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时间本来才刚到正午，天气预报也是一片晴天，但这片山林中，已经阴沉得如同傍晚五六点，隐约还有加深的痕迹。
砰！砰砰！泽的胸口位置其实并没有心脏，一直感觉到心在抽痛，但是用手捂住时，也只是一种幻痛，不过随着他们越走越深入，他觉得自己能感受到心脏所在位置似乎在跳动，就如同这里有了心脏。
还有那曾被至亲之人给挖出的疼痛，清晰地如同刚刚发生。
【“泽，为父曾以为你是佛子，是至善之人，但是你看到了因为你的存在，人们开始不再尊敬王上，只信赖你敬仰你，这样的你就是罪！你错了啊！”
“我何错之有？我只是帮了一些人而已！”
“你错在不该生在此时。”
“你们要杀了我吗？”
“泽，你既然被百姓称为圣，那么就去做圣和神该做的事情吧！”】
泽的眼前闪过自己站在祭坛上被肢解残杀的一幕，他们的口中，他是作为献祭给天地的祭品，神本从天而降世，那么也将回归天上。
他在痛苦，在尖叫，在泪光中看着曾经的亲友们冷漠地注视着他，却没有人愿意对他伸出手。
隐约中，他似乎听到有个声音在对他说：“想要报复吗？想要灭掉这虚伪的世界吗？”
他的答案是什么了，他有些记不清了，对了，是：【想。】
安馨重重地拍着眼前不可见的保护膜，她本来和泽一起来到这里，结果突然被一个无法穿透的结界给挡住，泽却又和刚才一样失心一样向前走着。
他的面前是一片荒坟，坟中间是一个神龛模样的小祭坛，祭坛上不见任何字样，也不见神像，只坐着一个漆黑的女婴灵浑身缠绕着暴虐的戾气正嘻嘻的怪笑着。
她笑嘻嘻地看着越走越近的泽。
“泽，你醒醒！泽！”
安馨握紧了手中的手串灵器，对着结界不停的砸着，砰砰砰的声响后，看不到的结界瞬间显出样子，它鲜红如血，此刻安前面的部分被砸出了肉眼可见的裂纹。
安馨见到这有效，又加重的手中的动作，只是明显泽没有听到她的呼唤，来不及了，安馨连忙拿出身上带的匕首，重重划开了掌心，将灵器沾染了自己的鲜血。
纯净的灵器，如果沾染了邪祟的污血，将会彻底失去作用，但是纯净的灵器碰触到了纯净的灵魂，将会让灵器变得更加强大。
轰隆！结界保护膜瞬间消失在眼前，安馨向前奔跑着，血液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血液瞬间被土地吸收进去。
此时——
石村村口处，安馨和泽走进来后，意外摔倒的地方，曾滴落在这里的血迹也瞬间被吸收到土里。
泽的世界中，他深处在祭坛上空，注视着自己在回答了“想”后，就如同被什么附体了一样，灵魂大开杀戒，直到那些被运送到各地的肢体给埋葬在地下，他才从杀戮中清醒了片刻，那一座城一座城的杀戮，是他做的吗？那些曾跪拜他敬仰他的人们，是他亲手杀死的吗？
他都做了什么？他纯白的长衫被鲜血浸透，已经变成了鲜红，他温和清雅的双眼，如今满是暴虐杀意，戾气缠绕着身体，他都做了什么？
可是，这不是那些人想看到的吗？他们不就是觉得你过于神性，于是就想你堕落为魔，你看，你不就是听从了他们想让你做的吗？
泽的双眼再次通红，虚空中的人也同时红了双眼，两个相同的人开始做出同一个动作，两双手开始相碰。
世界外——
泽的手伸向了黑气弥漫的婴灵，如同摘取一份精心为他准备的祭品。
“不要！”安馨从后面扑倒了泽，沾染着血水的手掌紧紧握住了泽的手，不让他去碰婴灵，她不知道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只是有强烈的预感，不能碰，不可以碰！
世界内——
两只即将碰触到一起的手僵住了，虚空中的泽，他注视着掌心，看着苍白透明的手掌渐渐变成实体，接着上面被涂了好多的鲜血，红色鲜血，如同前面红衣泽一样的鲜红。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两个人发出同样的声音，他们同时抬头，世界开始下雪。雪瞬间下的好大，大都已经看不到他掌心的鲜血，大到他再也看不到那些杀戮后的尸体，最后，他听到了锁链的声音，从各个地方传出来。
【你终于回来了。】
泽听到了一个机械的声音，那是曾经曾问过他是否要报复的那声音。
世界中，两个泽融合在一起。
世界外，泽的手握紧了婴灵，婴灵瞬间被他吸收进体内。
“泽？”安馨看到推开自己吸收了婴灵的泽，心中剧烈跳动着，手中的灵器在不停闪烁着，似乎在提醒她赶快跑。
“唔，真是一个讨厌的世界啊。”
再次睁开双眼的泽，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一直存在于双眼的暴虐狠戾此刻消融了许多，不过给人感觉更加危险。
世界已经让我连恨都懒得去恨了，讨厌的存在，那就毁了吧。
“泽，你到底怎么了？”安馨看到正冷漠吸收村中阴气的泽，连忙出手阻止，她记得泽说过，这些阴气吸收多了，容易养出厉鬼。
“没什么，就是自由了而已。”泽伸出手点了下安馨的眉间，刚才还沾染着安馨鲜血的手掌此刻依旧染血，手指上还有温热的血迹，人却换了一个人一样。
安馨一阵眩晕，昏了过去。
泽皱着眉头，注视着安馨许久，最后将她放到一片干净空地上，就转身离开，身后阴气随之吸收到身体中。
他的双眼曾经黑中带着红色，而此刻黑色越来越淡，红色的痕迹越来越重。
第16章 屠神（16）
泽失踪了。
安馨在醒来后，就发现了村子变得正常了，再没有那种压抑的气氛，也看不到任何的鬼魂，同样的，也看不到泽。
他消失了。
从石村回来后，她到处去找泽都没有发现他的任何踪迹，最初泽出现时，安馨是防备的，一个浑身戾气爆体的鬼魂，是谁谁都会发憷，但是从内心深处，她从第一面见泽就坚信一点，就是泽从来不会害她。
她带着泽一起熟悉这个世界，一起去逛街，一起去看尘世，他们见证了世界鬼魅横生，也一起去消灭那些不安因素，一直以来，他都陪伴在自己身旁，现在突然的消失，让她内心失落又迷茫。
对泽她一直有一份压抑的好感，好像他们两个人就应该在一起一样，好感来的无缘由，所以安馨一直逃避，她太理智了，理智的不想如此恋爱脑，可泽突然的消失，加上她在昏迷时隐约看到的泽的过往，让她那份一直压抑的小树苗蠢蠢欲动起来。
必须马上找到泽，上次离开时候他的状态很不正常。
很快，安馨就知道了泽的消息，是刘丰队长告诉她的。
【他路过了数个城镇，每个城镇当他离开后，都是遍地尸体，还都是用各种方法虐杀的，虽然不知道是否是他所杀，但是肯定是和他相关，他有重大的嫌疑。】
刘丰将一沓资料递给了她，她看着上面的众多地点，心慢慢发沉，她在昏迷中，曾目睹过泽的曾经，年代好像是在春秋时期，但是从服饰上看去又不像，只是隐约从“王上”的称呼中判断出那是还没皇帝的年代，只有王，没有皇。
但是他们又称呼泽为“佛子”，那最起码是在汉之后，不过具体是什么年代也不重要，总感觉那就是一个架空并不存在的年代。
安馨还记得他们是如何将一个翩翩公子最终虐杀成为红衣厉鬼，他们认为这样的人有灵性，适合作为祭品，于是将他的身体肢解，镇压在疆域周围和其他国度的山河脉络中。
而刘丰给她的资料中，就有其中几个地方。这么说泽是根据记忆去找寻那些肢体？不，应该没有那么简单，还是他们最后一面时泽的异样，让安馨感觉很不安。
她拿出地图仔细回忆着昏迷后曾见过的基础地点，转换为现在所能查看到的城市乡镇，因为昏迷后见到的画面并不完整，只能试试了。
此时的泽，站在一座并不算高的山顶，这山顶很多年前不知是何人修了一座小凉亭，岁月侵袭下，古香古韵只剩下了残破，现代人的一些塑料垃圾掩藏在土中，让这片本来景色还算优美的地点，只剩下了肮脏和廉价。
此刻正是清晨，山顶已经开始有些热了，泽紧闭着双眼，感受着身体内充盈的力量，灵魂再慢慢修补，那一直存在的疼痛，也缓解了许多。
“还不够。”泽睁开双眼，双目红中带着点点的黑，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厉鬼的红瞳是杀意，泽的红瞳是毫不在意，世界那么脏，真想摧毁了。
刚刚才收回自己身一半，那就继续收集吧。
泽一跃从山顶跳下，鬼魅无声，发丝随风扬起，如无数条黑色的细蛇，冷酷的彰显着不属于人的情感。
安馨疲惫地坐在山脚下，警车和救护车在山脚下的村子里来回穿梭，她已经紧赶慢赶了，还是没有来得及堵到泽。
泽，你到底在哪？
安馨又赶去了两处也出现了异常的地点，但每次去都是晚到一步，不过看着那些尸体惨状，她倒是能看出来他们的死都是死于自相残杀，或者是厉鬼虐杀，从手段上和石村一样。
泽捂着自己的双眼，自己的双眼也凑齐了，那么接下来，就剩下了最后一处。
最近的天气越来越差，压抑得低气压下，并没有下雨，只是天阴沉得如同世界沦入到黑暗中。
叶家首富的老宅，一直闲置着并没有人居住，除了门卫处有看门的并没有其他人，老宅中有钱的东西早就被各家瓜分，所以平时也不怕来贼，门卫几个人日常都懒得去关注里面的宅子，短短数月，叶家已颓败不堪，那些曾细心养护的花卉早已腐烂，残叶落满了大地。
泽站在叶家后面的小池塘前，看着浓绿色的水池，这里都是水藻和肮脏的树叶，而他最后一片碎肉就埋在这下面，曾经他也是在消散前，将灵魂藏在这碎肉才没有彻底消失。
【你还等什么，快去拿！拿回属于你的一切。】随着自己力量越来越强大，这个声音也越来越大，一直缠绕着自己。
“你一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什么？”泽没有和往常一样动手，只是站在这里盯着水池下面。
【我是神，你不是曾经被作为祭品献祭于我，我于心不忍就希望你能报仇。】
“神?神不都是慈悲的吗？如果慈悲，当初自己的痛苦就不应该发生，如果慈悲，我为什么要从各处吸取阴气，那些阴气的诞生究竟是意外还是故意，我想问问神，你能回答我吗？”
【有什么区别吗？你变得完整了，你完成了复仇，变得更加强大不是很好？我还会让你变得更加强大。】
“怎么变得强大？和武子轩一样？”
【人类，你说的什么意思？】
“我给你讲个我编的故事，若干年前，在我濒死前，有个神找到了我，他问我是否要复仇，我说要，于是我迷失了自己，屠戮一切。
后来我被镇压了，神也消失了，若干年后，他被人发现，成为了一个男人的金手指，男人依靠神的力量想要打破阴阳界限，让阴气笼罩在水世界上，可惜他最后失败了。
于是神想起了他曾经利用过的我，他让我吸收各处的阴气，然后再一次开启曾经没完成的屠戮灭世行为。你觉得这个故事编的如何？有几分真实，几分错误呢？”
【......】
“你能给他一个答案吗？”
【一半一半，不过无所谓，你已经来到这里不是吗？那么就好好感受吧。】
平静的池塘开始翻滚，一个红色的光点从地下漂浮上来，此时，一直响在泽心底的锁链声突然消失了，碎裂成灰。
泽轻轻叹口气，眼底浮现出挣扎，表情却是欢喜的，割裂成两种不同的模样。
“我可以给出答案！”
一个恼怒的女人声音从院子中传出，安馨气喘吁吁地来到了泽的身旁。
“我不管你是谁，你要做什么，我就知道，泽是世上最善良的人，他若是有一点私心，这个世界恐怕早就毁灭了。”
“安馨，你快走。”泽眼中最后一个黑色痕迹正在消散，他挣扎的痕迹也越来越小。
“不，泽，你醒醒，你什么时候直接就认输了？你要是想认命，当初就直接灭世了，何苦还要强撑着自己陷入沉睡，你醒醒！”
“太迟了，我做了很多错事！”泽伸出手，看着最后一块红色光芒越来越接近他，“既然已经错了，那么我选择，一错再错吧！”
“不要!”安馨看着泽将最后的红光吸入体内，“不——”
泽对着安馨最后露出一个微笑，天彻底阴沉下来，灭日之景。
众多人推开窗户，去看白日变成了黑夜，去看世界似乎都在下沉。
一身红衣的泽，在黑夜中渐渐褪去了血腥的红，时光似轮转到曾经，那谦谦公子再次现世，只可惜，血瞳睁开，冷如寒冰。
“好了。”
【太好了！】
两个声音从同一个身体内发出，安馨担忧地观察着泽，怎么办，是那个邪恶的东西和他合二为一了？
“是的，太好了。”
泽轻笑着，如果不看双眼，那温和地模样，依旧能看出曾经的佛子光辉。
泽将头转向安馨，有些遗憾，他明明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对安馨的心意，可是还没有说出口，就已经发现，根本没有未来。
“安馨。”
“什么？”
“如果有那么一种可能，我还活着，我们相逢在一个很好的时刻，那么，能不能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你，怎么说这个。”安馨本来紧张的心因为这句话更加紧张，还不合时宜的感觉不自在，哪怕此刻就他们两个人在。
“没什么，算了，一切都是假设。”泽苦笑了一声，是他贪婪了。
“为什么非要活着，你死了我们也可以在一起啊？就是你别嫌弃我未来老，等我七八十岁时候，你依旧帅气，我白发苍苍，你别嫌我。”安馨前一句话还说的义正严词，渐渐就越说越乱，她本来心中只是一个小绿苗的爱意，因为泽的一句话瞬间迎风而涨，成为了苍天大树。
“是吗？”泽想笑，胸口像是遇到重击一样倒吸一口气，“可惜了，我应该早点说的。”
【该死的，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我无法吸取生气，那些属于万物的阳气生气全部无法吸收，你做了什么？】
“我想起来了，我一直被封印在地下，我曾以为是献祭我的人做的，现在我才想起来，原来是我做的，我因为发现了你的存在，就将你和我一起封印住，但是我被肢解后的力量太小，你挣脱了束缚成为了武子轩作恶的工具。
现在，全部的我再次将你封印，你就老老实实的被我再次封印吧！这一次，我不会再失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