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关键的是,到现在为止,她的确……也只收到了来自商时舟的一份回复。
这确实能解她的燃眉之急。
开学在即,她实在太需要一个住所了。
诱惑力太大。
她甚至已经不愿意去思考,商时舟是不是故意的。
舒桥的目光慢慢落在了商时舟手里的文件上。
商时舟善解人意地向前推过合同。
舒桥木着脸接过来,努力让自己忽略掉这其中的尴尬,飞快地浏览完了。
然后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甚至不要350欧。
只要200。
舒桥盯着那个数字看了许久。
“……你是在做慈善吗?”她不是很确定地问道。
“慈善做得比较多,你指哪一项?”
舒桥:“……”
舒桥决定放弃和他沟通。
去掉两人认识。
去掉曾经认识得比较深入。
也去掉不久前还重温了这份深入。
只要她脸皮够厚,她完全可以当做这是万恶的资本家突然想要资助家道中落的女大学生。
况且,从这份合同来看,她完全不可能吃半点亏。
落笔之前,舒桥踟蹰片刻,到底开口:“你一周来几次?我真的什么都不用做?”
“最多一次。”商时舟说得笃定,又慢慢开口:“如果你想,可以帮我浇浇花。”
又是浇浇花。
舒桥的手指微微一蜷。
不打算接他的话。
她慢慢签下自己的名字,边写边看商时舟的表情。
“放心,慈善家在做慈善的时候,是不会反悔的。”商时舟在她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终于开口。
舒桥:“……”
敢情他刚才其实听懂了。
她面无表情地递回合同:“什么时候可以搬过去。”
“当然是随时。”商时舟探手,垂眼在舒桥两个字上一顿。
指尖向前滑出一截,在这两个字上轻轻摩挲片刻,商时舟又开口。
“那是不是应该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舒桥:“……这是房东的要求还是个人的请求?”
商时舟挑眉:“你比较喜欢哪一种?”
舒桥不情不愿:“实话实说,都不喜欢。但房东的要求,总是不能拒绝的。”
商时舟却笑了笑,给出了第三种答案:“是房东的请求。”
舒桥未料到他这样说。
她怔忡片刻,心底到底叹了口气。
他确实总有办法,抚平她的情绪。
她垂眼,遮盖住所有情绪,把商时舟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好了。”
商时舟看她片刻。
像是不放心,又发了个表情过去。
这次没有感叹号出现了。
商时舟勾了勾唇角。
既然如此,就也没有再在这里多住的必要了。
舒桥走到一旁去拿行李箱,才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伸手。
商时舟没反应过来:“什么?”
“便签纸。”舒桥凶巴巴开口:“不是写给我的吗?那就应该归我。”
商时舟:“……”
他明显不情不愿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在对折后已经稍微有些皱巴巴了的便签纸,放在舒桥手里。
舒桥点点头,侧身等他出去,然后毫不留情地“啪”一声关上了门。
商时舟觉得自己再晚走一秒,门就会撞上他脚后跟。
但他看着面前厚重的木门看了会儿,眉眼间却难掩地带上了愉悦。
连回隔壁的脚步都变得轻快。
回到房间,关上门后,商时舟抄起手机,飞快地将他和舒桥的聊天记录截了个屏。
然后得意洋洋地发给了贾斯汀。
贾斯汀回的很快:【?】
【看到了吗?没感叹号了。】
贾斯汀:【……】
贾斯汀:【商,快去洗个澡。】
贾斯汀:【你现在浑身都是酸臭味。还没恋爱就先酸臭起来了的那种。】
商时舟:“。”
第32章
再回到河边公寓的时候, 舒桥的目光在门牌号上停了一瞬。
这条街有个挺俗的名字。
Brueckestrasse。
音译还能说是布吕克大街,意译的话就是桥路。
20号。
商时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注意到了这个名字, 他眼神微顿,晦涩不明地弯了弯唇角。
不然他为什么放着家里的庄园不住, 非要买下这里。
但舒桥明显没有想到这一层。
她只是觉得兜兜转转, 世事难料, 自己居然又搬回了这里。
房门打开, 前日惊鸿一瞥, 今天她才认真打量了一遍这一间被效率极高地重新装潢了一遍的房间。
是法式风格,整个房间显得浪漫又通透,优雅又华贵。
舒桥不由得感慨一句:“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商时舟跟在她身后:“怎么?”
舒桥指指点点:“去掉了浮夸的水晶吊灯, 换成了无主灯设计,全部的墙布都换过,家具就摆设就更不用说了。我以前以为这么大的工程量起码得要一两个月, 没想到一天半竟然就可以完成。”
商时舟疑惑:“……你在说什么?”
舒桥也愣了愣:“你不知道?这房子在你买下之前, 是我在住。”
又补充:“当然,是租。”
商时舟的手指在鞋柜上微顿。
回想起来,并非没有印象。
一应事情是秘书代办,但字总要他自己来签。
签之前确实扫到过一个“SHU”, 他的目光也停顿了一瞬。
就只是因为这个发音而已的一瞬。
却没想到, 竟然真的是这个他想的舒。
世事实在难料却有趣。
舒桥只是随口一说, 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她还没自恋到觉得这是商时舟是故意买下她住的房子, 将她逼到走投无路再投奔与他的狗血八点档戏码。
且不论商时舟有没有这么无聊, 更何况, 毕竟是舒远道破产、她向房东提退租在前。
舒桥已经转去了别的事情,她有些狐疑地凑近家具闻了闻:“不过, 确定没有甲醛吗?”
商时舟挑了挑眉毛:“你以为我搬进来之前没有人测过?”
舒桥将信将疑地盯了这可恶的资本家片刻。
万恶的资本家显然并不能体会她眼中的情绪,迳直去推开了一扇门:“你住这间吧,我更喜欢客卧的窗外。”
舒桥拒绝的话到嘴边又咽下。
确实客卧的窗外景致更美。
好在这房间的主客卧面积相差并不太多,舒桥在短暂的犹豫后,就推着行李跟在商时舟身后进了主卧。
然后停住脚步。
舒桥:“……”
商时舟:“……”
地面还是一片狼藉。
床头柜上的东西被打落一半,地毯歪斜,被子散落大片在地上,除了垃圾桶里已经换了新的垃圾袋,空气里已经没有了那种味道之外,一切都如同那日他们离开时的模样。
很难不在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回想起那时的一些让人面红心跳的细节。
舒桥脸上火辣,努力控制住自己转身就逃的冲动,手指扣紧,面无表情:“没有请人打扫房间吗?”
商时舟俯身,捡起滚落地面的那枚漂亮的克什米尔蓝宝石,在指尖一滚:“谁敢?”
舒桥:“……”
无法反驳。
垃圾桶的痕迹其实已经足够说明。
她甚至能想像出清扫阿姨茫然地看着这一切,犹豫再三,垫着脚尖踏进来,最后只是换了垃圾袋的样子。
“床单都是新的,只有你睡过。”商时舟开口:“当然,如果你介意的话,也可以都换掉。”
他随意地将那枚明显价值不菲的蓝宝石扔进了口袋里,然后将地上更多散落的衣物不慌不忙地捡了起来:“身为房东,理应为租客提供一个干净的环境,这一点是我失职。作为赔礼,今晚我请客。”
他不说,舒桥还没感觉。
这么一说,舒桥才发觉,自己好像是有点饿了。
她犹豫片刻,连日劳累,也确实不想下厨,于是慢慢点头:“打扫卫生倒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造成这一片狼藉的,她居功至伟首当其冲。
咳。
“只是作为舍友,总得有边界感。不如我们约法三章。”舒桥将行李箱靠在墙边,转过身来,竖起三根手指:“第一,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入我的房间。”
商时舟从善如流,倒退到门口,连鞋尖都退出了门下的踢脚线:“没问题。”
“第二,房间只有一个洗手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纷争,我会比平时早起半小时。另外,马桶必须保持干净。”
“一定。”商时舟颔首。
“第三……”舒桥顿了顿:“第三我还没想好,想到再补充。”
商时舟:“哦。”
然后用眼睛示意更前方的床头柜上,还落着的他的表:“那么请问舒桥小姐,现在我可以进来吗?”
舒桥的目光在那枚分明是她卖给他的表上顿了一瞬,声音有些哑:“可以。”
商时舟这才抬步。
他停在床头柜旁,俯身拿表,却不离开,而是就站在那儿,慢条斯理地将表比在自己的手腕上,再慢慢扣上。
夕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打下一层柔光,他鼻梁高挺,睫毛在眼下勾出一道浅浅的影,他的表情很是专注,皮质的表带贴合在他的腕骨下,再一点点收紧。
舒桥莫名移不开目光。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商时舟比划了半天,旋即侧头看她,眉眼里带了点儿苦恼,非常礼貌地说:“可以请舒桥小姐帮个小忙吗?”
他微微扬了扬手腕示意:“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试了好几次,还是没扣上。当然,也可能是这表戴了太久,今时不同往日,腕带多少有点小了。”
舒桥:“……”
她假装没听懂,“哦”了一声,慢吞吞挪上去。
商时舟抬起手,到她面前:“有劳。”
舒桥抿了抿嘴,接过表带。
确实是有岁月痕迹的表带。
甚至商时舟刚才的话也没有骗她。
表面是蓝宝石的,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划痕,但边缘到底有了一点磕碰。
表带的第三个洞眼颇为松动,但又挪去了第四个,现如今,已经到了最外侧的一个,再被撑开了些许。
对比商时舟这一身气派,这表虽然牌子也不小,但多少有些狼狈。
或者说,上不了台面。
但商时舟显然丝毫不以为意,甚至不愿意换一条新的表带。
舒桥的指腹摸过皮面,在商时舟肌肉线条漂亮的腕骨处绕了一圈。
她低头的时候,长发从颊侧垂落一缕,落在他的肌肤上,有点凉,也有点痒,还遮住了点她的神色。
舒桥微微侧头,手指用力,将针穿过表带,再将表带塞进第一道卡扣。
穿第二道卡扣的时候,商时舟终于伸出另一只手,将她那缕头发别到了耳后。
指尖还蹭了一下她的耳廓。
舒桥的手不受控制地一抖。
手指在商时舟的手臂肌肉上浅浅一划。
他离的太近,她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喷洒在她发顶。
在深秋微凉的空气里,像是一片避不开的暧昧。
腕带是有点小,过分贴合在他的手腕上,不留一点间隙,舒桥将表带捋服帖,几乎是逃也般地后退半步:“好了。”
商时舟看着她的动作,半晌,眼底带了喑哑笑意:“是我这表烫手?”
舒桥不接这话:“还有别的事情吗?”
商时舟垂下眼皮,一手摩挲自己已经有些粗糙毛边的表带:“楼下的车……”
“我想好了。”舒桥倏而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商时舟:“嗯?”
舒桥抿了抿嘴,竖起三根手指:“约法三章的第三条,不提旧事。”
商时舟动作一顿。
他抬步。
在舒桥有些心惊胆战的目光里,慢条斯理走到门口,然后才问道:“多旧的事情算旧事?”
他又看到了什么,在门侧俯身,从门背后用一根手指捞出了什么,勾在手指上静静看了片刻。
舒桥的目光无意识地跟着他,也落在了他手指上的那一小块布料。
布料有些莫名的眼熟。
纯白,绵碎蕾丝,交叉绑带。
……艹。
舒桥的脸猛地涨红。
怎、怎么她的……她的……还在这里!!
就说那天怎么到处都没找到!
洒扫阿姨不敢动金贵的蓝宝石也就算了,何必连这个也……!
虽说那日没找到是因为灯光昏暗心情难言,但谁能想到……居然会被扔到门后这种隐蔽的地方。
商时舟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如果不去看他眼底的促狭笑意的话。
就在舒桥快要原地爆炸的前一刻,商时舟动作很是轻柔绅士妥帖地,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