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羡迟疑,“那些事是真的?”
葛琦这几年深耕影视圈,口碑还算不错,李羡对她有些滤镜。
孟恪笑意不变,“保持警惕不会出错。”
起飞之前,空姐过来将李羡和孟恪的位置整理成双人床,笑容甜蜜地说:“祝您蜜月旅途愉快。”
李羡先是一怔,看向孟恪,后者没有解释的意思,只略一颔首。
在这趟行程之前,这段婚姻带给李羡的大多是压力与责任,直到此刻,有了种具象的闲适愉悦。
这是她第二次出国,上次还是结婚时去巴厘岛,原本听说要飞巴黎做婚纱,她暗自期待了好一阵子,结果整支团队飞了连城。
这次异国之旅大概会见很多不一样的人,经历许多不一样的事。
伴随引擎轰鸣,飞机起飞,地面景观逐渐变小,天际线与地平面的交界变得清晰。远处浓蓝,几处山峰起伏,工笔彩绘似的,带了点浪漫的期许。
十三个小时以后,李羡收回了自己异想天开的想法。
孟恪是来工作的,下飞机后带李羡来到这间公寓,连口茶都没喝,带助理走了。
李羡一个人呆呆看着门口的绿宝石色漆的木门,门上挂了串羽毛装饰,晃啊晃。
公寓是栋半独立别墅,楼下有个婆婆,收到委托照顾李羡。
婆婆说法语,讲英语又带着浓重口音,李羡打小学的是哑巴英语,经历几次失败的交流后,就不大下楼了。
时差缘故,她把日子过得颠三倒四,孟恪早出晚归,顾不上她。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三天下午。
孟恪提前回来,李羡正窝在壁炉旁边打盹,被他推了推手臂,才醒过来。
“嗯,嗯?”她抬手揉眼睛,“这么快就天黑了?”
“下午两点。”孟恪半蹲在她身边,“睡醒了么。”
“不睡了。”话是这么说,她没什么起床的意思,看上去不情不愿。
闭上眼睛又眯了会儿,她挣扎起身,睡得太久,胳膊压麻,孟恪伸手叫她扶自己借力。
沉默片刻,像是对峙。
李羡整理心情,“你空了?”
“下午有点时间。” 孟恪起身,顺便将她拎起来,“明天下午飞慕尼黑。”
“嗯?”
“趁离开之前做点正事。”
李羡整个人怏怏的,并没有提起兴致。
孟恪耐着性子解释:“迪奥的团队稍后会带衣服进来,你挑一挑,叫他们定做。”
听见这句话,李羡微讶,“现在出发?”
孟恪随手一指,“门外等着呢。”
见她清醒过来,孟恪转身走去虚掩的门边,交流两句,门外几个人抬衣架进来。
服装团队大约七八个人,为首的是个个子很高的金发女人,颈上挂了皮尺和鼓鼓囊囊的三角形牛皮袋。
她们带来两个衣架,大约三十套衣服,从套装到礼服裙,逐个揭开外包装,翻译说这些衣服都是还没上发布会的款式。
挑衣服量身材持续了整个下午。
衣架撤走,公寓恢复空旷静谧。
李羡去卫生间,洗手时发现自己的唇角一直保持着笑意,几乎有些酸僵。
水龙头涌出的水冰凉,她清醒过来,擦了擦手,走出来,客厅不见孟恪身影。
这里房间构造奇特,每道墙至少两堵门,不用的那堵会被用来放柜子,搁置花瓶,或者干脆锁起来做装饰。
比如这间卧室跟隔壁相邻,地上放了张床垫,隔壁门框后是沙发茶几。
李羡蹬掉鞋,跪坐床上,挨着镂空方格的门去看孟恪,他坐在门边的单人沙发上,在看手机,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慵懒地伸直长腿,高定西裤的裤腿垂落。
她敲了敲门框,孟恪看过来。
“饿不饿。”她问。
“还没到饭点。你饿了?”
她摇头。
“那就晚点吃。”孟恪看手机。
片刻,他没抬头,“怎么不过来。”
李羡:“你本来就是带我来做衣服的吗?”
“有这个原因。不是喜欢迪奥的衣服么?”
“喜欢是喜欢,但是你怎么知道......”
印象里衣橱里虽然有不少这牌子的衣服,但她几乎没穿过。
“衣架上你试过最多的是这个。”孟恪接到个电话,起身去窗边接听。
李羡脸颊腾地发烫,原来他知道。
年初那几天他不在家,她多次偷偷锁门,将自己关进衣帽间,将所有衣服取出来一件一件试穿,首饰一件套一件地往手腕脖颈戴,直到每走一步都如鸣佩环。
衣服太多,没来得及收拾,那天叫他看见,她还侥幸没有被发现。
脸颊愈发烫了。
半晌,孟恪挂掉电话,李羡正低垂着脑袋,葱白指尖摩挲门框花纹。
公寓气温常年维持在20摄氏度左右,她平时会穿薄毛衫,下午换了数套衣服,索性只套了件长裙,短裙长薄纱款式,腰线若隐若现,没有任何承托力的乳/贴让丰腴自然地轻微外扩下垂。
孟恪脑海中忽浮现卢浮宫那座女神阿芙洛蒂忒雕塑。
他看她一会儿,问道:“这几天一直呆在这里,没出去么?”
李羡抬眼,声音低低的,“嗯。没出去。”
“怎么不去走走?”
她眨巴眼睛,“我没钱。”
孟恪挑眉,“钱包给我。”
李羡反身下了床,勾到拖鞋,去外面找钱包,不多时,回到这里,手伸过窗格,将钱包递出去。
她肤色暖白,夕阳自窗框映进来,方格框成了她身上弯弯曲曲的明暗界限,腕上戴了串猫眼石手串,大概是自己买的,最近总戴。
孟恪顿了片刻,才伸手接过钱包,拉开拉链,掰开内胆展示给她。
李羡一怔。
里面是一沓花花绿绿的印着门窗图案的钞票。
“落地那天叫助理放进来的,也许忘记告诉你了。”见她看见了,他将阖上钱夹,“出去走走吧。”
“我一个人吗?”
“明天会安排一个中文向导过来。”
李羡收起搭落门框的手,语气不咸不淡,“好。”
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亮起,她打开微信消息,指尖滑动屏幕,神情认真,又有一丝羡慕与懊恼划过。
孟恪问:“怎么了。”
“有人给我发摄影展的照片,我本来打算去的。”李羡说。
“什么展。”他捏着钱包起身,绕去另一侧房门,李羡视线跟着流转,“连城国际会展中心举办的,普利策获奖摄影记者的作品展。”
孟恪走近了,将钱包递过来,她转过身看他,伸手去接,他却将钱包丢开了。李羡正欲皱眉,紧接着被他握住手腕。
她呼吸一滞。
“不应该跟我过来,应该留在连城,是不是。”孟恪声调却很低,格外冷静淡然。
他牵她向自己靠近,她跟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到自己因皱起镂空领口,羊脂玉半球轮廓若隐若现。
手腕被他握住的地方兀自灼烧。
“空姐说祝我们蜜月愉快。”李羡跪坐床尾,脚尖探到拖鞋,踩着,站起身,“她真傻,不知道我是来养病的。”
声音像淙淙流水,几分轻佻地跃动山林石涧。
孟恪低笑一声,热息拂过她耳侧,她眼睫微颤,用了力气想将自己的手抽出。孟恪却一把将她推到墙边。
失重感突如其来,墙壁坚硬,她后背振得生疼。
“那你的病好了么。”孟恪松了她的手腕。
她腰际被一缕发丝搔动似的发痒,拉链声像微弱爆鸣。
“抬手。”他说。
几声微噗。
墙壁冰冷,李羡光裸后背贴上去的一瞬间就忍不住冷战。
“嗯?”孟恪拎起她一条腿,搭自己手臂上,匀称白腻的小腿自然垂落,膝窝抵着他的臂弯,她脚尖那几点淡绿指甲油剥落斑驳,搭在他深色裤腿边。
尽管心中有预期,还是烫得她唔了一声。
第21章
“早就, 好了。”话是从她齿缝里挤出来的。
窗外那轮灼烫的红日强势挤进逼仄地平线,忍不住绷紧脖颈,晚风吹得落日余晖颤动。
她几乎站不住, 脚尖晃晃悠悠,几粒绿指甲似步摇的翡翠吊坠。极其细微的啵声, 随后孟恪将人推到床上。
“病养好了,不就是蜜月么。”
-
巴黎行的最后一天, 是个大晴天。上午有品牌过来给李羡做衣服,下午孟恪找的华人向导周周到了,她怀里抱着一捧鲜花, 叶上花与喷泉草蓬松出来, 清新可爱。
李羡茫然地接过这束花。
周周推了推自己的宽檐帽, 朝李羡眨眼睛,“孟先生说这是他的歉意, 希望你今天玩得愉快。”
白玫瑰开得娇艳,木绣球似春日嫩芽,一捧花郁郁葱葱盛放,把春天带进来了。
李羡闪身,请周周进门,她将花放桌上, 回卧室换衣服,准备出门。
这是李羡落地巴黎后第一次离开居住的街道。
她不喜欢在几个热门景点之间周转奔波, 随便选了个街道, 打算慢慢逛。
巴黎街头处处是层高相近、风格相似的奥斯曼建筑,街道俯瞰图状似迷宫。
街头许多小店, 尤其咖啡馆居多,风格各异。
进过一两家之后, 李羡拎几个袋子,不好意思再进,周周鼓励她无论看中哪家都要进去。
街头人流如织,巴黎石铺地面,两侧是商铺,楼上住人,许多长窗阳台,铁制栏杆花纹繁复精美。
许多人朝同一个方向涌去,那里在排长队,李羡偏头看过去。
周周说:“这个是这条街很有名的旧书店,今天可能有签售会之类的,要去看看吗?”
李羡摇头,她吝啬时光,对需要排队的事物敬谢不敏。
书店一旁是珠宝店,周周拉李羡进去。
店里各种首饰琳琅满目,她和周周各自挑选,最后一起去结账。
周周只拿了一只蝴蝶胸针,一百欧,轮到李羡结账,她拿了戒指手链之类的四五样东西,加起来不到五十欧。
“我看你刚才还拿了个宝石胸针呢。”周周说。
李羡:“那个太贵,所以放回去了。”
“你需要攒钱吗?”周周惊奇。
李羡想了想,拈起一块酸梅果脯塞嘴里,轻快道:“可能是习惯吧。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多多的。”
“你真有意思。”周周说。
周周和她年龄相仿,看言谈举止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儿。
李羡耸肩笑了笑,她知道自己是异类,也纠结过要不要改变,然而人生是带着惯性的,许多东西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
从店里出来,没走几步路,周周面有难色,“嘶。”
李羡:“哪里不舒服吗?”
“有点肚子疼,可能是因为那杯冰拿铁。我去厕所,你去吗?”
“我在这里等你。”
周周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叫李羡不要走远,不要搭理陌生人尤其是吉普赛人的搭话,看好手机,随时联系。
李羡应了,一个人站在异国街头,看着来往的人流,心中几分新奇与惘然。
书店的旧招牌被风吹得哗啦响,门口摆了几盆鲜花和一套白色桌椅,玻璃墙后书架若隐若现。
李羡鬼使神差地越过人群,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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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行结束在第四天下午,孟恪忙完这里所有的事,带李羡启程去慕尼黑。
飞机起飞那一刻,她看向窗外,默默跟这座岁月厚重、底蕴浪漫的城市说了声再见。
慕尼黑之行,孟恪依旧忙碌,李羡则整日跟当地向导闲逛。
原定回国的前一天,他提前回到住处,遣散向导,问李羡想去哪里玩。
李羡在网上看过攻略,报了个地名。
“新天鹅堡?”孟恪取外套的动作缓下来。
李羡偏头问:“不可以吗?”
“可以。”
从慕尼黑坐火车去菲森阿美尔高地,路程大约两小时,窗外时常会路过荒原一样的景观,时值冬末,远方雪峰未消融,整个国家带给人冷寂肃穆之感。
李羡如愿见到心心念念的新天鹅堡。
下山时遇到一个观景台,可以远眺阿尔卑斯山的皑皑白雪和天鹅湖的烟波浩渺。
湖面有一座浮桥,连接湖中心的建筑。
“那儿是什么?”李羡伸手指过去。
“一个音乐厅。”孟恪说,“今天周四,应该有演出。”
李羡将手抄进棉服口袋,仰头看他。
“要去看看么?”
她点头。
李羡在过来之前听说过这个音乐厅,这里只每周四周天营业,且只演同一出剧。
孟恪打了一通电话,等来了接驳车,接两人下山,换成另一辆车,到了湖边,从湖边走到音乐厅,大约一刻钟。
很不巧,演出已经接近尾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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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结束后,侍应生引孟恪与李羡进了客人的休息包厢。
房间墙壁挂着这座音乐厅的夜景照,照片下几行小字,李羡仰头仔细辨认,是段德文。
“Die oper "ludiwig ii.".......”低沉冷静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李羡心头一震。
孟恪继续将这段德文念完,翻译道:“菲森新天鹅堡音乐厅从2006年开始演出歌剧《路德维希二世》,歌剧以新天鹅堡的建造者路德维希二世的故事为主线。”
李羡说:“我们中午看到的那个新天鹅堡吗?听起来像个悲剧。”
这场歌剧开始之前她没有听过任何一场音乐剧,在交响乐和古典唱腔在耳侧变得清晰时,几乎立时被震撼得浑身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