不住插话:“哥啊,你怎么知道那个论坛里的人都是新加入不久的呢?”
他的舍友如此回复他:“因为里面的人很多发帖格式都有错误,还有就是很多祈祷诅咒都没有实质性的内容。”
他通过观察发现,论坛里的祈祷之类的内容会用白字,诅咒之类的内容会用红字,但有很多人混着用,甚至把红字当做划重点的功能开始用。
实质性内容指的就是关于那个邪.教的内容。
但很少有人发。
除了之前的氛围组美女。
其实通过发帖内容就可以大致看出帖主的身份。
很多人发的都是吃喝拉撒,生病生意,要么就是男女关系,学习成绩。
可以分析出,他们要么是清澈且愚蠢的大学生,自由,没出社会,但也远离父母管教,没有人引导;要么就是没接受过太多教育或者过份迷信的群体;要么就是已经走投无路、重病在身的病患。
C:“……”
虽然第一次听到舍友对自己说了那么多的话好感动,但是感觉被骂了。
“既然如此。”陆怡晴看着他,“那你就不应该害怕被人杀死这件事才对,因为又一场七年的狂欢才刚刚过去,那也许只是一个巧合。”
房东没有反驳,只是问:“你确定吗?”
陆怡晴想了想,沉默了一下。
她重新拿起他的手机看了一眼那个因为一氧化碳死亡但肚子里装满老鼠的男人。
从头到尾,他都只有一个人,死得痛苦而孤独。
她想到了什么,看向房东:“你和我之间的祭祀仪式,都是不完整的。”
七楼的凶杀案,死去的是一家三口,所以鲜血才流了那么多。
但如果他是那场凶案的幸存者,那么这场祭祀就少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