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潮湿录——修橘【完结】
时间:2024-01-03 23:13:21

  小宇喝着果茶,闷沉沉的落在后面。初芒见状,又往后走去牵小宇的手,拉着他往人群里走。
  黄昏愈发愈浓了,天际像一件被扎染的衣裳,各种颜色混杂融合,既独特又艷丽。
  “你好像很喜欢日落。”陈令璟突然说。
  “当然啦,”初芒笑着,“高中的时候写作业写累了,看着教室外的晚霞,都能看一节课,总是遗憾没能带个相机把美景给拍下来。”
  初芒细细品味了下,“不过,当我逃离牢笼,与眼前的景象面对面拥抱时,还是感觉高中的晚霞更有韵味。”
  有种说不上来的矛盾之感。
  陈令璟没说话,望向天空时,也突然回想起了高中时站在走廊上吹风,看着夕阳大片大片地覆在教学楼上,光一层层的晕染着,既恰意又祥和。
  晚风,夕阳,夏日,蝉鸣。
  确实挺美好的。
  三人吹着风,赏着景,直到夜幕完全降临才下山。
  将初芒送回李忆绵姑妈家,陈令璟就领着小宇回了旅馆。王大叔联系不上,陈令璟和张佑安一个当爸一个当后爸,又开始了冤种带娃生活。
  不过,经过下午的教训,小宇明显乖多了,话也变少了。兴许是不太饿,晚餐就吃了几口,便躺在陈令璟的床上,玩起他手机上的天天消消乐。
  张佑安搞不懂:“这王大叔真就把孩子一抛,屁事都不管了?”
  “你说呢。”陈令璟耸耸肩。
  “我爸爸一直都这样。”小宇将手机一放,突然说,“他从来都不管我,一年就回家几次。我妈妈也不管我,都直接把我放在托儿所。”
  空气里安静一秒。
  “我不喜欢我爸爸,也不喜欢我妈妈。”
  小宇面色通红,眼神迷离,“可是我不想让他们分开,因为我怕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张佑安心里咯噔一下,莫名觉得这一刻的小宇,与陈令璟小时候的影子高度重叠。
  那个跟自己模样差不多大,脖子上永远戴着干净红领巾的陈令璟,突然在有一天放学回家路上对他说:“张佑安,你说,如果我这次考试要是能再考高一点,我爸爸妈妈是不是就能不吵架了?”
  张佑安小时候心智成熟得晚,还是个流着口水天天找人要辣条吃的小毛孩,根本没把这句话往心里去,还特别惊讶地说:“你都考第一了,还怎么考高呀?”
  可当时间的齿轮转到现在,张佑安听见已经过了十八岁生日成年的陈令璟,弯下身子来轻轻敲着小宇的头,柔声说:“你倒不如希望自己快快长大,能在所有被动的环境里,独身而出。”
  这话说的,挺有哲理,却没头没尾的,令小宇听不懂。
  他呆呆地望着陈令璟,朝他道歉,“哥哥,我过几天就回家了,你这几天帮了我很多,我知道的。”
  陈令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礼貌与分寸感弄乐了,改为揉了揉他肉嘟嘟的脸,刚想调侃却被滚烫的温度给吓了一跳,“你脸怎么这么烫?开了空调啊,还热吗?”
  “热,”小宇点点头,“很热。”
  “不会是发烧了吧?”张佑安说。
  陈令璟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实有点像发烧。
  下午爬了山出了汗,又吃了冰棍,还吹了空调……小孩子身体本就抵抗能力差,更承受不起这反反复复的冷热交替。陈令璟捶了下自己,恨自己怎么反应这么迟钝,人家都快烧熟了,你还在这跟他讲什么大道理。
  他火速起身,将小宇抱在怀里,“走!去医院!”
  张佑安之前和李忆绵去过镇医院,知道去的路线。
  出了门,才发觉外面正在滴雨子,天空低沉沉的,像是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张佑安原路折返,“在这等我,我上去拿伞!”
  两人抱着小宇撑伞徒步走着,却没想到雨越下越大,铺天盖地朝他们袭来。陈令璟怕把小宇淋到了,紧了紧手臂,将他完全笼在自己的怀里。
  陈令璟暗暗骂了句这破天,发烧跟下大雨,难道是有什么诅咒CP吗,怎么他俩总是同时出现?
  果不其然,下一秒躺在怀里的小宇,十分感动地说:
  “哥哥……我要,我要……把你写进我的作文里。”
  小满
第十八章
  小时候,读那些模范作文,讲到自己最难忘的人,总是要写那个人在自己生病发烧时,背着自己去医院,天气基本都是下暴雨的晚上,以此来渲染那个人的不易与自己的感动。
  以前还觉ʝʂց得这肯定是杜撰的,陈令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亲身经历了一番。
  陈令璟脚步加快,乐笑了,觉得小宇脑子真是烧糊涂了,这时候还在想着作文写什么,“马上就到了,等病好了再来写作文,别写我。”
  大雨倾盆而下,如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上的小石子,陈令璟的半个身子都被浸湿,头发上滴着水珠,脚下的积水都快没过脚踝。
  一身狼狈,总算是赶到了医院。
  镇子上的医院不大,其实也就是个卫生所,一楼基本都是感冒发热区。好几排椅子上都挂着挂钩,都是用来挂吊水的输液区。
  给小宇量了体温,果然挺高的,他不舒服得搭着脸,面色依旧像个红透了的柿子。
  “我去倒杯水,”陈令璟朝张佑安示意,“等下护.士过来给他打针。”
  “好。”
  陈令璟身上湿答答的,黏在皮肤上有点难受,他抽了几张纸把脸擦干,又甩了甩头发上的水,对着空调想把头发吹干。
  待拿着三杯水回来,发现小宇身边来了不少人。
  小宇围坐在中间,护.士正在给他打针,旁边坐着李忆绵和初芒,侧前站着姑妈,正用毛巾给他擦着脸。
  “你们怎么过来了?”陈令璟将水放在托盘里。
  “张佑安发信息的啊,”李忆绵回,“姑妈放心不下就带我们过来看看。”
  王大叔一直联系不上,打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姑父将她们送到医院后,又开车去镇头找王大叔。
  “这个老王,”姑妈埋怨着,“一点都没个做家长的样!孩子发烧了,根本就不管!”
  小宇难受地哼了一下,像是在应和姑妈的话。
  好在小宇打针不吵不闹,扎完针喝了温水后,便垂着昏昏的脑袋想睡觉了。
  王大叔是找到了,但他在别人家喝得烂醉如泥,即使来了也一点用都没有,姑父没法子,只好扛着他回了旅馆。
  姑妈气不过,自己跑到外面,在电话里骂了好久才挂断。
  没有一句废话与重复,刚好经过听完全程的张佑安感叹着,不愧是李忆绵亲系,嘴皮子功夫都这么厉害。
  小宇打吊瓶还要好几个小时才能全部吊完,现在已经很晚了,姑父便过来接姑妈先回去,留他们四个在医院守着。
  医生叫来陈令璟,让他对着单子去三楼买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初芒主动起身,“我跟你一块吧,绵绵涂的那个药不知道被歪歪叼哪去了,我再去买一盒。”
  “哦对对,”李忆绵点头,“你不说我都忘了,是要再买一盒。”
  一楼去三楼得走安全通道,这个点管理人员已经下班了,楼道里一片漆黑。陈令璟照旧,让初芒走在前面,自己则开着手机手电筒走在后面。
  “其实我不怕黑的,”初芒想起在出租屋初遇他的那个晚上,两人也是这样一前一后走的,“只是怕踩空,走的慢。”
  听闻,陈令璟勾着唇懒懒地“噢”了声,反应过来才发觉有点不礼貌,又改口回着:“是这样啊。”
  脚下的步伐不知不觉与初芒越靠越近。
  不料,初芒猛地一个回头,刚好与始料未及的陈令璟碰个正着,“哦对,绵绵……”
  口中的话被瞬间吞没,初芒的下巴无意间蹭了下陈令璟的脸,只一下,便觉得滚烫。
  陈令璟就站在与她两个阶梯之隔,一个正欲往上,一个又刚好回头,这场突如其来的触碰让两人都有些愣怔。
  他什么时候离自己这么近的?明明刚刚不还在很后面吗?初芒腹诽。
  但很快,她便察觉到不对劲,陈令璟的脸,有种不太寻常的灼热感。
  “你怎么了?”初芒问。
  “什么?”陈令璟没太听懂,但身上那股劲儿是怎样都提不起来了,像是骨头一块一块被打碎,“你回头是要问——”
  带着点温热的手掌已经覆在他的额头上了。
  陈令璟话音戛然而止,顿觉脑袋像穿过一片苍蝇窝,嗡嗡嗡的声音让神经抽抽的疼。果然,下一秒初芒将手收回,皱着眉说:“陈令璟,你在发烧。”
  “怎么可能,我……”
  “走吧,下去量一下.体温。”
  陈令璟像个提线木偶,被初芒拉着,一步一步跟着她的步伐。
  量了体温,37.6°C低烧。
  于是,小宇旁边又“光荣”多了个病号。
  只是这个病号就不太乖巧了,坐在椅子上来回晃荡、坐立难安,一直说着自己头不晕根本不用打针。
  “吃点药就行,没多大的事儿。”陈令璟嘴硬。
  “可以是可以,”初芒说,“不过万一等下烧得更严重了怎么办?”
  李忆绵应:“对啊,来都来了,何必要把病拖着。”
  陈令璟靠在椅背上闷沉沉地不说话,怨恨自己这破身体,不就淋了点雨顺带吹了点空调吗,干嘛这么虚。
  张佑安一语道破天机,“你不会是怕打针吧?”
  陈令璟面色更臭了,看了眼旁边的小宇,为自己辩解,“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不需要这么麻烦。”
  可护.士还是提着输液的针管工具来了,将输液瓶倒挂在挂钩上,让陈令璟把手伸出来。
  陈令璟的手很修长,藏在皮肤下的青筋脉络清楚,一条一条而蜿蜒伸长,让人感叹确实是个适合打针的手。他沉住气,缓缓地看着护.士拆了针套,针头冒出点液滴,她拍了拍自己的手背,正找准一条合适的血管往里一刺——
  突然,眼睛被一只手给捂住了,他在黑暗里煽了下睫毛,感受着属于初芒的气息扑面而来。
  “……”
  仅几秒,初芒见护士已经扎完针了,便把手收了回去。
  重见光明,陈令璟略显不自在地坐直了身子,不敢去看初芒,又往后靠了靠,即使发烧了面色都是惨白样,这时竟漫上点绯色。
  张佑安贱兮兮地碰了碰陈令璟的膝盖,揶揄着:“害羞了?”
  陈令璟轻咳一下,示意他注意分寸,然后又装作没事人一样开口说:“渴了。”
  “我们去,”李忆绵抖机灵,扶着张佑安的胳臂站起来,“我们去给你倒水!”
  妈的,初芒什么时候跟陈令璟这小子关系这么好了?看着感觉挺有戏。
  张佑安埋怨,“您坐着吧,我又要搀扶您一路。”
  “少废话!”李忆绵捶了捶他的脑袋,又折回去把刚才医生开的单子要过来,“等下我们去拿药啊,芒芒你你你,好好照顾陈令璟。”
  说罢,两人一溜烟就“跑”了。
  初芒找了个位儿坐下,想起陈令璟还没喝水,又起身道:“我去倒水吧。”刚转身,手腕就被陈令璟下意识给握住了。
  “……”
  陈令璟顿觉不适,迅速把手放开,打着结巴指着旁边的托盘急切地说:“水水水……就在那。”
  “噢。”初芒瞥了他一眼。
  喝了几口水,心情感觉平复多了,陈令璟就刚才的事向初芒解释着,“可能是有一点点怕,因为打针打的少。”
  “很正常啊,”初芒不以为然,“好多人都怕打针。”
  陈令璟在心里狠狠点头,就见初芒一本正经地接着说:
  “我小姨家的小狗也是,以前带它去打针,它吓得整个兽医院乱窜。”
  “然后我就把它眼睛捂住,诶,果不其然,不窜了。”
  “……”
  可能是生病了心绪容易乱吧,陈令璟刚瘪下去的小情绪又扬起来了,垂着脑袋,不说话。
  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初芒捂住他眼睛的那一刻,他确实听到了自己方寸大乱的心跳声。
  可在她的眼里看来,自己只不过是一只怕打针的小狗。
  可恶啊。
  可恶。
  不知不觉在云溪镇住了快四五天了,镇子里的生活节奏慢,时间也好像被拉长。早晨采露珠,跟在姑妈身后学着怎么喂鸡喂鸭;下午学手艺,学着隔壁奶奶怎么编花篮、做手链,有时还遇上个三缺一,硬邀着初芒上桌打几局麻将;晚上嘛,就拿上个大蒲扇,搬个小木凳,和镇子上的人一起乘风纳凉,磕着瓜子聊着闲话。
  日子悠转,像是过了很久似的。
  这天,姑妈的桑酒蓼终于做好了,把它分装进几个大瓶子里,邻里邻居都分了一点。晚上吃饭时,初芒喝了满满一大杯,一直在称赞着好喝。
  姑妈放了几勺红豆在里面,红豆的香甜与清冽的酒气碰撞,又带着冰镇后的凉爽,刺激着味蕾。
  尤其是酒味不浓,反而只能感觉到留在舌尖的醇香感,润滑进喉间。
  姑妈见初芒这么爱喝,便说等她回市里装几瓶带走。
  初芒点头叫好,扒完几口饭,她就拎着姑妈准备好的小汤壶,说:“姑妈!我走了啊!”
  “好嘞,路上注意安全。”
  一连病了两,姑妈便煲了鸡汤想给他们增加增加抵抗力,李忆绵脚不方便,初芒就成了送鸡汤“外卖员”。
  轻车熟路上了旅馆二楼,先给小宇送过去,王大叔自从知道儿子发烧后,也就不到处跑了,ʝʂց这一天就看在小宇旁边给他送吃送喝,接过初芒递过来的小汤壶,十分感谢道:“帮我跟李大妈道声谢啊。”接着又看了眼初芒略有些红润的脸颊,奇怪道:“诶,你是不是……”
  谁料初芒已经转身走了,王大叔只好把话又吞了回去。
  往前走是陈令璟的房间,意外的是,他们的房门又没关,敲了敲门没人应。想着早就在手机上跟陈令璟提前讲好了,初芒便提着汤壶进了屋。
  “陈令璟?”房间里空无一人,初芒边走边喊着,“张佑安?”
  像是听到了人声,浴室的水流声小了一点,又彻底关掉,陈令璟在里面回了句:“我在。”
  声音裹着浴室的闷沉感袭来,听起来格外磁性。
  陈令璟:“汤你放桌上吧,我洗个澡很快就好。”
  “好。”初芒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
  水流声又起来一点,淅淅沥沥地落在地上像是在下小雨,初芒百无聊赖地瞥了眼浴室,磨砂质的门正晕着黄光,中间透出个黑色的影子来。
  初芒登时把目光移走了。
  头突然有些阵痛。
  也不知道张佑安去哪了,她一个人坐在这里,等待陈令璟洗澡出来的感觉,挺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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