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玮:......
她丢掉面膜封袋。
虽然她现在没钱,但是她认识很多有闲钱的人。
孟子玮摸到手机,躺下,翻出微信联系人。
输入框光标闪动。
孟子玮盯着姓名栏里的二哥两个字,看了眼一旁的李羡,泄气。
刚才说了不能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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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瑞一期已正常投入营运,由职业代理人打理。新恒的各项事务切割干净,暂时告一段落。
孟恪这段时间清闲,提前过退休生活,钓鱼下棋,按时接人下班。
虽然要接的人从不上车。
孟恪童年曾跟一名中医学棋,这位老先生也曾教过林岩。
名义上是师兄弟的两个人,此前只在饭局上见过一次,不算熟悉。
这几天因为身边喜欢围棋这项活动的人不多,林岩空着,他时常上门拜访,渐渐熟了。
这不到十几个月的时间,孟恪与李羡没有直接联系,也尽量少地介入她的生活。
许多细节,只能通过旁人得知。
也许他的话题指向性太强,林岩察觉,执棋的手悬滞,抬眼看他,笑容底下是一种对自己人的保护和警惕。
“孟先生对我这个小徒弟这么感兴趣。”
孟恪保持礼节性的谦逊,“我想追求对方之前,应该先了解喜好。所以跟林都问了您平时下棋的时间和地点,来问这些事。”
林岩惊讶于他的坦诚直白,旋即笑着点头。
关于李羡的动态,他毕竟是长辈,也是外人,不能说太多,只提些无关紧要的日常。
不过日子不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常态么。
孟恪两手撑在桌边,一手执子,垂眸,目色沉静地看着棋盘,偶尔适度追问些细节。
“纪录片?”
这一局下得很艰难,林岩皱眉观察棋盘局势,解释道:“一部观察特定群体人生状态的纪录片,她去年就在忙这件事,听说不好弄,缺钱嘛。但是年轻人有点理想主义是好事。”
孟恪抬眸。恰巧不远处有人收拾棋盘起身,高声道走了走了,老婆快下班了。
他抬手看向腕表时间。
“是还有事吗?”林岩抬头,“今天先到这吧。下次继续。”
孟恪略一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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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羡下班前听到同事讨论大厦楼前那辆劳斯莱斯。
-什么来头?不知道啊,但是接连出现好几天,刚开始是在停车场,现在直接到楼门口了。
-是不是哪位主持人的追求者?怎么没听到一点风声。
-开车的人你们见过没有?多大年纪?高不高帅不帅?
李羡起身收拾东西,顺便看了眼对面的工位。
两三件文稿,一杯没有动过的咖啡,外套搭在椅背。
乘电梯时才遇见郑素素。
“楼下那辆车,是等你的?怎么不见你上车。”
李羡抬眼看向显示屏不断缩小的数字。
郑素素抱臂哼笑,“还是说......金主其实是在等新欢?”
“我要是你。”李羡扭头,眸色淡淡地看着她,“挑衅别人之前会先掂量掂量自己惹不惹得起。”
目光太寒凛,透着居高临下的俯视。
郑素素被她吓住,大约一两秒,回过神,挪开视线,挽回狼狈,“放狠话谁不会。”
叮。
电梯门打开。
李羡提步向外走。
身后有高跟鞋清脆落地的脚步声,她知道,是郑素素。
感应门自动打开。
裙楼旁是低调暂停的汽车。
按照以往的路线,李羡会略过,径直走向不远处的地铁入口。
脚步稍顿,她朝这辆车走去。
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她坐进去,将包放在膝头,抬手扯安全带。
从她改变行迹那一刻开始,孟恪始终注视她,看着她扭头看向车窗外。
一个身材高挑的卷发女人。
刚才几乎与她同时出门。
扯住锁寻找搭扣,李羡听到孟恪说:“这位很眼熟。”
“嗯。郑素素,前同事,也是最近空降的新同事。”
郑素素走了,李羡有些可惜,刚才上车太利索,应该叫她看到孟恪这张脸。
孟恪觉察她这点可惜的神色,“她就是你需要车的原因?”
关于为什么需要接送下班,孟子玮给孟恪的解释是,她猜测嫂子跟别人发生矛盾,需要用车维持表面排场。
李羡轻轻点头,借力抬手,任安全带收缩回原本的位置,“嗯。”
“也是你刚才上车的原因?”他的语气近乎陈述。
李羡扭头看他,礼貌地牵起唇角,“谢谢。我过来是想告诉你,以后不用来等我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孟恪跟着笑,垂落视线,眸色微动。
“我明天开始居家办公。”
“多久?”
“不知道。”
“记者这工作方便居家么。”
“采访任务会用云采访的形式分担一部分,剩下的去现场,也不用回电视台。所以,不用见了。”李羡转身,扣住把手。
捕食饮水,清早眉间白云生*......
熟悉的来电铃声。
三年,她一直没有换过。
孟恪目视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接起。
“喂,黎山......”李羡换只手拿手机,另只拎包的手重新扣住把手,推开车门,“已经见到了吗?对方怎么说......”
她踏回地面,随手关阖车门。
“嗯,嗯,我知道......没关系,纪录片都是这样嘛,还有机会.....”
余光里,汽车旁一抹高挑的身影,他刚才一起下车了。
李羡没叫自己回头。
-
去年李羡认识一位记录片导演、摄影师,对他手里正在拍的片子感兴趣。
恰好新媒体工作室发展的不错,她取了部分分红,投给这支纪录片。
但她个人的力量太小了,最多只能拿出这些钱。
因为疫情,纪录片的拍摄一度中断,原本的投资方解约撤资,制作团队陷入窘境。
这段时间李羡一直在帮忙联系新的投资,有时间也会一起去吃饭。
但找投资实在是太难。
时常冷风里等待三小时,邀到一顿饭,经历对方的凝视和审判,最终得到一句歉意的“不好意思”。
影视寒冬,遑论非商业领域。
张冲:【听说今天这个对纪录片还挺感兴趣的】
李羡坐在书桌前,看着群消息,笑了笑,【祝你们成功】
因为最近不时有小区被封,电视台许多同事们相继“禁足”,剩下的几个记者干脆居家办公。
除了必要的外采,防护服、面罩、消毒液全副武装,大多转用云端采访。
今天的饭局她本可以去,但制片人张冲说对方只见导演和制片。
有钱的是大爷,说什么是什么。
张冲:【来了来了】
李羡:【加油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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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选定的见面地点是一家日料店。
不算多高档,胜在干净简洁,环境清幽。
孟恪进入包厢时,导演和制片人已经到了,起身迎接。
“信港资本,孟总,您好您好。”走在前面的是个身形不高,但面相很聪慧的女子,“我是《人生不息》的制片人张冲。这位是导演方黎山。”
导演是个青年男人,清瘦,单眼皮厚嘴唇,白衬衫手肘处褶皱,牛仔裤洗得发白。
孟恪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轻微颔首。
几人入座。
因为算是商务场合,大多数时间由制片人开口,介绍手里的项目。
“那个,我们看了一下,贵公司之前好像没有投资过影视行业?”因为对方太有气场,张冲笑得亲切,不至于叫人觉得谄媚。
孟恪手里握着项目资料,略一抬眼。
“说实话,您主动联系的时候,我们都很意外,这两年影视行业不景气有目共睹,何况是非商业领域。”张冲说。
“我太太对这种类型的纪录片有情怀。”
“啊。”张冲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们这行确实是比较为爱发电。导演就是。”
方黎山抬眼,朝孟恪笑了笑,一言不发。
“他就是这个脾气,不会来事。”张冲笑着圆场。
孟恪收回视线,唇齿间碾过莫名的语气,“黎山。”
张冲一愣。
孟恪淡笑一声,没难为人,“艺术家跟商人气场不和。”
“就是就是,他对投资人就这幅模样。真是的......”
“聊得来到投资人除外。”方黎山垂眸看着身前的茶杯。
张冲飞几个眼神过去,示意他不要说了。
孟恪倒不生气,“不知道什么样的投资人比较合方导的脾气?”
张冲解释:“这个项目一开始的定位就是独立纪录片,最开始我合作很久的朋友因为情怀投资,但是情怀不能当饭吃,疫情了嘛,就撤资了,但是这期间陆陆续续有圈子里的朋友帮忙。也有拍摄过程中认识的,比如去年,有个记者,京台的,她是唯一一个这位‘大牌’导演谈下来的。”
方黎山知道这位投资人在看自己,“这是我朋友。”
孟恪淡声:“很早就认识?”
方黎山摇头,“去年认识的。”
“这位是影视频道的记者么,所以平时能接触到。”
“我是她粉丝。后来一起下围棋。”
张冲笑,“她不也是你的粉丝吗。这两个人还是挺有缘分的。李老师,就是那个记者,是对社会现实问题比较关注,这位就是艺术家的筋长在这儿了,俩人一拍即合呢。”
方黎山也笑,身上傲倨木讷的气质随之消散大半。
余光注意到投资人掠过自己脸庞的目光,他看过去。
餐桌当中垂落射灯,光影错落,男人似笑非笑,看似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又仿佛只是维持外淡漠之外的礼貌。
方黎山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气质。
孟恪来电话,说声失陪,暂时起身离场。
张冲喜滋滋看向方黎山,后者刚拿起手机,读群消息,“他们问怎么样。”
“应该有戏。”张冲说。
方黎山如实转达。
怕李羡看不到,单独小窗给她发了条语音,“冲姐说有戏......我发给你的照片看到了吗?”
没多久,李羡回复一大堆表情包。
“黎山,第五张照片是在哪......”
语音外放。
张冲顿了顿,不知想起什么。
语音没有播放结束,障子门被推开。
出于礼貌,方黎山将微信划走,放下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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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冲:【这次简直顺利到要去庙里磕头还愿】
张冲:【投资非常非常有气场,而且竟然很耐心】
李羡随便披了件外套,左手拎一袋垃圾,右手按住语音键,举到唇侧。
“什么投资人能让你有这么高的评价?”
张冲发来与对方公司对接人员的聊天截图,后面的名字李羡自然不认识,前缀是信港资本,她也无印象。
张冲:【据说对方老板娘比较有情怀】
李羡心说谢谢老板娘。
回复语音:“黎山也说了。也许就是我们的运气到了......终于把这段时间熬过去了。”
张冲在忙项目,平时习惯转文字,不大听语音,但李羡的声音悦耳悦心,她将手机放在一边,外放这段语音。
不知怎的,想起投资人席间忽然叫黎山的名字,那语气听起来很熟悉。
李羡就是这么叫方黎山的。
但是......
张冲皱眉思索,摇了摇头,记错了吧。
对面再没有消息回复。
李羡将手机收进口袋,心情愉悦地踩落叶。
最近没有下雨,前几天落下的枫叶已经变得焦脆。
踩上去是“咯滋咯滋”的声音。
出了小区门口,一抬眼,看到停在路对面的汽车。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落车窗,指间橙色火光忽明忽暗。
李羡放慢脚步,迟疑地走过去,车窗内隐在暗处的脸似乎看过来了,车门被推开。
孟恪下车,走到她身边。
“你......怎么在这?”
“等你。”孟恪没有含糊。
李羡抄在兜里的手往更深处挤,抬头看他, “有事吗?”
孟恪垂眸看向她手里的几个垃圾袋,“去丢垃圾么?”
两人无声地对视片刻,李羡垂眸,走向不远处并排的几个垃圾桶。
“我看小区附近有棋室,这两年应该不太营业。”孟恪说。
李羡:“已经倒闭了,还没租出去。”
“平时只去林老师那里下棋么?”
“偶尔也......”李羡启唇,脱口前将回答咽回。
觉察他平淡话语里暗涌的试探。
她将几小袋垃圾分类丢进去。
沉了口气,肩膀下落,“说实话,这几天我一直在等,等你什么时候把签好的离婚协议递过来......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想的,这几天又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