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几人显然有些拘谨，进了包间之后一直挤在门口那片地方恭恭敬敬地跟所有人问好，导演没发话，没一个人敢坐下。
他们订的这个包间很大，靠墙处是一圈沙发，围着一张椭圆形的透明茶几，茶几前面有个不停变换着灯光的小舞台，舞台上有一个立麦，边角处还有一根顶天立地的钢管，墙上挂屏投射/出的光让无趣的管子显得流光溢彩。
先头儿王导试图拉着关棠坐C位，关棠以剧组人员才是主角为由拒绝了，最后拉着关棠坐在了最里边的沙发拐角处。
她落座之后其他人便也都找地方坐下，现在就只有刚进来的几个男孩像木桩子一样不知所措，同时还要接受坐着的那些人的凝视。
尴尬不是一点点。
这时候李副导带着个拎着酒的服务生推门进来，见几个演员还堵在门口，忍不住皱眉：“快往里捎捎！”
王导最后还是坐了关棠的邻座儿，这会儿凑过去跟她解释：“李导儿是负责选角儿的，这几个孩子都是他带过来的。”
意思就是，这几个演员是李导安排进组的，估计跟他们背后的公司都相熟，多少有点儿利益关系，所以这会儿将他们拉出来露露脸儿，毕竟众星娱乐是圈内领头羊，每年都有不少影视项目，得了众星大小姐的青眼，未来必然星途坦荡。
关棠点了点头，兴趣不大。
等服务生帮忙开了几瓶洋酒离开，李副导才又看向那几个已经被他从门口撵到了小舞台边缘的年轻男孩：“去，都上台子上做个自我介绍。”
其实这几个男孩之前已经跟剧组那些人碰过面了，这自我介绍是做给谁的显而易见。
几人想到电话里李导儿提点的那些话，压着心中的尴尬和局促一个一个排队上台站在了立麦旁边，介绍这自己的名字、年龄、所在公司、自身特长，有的还顺带说了兴趣爱好。
整得跟古代皇帝选秀女似的。
关棠都有点儿尴尬住了。
黎修坐在她旁边，身板儿挺得笔直，被刘海遮盖住的冷峻眉眼抬了抬，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留在那流光小舞台上，神情淡漠，整个人更显得清冷，仿佛与这种溢满酒味的嘈杂环境格格不入。
关棠靠在沙发里，从后面盯着他笔挺的腰身看了许久，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然后指着桌上的果盘说：“帮我拿块儿西瓜。”
黎修身体僵了一下，像是刚刚回神，没扭头去看她，只是收敛了情绪，轻轻应了一声：“嗯。”
等几个人全都介绍完了，关棠只记住了一个叫肖卓屿的，因为这孩子没签公司，这会儿还是在校学生，估计能被李导儿带进组是托了学校导师的关系。这孩子外形条件不错，关棠想着回头让黎修帮忙观察一下，可以考虑拉到众星去。
“咱们干喝酒也没意思，不如玩个游戏？”王导举着酒杯，开始活跃气氛。
带他的组织下，大家围着茶几开始了“我有你没有”的游戏。
“输的人怎么办？”女主角宋瑶问。
李导指了指桌上的一个签桶，“那不是可以抽惩罚吗？就用那个吧！”
“行！”
……
游戏从王导那边开始——
“我拿过最佳导演提名。”
在场只有他是做总导演的，毫不意外，其他人都折回了一根手指。
第二个是罗朗星：“我出演过热度破万的网剧！”
剧组大多都是新人演员，只有演男主的罗朗星演过大爆剧的男二，所以才能来这个剧挑大梁出演男主，而女主宋瑶是个演了几部小成本女主剧，成绩一直中上，虽然知名度不错但一直没有大爆剧的新晋小花。
大家又统一折了一根手指。
一轮游戏刚过了不到十个人，就开始有几个人的手指全折完了，最后通过转瓶子选出了接受第一轮游戏惩罚的倒霉蛋儿男二号梁琛。
李导儿把手边的惩罚签儿桶递给了他，他摇了几下，“吧嗒”一声有一只木签掉了出来，理他最近的制片人将签拿起来念道：“用屁股写自己的名字！”
“嗷嗷！”
有人开始起哄。
梁琛被制片人推到了小舞台上，他从没像今天这样嫌弃过自己的名字，笔画多且零碎，让他羞耻加倍！
但既然参加了游戏也不能玩儿不起，于是他背对着大家开始扭动屁股，动作过于滑稽，包间里爆发出一阵大笑。
关棠喝着酒，也忍不住弯了眼睛。
惩罚结束后游戏又从刚才截止的地方重新开始。
他们一连玩儿了几轮，黎修一直兴致缺缺，若非轮到他这边他便一言不发，别人受惩罚的时候他也不笑，到最后关棠实在没忍住，脑袋凑到他肩膀处偷偷问：“莫非你是生性不爱笑？”
黎修：“……”
就在这时王导那边发言：“我跳过伞！”
又有一堆人折了手指。
黎修因为关棠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恰好侧过头去看着她，注意到她的手指没有折回去。
他眉眼略微压低，轻声问：“小关总跳过伞？”
“嗯。”关棠不太在意地应了一声。
她还挺喜欢体验这种刺激项目的，从前得闲的时候会自己找地方玩。
黎修不说话了，头偏向另一边，关棠没注意到他的神情。
这一轮惩罚的事女二号冯潇潇，她小心的摇了摇签桶，就想着千万别给她掉出来什么尴尬社死的惩罚，最好是来个真心话。
结果签子掉出来后她整个人一屁股跌在了沙发上。
她旁边的梁琛从她手上拿过木签一看：“与左手边第二位异性kiss五秒？”
“我去！”
“这比刚才宋瑶那个吻额头还牛啊！”
“又要kiss罗哥哈哈哈哈！”
“罗哥今儿中头彩了！”
冯潇潇左手边第二位异性正是罗朗星。
在一帮人的起哄下冯潇潇的脸红得近乎滴血，小声询问：“我能不能喝酒？我喝三个？”
这边的欢闹似乎与关棠和黎修那边无关，关棠晃着酒杯不动声色，黎修的神情则比方才更冷了一些。
“破冰局就是为了让大家迅速熟悉，喝酒有什么意思！”李导也开始跟着起哄。
“这确实不太……”梁琛看着冯潇潇整个人都僵硬了尴尬到不行，他有心出声帮忙，怎么说他俩也是戏中CP，然而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旁边的吱哇乱叫给淹没了。
“快点快点！”
“就是，都上表演课解放过天性的人，害羞个什么劲！”
冯潇潇已经完全不敢抬头。
这跟解放天性有什么关系？
演戏的时候她是戏中人，为了演绎角色当然愿意顺应剧情去表演，不会排斥抵触那些跟异性的肢体接触甚至更亲密一些的行为。
但现在她是她自己，她是冯潇潇，她怎么能随便……
“潇潇，你要是觉得朗星不合适，你可以选梁琛嘛，反正你们在戏中也是CP，就当是帮你俩提前熟悉熟悉！”李导给出了一个建议。
这下梁琛也整个人僵硬了，怎么这矛头突然就指向他了啊！
冯潇潇脊背僵直，两只手置于腿上，几根手指一直不安的搅动着。
她和梁琛在戏中确实是CP，但全程没有过于亲密的戏，更没有吻戏，哪里需要这样熟悉！
但其实之前也有前辈跟她说过，想在圈子里走得远就得接受能力强，有些事情就是得自己忍。比如现在这个情况，如果不做的话，剧组其他人就可能会觉得她玩儿不起，对她排挤，那她之后的路……
她强忍泪水，尴尬地转头看向梁琛，用嘴型说：“不好意思啊。”
“……”梁琛也是被赶鸭子上架，人都麻了，又也不能让冯潇潇一个女孩子为难，跟对方一样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你就当我是块儿猪肉……”
第25章
关志泓连续搬了几天砖, 是那种字面意义上的搬砖，所以每天回家人都跟要散架了似的。
而且今儿他不仅搬了砖，还加了班, 到家已经是十点多钟了。
“吃饭了没？怎么这么晚？”见他回来就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杨慧兰这个当妈的立马心疼了，赶紧起身要去厨房给他热饭。
“这个点儿还不吃饭我早饿死了。”关志泓心气儿不顺, 说话语气也不怎么好，往沙发上一瘫就开始抱怨，“还不是因为关棠和她爹！把我弄到后勤部去当总监, 每天除了搬货就是搬货，我这跟那些工厂干活儿出卖劳动力的力工有什么区别？！”
“……”杨慧兰没敢接话, 但她心里想着那还是人家力工力气大，搬货应该比你快不少。
关志泓根本没理会杨慧兰接没接他的话，只管把自己心里的不爽吐出来：“他们父女根本就是没把老太太看在眼里, 把她的话当耳旁风呢！这样下去公司哪会落在我手上？！之前说我是家中这一辈儿唯一男丁, 是顶梁柱，理所应当继承公司都是哄我的是吧！”
“这点儿事就给你急成这样了？”关正享推门进来, 他今儿跟人玩四人桌游, 糊的都是别人, 他手里的钱流水一样哗哗往别人兜里流，正心里烦呢就听见不争气的儿子搁这儿抱怨, 顿时更烦了, “行了行了, 祁家前些天儿说是有意跟咱们家联姻，你奶奶那边已经答应了, 回头就让关棠去跟他们家那后生见个面，尽快结婚把人送祁家去, 以后咱们关家的事儿就跟她没关系了。”
关志泓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奶奶答应了有什么用啊，就祈家那个小破传媒公司，哪儿能跟众星比？这算是低嫁，关棠他们家哪能同意？”
“一丫头片子，嫁谁不是嫁？”关正享不屑地哼哼了两声，那模样像极了街上的老二流子，“实在不行就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不想嫁也得嫁！”
·
包间里放着节奏分明的音乐，那些鼓点跟人声混在一起更显得嘈杂。
“天天镜头里拍亲嘴儿没拍够，这私下里还想看啊，多腻歪。”
一直安安静静的角落里突然有声音传出来，那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几分笑意，一听就是开玩笑的口吻。
另一边的哄闹顿时停了，处于事件中心的冯潇潇和梁琛也顿住了动作，停下了他们的视死如归。
王导和李导也都寻着声儿看过去，就见关棠正晃着酒杯望着他们那边，眸光璀璨，红唇弯着，冲冯潇潇说：“回头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正好我公司新剧有个角色挺适合你。”
冯潇潇受宠若惊，直接愣在了原地。
后来缓过神来仔细琢磨了一下她才明白，那不过是小关总帮她解了围，又怕她一个女孩子之后因此被剧组其他人为难，故意这样说来替她撑腰。
谁都敢欺负一个没有背景的新人女演员，但没人会那么没眼力见儿地去为难众星选择的合作者。
那个游戏没有再继续，李副导怕场子冷了，又撵着那帮年轻人上台演节目。
黎修暗自瞟了关棠一眼，随后盯着舞台上努力唱跳展示着自己的几个艺人，眸光愈发的沉。
关棠一直低头看着手机，仿佛耳边其他声音根本影响不到她一点。
直到感觉到身旁的沙发突然回弹，她意识到是黎修起身了，这才放下酒杯，眼疾手快地拉住他，跟着他一并站起，一只手从后面轻轻揽住他，对在座其他人说：“他喝得有点儿多，我就先送他回去了。”
黎修：“……”
真是胡说八道张口就来。
·
两人在众人一声声挽留下合上了包间的门，就在门合上的一瞬间，黎修往旁边挪了一下，避开了关棠的手。
关棠看着他，噗嗤一声笑了，边走边说：“怎么，这么见外啊？”
黎修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而是以一种带着审视的目光望着关棠。
“想说什么？”关棠收敛了笑容。
其实她能感觉到，刚才在包间里黎修的状态就不太对劲，尤其是最后那轮游戏的时候，他那表情冷得吓人，她差点儿要以为他要当场黑化。
可现在距原书中设定的黑化节点还早，再加上自己对他一直处处小心，没招他也没惹他，完全没有会提前黑化的理由。
到了电梯门口，黎修将手臂抱在胸前倚在电梯边上，从关棠身上收回视线，看上去还是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行，那我有话得跟你说。”关棠抿了抿唇，等电梯门开了跟着他一起进了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关棠才盯着他的眼睛严肃道，“你应该知道，有些话我说和你说，结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冯潇潇被逼着做惩罚的时候，黎修是想站出来帮忙的，幸好她提前观察到他的动势，死死将他按住，自己率先开口帮忙解了围。
不然要是让他站起来，他很快就会被当成群体中的异类。倒不是怕影响他的星途，主要是担心他后续在剧组会遭到排挤霸凌。
关棠相信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以后这种情况，你完全可以让我帮忙出面，你是要站在台前的人，尤其是还在新人阶段，一定不要做任何可能会为自己树敌的事。”
黎修缓缓垂下眉眼，之前那股子像是要黑化一样的冷冽气息已经不见，过了好一会儿，关棠听见他低声说：“嗯，知道了。”
正好电梯停了，出电梯的时候关棠笑了笑：“不过，有正义感是件好事。”
黎修的房间是剧组给订的，他跟李晋朋住一个标间。
关棠的房间就在他们隔壁。
目送着关棠回了房间，黎修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缓慢转身，兀自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