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恩挑眉,身子前倾。
对比她,他的嗓音称得上几不可查,勉强能从口型辨别出他说的是“虞笙。”
“Kann ich dich küssen?(我可以吻你吗)”她问。
第17章
在菲恩给出回答前, 他人已经大步流星地下楼走到虞笙面前。
“When?(你想什么时候吻我)”
他在明知故问,当然也不能排除,是配合她调情的孩子气手段。
虞笙脑袋里蹦出一句话:“Right here, right now.(就现在)”
这话在菲恩听来极为熟悉, 是他曾经说过的,她只是在最合适的时机依样画葫芦了一回。
像空谷传来一记绵长的回音,不算悦耳,但也足够扣人心扉。
显然这一刻的甜言蜜语比不上任何实际行动,菲恩揽过她的腰, 另一只手扣上她的后脑勺,距离一下子拉近,就在他们的唇快要严丝合缝地贴上时,耳边骤然响起轻灵的音乐。
从雕塑嘴里喷出的水柱吓了虞笙一跳, 菲恩的反应比她快, 称得上驾轻就熟, 一眨眼的工夫, 已经把她带出了两米外, 成功逃过被水喷溅一身的悲惨下场, 但肩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打湿了些。
菲恩扬起下颌, 对着空气吐出一个名字, “莱夫。”
他的神色看上去平静极了,声线也没有太大起伏, 就是语调听着有些冷,像淬了一嘴的冰霜。
虞笙整个人还窝在菲恩身上,听他这么说, 迟缓地从他坚硬的胸膛里探出半截脑袋,“你说这水是莱夫让喷的?”
菲恩:“这么无聊的事, 除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像是为了应证他的猜测,莱夫的身影在这时出现在二楼阳台,嘴角擒着得意的笑,懒懒朝他们招了招手。
虞笙一阵语塞。
菲恩则直接将他当成了空气,带着虞笙上了三楼最东面的房间。
这是莱夫专门替他腾出的,装潢风格按照他的喜好来,奉行极简主义,白灰的色调略显暗沉,但在屋外一溜的焦糖栗子家具衬托下,奇迹般地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没多久,女佣送来两套衣服,给虞笙的那套是一件中长款西装,格纹粉,内搭一条白色衬衫连衣裙,还贴心地配上了一条同色系领带。
虞笙认出这个品牌,是意大利有名的街头服饰潮牌,设计大胆,不到五年,已经发展成备受国际大咖们喜爱的新兴品牌。
“这该不会是从莱夫那薅来的吧?”
菲恩不太理解“薅”的意思,只能从整体推测出这个问题的真实含义,“是我在半个月前买下的。”
半个月前他们之间还只是一夜情关系。
虞笙升起微妙的情绪:“那会是打算给谁的?”
“除了你还能有谁呢?”他巧妙地用了个反问句,大大增加了这句话带来的杀伤力。
虞笙坐在床边,轻轻眨了眨眼。
菲恩在她的欲言又止的沉默里,不露声色地脱下风衣外套,衬衫纽扣自上而下解了几粒,倾身时,露出精致的锁骨和胸前大片莹白的肌肤,西方人大多体毛旺盛,但他没有,他的身体光滑得看上去和亚洲人别无二样。
“半个月前下的订单,收到货是我在去club接你那天,本来想直接带去给你,只是出门匆忙,落下了。”他多解释了句。
“为什么想到要给我买?”
“姑姑翻杂志的时候,我偶然看见的。”说话的时候,菲恩的身体压得更低了,他修长的双臂就撑在虞笙两侧,形成一种半包围的攻势,流露出的侵占欲半遮半掩,不会让人有太强的压迫感。
“没见过你穿这种款式的衣服,忍不住在脑海里想象了一番,等回过神来,就发现怎么也拒绝不了它了……这种滋味很奇妙。”
“我听着也奇妙。”虞笙笑出声。
通往阳台的落地窗开着,清凉的秋风灌了进来,纯白纱幔飞舞,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房间里的温度却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反而有了攀升的迹象,他们的对视就像在塑造一枚无形的打火机,在半空交缠的呼吸是连接着他们心脏的引线,节奏一加快,火星四溅,引线瞬间烧灼成灰烬。
菲恩换了个姿势,坐在虞笙右侧,他的手早在不知不觉中搭到了她的腿上,微微摩挲时会产生潮热黏腻的痒意。
再这样发展下去,他无法确定自己能忍多久,半分钟,又或者十秒?
很奇怪,他最擅长的明明就是忍耐、如何压抑自己最真实的情绪,之前几次欢爱也都成功隐藏住了,可为什么在这一刻他最大的优势又成了经不起推敲的笑话?
他低下头,悄无声息地翻转了下手掌,眼睛直视自己的手腕内侧。
薄薄的一层肌肤,白皙,像积雪,青筋血管浮动在里面,若隐若现,让人想要扯破。
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下,“你不打算换上这条裙子?”
他在这时开口,嗓音里带着拼命压抑后的沙哑。
虞笙看了眼被他扯到凌乱的衣衫,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还是整整齐齐地套在身上,肩头的一小片水渍几乎要干涸。
“换啊。”她停顿两秒,轻快的语速慢了下来,“你要帮我脱吗?”
“乐意效劳。”他的声线重回自然。
可对比起他游刃有余的话腔,他的动作显得格外生涩慌乱。
这看笑了虞笙。
“那天晚上,你说你是第一次,我现在彻底信了。”
菲恩很快拧了下眉,“再给我点时间,让我研究这恼人的扣子该怎么解开。”
他低垂的眼皮里藏着显而易见的执着和势在必得,“虞笙,我会顺利脱下你的衣服,全部。”
说完,他腾出一只手摁了下床头柜旁边的圆形按钮,几秒后,床帘从两侧合上,一点光都没透进来,仿佛快进到漫漫长夜。
就在虞笙快要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时,沙发旁的落地灯亮起,在柔软的地毯上晕开扇形光圈。
虞笙恍惚一阵,回神后发现裹在身上的内衣松了,是菲恩穿过她的肩头,在她的视觉盲区解下了排扣。
唯一的束缚消失,她却不觉得冷,因为他的吻已经落上,在她细腻敏感的皮肤上编织出密密匝匝的网,将她密不透风地罩住。
她发现他很喜欢吻她的锁骨,一遍又一遍,兴致有增无减。
在对待情|事时,菲恩总是沉默寡言,今天难得开口:“艾玛殊海峡。”
“什么?”她没听清。
他乐此不疲地重复:“这里有我的艾玛殊海峡。”
虞笙察觉到他的气息乱了些,她的心跳也是,她捧住他的脸,学着他平时对待自己的那样,虔诚地落下一吻。
他眼皮一颤,抿唇的动作纯情又无害,在掐灭灯前,他将自己的唇挪到了她的腰间,那里有她的纹身,一个蝴蝶展翅图案的纹身,暗红色,底下有一串缩小的英文字母:das Sein zum Tode。
德语意思是向死而生。
菲恩突然停下问:“这个纹身是什么时候纹的?”
虞笙细瘦的手指插进他浓密的发间,用气音回道:“出国前。”
和苏又澄一起去纹的,但苏又澄临阵退缩了,虞笙就代替她将那串字母一并纹了上去。
“你很喜欢蝴蝶吗?”菲恩又问,问题是不合时宜得多。
虞笙摇头说自己对它没太大的热爱,她只是觉得蝴蝶是自由的意象,“比起蝴蝶,我更爱自由。”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说。
屋里的香薰冲淡了情|欲的味道,事后虞笙趴在菲恩身上,“你还记得昨天晚上我们看过的那部电影吗?”
菲恩信誓旦旦:“当然,一个细节都没忘。”
“Are you sure?”虞笙投过去怀疑的一瞥,“播放的电影的时候,你可是一直在看我。”
她看得投入,但也能察觉到身侧火辣辣的目光。
“眼睛在看你,耳朵在听原声。”菲恩说,“Trust me,在某些特定情况下,我很擅长一心二用。”
这话说得就有点犯规了,虞笙被哄得心花怒放,回馈般的拿脸蹭了蹭他胸膛,在他失控前,及时刹住车,“男主角到最后被人遗忘,同样他也遗忘了很多,我在想这几年我是不是和他一样,也忘记了很重要的事。”
她的长发铺在他赤|裸的上身,传来酥酥麻麻的痒,菲恩没拂开,而是勾起一绺发丝缠住手指把玩着,“你想找回记忆吗?”
他问。
虞笙没承认也没否认,“你带我去酒吧重塑记忆的那天夜里,我在梦里回想起了今年九月八号发生的事……虽然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原理,但我想,菲恩,你功不可没,待在你身边,会让我的神经处于高度松弛状态,或许保持这样的现状,你能帮我找回更多失去的记忆。”
她完全可以将这一段埋在心底,但她没有,可能是
恃宠而骄后升起的底气帮助她诚实了一回,在这个暧昧的时间点,将完整的自己袒露到他面前。
菲恩关注点清奇:“所以说,我是你的药?”
他脸上不见半分或许被她利用了的怀疑和难堪,只有无法言语的兴奋,眉梢的雀跃助长了空气里暧昧的因子。
“Maybe.”
两个人齐齐安静了一阵,菲恩松开她的长发,“待在德国的这段时间,虞笙,把我当作药也好,又或者只将我当成一个限定恋人,你都可以尽情依靠我,我会帮助你找回你的记忆。”
他在说“限定”二字时,语气有明显的不自然。
事实上,虞笙对找回记忆依旧保持着几分抗拒,听他这么说,心头的阴霾破天荒地散开了些,“如果找不回来呢?”
“如果找不回来,我想我会替你创造新的可以用来填满它们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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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待到下午四点。
离开庄园前,莱夫送给了虞笙一张菲恩的单人照当作临别礼物,也作为他玩心大起滋了她一身水的赔礼。
照片里的菲恩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发型和现在没太大区别,只是色泽更浅更亮一些,看上去蓬松柔软。
穿着一件短款浅色牛仔夹克,内搭的纯白T恤下摆收紧灰黑色长裤里,腰带上的银色环扣是“LV”的标识,他的脖颈上还挂着头戴式耳机,不知道在看哪,眼神很空洞虚无,什么也没装进去。
显然,这是抓拍的。
虞笙问:“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
莱夫:“高三时候,在一次年级郊游上我偷偷拍的。”
虞笙诧异:“菲恩跟我说过,你大他两岁。”
“是这样没错。”莱夫夸张地长叹一声,“我脑子笨留了一级,他脑子聪明跳了一级,我们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同级生。等他高三上学期转学到我的学校,我们又意外当了同班同学,只能说命运捉弄人。”
说着,他往不远处正在和佣人交谈的菲恩看了眼,压低了音量,“一转过来,就把全班大半女生存放在我那里的心给收走了。”
虞笙没在意他这句话,更别提乱吃飞醋,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另一句话上,“他还转过学?”
莱夫没料到她的重点如此偏,嘴角的笑容滞了一下,眉眼的笑容却没来得及收回,以至于表情看上去奇怪又复杂。
虞笙没看懂,但她明白了关键所在——这话题或许是一个讳莫如深的禁忌,至少对菲恩本人而言是这样。
莱夫的失态并没有维持太久,不着痕迹的一次吸气后,重新回到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模样,这让虞笙想起他不久前的使坏,不由觉得他此刻的笑脸分外欠扁。
“Yes.”莱夫说,片刻欲盖弥彰地补充了句,“别这么吃惊嘛,半路转学在我们学校是很常见的事,其中很多都是因为父母工作的关系,至于菲恩,他那随心所欲的臭脾气,在上个学校待腻了换个环境也无可厚非。”
说到这,虞笙已经很确定他在隐瞒着很重要的事。
她对菲恩确实充满了好奇,但目前那点好奇还不足以驱使她去打探他的隐秘,所以这会也只是用一个不咸不淡的笑容结束话题。
见她没有追问到底的意思,莱夫不由松了口气,然而转瞬就又开始没把门地东扯西扯,聊的依旧是菲恩:“说起来你不信,菲恩他从来没有哭过,就连出生那会也没哭过,照顾他的护士都觉得这是个奇迹。”
“他从小就和我们不太一样,不生气,也没有人能见到他开心的时候,好像一切对他都是无所谓的,活得不像一个人,怎么形容呢,他活得就像一块标准模板。”
“我跟他不一样,我小时候活得可有趣了,眼泪也是不要钱地掉……明明他比我小,还总是一板一眼地教育我,哭是没用的,莱夫你已经长大了,该学会独立行走了,不要总像婴儿一样撒娇……我想想,那会我好像十岁来着,也就是说,他才八岁。”
莱夫结束长篇大论的同时,虞笙已经推断出菲恩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早熟、缺乏基本的同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