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蕾的模样又变了,她剪了寸头,化着欧式厚眼妆,手里还拿着根细烟,但看到初芒时,脑子里的语言系统一时乱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Hi.”
初芒礼貌回应:“你好。”
然后徐蕾转头又责怪陈令璟,用的还是英语,“Why don't you tell me in advance when you bring someone home?(你带人回家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陈令璟懒得跟她扯那些,回的中文,“你不上班了?现在还待在家?”
“不去了,”徐蕾抽了口烟,“跟女朋友分手了。”
“这个月第几次了?明天回去上班,明白?”陈令璟语气更拽。
“How dare you?”
算了。
两人一见面,必会斗嘴。
陈令璟嫌丢脸,赶紧把初芒送上楼,带到他的房间。
初芒这才看到跨年视频里,陈令璟房间的这个阳台。
看着挺不安全的,栏杆镂空很多,感觉稍有不慎就会踩空滑倒,与楼下的雪堆来个紧密碰触。
而且他的房间真的很冷,人站在里面都会有种冷到打颤的哆嗦。里面的配置都是冷白色,比陈令璟在南辞的家还要没生气,一点都看不出来暖调。
“你先坐会儿,”ʝʂց陈令璟拍着她的肩,“我刚看隔壁大叔的铲雪机好像坏了,我去帮他修修。”
“好。”
这附近邻里邻居关系都不错,陈令璟以前就经常帮他们修修这儿、修修那的。
初芒环顾着四周,目光停留在陈令璟的桌面上,应该都是以前留下来的书本,她刚俯身想看看国外的课本长什么样,徐蕾便敲门进来,问道:“要喝点什么?”
“都可以。”初芒笑着应。
“噢。”
她瞥了一眼初芒的动作,“这些你随便拿着看吧,他……陈令璟说让你不要拘束。”
这两哥妹相处,真是有趣。
“嗯,好的。”
初芒便就抽出来看了,没想到还无意间带出几张纸,她将书放下,蹲下.身去捡,却发现这不是普通的白纸——
是陈令璟过去六年里的精神科问诊记录。
上面写着陈令璟的各项精神反馈状态,有些过于深奥的单词初芒看不太懂,但在几大串文字里,找到了一个关键的单词:
抑郁症。
小寒
第八十五章
合同签完后,初芒站在总部顶楼的玻璃窗前,俯瞰一整个曼斯顿。
被冰雪覆盖的建筑有种别样的美,尤其是站在顶端放眼而望,一览无余的白雪铺就着整座城市。
就像是电影最后一个全景镜头。
但要是将镜头向下拉,也许就会在某条街道的某个角落,看见陈令璟曾留下过的脚印。
她从未仔细想过陈令璟过去在这的生活会怎样,她总以为以他的性格与能力,定当会光芒万丈,定当光彩照人。
可昨天的那份就诊单,用事实告诉初芒,他过的并不好。
初芒想起在陈贵胜病房里,陈令璟说自己曾得过抑郁症,幻想有把刀,能插.进身体里。
所以说,他糟糕的精神状态,在这六年里,又复发了。
初芒懊悔自己的粗心,也懊悔当初怎么不去问问他。
她从未站在陈令璟的角度思考过问题。
她真的,太自私了。
“嗯?Morita?”罗柠歪着头在初芒面前停下,“怎么还没走啊,不是要去会场吗?”
初芒回过神,朝她笑笑,“噢,马上就去。”
讯息总部做足了东道主之仪,邀请所有恒星的伙伴们一起参加接下来的庆典,还为他们安排了滑雪、雪橇、赏极光等娱乐项目。
罗柠:“会议纪要是你们的人做的吗?让他也给我们部门发一份。”
“好,我等下催催他。”
“走吧,我跟你一块过去,我听说这里的打车费可不便宜。”
和罗柠相处总是有种与知心大姐姐交谈的安心,她大初芒三岁,是恒星的老员工了,也是一步步教会初芒怎么与客户沟通,怎么谈合作,聊合同。初芒曾跟Judy说过,如果可以,她想成为像罗柠一样的人。
知性、大方,又平易近人。
但罗柠也告诉过初芒,无论什么时候,自己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在职场上遇到任何委屈、不愉悦的事,就算是再平易近人的人也要学会反击。因为善良是要有个度的,它必须带点锋芒,要不然就会被人笑称傻子。
两人在楼下大厅碰见陈令璟了,罗柠先一步打招呼,“陈总。”
初芒也跟在后面略显别扭地接了句:“……陈总好。”
陈令璟手上还拿着庆典总流程的文件,朝后面一步的初芒瞥了一眼,浅笑着:“你们好,麻烦你们这个天往这赶一趟了。”
“不麻烦,贵司的招待真是有心了,”罗柠落落大方,“还望今后回南辞,请陈总和其他讯息的伙伴们,一起吃顿饭。”
都是套话。
陈令璟朝她颔首点头,“感谢。你们先进会场吧,这里气温低。”
“好的,会场见。”
初芒也点着头,跟在罗柠旁边与陈令璟分别,哪想与他擦肩而过之际,他偷偷在自己的手心里,放了张房卡。
初芒脸色红了红,但面上很平静地边走边与罗柠聊着工作上的事,进了会场。
她们本就是来玩的,在会场上吃点自助餐转了转,与罗柠一分开,初芒想见陈令璟的心达到了顶峰。
她确定没人过来后,又偷偷走到西侧电梯口,拿着陈令璟的房卡上去了。
陈令璟不在房间里。
这应该是为了今天的庆典临时给陈令璟安排的房间,桌子上摆着各种文件,初芒无聊翻来看看,又有点口干,喝了点小冰箱里的酒。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陈令璟敲门而入,一见到初芒便觉得不对劲,用笔敲了敲她的头,“喝酒了?”
初芒将陈令璟抵在门后,整个身子凑过去,“就一点点。”
“那怎么感觉像醉了?头晕不晕?”
“不晕啊。”
初芒的面色饱满,今天的涂的腮红挺好看的,衬得她整个人都可可爱爱。
陈令璟有点没忍住,吻着她,吃着她嘴里的酒,后知后觉才想起来曼斯顿的酒,都很烈,看着平平无奇,但度数很高。
他觉得,他好像也要醉了。
今天的初芒格外黏人,拥在他怀里根本舍不得走,但陈令璟等下还有工作,待不了太久,手握紧拳头完全不敢碰她,最后在电话铃声响的第二遍,他低声哄着初芒,“我要接个电话的噢,你乖乖的,好不好?”
那边在汇报进度,对接各方面的资料有点慢,陈令璟等的有点着急了,直接将麦克风关掉,拉着初芒圈在怀里,用牙关撬开她的嘴,却在又听到电话那边的声音之时,开了麦克风,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朝初芒做个噤声的动作。
初芒脑子糊涂了,还以为陈令璟在跟她做游戏,在他腿上荡来荡去,每荡一下,就直戳陈令璟神经一下。
他一向以为自己的克制力还好,却没想到在遇到初芒后全面崩塌。
“嗯,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陈令璟顺着初芒的蝴蝶骨一路吻下去,不敢有太大动静,动作缓而轻柔。
“天明的合作上个月已经回绝了,让他们不要再过来。”
初芒迷滢的眼睛很好看,眼尾泛着红晕,陈令璟忍不住挑拨了一下,惹得初芒呜咽一声,又向上吻了吻陈令璟的喉结。
电话那头的人正说着话呢,听到这道女声思绪不禁顿了下,陈令璟见状直接打断他:“让他们滚。讯息不贱卖。”
他的声音低沉沉的,语调又冷又拽,但就这样了,依旧没停下手上的动作。
初芒咬着他的耳朵,有一下没一下轻声喊着阿璟,直到冲破陈令璟神经的最后一道防线,他直接将电话挂了,手机关机往旁边一丢,将初芒整个人抱起来,往床面上放。
身子扑过来时,还揪了揪初芒的耳朵,自嘲般地说:“怎么办,怕了你了。”
他对她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外面正在下大雪,屋内一片暧昧旖旎。
陈令璟在一道道喘.息声中迷失方向,像是在大雪弥漫的雪雾中蹒跚前行,听到一道很甜美的女声在后面喊让他等等她,他寻声转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他一个人走啊走,直到雪地崩塌,湍急的水漫上来,他拼命地游,直到身体无力,直到寒冷的冰雪将他一点点覆盖。
蓦然,他听到很轻的一声又一声。
阿璟。
阿璟——
陈令璟猛地睁开眼,看见初芒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怀里睡着了,他见状轻轻给她盖了一层被子。
他望着初芒安静的睡颜,俯身亲亲她的额头,好半天才从刚在幻境中缓过神来。
他大抵是真的醉了。
在曼斯顿的最后一天,正好是陈令璟的生日。
但他不是个爱过生日的人,除了父母亲戚知道日期外,估计也就从小玩到大的张佑安知道。
张佑安不出所料给他打了个电话,“生日快乐啊兄弟,祝你又老了一岁。”
“嗯。”陈令璟慢条斯理地吃着午餐。
“你看你今年人又在国外,又陪不了你过了,红包记得收啊。”
“张老板破费了。”陈令璟笑。
“啧,”张佑安咂了咂嘴,“破费啥,我高兴儿,今晚和初芒去哪过二人世界啊?不得吃点好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怎么过生日。”
而且,初芒压根不知道今天他生日。
“得得得,您老清高,过生日显得你年纪又大了一岁是吧?好好好,不聊了啊,来活了。”
“嗯。”
他们现在在曼斯顿的极光站木屋里,这里是观赏极光的最佳地方,到了夜里,一推开门,便能欣赏到美轮美奂的极光。
初芒端着盘子坐过来,咬了口可颂,“你今天有工作吗?”ʝʂց
“嗯,有个线上会议。”
“那我跟罗柠姐去前面滑雪啦?我昨天就看到了,这片景区有好多好玩的项目。”
陈令璟摸了摸她的耳垂,“好,要防护好,别冻着了,滑的时候注意安全。”
这个线上会议有点冗长,陈令璟来曼斯顿几天,耽误了国内项目的进程,各个部门都在跟他汇报进度和支出流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等陈令璟再次抬眼望向窗外时,天色已笼入一片昏暗。
木屋里安静极了,只有时钟滴滴答答的声响。
陈令璟揉揉发酸发胀的双眼,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都这个点了,初芒还没回来。
他拨了电话过去,响了很久都没人接。
不安的感觉愈来愈浓烈。
他提前下麦关了电脑,捞了件羽绒服,连防风帽都忘了带就往木屋外跑。
谁料刚走到台阶,就见熟悉的身影正一步一个脚印朝他走来。
她穿着粉色的羽绒服,戴着白色兔子状的帽子,左手上提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在看到陈令璟的下一刻,她高兴地朝他挥挥手。
初芒提了点速度走过来,歪着头问他:“你干嘛去呀?”
陈令璟如释重负,揽住她,“找你呢,怎么不接电话?”
“太冷啦外面,不好拿手机。”
两人进屋,初芒将手上的蛋糕递过去,“生日快乐,陈令璟。”
陈令璟面色一顿,蹭蹭她的鼻尖,“怎么知道的?”
“早就知道啦,绵绵跟我说的,估计是张佑安讲的。”
所以初芒一整个下午根本没去滑雪,而是在和镇子上的蛋糕师学做蛋糕,她觉得送什么礼物都太俗,不如她自己亲手做一个蛋糕送给他。
初芒伸手去拆盒子,是很基础款的水果蛋糕,卖相一般,但都是初芒一点一点用奶油裱上去的。
她不太好意思,只说:“看来这附近的蛋糕师技术不怎么样嘛,以后不在那里买了。”
陈令璟一眼看破,但没拆穿,鼓励道:“我觉得很好看啊。”
“是嘛?”
“是啊。”
“噢。”初芒笑。
“点蜡烛吗?”
陈令璟环顾四周,“没打火机。”
“要不就这么吃吧。”陈令璟真没过过生日,怕等下会尴尬。
“不要,”初芒站起来,拿着蜡烛用壁炉里的火点燃,还把灯关了,“这是我第一次陪你过生日。”
莹莹灯火闪烁,照亮了两人的眼眸,他们围聚在光芒中间,坦诚地望向彼此。
虽然没明说,但陈令璟能明显感觉到初芒这几天有点奇怪,很黏人,而且总是在望着他的时候,眼睛慢慢会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