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门格外磨蹭,加上重新给自己上了遍妆,一来一去又折腾了不少时间,一个小时后,才准备出门。
几乎在同一时刻,房门铃声响了几下。
菲恩去开的门,回来时,手上多出一个白色纸袋。
虞笙接过他递来的纸袋,面露诧异之色,“这是给我的?”
“我让莱夫送来的,希望你能喜欢。”
“为什么突然送我裙子?”
“这条裙子和你那天晚上穿的款式类似,我想会对故地重游找回记忆会有所帮助。”
他考虑得如此周到,虞笙没有拒绝不收的道理,视线垂落,两秒后打开了纸袋。
一条吊带裙,款式确实和她之前穿过的相近,只是它的质地更为纤薄柔软,纺纱料,裙摆设计很有层次感,斜斜地垂在小腿肚上,腰部用暗线收住,勾勒出完美的曲线,另外左腰还有一小块的镂空,让她那处的蝴蝶纹身无处遁形。
裙子比虞笙想象得还要合身。
“你对我的三围了解得还挺清楚。”她意味不明地来了句。
菲恩直言:“因为你几乎每晚都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没穿衣服的?”
他耳尖迅速漾开一片红,轻咳一声后承认道:“有时是。”
虞笙笑笑,没再打趣他,体贴地岔开话题:“一会我们可以随便找个酒吧去,感受氛围就行了,没必要一比一复制环境。”
菲恩说好。
那会是零点一刻,两个人出大厅前,司机已经在酒店门口等着,主路上只有几辆车在前进,显得这片天格外寂静。
窗户习惯性地半开,昼夜温差大,虞笙多穿了件针织,还是被风吹到打了一个哆嗦。
菲恩的西装外套成了这时候的救命稻草,披上她肩膀时,内衬甚至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隔着一段距离过渡到她冰冰凉凉的脖颈上,再逐渐渗进她的心脏。
暖意融融。
她舒服地闭起了眼睛,靠在他肩头,阖眼假寐。
最近一家尚在营业中的酒吧离酒店有段距离,即便一路畅通无阻,车还是开足了二十分钟。
虞笙把外套还给菲恩,对着酒吧门口闪烁着的霓虹招牌突然幽幽来了句:“菲恩,我是不是特别无理取闹、难伺候?”
她心血来潮,他就舍命陪君子,明明他们之间什么关系都还算不上,但他还是愿意这么宠着她。
这其中又究竟藏着几分喜欢,几分追求刺激的心情?
虞笙不打算探究,毕竟任何让自己深陷进去的感动全都是危险的。
菲恩说不是。
虞笙一顿,什么也没说,回给他一个笑容。
可能是受到啤酒节的影响,这个点的酒吧人还是很多,不断变换的彩灯和舞池里摇摆的身影,晃得人眼睛疼。
虞笙不适地眯了眯眼,缓冲过后,抓住菲恩的手直入正题,“我想我们可以直接跳到那晚对视以后……我记得——”
她突然停下不说了。
菲恩替她接上:“我们对视没多久后,我就送给了你一杯酒,是Ramos Gin Fizz。”
他顿了下,“之后,你还了我一杯酒,是Black Russian。”
这段画面虞笙还记得,但她没有打断菲恩,等他复述完才说:“然后呢?那杯酒你喝了吗?”
“喝了,一滴不剩。”
他们点的酒在这时送来,菲恩拿起自己那杯,扬起下巴,一饮而尽。
高脚杯变干了,他的眼神却变得无比潮热,像盛着一汪温泉,仿佛能穿过无形的空气,穿进虞笙的胸腔,将她的心脏填充得满满当当。
虞笙别开眼,沉吟片刻说:“我还记得我一开始没有喝你送的那杯酒,当然这不是针对你。”
她学着他的样子,干脆利落地仰头饮尽杯中的酒,“我不喝陌生人递来的酒,太危险。”
“可你最后还是喝了。”
“可能真的是色令智昏了,又或者,在那一刻,我选择了相信你,相信这杯酒跟你的外表看上去一样的纯净、无害。”
菲恩侧着脑袋说:“但愿我最后没有辜负你的信任。”
“当然没有。”虞笙托起他的脸,轻轻印上一吻,“在进入接下来的剧情前,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说完,菲恩不动声色地探出舌尖,滑过下唇,品尝她沾染上的酒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香甜。
“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突然送我一杯酒?”
是单纯的搭讪、撩拨,还是什么?
菲恩沉默了很久才说:“那天晚上,我看见你哭了。”
虞笙是真愣住了。
菲恩目光缠上她的脸,“我指的是,在你注意到我之前,我就发现你哭了,你的脸湿漉漉的,泛着水光,你看上去很脆弱……然后我想起莱夫说过,很多女生都喜欢喝Ramos Gin Fizz,于是我自作聪明地以为你也喜欢,相信喝下那杯或许酒会让你的心情好点。”
听他这么说,虞笙还是没能完全记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大脑却闪过很多个问题,然而出现频率最高不是“她为什么会哭”,而是:“看见我哭的那一刻,菲恩,你在想些什么?”
“你当时哭得太伤心了,我就在想,你为什么会哭,和亲情、友情、事业有关,还是因为……爱情?”
这个回答出乎虞笙的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升起了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兴致,故意带着几分为难意思地问道:“如果是爱情呢?”
“如果是因为爱情,那个惹你痛哭的男人未免太不知好歹了。”
他的语调拖得又轻又慢,像雨后的雾,朦胧地罩在她耳朵上,听上去分外温柔,“他怎么舍得弄哭你?”
一瞬间,好像吹来的风里都沾上酒味,变得潮热又黏腻。
虞笙大脑一片混沌,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回答他这句杀伤力极强的话。
愣怔的时间格外的漫长。
等她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在接吻了。
分不清是谁主动的。
第13章
一吻结束, 等他退开些距离,虞笙微抬眼皮,眼里流转着明显的笑意, “你确定那天晚上, 我们这么早就开始接吻了吗?”
菲恩说了声抱歉,表情里倒看不出丝毫的歉意,“刚才想起了你难过的样子,我有点难过,想要吻你的心情没能克制住。”
难过在这种情境下, 可以翻译成另一种表达:心疼。
从来没有人向自己传达出心疼的情绪,虞笙不由一阵恍惚,回神后抓偏重点,带着三分玩笑态度地问道:“那天晚上我哭起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能让你这么心疼?”
她很少哭, 成立情感鉴定工作室以来, 倒是看过不少委托人当她的面哭得撕心裂肺, 那模样不管谁见了, 都会觉得和好看沾不上边, 也到不了为对方感到心疼的地步, 最多是几分动容。
菲恩沉默了会, 像在回忆,被光线浸润着的面部轮廓柔和了些, “你盯着一个方向,目光是失焦的,应该是想起了什么事, 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在流泪, 你的眼睛被光照得很亮,像林间清晨的阳光照在溪流上。”
虞笙厚脸皮惯了,得到他毫不吝啬的夸赞后,颇为理解地点了点头,“这样看来,你没有忍住吻我的心情确实情有可原。”
说完才想起要回给他一句赞美,“菲恩,如果你有中文水平测试的话,你的成绩一定名列前茅。”
菲恩笑着说:“事实上,我参加的这种考试并不少。”
弗罗伊登伯格家族在语言学习方面要求极为严苛,每位家族成员都必须掌握两到三门外语,课堂上学不到的语种,会另外安排家庭教师上门辅导。
每周举行一到两次的随堂检验,虽然难度比不上国内的语文考试,但形式和考点类型大体上没有差别。
“每次考到第一,我的老师总会给我我想要的奖励。”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藏在一双迷人的宝石一般的眼睛里。
话外音呼之欲出,虞笙顺着他的意思问道:“那这一刻,你想要什么呢?”
菲恩指了指自己的嘴唇,“One more time.”
他清润的声音连同他的视线一并盖下来,“但是这次,虞笙,我想要你的主动。”
刚才那杯酒灌不醉他,只够让他到面颊微微热的程度,他的大脑还是清明的,蓝绿色瞳孔中也依旧保留着七分清醒。
虞笙也是。
她再度凑近,用沾上酒水的唇堵住另一张有轻微翕动的唇。
他们的姿势称得上大胆,她坐在高脚凳上,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腰,右腿搭在左腿膝盖上,偶尔晃动一下,脚尖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小腿,她微微扬起的脸上也有橙黄的光束照拂着,压下几分她肆意展露出的攻击性。
而他则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个高腿长的,在轻吻时会配合地弯下腰,一手撑在后面的吧台上,另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脑勺。
这个吻是虞笙主动开始的,也是她主动叫的停,但在彻底结束前,她还旁若无人地在菲恩喉结上咬了一口,不轻不重的一下,像被猫爪挠了下。
觑见他稍显恍惚的反应后,她又在上面轻轻留下一吻。
抢在菲恩又一次的“one more time”前,她轻灵地跳下高脚凳,“喝完酒后呢?我们是不是就转移阵地了?”
菲恩敛神后点头,“喝完这杯酒不久,你离开座位去接了个电话。”
“电话?”虞笙毫无印象,正要掏出手机查看那晚的通话记录,手被人牵住,菲恩带着她穿过熙攘的人群,穿过厚重的白雾,走到僻静的过道,那是通往酒吧后门唯一的路。
“那天晚上,你就是在这样的过道接的电话。”
“你这么清楚,该不会后来眼睛也一直没离开过我,看见我离开,也跟着离开了?”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问得如此直白,菲恩脸上闪过一丝的不自然,看上去像是被戳穿后无地自容般的赧然。
“我不是想打探你的隐私,只是——”
“只是?”
“我想知道这通电话会不会把你叫走。”
菲恩眼神变得固执专注起来,“更多自愿在叩抠君羊武二四旧零八一久尔如果是这样,我想我会很难过,因为除了那杯酒外,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虞笙愣了下,这是她从未设想过的回答。
过道的灯在他们一高一低的对视里忽然暗了下来,由近及远,一盏盏地跳灭,等到全场陷入黑暗,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呐喊,紧接着离他们最远的舞台中央悬下一盏吊灯,主持人跳上台,宣布新一轮的拼酒大赛正式开始。
两个人谁也没动,仿佛他们之间也在进行着一场比赛,彼此僵持消耗着,谁先有行动谁就输了。
这场比赛最终平分秋色,几乎在同一时刻,他们像商量好的那样,默契十足地找到对方的唇。
黑暗里容易滋生出别的东西,也容易助长人的气焰和兴致,肾上腺素飙升后的吻和之前的完全不同,嘴唇相贴的霎那间,仿佛有电流蹿进他们的体内,愈演愈烈,到最后变成噼里啪啦的火星在胸腔里炸开,燃起的火焰烧掉了他们近一半的理智。
另一半也岌岌可危,恰好这时,楼道恢复光亮,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一顿,从沉醉中清醒过来,额头抵着额头,局促地喘了会气。
虞笙松开环住他后颈的手,重新进入正题,“我接电话的时候,你就在我身边,那你听到我说了什么吗?”
菲恩保持着弓腰的姿势,“当时很吵,我没听清。”
虞笙哦了声,“挂断电话后我就发现了你,然后我们就像刚才那样,开始接吻了?”
菲恩摇头说不是。
那天晚上的虞笙,在挂断电话后并没有立刻注意到他,她的注意力先被一个前来搭讪的人夺走了。
是个亚裔面孔。
见虞笙冷着脸没有搭理自己,这人开起黄腔,用的普通话,嗓门很大,几乎盖过中场休息时舒缓气氛的爵士乐。
虞笙心不在焉地听了几句,大意是说她穿得如此暴露,一看就是来当捞女的。
这些话菲恩也听到了,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将身子横在两人中间。
他的个子很高,压了那男人整整一个头,当时的他应该是笑着的——他生气时的笑容很可怕,用莱夫的话形容,是阴测测,像在憋着什么能把人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坏主意。
估计这笑容实在让人犯怵,也可能是男人注意到了他腕上的百达翡丽,悻悻然离开了。
菲恩收敛思绪说:“可能是为了感谢我帮你赶走了他,你奖励了我一个吻。”
男人走后,她便不由分说地拉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捧住他脸颊,将自己的唇压了上去。
吻只持续了不到两秒,抽身退出的下一秒,她看他的眼神异常的清澈明亮,以至于到今天菲恩还认为那个吻里其实不含任何欲|念,有的只是她的报恩心理。
听他说到这,虞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从十岁开始学跆拳道了,那种中看不中用的弱鸡我能一拳打趴,所以就算你不来,我一个人也能处理好。”
空气里响起一声“嗯”,语调拖得很长,也很寡淡。
虞笙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的意思是,虽然我已经忘记了当时为什么要吻你,但能确定的是,这个吻里不会含有任何感激成分,吻你只是因为那时候我想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