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他依然非常害怕那些用“本该有更优秀的人生”来形容的生命。
所以,他绝对不要她的人生,被冠以这样的形容。
她就该有更优秀的人生。
而不是本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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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一个走廊之隔的卧室内。
陶醉回房间之后准备了下明天复面可能要用到的资料,准备睡觉时,看到杯子里没水了。
她睡觉前习惯在床头放一杯水,于是便穿上拖鞋走了出来,去厨房倒水时,看到枕风眠房间灯依然亮着,怕他忘了关灯,便轻轻推开了门。
本想给他关灯,却没想到他根本没睡,站在书桌前,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东西。
陶醉手扶着门把,探了个小脑袋进来,一脸好奇地问:“你干什么呢?怎么还不睡?”
枕风眠听到声音,将目光从那则字迹上收回,看到是她,眸光下意识一沉,刹那间,纷繁复杂的心绪慌慌涌起。
这一刻,他有无数话想说。
可最后,思来想去,他还是把自己的答案落脚在了语气郑重的一句:“我在等。”
陶醉不解,亮若星子的眸漾起微波:“等什么?”
这次,枕风眠没说话,而是直起身,大步走过去,轻轻抱住了她。
这一抱,拥了满怀回忆。
从“知命不惧”、到“不倒翁”、再到“雪柳”,再到眼前的这一句“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
这是她一路走来,身上带着他印记的印记。
在这一刹,枕风眠才恍然惊觉——
分开的日子里,她真的有在好好想念。
想念同样在想念她的少年。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朝朝抱抱
【注: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荀子.修身》】
第30章 30 、海棠未眠
这是一个温暖至极的拥抱。
枕风眠把人抱在怀里, 忽然想起跨年那晚,他问她:甘不甘心和他只做朋友?
她趁着醉意,才敢说出自己的真话, 摇着头道:不甘心。
他又问她:想不想他?有多想他?
她抑着哭腔说:想到......根本不敢想。
那时的她不会知道, 听到她那句“我没有追上来,是我的错,”枕风眠心都要碎了。
好在, 兜兜转转,她终于还是走到了他的身边。
想到这儿,枕风眠又把人抱得紧了些,低声问她:“跟我谈恋爱好, 还是做朋友好?”
陶醉听了,当真认真地在心中对比了番。
很快, 她便得出了答案,枕在他怀里, 眸光微敛,含羞一笑地说:“谈恋爱好。”
枕风眠又问:“那要是高中的时候呢?”
“嗯?”
“高中的时候, 是谈恋爱好, 还是做朋友好?”
“那时候肯定是做朋友啊, 再说,谁要跟你谈恋爱,我才不要跟你早恋, 我要好好学习考大学呢。”
她嗓音含笑地说出这句话, 话里话外都带着俏皮,好像这场暗恋从来没有经历过所谓的酸涩。
但其实, 她知道, 不是的。
那时候她不敢表明自己心意的最根本原因, 是那时的自己,一点都配不上那么好的少年。
不过,现在,不太一样了。
想到这儿,陶醉抬眸看向他。
一双眼睛似在说:虽然现在,我还不是光芒万丈,但我会很快追赶上你的脚步的。
年少时,有个男生引领她成长。
成年后,有个男人赋予她爱情。
最幸运的是,这个男生和男人,是同一个人。
出现得恰到好处,角色转换得也恰到好处。
想到这儿,陶醉忍不住笑,话里都是掩不住的得意:“怎么什么好都让我捞着了。”
枕风眠听懂她话里的意思,满眼宠溺地看向她,唇角也随之扬起:“你应得的。”
说着,他轻轻抬手,将他刚才亲手吹干的头发拨至她耳后,问她:“明天什么时候去电视台?”
“下午。”
“我下午有个跨国会议要开,可能走不开。”
“哦~~~”她拖长尾音,贼机灵地眨了一下眼,“那分手吧。”
说完,佯装生气,转身就要走。
枕风眠一把把人拽回来,小臂一抬,手指带着点狠劲儿捏上她的脸,语气沉肃,威胁意味明显:“以后还敢不敢拿分手开玩笑?”
感觉到他在捏自己的脸,陶醉一下就急了:“枕风眠!我这张脸是要上镜的!”
他其实没敢多用力,松手后脸颊处只有浅浅一点红晕,还是因为她肤色太白所以对比才如此强烈。
“没事,”枕风眠指腹轻抚着她的脸颊,摸着摸着,一低头,在上面落了个吻,“亲亲就好了。”
亲完,又底气十足地给自己辩解:“你瞧,这不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陶醉被他调.戏得一愣一愣的,脸红得推开他的胸膛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控诉:“我不理你了!”
这次,看着她的背影,枕风眠终于没有再挽留。
——走吧,再不走就要擦枪走火了。
陶醉回到卧室,盖好被子,很快就睡熟。
过往日子里,无数个睡不着的凌晨,她坐在飘窗上,看着窗外的茫茫夜色和熄灭的万家灯火,把那些不能与岁月和解的事情,自己跟自己说。
他在身边之后,她终于不需要用自言自语的欺骗和宽解来强迫自己入睡。
比如,今夜,催她入梦的,就是一个甜甜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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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世间,太多事情都具有两面性。
夜晚也是。
有人把夜晚调和成温馨治愈的枕边风,也有人把夜晚利用成赤.裸.泄.欲的遮羞布。
南栖市一座豪华公寓内,鱼水之欢后,满室淫靡。
卫城做完,从床上走下来,随意扯了个浴袍搭在身上,走到落地窗前,点燃一支烟,然后,微微仰头,吐出一个烟圈,看着窗外的夜景,问床上的那个人:“你们面试的人里,有个姓陶的?”
听到这个姓,聂雨琪目光明显一滞,她拿着纸巾,自行擦去身上的粘腻,有些忐忑地问:“好像是......怎么了?”
“她什么背景?”卫城问,他吸烟的时候,脸颊凹陷了两块进去,“怎么那么多人力挺她。”
“没什么背景,”聂雨琪说,“她爸就是个开货车的。”
“那就行,上次跟你说的那个节目,本来导演要定她,但我给你争取到了一个进复面的机会,明天投资方亲自坐镇,都打好招呼了,你只要表现别那么拉跨,这机会就是你的。”
聂雨琪没吭声。
看她不说话,卫城不满地蹙起了眉:“听到了没?这次说什么也要把这个节目给我拿下。”
“为什么一定要我上这个节目?”聂雨琪问。
“不是跟你说了么。”他谎话张口就来,“带你出去有面,也为了让我家人松口。”
“那我要是说我不想去呢?”
“那就有多远滚多远!”
没有爱意做铺垫的耐心,都是纸上功夫,持续不了太久。
刚才他能舍得撒谎去哄人,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毕竟,他真没那么多功夫去哄一个床伴。
他费劲心机让她进去这个节目,确实全是私心。
他是卫家的私生子,有野心有能力,就是没有身份。
唯一能利用的漏洞,是卫家的晚辈除了他,没一个能扛事的,所以,即使长辈不想重用他,但因为能力,开拓南方市场的重任,还是只能移交到他身上。
但卫城的野心远不止于此,他不甘心当傀儡,而他也知道,要想短期内在南栖站稳脚跟,就得讨好他们家的老太太。
但问题是老太太现在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就疯狂迷恋传统文化,还打算设立一个相关基金,除此之外,他还托人打听到,老太太尤好画家展高清的画,不过,展高清这人难搞得很,不在乎钱也不在乎权,隐退后更是从不轻易出山。
卫城托了不知道多少层关系,都没能见到展高清一面。
但他听到风声,说南栖市电视台这档文化节目,后期拟邀请著名画家展高清出席,好像是看在导演的面子。
所以,让她去做主持一举两得,一是到时候能在老太太面前混个脸熟,二是能拿到展高清的画。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办法。
要想在南栖站稳脚跟,攀上廖氏这棵大树也行。
“听说廖氏集团大公子也是做节目的,你要是能直接上那个......”
说着,卫城心中的如意算盘忽然止住,“算了,就你这破水准,人家也不可能看上。”
他刀子捅得轻而易举。
一句话,轻蔑、嘲讽、荒谬、不屑,都在里面了。
聂雨琪听到他这么说,喉间涌上一股苦涩。
原来,无论她怎么附和,怎么讨好,怎么屈膝,都没用。
他从来都没把她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来尊重。
“卫城,”她看着他,喉间重重一哽,“你对我,有过一点真心吗?”
卫城听了,勾起唇角笑了声,垂手,摁灭烟头,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之后,二话不说便用手一推,把人推到了床上,他躬身,把人压在身下,捏着她的下巴,目光里满是阴鸷:“你在我面前跟我谈真心?聂小姐,你未免也太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说完,他手指抵着她的下巴,像扔垃圾一样把她,往旁边一扔:“还是那句话,上不了这个节目,趁早给我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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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下午,聂雨琪去了南栖市电视台。
人心不足蛇吞象,她好不容易才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地方触摸到金字塔顶端,又怎么能轻易放弃。
所以,她得抓住这个机会。
上午,她抄近道地在网路上下载了一些有关传统文化的主持词,两个多小时的节目、书籍、电影等,通通被一些视频号剪辑成了三分钟的解说,她就靠着这些短视频,临阵磨枪地充实着自己的知识储备。
准备好之后,她又给自己画了一个精致的妆,一切准备好之后,她便打车去了电视台。
果不其然,在入口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穿一件白色羊绒大衣,眉清目秀,美得毫不费力,又让人过目不忘。
最重要,那种腹有诗书才能烘托出的气质和风骨,实在是太难复制。
两者一对比,她这种用力过猛的美感,便显得廉价又低级。
她知道,如果两个人当面竞争,她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即使有资本在她身后撑腰也不行。
资本要是真有那么大的话语权,直接跟导演内定她就行,结果还来了场复面,说明最终拍板的还是导演。
聂雨琪站在那里,看着她,忽然想起昨晚卫城的那句:只要表现得不那么拉跨就行。
他说的轻松,那可是朝大播音学院的专业第一。
在她面前表现不拉跨,谈何容易。
可如果......
想到这儿,聂雨琪目光定了定。
——如果不对比呢。
看她快要走进电视台大楼,聂雨琪快步走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不知道哪里来的厚脸皮,反正就是说出了这一句:“把这个机会给我。”
陶醉听到,连一个正眼都没看她,勾起唇角,像看笑话一样地笑了声,大步朝电视台走去。
聂雨琪一下子急了,大步追上去,拽住她的胳膊,陶醉见状,语气嫌恶地掸开。
但聂雨琪丝毫没有已经冒犯人的清醒,反而看着她,语气居高临下得令人生恶:“你回去,把这个机会给我。”
这回,陶醉终于垂眸,分了点余光给她,冷笑一声,语气听起来云淡风轻,讽刺意味却丝毫不弱:“你是乞丐吗?”
“沿街乞讨?”
“你也不嫌害臊?”
乞丐、乞讨、害臊。
三个字,个个杀人诛心。
聂雨琪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气得指甲都掐进手掌:“你……”
看她急得脸红脖子粗,陶醉依然是那副淡淡的样子:“连个话都说不完整,趁早转行,别玷污主持人这个职业。”
这个职业,不是为了让你借机上位的。
说完,转身就走。
看她这样决绝,聂雨琪一下子被逼急,冲她吼了一句:“陶醉,你现在敢抛头露面地上节目,就不怕当初在舞台上口误的事情被网友扒出来吗?”
陶醉听到,脚步本能顿住,片刻后,她转过身,看着这个朝她质问的人,轻蔑一笑。
然后,将她刚才的质问,叠加八百次,依次还了回去:
“你说这件事啊,你不提醒我,我都快忘了,原来你还记得当初有人在舞台上口误了啊。”
“这个人是谁啊?我怎么记得不是我呢。”
“你说,现在科技发展成这样,这要是扒出来之后,声线一对比,发现不是我的声音,这可怎么办啊?”
聂雨琪一听,气得表情都快要不受控制了。
行,想逼死她是吧。
那就来个同归于尽。
“好,那我现在就承认我的口误,”聂雨琪一边说着,一边走近她,“但条件是,你也承认你那天退场的真正原因。”
陶醉听到,目光陡然一凛。
如同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她感觉自己心中用四年夜以继日的努力才积攒起来的底气,正在一分分拆解,然后一分分松懈。
“陶醉,我敢承认自己的口误,我敢承认是我冤枉了你,我敢承认是我让你背了黑锅。”
聂雨琪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问:
“可你,敢让我承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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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醉在楼下站了不知道多久,才终于被一通电话铃声拉回思绪。
她拿出手机,机械地按下接通键,很快,那段传来张彻焦急的嗓音:“你到哪儿了?怎么还没上来,就等你一个人了。”
“师哥,”她死死抠着手机,妄图以此来稳定情绪,“我接下来的时间要准备考研复试,所以可能没办法录制这个节目了,我就不过去了,不好意思啊。”
张彻不解:“今天就是个复面,真正的节目是三月下旬开始录制,跟你考研复试时间不冲突啊。”
“我时间可能真的来不及,很抱歉,但仍谢谢你给我争取这个机会。”
“这样吧,你现在先过来参加一下面试。你都不知道,这个机会是好不容易才给你争取到的,本来资方都要黑幕了,但导演和我都力挺你,我跟你说,你肯定没问题,各方各面都是吊打,你先过来,我们先把这个名额定下,要是到时候实在不行,我再跟他们说说,让他们迁就迁就你的时间,复试不也就是两天的时间么,我们等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