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聚焦处,只见一匹枣红色骏马越众而出,犹如离弦之箭般撒开四蹄,掀起滚滚烟尘。
烟尘之中,少女躬身贴着马背,目光锐利,直视前方。
她没有梳发髻,满头青丝用发带束成马尾,一张精致的脸展露无遗。
“驾!”
她左手缠绕了几圈缰绳,稳固住自己的身位,然后猛地一扬马鞭、以一个刁钻的角度从外圈超越前方的马!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少女势如破竹,如一道锋利的剑斩断前方的堵截,突出重围!
现在,她的眼前只剩一个对手。
晏乐纯咬紧牙关,头也不回地往前冲。她的骑术并不差,原以为对付那个半路出家的丫头不过小菜一碟,谁成想对方竟然这样厉害,没等她拉开差距,这人就已经追了上来!
眼看着枣红色骏马出现在余光里,晏乐纯心下一紧,顺手挥出马鞭,落点却不是马背,而是后面的人!
说时迟那时快,当鞭子破空而来,清殊几乎第一时间仰倒,迅速躲过这道攻势。
赛马时是允许武斗的,只是在女子中较为少见。
一时间,众人的胃口都被两个小女子吊起。原以为平平无奇的比试,竟有了几分看头!
清殊只停滞了一瞬间,旋即很快追赶上前,两人仍旧保持着一个身位。
晏乐纯一击不成,又反手一鞭,带着狠辣的力道!
鞭子没有如期落地,还在空中时,另一条鞭子迎头而来,带着十足的力道回击、然后缠绕,看不清是如何动作,等待晏乐纯回神时,手里的鞭子已经到了清殊的手里。
晏乐纯回头,狠瞪一眼。
清殊回以一个冷然的笑,眼底是无情的嘲讽!
此时,距离终点铜锣只有数百米之距离,晏乐纯心急如焚,眼一闭,下定决心,突然撑着马背,飞踢出一记扫堂腿!
如果要避开这一脚,势必要挪到外围,可是终点就在眼前,分秒必争,挪到外围就意味着放弃赢的希望。
短短一瞬间,众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角落里,牛二郎面色如常,竟然比往常的任何一次训练都要沉稳。
围场里,清懿眸光冷静,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轻声道:“椒椒会赢。”
帐篷边,盛尧等人手指紧握成拳,目光如炬。
她们视线的汇聚处,少女单手握紧缰绳,谁也没有看到,她唇边一闪而过的狡黠笑容,像一只胜券在握的小狐狸,突然亮出锋利的爪牙!
“晏乐纯!”呼呼风声里,她突然喝道。
飞出的一脚没有踢到人,晏乐纯疑惑回头,就在这一瞬间,一道鞭影劈头盖脸而来,她心神俱裂,下意识躲闪:“啊!”
长鞭没有落在她的脸上,而是转了方向,利索地缠住她的腰。
“你用鞭子甩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欢迎加入抠抠群叭刘一七期伞伞零四看更多自己会遭报应?”清殊冷笑,旋即猛地一拖,将对方扯下马背!
“看好了!这招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天旋地转间,晏乐纯被甩下马背,一片混乱间,只听到少女散在风里的冷喝。
几乎是同一时刻,羞恼、愤怒、几欲杀人的恨意席卷心头!晏乐纯灰头土脸地爬起身,呸呸吐出嘴里的土,大声喝道:“曲清殊!!你好大的胆子!!”
“你是第一次知道吗?”
少女嗤笑一声,扬长而去。她驰骋着骏马冲向终点,随着铜锣一声响,人群里爆发出阵阵喝彩!
“好!好!”
“殊儿你真棒!!”还有熟悉的姑娘们激动的叫声。
少女兴之所至,驾着骏马绕着终点高台跑了一圈,又冲姑娘们的方向送上一个飞吻,引来阵阵欢呼。
旋即她又调转马头,看向姐姐,比了一个大大的爱心!
清懿摇头失笑。
她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没有意识到此刻的她是多么耀眼夺目,像一朵盛开的悬崖上的野百合,突然绽放在宫闱里,热烈生长。
“殊儿!真有你的!太厉害了!”
等到清殊下场,众女像是拥簇着得胜而归的将军,高高兴兴地把她围在中间叽叽喳喳。
清殊笑着摆摆手:“别说太早,还有一场射术呢。”
晏徽容轻摇折扇,笑道:“哟,还谦逊上了。”
清殊横他一眼,抬手就要给他肘击,后者赶忙拦住,杀鸡抹脖似的使眼色,小声道:“诶,裴姑娘在呢,给我几分薄面。”
“……”无语过后,清殊有些匪夷所思,低声道,“裴姐姐大你几岁呢,怎么瞧得上你?”
晏徽容脸色一变,肃然道:“是我不够英武吗?是我不够俊朗吗?大几岁怎么了,我又不是那等肤浅的人。”
清殊暗暗瞥了一眼裴萱卓,欲言又止:“说实话,人家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儿,应该对你没意思。”
晏徽容面色阴沉,“重说!”
清殊从善如流:“好好好,祝你成功。”
两人吵嘴时,第二场赛事即将开始,方才报信的小内监又来报信,只是这回他的神色有几分不对劲。
“姑娘,上头传下旨意,第二场比试要换成……骑射。”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尤其是侍读们,犹如平地惊雷,炸响在耳畔。
她们可半点儿都没练过移动射靶,突然要换项目,真是措手不及,明摆着认输的局。
何念慈悄声问:“姐姐,这是冲你来的?”
清殊挑眉:“自然是那位郡主的手笔。”
“不过呢。”清殊微勾唇角,“我早有准备。”
她当然猜得到晏乐纯没这么容易放过她,果然多学点还是有用处。
就在这当口,那小内监又来传话:“姑娘,上头又添一道指令,需双人骑射,同伴只能为女子。”
众人:“??”
这已经不是针对,这几乎是明晃晃地告诉清殊,你必败无疑。
盛尧第一个忍不住,怒道:“我和你去,在场除我以外还有谁学过骑射?我再生疏,底子也还在。”
清殊的想法也是如此,正要应下,那小内监又苦着脸道:“姑娘,只能在宫里选。”
“她怎么不说直接当魁首呢?”盛尧翻白眼。
清殊也要被气笑了,无语摇头:“罢了,还是念慈与我一起。还没开始比,谁输谁赢都说不准。”
她话说得轻松,可众人都听得出来这是在宽人心。
何念慈几乎是个新手,不但不能当作助力,反而会拖后腿。
“晏乐纯设置的规矩倒也刁钻,她自个儿当然能在宫里找到好手帮她。如果我没猜错,她自己的骑射也不精,怕赢不过你,所以才找外援。可她又怕你的外援强过她的,所以才限定在宫里。”晏徽容冷笑道,“双人骑射不仅需得有速度和准度,还要配合默契,这就意味着两个人不能差距太大,否则另一方再强也难。”
清殊嗤笑:“难为她这么对付我。”
临到上场,只见晏乐纯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武婢,那是内廷专门养的女侍卫,这会子被她挑来作弊。用清殊的话说就是降维打击。
她瞧着清殊身边只有一个何念慈,不由得笑道:“你挑她,还不如挑项连青呢。好歹输得不会太难看。这样,你现在求我,我一会儿就少羞辱你片刻,如何?”
清殊懒得同她耍嘴皮子,自顾自地紧了紧护腕,翻身上马。
她招了招手,示意何念慈上马,谁知小姑娘腿肚子哆嗦,脸色发白道:“姐姐,我心慌得厉害,我不去了。”
清殊眸光微凝:“哪里不舒服?”
“这还用说,就是临阵脱逃呗。”晏乐纯笑道,“曲清殊,不如你也逃罢,只要像哈巴狗似的冲我摇两下尾巴,我就准许你现在下场,反正你找不到同伴了。”
她是打定主意清殊找不到第二个同伴。
清殊环视一周,被她看到的女子纷纷后退。人群里,项连青眸光微动,却被晏徽霖拉住,“我就想看她被逼到绝路,会怎么做。是真的服软呢,还是硬扛到底。”
项连青侧目,冷道:“殿下口味还真是特别。”变态。
晏徽霖混不吝一笑:“过奖。”
此刻众人的想法都与晏乐纯差不离,曲家女注定找不到另一个同伴,即便找到,也不可能赢过那个武婢。
在无数道或担忧、或同情、或嘲弄的的目光下,清殊缓缓勾唇,轻笑道:“没有同伴又如何,那我一个人去咯。”
晏乐纯挑眉,旋即笑道:“好啊,那你输定了。”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见这个女人落败的模样。
就在她志得意满之时,不远处传来一道懒懒的女声。
“小丫头,不知道我是否有幸做你的搭档啊?”
众人愕然回头,只见一个宫装女子边卸钗环,边扎紧护腕,又顺手将发髻拆散扎成马尾,“啊,早知道有这一出,就不穿劳什子的礼服了。”
鸦雀无声里,有人认出来,那是淮安王府赫赫有名的郡主,晏乐绫。
有聪明人意识到,局势似乎、好像、可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是赢了比赛很臭屁很嚣张的殊宝!!
第104章 配合
◎第二场比赛啦◎
在看到晏乐绫的一瞬间, 晏乐纯的脸色难看到极点,她的嘴张开又闭上,到底是不敢口出狂言。只狠狠瞪了一眼曲清殊, 然后看向武婢,“愣着做甚?过来!”
高大的武婢沉默寡言, 像一座灰扑扑的雕像, 她似乎愣了一瞬。
而就是停顿的一瞬间, 晏乐纯不耐地甩了她一鞭子, “怎么?看到旧主走不动路了。想想清楚,你现在是谁的狗!”
武婢生受一鞭, 像感受不到疼痛,麻木的神情一如往常。
晏乐纯不解气, 又甩来一鞭!而第二鞭, 被一支小小的发簪凌空斩断!
“谁?!”她怒目而视。
“我。”一道冷淡的女声。
晏乐绫坐在马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晏乐纯, “再有下次,我就掰了你的腕子。不信就试试。”
晏乐纯像是想起了曾经被她压制的恐惧,纵然气得发抖也不敢再有动作。
无论她如今多么跋扈,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被晏乐绫夺走光芒的那些年。
活在这位皇姐的阴影下,真够难熬。
晏乐纯心中怨气翻腾,她余光瞥见武婢, 心里的戾气突兀地冒头,只听她冷笑一声,恨恨盯着晏乐绫道:“皇姐别搞错了, 丑奴现在是我的人, 要打要骂也是我做主, 与你何干?”
晏乐绫眼底眸光渐冷,倏然之间,她一把钳制住晏乐纯的下巴,直直将人扯了过来。
“你做甚?皇祖母都看着呢,你想对我动手?”晏乐纯不断挣扎,下颌都被捏红,被迫仰着头,屈辱地望向晏乐绫。
“我三分力就能捏碎你的下颌骨,不想像条狗似的流口水,你最好管住嘴。”她淡淡道,“听好了,她叫索布德,不叫丑奴。再让我听见一回,你等着。”
晏乐纯被狠狠一甩,踉跄地往后倒,她回头狠瞪武婢,“索布德?呵,鞑靼贱奴也配有名字?”
话音刚落,武婢被猛地推开,猝不及防间,她被一只手扶住。
回头时,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绯红宫装的衣摆,上面绣着繁复的云纹,透着无上尊贵。
“索布德,起来。”
索布德,这个名字离她好遥远,远得像上辈子的记忆。
在宫里的年年岁岁,她听得最多的是丑奴二字。
她缓缓抬头,自额角到脸颊中央那条长而触目的伤疤,赫然显露在阳光下。
那是战争留下的痕迹,也是她成为奴隶最初的源头。
“郡主、殿下。”她动了动干裂的唇角,发出不标准的音节。
也许是阳光太耀眼,她不敢直视艳阳,行了一礼,便转身远去。
晏乐绫半晌才收回目光,重新上马,“走吧,小丫头。”
旁观许久的清殊赶紧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赶到起点,间歇时,她忍不住问道:“乐绫姐姐不仅是为了我才参赛,对吗?”
即将开赛的乐声响起,号角声响彻围场。
“你很机灵。”嘈杂声里,晏乐绫轻笑,“我从前救了一个人,却没有救到底。反而让她陷入了更难的困境,这一次,我想彻底助她脱离苦海。”
清殊:“索布德?”
“是。”她点头,目光悠远,像是回想起某段记忆,“是索布德,也是明珠。”
鞑靼语,索布德,译为明珠。
沉闷的鼓声传来,监察官已就位。
清殊收拢注意力,躬身贴合马背,全神贯注。
与之相反的是晏乐绫,她瞧着清殊这么认真的模样,勾唇笑道:“小丫头,放松。”
鼓声雷动,乐声铿锵。一切都透着紧张的氛围。
清殊反复深呼吸,“方才的淡定都是装的,其实我手心都冒汗了。要是你都出马帮我,我还是输了,岂不丢人?”
“你倒坦率。”晏乐绫笑出声。
她娴熟地勒紧缰绳,在锣鼓声落地的那一刻,目光顿时锐利。
清殊条件反射地驱马直冲、两匹马恰到好处地齐头并进!
“听好了!从现在起,忘记所有技巧!”
呼呼作响的风声里,清殊听见她的声音。
“那我要怎么和你配合?”清殊大声喊道。
晏乐绫绯红的宫裙飞扬,像一道锐利的箭羽划破赛场!
她似乎已经和座下的马儿灵魂合一,穿过前方重重障碍时,她的每一次勒马,每一次调整方向,都像演练过无数次。
如果说清殊的骑术尚且带着几分稚气,那么晏乐绫已然臻至化境,闯入层层人群时如入无人之地!
呼啸而过的风裹挟着她的话语,传至清殊耳畔――“草原的苍鹰不会回头,你射出去的每一箭,都不需犹豫。”
清殊吃力地奋起直追,却在这句话落地后,迅速被甩在身后,“诶!真的不用配合吗?!”
风里传来她的大笑声,“不用!只管随心所欲,纵马驰骋!”
说罢,她座下的马儿速度提升到极致,在一个转弯时,飞快超越了晏乐纯。
晏乐纯目眦欲裂,喝道:“快追啊!”
靶子面向半场中央,谁先经过就意味着谁可以抢占先机,射出第一箭。
几乎是同一时间,另一匹骏马迎头赶上,晏乐绫侧目,嫣然一笑:“索布德,再次竭尽全力,和我比试一场!”
呼啸的风吹开索布德额前的碎发,她的眼底绽放出别样的光彩。
“遵、命,殿下。”她一字一顿,声音却毅然而坚韧。
来自草原的苍鹰短暂地获得自由,她不再压抑四肢百骸里蕴藏的能量,犹如离弦之箭冲刺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