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落座的时候她微微觉得有些不妥当，邢雨茵却是对她笑了笑，似是告诉她无碍的意思。邢雨菁低着头不说话，邢雨莲剜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终归是顾忌这在徐府，没有当场出言讽刺。
樊氏拍了拍她的手，低声说：“菀儿，你去做到几个姐姐下首去。”
邢雨菀知道母亲的顾虑，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却看到门帘子一掀，一位芝兰玉树般的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抱着孩子的女人，两人一起给徐老和秦氏作揖：“父亲母亲，戏文已经点好了，不若请邢二夫人和几位小姐移步去听梨园听戏吧？”
这男子着实长得俊，穿着玄色的衣袍，发冠束的整整齐齐，颇有一番风骨，只是终究在气度和风韵上比萧景谦和萧景誉这种受到正统皇室熏陶的人差了一截，不过放在普通人中，到当真是出色的了。
下首发出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的声音。
邢雨菀瞥了一眼，原来是邢雨莲摔了杯子，手还保持着握茶杯的样子，眼睛却直勾勾的粘在了男子身上。
樊氏眉头一皱，叫了声：“莲姐儿？”
邢雨莲的动作和眼神变都没变。
邢雨茵声音颇大的清了清嗓子：“咳咳。”
还是没变。
这下所有人脸色都不好看起来。
邢家也算是个大户人家，邢雨莲这一副没见过男人的样子，实在有些丢人。邢雨茵当即闹了个大红脸，樊氏也有些不自在。
被盯着的那男子面色不虞，刚刚还笑容满面的，现在也沉了下来。
但是他是男子，终究不太好意思开口。
倒是他身后抱着孩子的女人一步上前，挡住了邢雨莲的视线，脸上挂着笑：“这位是邢家的小姐吧？好像以前没见过。”
邢雨莲这才一激灵反应过来，忙尴尬的笑了笑：“我们姐妹三人自小都在女学长大，不在怀庆府里。”
女人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怪不得。”
怪不得没见过，怪不得见了男人就这幅样子。后头的话没说，但是人人都听出来了。
“你——”
邢雨莲面上一怒，想要顶回去，却被那男人一个轻飘飘讥讽的眼神钉在了座位上。
屋内气氛尴尬的不行，樊氏想打哈哈岔过去，嘴张了好几下，却没想出来一个合适的话来。
“霖哥哥，今天点了几出戏文呀？”
邢雨菀是今天姐儿里头最小的，当她歪着头一脸纯真的发问时，徐天霖到底还是压下去了心底的鄙夷，回到：“都是些时下京里贵人们最喜欢的戏文，堂前月，一段香，还有妇好出征。”
邢雨菀点点头，笑的乖巧：“都是母亲喜欢的，菀儿也喜欢。母亲，我们这就过去了吧，徐家哥哥嫂嫂相比忙活了一早上了。”
樊氏明白小女儿这是故意岔开的话题，忙接口道：“如此甚好，天霖有心了。”
徐天霖一拱手，扶着妻子的肩膀微微推后一点，给樊氏让开道路：“哪里，天霖哪里懂得后宅妇人喜好的戏文，都是内人袁氏做主点的，有幸都是邢二夫人喜欢的，天霖还怕没对着夫人的喜好，怠慢了夫人。”
“甚好，我都喜欢。”樊氏从善如流的握着徐天霖夫人袁氏的手，塞了把金子打的长命锁，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天霖这媳妇儿，模样可真俊，性子也好。人人都说女子顺从便是本分，我却觉得不然，女子也当有些女子的气魄来。”
袁氏知道樊氏意有所指，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刚刚她是实在是对邢雨莲那副样子有些厌烦，徐天霖长得一表人才，才学也高，又是徐家的长房嫡子，不是没有过姑娘家明里暗里表达心意的，可是像邢雨莲一样失态成那副样子的还真真是让人看不起。
邢雨菀心里却清楚，母亲心里正是想到了顾氏和父亲的赐婚。因着是皇上的金口玉言，她也无从反对，只能顺从。袁氏刚刚做的事情正是她想做而不敢做的，也因此对袁氏这般心直口快的女子多了几分长辈对晚辈的照拂。
第086章 反间良计
戏台子分为左右两边，男眷和女眷之间用一层绘着山水图的屏风隔着，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或动听或激愤的故事，几个人却都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男眷那边人少，只有徐老和徐天霖并几个庶子，基本上丫鬟都集中在女眷这边，添茶倒水的，伺候襁褓中的小婴孩的，忙的脚底生风。
邢雨茵跟邢雨菀挨着坐，伸手抻了抻邢雨菀的衣服下摆，声音里带这些羞赧，小声说道：“菀姐儿，陪我去更衣吧？”
邢雨菀看她脸色不对，似有难处，便跟母亲打了声招呼，与邢雨茵相携而去。
“怎么了三姐姐？可是身体不舒服？用不用我回禀了母亲送你先行回府去？”邢雨菀看邢雨菀一个劲的往人迹罕至的地方走，低声问道。
邢雨茵红透了脸：“菀姐儿，我可能是来了月事了，你帮我看看裙子上可沾上了？”
说到此处，邢雨菀也是一阵羞臊，她来初潮那日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啊，还被萧景谦也看了个正着，帮着买了月事布......
“三姐姐先别急，我们先去前面的暖亭子里，我想办法去找人借一些月事布来，徐家也是有女眷的，想来借着也不难。”邢雨菀谨慎的往四周打量了下，这个时候大家都在看戏，这边又偏僻，自是没有人经过的。
邢雨茵走路的姿势都有些不对了，想来是来潮量比较多，邢雨菀扶着她往一个暖亭走去，掀了帘子进去，将外头的一切阻隔在外，邢雨茵这才放松了些。
所谓暖亭，就是一个小小的六角亭子，修建在后花园中，冬日的时候从六面放下棉的或者毡的帘子，亭子内点上炭盆，旁边放上一盆水。有人进入取暖的时候，就从一旁的木盆里舀出水来洒在烧的火热的焦炭上，刺啦一声，热热的气流瞬间蒸腾而上，将小小的亭子哄的暖暖和和，还不至于干燥。
邢雨菀把邢雨茵安顿好，不经意间看到她嫩绿色的裙子上有一点点指甲盖大小的猩红。
“菀姐儿，这个亭子不会有别人来吧？要不我先去茅厕等着？”邢雨茵坐立不安的，拉着邢雨菀的手六神无主。
邢雨菀安慰道：“三姐姐你莫急，此处偏僻，我们来的一路上连丫鬟小厮都不曾见过，你在此稍作等候，我去找徐家嫂子借月事布来。”
邢雨茵这才勉强放下心来，几年没见，她这个四妹妹倒是很是沉稳的样子，说出的话有理有据，让人很是信服。她点点头道：“那四妹妹快去吧，我再次候着便是。”
邢雨菀掀开帘子走出去，顺着一道小径快步走着，徐府她虽然没来过，不过这院子的格局她倒是曾经在岑夫子的藏书中看过，这是一种很典型的品字形分部，暖亭在西南角，戏台子在前院，路程并不远。
悄悄的回到戏园子，樊氏专注的看着戏文没有注意到，邢雨菀走到袁氏旁边，低下头耳语了几句，袁氏点点头，把怀里的婴孩交给身边的嬷嬷，跟着邢雨菀走了。
这一幕完完整整的入了邢雨莲的一双眼，刚刚在路上邢雨菀给她办的难看这口气她还没消下去。眼珠子一转，对一旁的大姐邢雨菁说道：“菀姐儿和茵姐儿一起出去了，刚刚菀姐儿却一个人回来，还把徐家嫂子叫走了，估计是茵姐儿出了什么事吧？”
邢雨菁原本还在专注的打着拍子，闻言一脸错愕道：“不会吧，茵姐儿到底是嫡长女，出了事也会先寻二婶的。”
“就是因为她不寻二婶反而寻了徐家嫂子，这事情才怪！”邢雨莲一副仔细分析的模样，掰着手指头说：“依我看，菀姐儿这是迫不及待想要跟太子殿下成婚了，可是上头又有个嫡长姐还没定亲，所以想个辙把茵姐儿嫁出去算完。徐家大哥如此一表人才，刚刚你也看到了，而且茵姐儿从前不也说过，她喜欢是此等温润有礼的男儿？”
邢雨菁一向是个没主心骨的，邢雨莲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且从前在女学的时候，茵姐儿也确实说过那么一番话，遂点头道：“莲姐儿你的意思是......茵姐儿跟徐家大哥？不会吧......”
“如果不是跟徐家大哥，那菀姐儿作甚要来叫徐家嫂子？还那么慌慌张张的样子！”邢雨莲翻着白眼，手里拿着帕子一绞一绞的：“我看啊，八成就是那菀姐儿没安好心，把茵姐儿和徐家大哥凑到一起，再喊徐家嫂子去捉/*奸的！”
邢雨菁吓了一跳：“不会不会，菀姐儿可是二叔的女儿，怎么会！”
“会不会，一试便知！”邢雨莲扯了一把邢雨菁的袖子，叫上两人的丫鬟，说道：“走，我们跟上去看看。”
邢雨菀跟着袁氏一路往内院走着，隐约听到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特地等在一处拐角的大树旁，没过一会果然就看了邢雨莲的丫鬟冬青。
邢雨莲看来还是比较谨慎的，让丫鬟走在前面，万一被发现了自己也好全身而退。不过——邢雨菀这次不打算让她退得了了。
当即心下便有了计较。
等到冬青拐过一个弯，邢雨莲还没跟上来的时候，一把拉过冬青的手，进了一个隐蔽的小院子。
冬青吓得脸都白了，嘴唇哆嗦着：“四、四小姐......”
邢雨菀笑着说：“冬青，我有一件事交予你去做，不知你可否愿意？”
冬青脸上的表情似有犹豫，猛然间却看见邢雨菀的手里拿着一柄鼻烟壶，那款式那纹路，那不正是......“愿意，奴婢愿意！”
袁氏走了一半回头一看，邢雨菀跟的有些远，忙说道：“可是我走得快了？”
邢雨菀甜甜一笑：“嫂嫂刚生完孩子就健步如飞，小少爷以后肯定是个壮实的小伙子！”
“不愧是太傅的女儿，说出话就是好听。”袁氏拉着邢雨菀的手一路走着小声说道：“菀姐儿快别说我了，等到过两年及笄了，自个儿生一个玩！”
第087章 等我三年
说话间，袁氏进了自己的寝室，拿了一沓月事布，特意用极其普通的包袱皮包了，这才交给邢雨菀：“想来应该事够用了。”
邢雨菀掂量了一下分量也知道袁氏必定给的多，道了谢说道：“多谢嫂嫂了，这件事情是女儿家的私房事，还希望嫂嫂能帮忙瞒着。”
“放心吧，这点小事我还是省得的。如此我便先回戏台子了，你跟你姐姐处理好也赶紧回来吧，以免让人看出什么来。”
“是。”
邢雨菀抱着小包袱，顺着原路返回。
路过刚刚掳了冬青的小院子时，邢雨菀微微绕的远了点，这样一处院落还真是很适合搞偷袭。
刷的一声，从小院子的方向钻出一条青色绫子，打着旋绕上她的腰身，微微一拉，邢雨菀重心不稳，一下子被拉进了小院里面，落进一个硬邦邦的胸膛内。
“几日不见，菀姐儿最近可好？”
邢雨菀抬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还有他白色袍角的写意老梅，她微微拉开了点：“托殿下的福，菀儿很好。”
萧景谦轻轻一甩，青涩的绫子就像是他挥舞在手上的灵物一般回到了他手上：“今天出来怎么不让我留给你的人跟着你？”
“只是回礼而已，稍作片刻就会回府了，用不着那么多人跟着。倒是殿下，此番不是应该身处南蛮，缘何在此？”邢雨菀看着眼前人通身的贵气和英挺，问道：“殿下的伤可好全了？”
“还好，不是什么大伤。”萧景谦从腰间解下一个锦鲤的香包递给她：“回来办些事，本不欲露面的，却瞧见你的两个姐姐有些小动作，特地来提醒你一声。我还有事，不能多留，你万事小心些。”
邢雨菀刚想道谢，却又被他打断。
萧景谦站得笔直，看着邢雨菀头上总着的两个角，说道：“等我三年。”
“三年之约菀儿一定铭记在心。”
话音落罢，眼前的人几个腾挪之间便不见了踪影，空挡的小院里只有一方水井和一个废弃的石磨，再无其他。
刚刚被带进来的急，包袱落在了地上，她捡起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快步来到了暖亭。邢雨茵正在焦急不安的等着，看到邢雨菀回来才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四妹妹你可回来了，让我好等。”
暖亭到底不是长久呆的地方，况且邢雨菀心知邢雨莲正在跟踪她，便说道：“三姐姐，我陪你去茅厕那边处理一下吧，刚刚来的时候看到了几个徐府的丫鬟经过，可担心了好久呢，还好没进来看到姐姐。”
女儿家的月事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就算被丫鬟撞见也不好，邢雨茵当下点头道：“好，我们去吧，菀儿你走在我身后可好？”
邢雨菀当然知道她的心思，从善如流的道：“好。”
所幸茅厕的位置离暖亭不远，姐妹二人靠的极近，邢雨菀稍逊一步在后头走着，一路上倒是没有遇到人，邢雨茵拿了小包袱进去收拾自己，邢雨菀就在外头站着给她把风。
却是没想到，本来应该在戏台子看戏的一大家子人从远处慢慢踱步过来，领头的正是邢雨莲。
“徐夫人，二婶，我刚刚就看到了菀儿跟一个男人在这个偏僻的小院子里幽会！”
樊氏的脸色当即就不好看起来：“莲姐儿，事关女儿家名节，话可不能乱说！”
邢雨莲梗着脖子，指着小院子道：“我亲眼看到的，那人还让菀姐儿等他三年，可不是幽会是什么！二婶，虽说菀姐儿是您亲生的，但是她败坏的是我们邢家的门风，以后可让我们一众做姐妹的怎么嫁人，外人怎么看我们邢家女儿的清誉？！”
樊氏被一通抢白，倒也无能斥责，只能说道：“若是菀儿真的做了败坏门风之事那我铁定不饶她。”
“如此便好，要得就是二婶您的一句话。”邢雨莲领着众人走到小院边上，一眼就看到了守在茅厕外头的邢雨菀，张口便呼道：“菀姐儿，你在此处作甚！”
刚刚的对话邢雨菀一字不落的听到了，闻言上前给樊氏和秦氏作揖行礼：“菀儿只是觉得心口烦闷，随便走走罢了，七走八走的就来到了这里。”
“你放屁！”邢雨莲瞪着一双眼，手都快戳到邢雨菀的鼻子上了：“我明明看到你跟一个男人在此幽会，而且三妹妹也不见了，你们不是在一处么，怎么只见你不见她？哼，我看是姐妹俩手拉手出来会汉子了吧？”
“二姐姐慎言。”
“不须慎言，席间不见的男眷就只有徐家天霖大哥一个人，刚刚在会客厅时看到徐家大哥，二妹妹就有些失态，想必是瞧上徐家大哥了吧？三妹妹，你想早些加入太子府这都可以理解，毕竟这世上没有比皇家更加尊贵的夫家了。可是你也不能因为急着嫁过去就着急把三妹妹和徐家大哥凑做一堆吧？就因为她是嫡长女压在你上头，她不嫁你便也嫁不了，可是嫂嫂才刚生了孩子，你于心何忍？”
袁氏闻言脸色一变，刚刚她回到席间就听邢雨莲叫嚷着说看到邢雨菀跟男人约会，她还不屑一顾的想着，除了邢雨莲这般捡了男人能打翻茶盏的，怕是没有其他人蠢到在别人家里幽会了吧？况且她刚刚是亲自去拿了月事布给邢雨菀的，一路走来她本人都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