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泠被他晃得头晕,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开来,就听从刚才起便一直沉默不语的蔺书琴扬起声调,却不是在跟她说话:“到现在了你还跟她说什么爱不爱的,怎么,如果她说爱你你还想继续跟她过下去吗?”
从上次白清泠胆敢跟她要那剩下5%股份的时候,蔺书琴心里就已经开始很不对味了。
之后林璟明回来,一口一个清清,她是越听越刺耳,奈何又暂时抓不到白清泠什么把柄,只能隐忍。
这次可算是让她逮住了!
说完,她直接手一推将林璟明搡到旁边,一把抢过白清泠手里的包,语气刻薄而尖锐:“白清泠,我警告你,那5%林氏的股份你赶紧还给阿璟,那是我给我儿媳妇的,不是给一个吃里扒外的婊子女人的!”
更何况这次投标对林璟明极为重要。
不光是他回到公司的第一步,更是要和早已建立威信的林意深去抗衡。
这一步没走好,且不说手底下人心里看轻他,林意深也会继续稳扎稳打地压在他头上,叫他不能翻身——
“妈,你干什么……”
白清泠没解释,只伸手想去拿回自己的包,却被蔺书琴一下不耐烦地挡了回来。
“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秘密!”
女人的手打在她的手背上,长指甲顿时划出几道红痕,仿佛无情地鞭笞落下,灼热的疼痛在皮肤上跳动。
她的语气近乎苍白无力:“这是我的东西……”
“你的?”
蔺书琴眉头一挑,从她的反应中读出她对这个包的保护,顿时便如已经抓住了她其他的小辫子似的占领了战役高地,“白清泠,你吃的用的穿的拿的,哪个不是花林家的钱买的,没有林家,你真以为自己能是什么东西?”
她说着,便开始翻包里的东西,纸巾、钥匙,一件一件往外掏,掏一件看她一眼,眉眼间是浓郁的,带着恨的得意。
白清泠看了林璟明一眼,就看他满脸失望地静立在旁,即便听到蔺书琴语调尖锐的恶言,也只是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妈,你别再翻了……”
她终于红了眼眶,似是有些委屈地别过头去,走到蔺书琴面前想把包拿回来,又被蔺书琴一把推开。
“怎么,你到底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啊白清泠,亏阿璟他一心一意地爱着你……”
谜底近在眼前,蔺书琴愈发急不可耐,把手从包里抽出,直接将白清泠的包倒了过来,疯狂地摇晃,里面的东西噼里啪啦洒了一地。
手机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蔺书琴还来不及弯腰去捡,就看一根验孕棒从包的夹缝中直直地落到了地上。
——如果不是这么珍贵的机会,白清泠也许都不会这么想要破坏它。
不会这么急切地想要看到林璟明满脸灰暗,急得跳脚,无能狂怒的模样。
“我都跟你说别翻了,为什么非要这样……”
看着验孕棒上显示出清清楚楚的两道杠,蔺书琴的动作如被按下暂停般僵在了原地,一旁的林璟明立刻怒目圆睁,看向已经完全呆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白清泠,从嗓子眼里艰难地挤出一声咆哮:“白、清、泠!”
比起悄无声息地暗度陈仓,还是这种有迹可循的东西更有意思。
愤怒于他人的背叛,同时又憎恨自己的愚蠢,每次回忆起来,都好像握住了一根两头都是尖锐的银针,无论哪一端,都是无尽的刺痛。
白清泠被他吓了一跳,浑身哆嗦了一下,打着转的眼泪终于坚持不住,从眼眶滑了出去。
她咬着下唇,全身都在发抖,双眼通红地看着还没回过神来的蔺书琴,整个人好似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一样跌坐在地:
“妈,现在怎么办,你非要我怀小叔的孩子……”
一片泪眼模糊间,白清泠再看不清蔺书琴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好像被人从动脉开刀放血般寡成纸的脸色,如同象征着战败与投降的白色旗帜。
“现在真的怀上了……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你看,
我给过你机会的。
第49章 歉疚 哽咽
“你、你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蔺书琴准备好的说辞完全被这根验孕棒打了个措手不及,足足呆愣了十秒钟才回过神来,才想起要反驳。
“白清泠,你什么意思——”
她心急如焚,声音大到几度在破音边缘游走:“你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关我什么事,屎盆子别往别人头上扣!”
而一旁的林璟明却是彻底从头凉到了脚。
他从小生活在父母身边,对蔺书琴的了解可以说是比任何人都深切。
如果蔺书琴真的和这件事没关系,她不会是这样的反应的。
这种毫无力道的辩驳,只剩下嗓门还在虚张声势地强撑,又尖又利,跟刀片似的往人耳道里划。
“妈,为什么,为什么……”
在看到那根双杠验孕棒时从脚底逆流的血液在这一刻如同凝固在了血管,林璟明感觉自己真的要疯了,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耳道里的鸣叫犹如狂轰滥炸。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为什么!”
“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好!”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白清泠,他几乎是别无选择地冲到蔺书琴跟前,痛苦而又愤怒地看着母亲心虚的眼睛,就看蔺书琴的表情由歇斯底里转变为惊吓:
“阿璟,阿璟,你流鼻血了!”
流鼻血?
林璟明低头摸了摸自己的人中,就看手上一片赤红。
大概是因为刚才肾上腺素飙升的关系,林璟明一直没感觉到任何不适。
直到当下看到鲜血的红色,肾上腺素褪去,他才发现心脏早就在盛怒之下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清清……”
他艰难地看向白清泠,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林意深在回家路上才接到林青山的电话,说是林璟明在家忽然晕倒,刚给救护车抬到医院。
他当即掉转车头驶向医院,到了之后才发现白清泠也在。
她显然是刚哭过一场,眼睛有点肿,一般不会离身的包和手机都没拿,两手空空地呆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听着蔺书琴在给林青山描述刚才的情况。
“这不是,阿璟是太在乎这个投标了啊,他准备了那么久,结果功亏一篑,临门一脚的时候你换人,你知道他受了多大的打击吗?你真的,你真的欠阿璟太多了!”
蔺书琴显然也是个演技派,刚才房间里的混乱是只字未提,又开始声泪俱下地借着林璟明的情况,给他们娘儿俩讨好处了。
“爸,阿姨。”
入秋后,临洲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林意深看着白清泠坐在那,身上就只穿了条长袖的连衣裙,单薄得就像一根独立于旷野中的枯枝。
他看了一眼满脸隐忍不发的林青山一眼,先打过招呼,才立刻脱下身上的外套,拎在手上,递到白清泠眼前,“嫂子,天冷,披一下。”
这画面在蔺书琴眼里简直无异于挑衅,她恶狠狠地看着林意深,就听丈夫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先回去休息吧,阿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这里等下我让人安排两个护工过来守着,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你什么事都回家说!”
蔺书琴感觉自己是真的要被活活气死了,私生子虎视眈眈,亲儿子满脑女人,儿媳妇吃里扒外,这林青山又是被蒙在鼓里,整个家是一个顶用的都没有,“你怎么不干脆等我死了再说!?”
“你这是干什么,”最近林青山也因为招投标那件事心烦着,毕竟他在这件事里是想帮林璟明的,更何况他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当下再一听蔺书琴对他的无端指责,顿时有点压不住火了,声音比往日更沉,“说的什么话!”
“爸。”
虽然这一层的病房都是单人,人很少,但至少还是医院。林意深走过去叫了林青山一声,又接话道:“您带阿姨和嫂子先回家吃点东西,休息一下,这里我守着,哥醒了我给你们打电话。”
听见林意深的话,林青山才总算按下了火气,“嗯”了一声,也不管蔺书琴,直接往电梯口走去。
白清泠手上还拿着林意深的外套没来得及披,就被林意深扶起来,他手碰到她的小臂,冷得厉害,皱了皱眉:“嫂子也先回家吃饭吧,这里有我在。”
“好,那这个衣服……”
“你披。”
她想把外套留给林意深,却被他更加用力地推回了她手里。
就像是在无声地告诉她,不用担心。
白清泠走后,林意深一个人坐在医院走廊上。
刚才蔺书琴在和林青山抱怨投标的负责人更换的事情,也就是在表达对他的不满,但林青山决定换投标方案的事又不是今天才出的,林璟明那天都没说什么,怎么挑到今天情绪爆发了。
在医院不方便抽烟,林意深就走到安全出口,边想着事情边点了一根。
他抽得不快,吞吐缓慢,回到病房门口,就看一名护士拿着东西,似乎是过来找人,左顾右盼时看见他,顿时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林先生,你好。”
“你好,他怎么样?”
林意深还以为是林璟明醒了,但护士却又把林璟明晕倒的原因陈述了一次:“没什么事,刚才血检结果出来了,一切正常,估计就是最近压力太大,作息不规律,然后情绪波动一起来,就倒了,之后多注意休息就好了。”
他兴致缺缺地点了点头,又听那护士接着说:“对了,你妈妈和你嫂子预约了明天上午的孕检,这个是单子,到时候直接带着过去就可以了,恭喜啊。”
孕检。
林意深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那头,林家大宅。
饭桌上是前所未有的死气沉沉,刘阿姨往外端菜的时候都忍不住稍微加快了动作,生怕多停留一会,就会被战火所波及。
三个人里就数林青山的食欲稍微好一些,吃完原本的一碗饭之后还又让阿姨添了半碗,放下筷子之后才看向白清泠:“清泠啊,刚才饭菜我让阿姨留了一份出来,今天就辛苦你再跑一趟,给意深送个饭过去。”
其实医院是有食堂的,再不济在病房门口点个外卖也不是不行。
但林青山一向格外注重这些一碗水端平的表面功夫,尤其是在医院这种公众场合,一个儿子躺在里面,另一个儿子就不能无人问津。
蔺书琴本来想说干嘛非要让白清泠去,这不是又给了这对奸夫淫妇二人幽会的机会。
可转念一想,怀孕这件事林青山还不知道,孕检的单子交给别人她不放心,还得要白清泠自己去拿。
她现在是一点也信不过白清泠了,觉得这女人简直诡计多端,现在就等着明天孕检结果出来,万一又是白清泠的骗局,她第一时间就得把她这张脸给撕了。
“那清泠就去一趟吧,”她阴阳怪气道:“记得多加件衣服,别老让别人脱衣服给你了。”
白清泠只当没听出她的讽刺,低眉顺眼地应了声“好”,便拎着饭盒回到了医院。
医院里,林意深正坐在她刚才坐着的位置,目光怔怔地看着远方,直到她拎着保温包走到他身边,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想伸出手去抱她。
“小叔,爸让我给你带了点饭菜过来,你吃点东西吧。”
白清泠却以温和而疏离的措辞提醒他这里是公共场合,他们的关系是小叔与嫂子。
林意深抬起的手这才悻悻然放下,低着头扶了一下眼镜,声音很轻:“好,谢谢嫂子。”
白清泠把保温袋放到旁边,慢条斯理地从里面抽出一个保温杯:“对了,小叔,开水在哪里打?我带了点速溶咖啡过来,帮你泡好再走。”
“在走廊——”林意深顿了一下,察觉到她的意图,便站起身:“我带嫂子过去吧。”
两个人将保温袋留在座椅上,很快便双双消失在医院的走廊上。
“清泠……”
进到楼梯间,林意深终于能结结实实地将她抱进怀里,双臂不断收紧。
他叫她的名字,低下头,贴近她的颈窝,也不管自己的眼镜在肩颈相贴的摩擦中被挤离原来的位置,是不是会显得狼狈,只是执拗地抱紧她,直到呼吸之间已经全是她的味道,才勒令自己停下。
“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怀孕了。
在她的身体里,有了他们的孩子。
但她却仍旧保持着极度的坚韧,选择一个人迎接风暴。
“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哭?”
林意深的手指缓缓地滑入她的发隙间,拇指的指腹一次一次轻柔地摩挲着她鬓角处的碎发。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白清泠一个人站在昏暗的工作室里,泪流满面的样子,叫他在那之后直至当下,回忆起来,心头都是酸麻的。
即便他知道她惯常用眼泪当做武器,林意深也不希望这柄利刃有出鞘的这一刻。
“没什么,其实都已经预料到了,孙怡的事情是瞒不了多久的。”白清泠说着,也缓缓地伸出手去回抱住他,“没有跟你说,只是我觉得我好像有点太歹毒了,我觉得……我把一个小孩当成了复仇的工具。”
那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时候,还是她用来伤人的刀,
但掉下来的那一刻,却难以自持地多了几分真心。
白清泠是真的觉得她做了一件极其恶毒的事情,她在以极为轻慢的态度对待一个正在被孕育的生命。
“我觉得我和我妈变成了一样的人。”
常知冬拿她作为挽留前夫的工具,所以前夫跑了之后,她看着自己和那个男人有几分相似的面孔,只剩无穷的厌恶。
在长大的过程中,白清泠曾无数次在心里怨恨过,质问过常知冬,如果根本不爱,为什么要生下她。
而她现在却做了和常知冬一样的事情,拿自己的孩子当作了一样的工具,那么之后呢,这不就只是把曾经产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在另一个生命身上重演一次。
“所以我难以启齿,我说不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我没办法……把这件事当一个喜讯一样告诉你,对不起,意深。”
更何况他们之间现在是什么关系。
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在祝福与期待中出现,不是“想要”,而是“需要”。
紧急出口的灯是声控灯,只有感应到来人才会亮起。
当下,两人之间几乎是贴在对方的耳边轻声交谈,声控灯毫无所觉,以致整个楼道一片晦暗,就好像拉着人无尽下坠的深海,没有尽头。
“你别这么想自己,”
耳畔传来男人的低语,白清泠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那是自己说出来的。
直到听见林意深尾音微不可察地颤抖——
“我向你保证,在小朋友到来之前,我一定会帮你扫清所有的障碍,我们一起名正言顺地迎接我们的小朋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