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还有另外一事,”念双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之色,“有个人在相府外面鬼鬼祟祟,如今已然是被属下抓获了。”
沈听肆察觉到了异常,“什么人?”
念双抿唇,“匈奴人。”
——
被牢牢捆住了手脚的大汉,长着满脸的络腮胡,身体强壮,目光凶狠,“我警告你们,快点把我放了,等你们的主子知道了我的身份,定是要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信不信我让你们的主子把你们全杀了?”
“是吗?”沈听肆轻轻飘飘的嗓音传出,“不如我现在就直接把你杀了,怎么样?”
沈听肆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指尖的匕首,将刀背的那一面划在阿古戌的面庞上。
匕首冰凉的触感传来,让阿古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也就是嘴上叫唤的大声了一点,放放狠话而已,可他终究也怕死啊!
沈听肆嗤笑一声,“怎么,呼延赞将你留下来的时候,没有告诉过你,可能会死吗?”
阿古戌立马怂了,努力挤出一抹讨好的笑,“陆相,说笑的,说笑的,我这个人嘴上没个把门的,让您看笑话了。”
沈听肆手里的匕首并没有拿下来,转而轻轻划过阿古戌的下巴,径直割下了一缕胡子。
随后沈听肆将那胡子扔在阿古戌的脸上,笑得眉眼弯弯,“本相不和你说那些虚的,你在相府外面鬼鬼祟祟好几日了,究竟想要做什么?”
匈奴人最在乎自己的胡须,就和大雍人在意自己的头发一样,阿古戌知道沈听肆这是在警告他,他如果再不说实话,继续插科打诨,下一次被割下来的就不是他的胡须,而是他的头颅了。
“三王子殿下是想要和陆相合作,”阿古戌很识趣的说明了来意,“镇北军当中有一个小将,武功谋略都丝毫不输傅铣,而且他更加年轻,更有冲劲。”
“如若就这样任由他发展,假以时日,未必不会成为又一个镇北侯。”
阿古戌知道皇帝对于镇北军的忌惮,沈听肆作为皇帝身边最信任的臣子,闻名天下的奸佞,想必自然也是不愿意看到镇北军再次出现一个统军之人的。
他得意洋洋的说着,“在居庸关,我们对那个小将无可奈何,但是,我们三王子殿下知道,陆相你一定有办法。”
沈听肆深感无语,感情是呼延赞怕了把他生擒的解汿了。
“和你们合作……有什么好处吗?”沈听肆故作思考了一番,随后,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阿古戌,颇有些迫不及待之感。
阿古戌一下子又骄傲了起来。
看吧,他就说,没有人能够拒绝他们三王子殿下的投诚。
“这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不知陆相……”阿古戌扬了扬下巴,示意着上方,“对那个位置有没有兴趣?”
“只要陆相可以帮助我们杀了那名小将,匈奴大军便可陈兵居庸关,拥护陆相上位。”
好一招空手套白狼。
沈听肆沉默了一瞬,这阿古戌把自己当傻子哄呢?
不过沈听肆也乐得陪他演这一场戏,毕竟后面还用得到他。
“挺感兴趣的,”沈听肆勾唇笑了笑,手中的匕首刀刃翻转,蓦地斩断了捆着阿古戌的绳子,“合作愉快。”
“不过为了防止被人发现,你和你的人一切行动都必须得听本相的。”
阿古戌自然也是连连答应,“这是当然,这是当然。”
——
明明安平公主出发和亲的那一日,天气就已然暖和了起来,可等到会试的这一天,却来了场久违的倒春寒。
天色还未大亮,古朴的贡院门外,前来参加会试的举子们却早已经排起了长队。
料峭的寒风中,一堆文文弱弱的书生冻的瑟瑟发抖,缩在一起,像是鹌鹑。
宋昀在队列里站着,穿着两层洗的有些发白的粗布衫,双腿来回的交替跺脚,以此试图让自己的身体暖和一些。
钟宥齐就站在他身后,看见他这般表现,露出一抹不忍的神采。
虽然因为规定,参加会试的举子们都不允许穿夹层的袄子,但钟宥齐有柳滇这么一个父亲,身上衣裳的料子十分的厚实,看起来简单,可实际上比那些脖子上加了一圈毛领的还要暖和的多。
“我就说你不要逞强嘛,今儿个这么冷,你万一要是病倒了,卷子都答不出来,那岂不是此前十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钟宥齐絮絮叨叨地说着,全然一副为宋昀考虑的样子,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来一件,不顾宋昀的阻拦强硬的劈在了他的肩上。
宋昀未曾发现,就在钟宥齐给他披衣服的时候,脸上闪过了一抹讥俏的笑意。
厚实的外衣终究是挡住了料峭的春寒,宋昀觉自己的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起来,“多谢钟兄,若不是你,恐怕我真的得病倒在考场了。”
面对宋昀真心实意的感谢,钟宥齐讪讪的笑了笑,“你是我的好友,帮助你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你不必如此,马上就到我们了,还是不要东张西望的好。”
宋昀只觉得钟宥齐是真心实意的为他好,很听话的点头转过了身去,静静的站在队伍当中,等待着官兵的检查。
队伍缓缓向前移动,很快就到了宋昀。
似乎是因为检查了太多的人,那些官兵的动作极其粗暴,宋昀考篮装着的馒头被大力捏碎,就连搜身的动作也是极其用力。
自己的学问如何,宋昀心里一清二楚,因此他大大方方,丝毫没有因为搜查官兵动作的粗鲁而有不悦。
可就在对方检查他的外衣的时候,一名官兵的动作顿了顿,陡然间一把抓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臂反剪到背后,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当场就压着他跪了下去。
宋昀脸茫然无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名官兵已然高喊起来,“举子宋昀,夹带舞弊!”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宋昀震惊不已,奋力的挣扎着,从喉咙中发出一连串类似于野兽般的嘶吼,“你们快放开我,我没有舞弊,我没有!”
他寒窗苦读十几年,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终于可以让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的母亲过上好一点的日子,他怎么可能亲自毁了这一切?!
可事实摆在面前,容不得宋昀狡辩。
那名官兵用小刀割开宋昀的外套,亲手从里面取出了一张写满了字迹的小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宋昀扭过头来,眼底尽显苍凉和愤怒,“是你害我?!!”
他完全不明白,前来参加会试的举子大多数都家境殷实,只有他们两个互相抱团取暖,他也是真心实意的把钟宥齐当做朋友。
可到头来却是钟宥齐害他!
宋昀惊骇到几乎不能呼吸,拼尽全力的想要挣脱开官兵的控制去够钟宥齐,“外套是他给我的!是他要害我!我没有夹带!!!”
他不断的咆哮着,额角青筋毕露,凶狠的眼神宛如饿狼一般,充斥着滔天的怨念。
指节用力地握着手中的考篮,钟宥齐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后退了两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宋兄,就算你再想要考取会元,也要走正途啊,怎能做这种事情?”
宋昀悲声,苦苦哀求压着他的官兵,“真的不是我,你查清楚好不好?”
然而,官兵只负责搜查,并不负责断案,更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从他的衣服里面搜查出来了夹带,自然是要杀鸡儆猴,以儆效尤的。
宋昀很快就被带上了枷锁,又被拖到了贡院的正中央,紧接着又有两名官兵手里举着长长的木板走了过来。
竟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宋昀实行杖刑!
钟宥齐不动声色的绷着脸,面上虽然看不出任何的异样,可他的后背的衣衫却早已经湿透了,在这寒冷的春日里,因为太过于紧张,他竟是硬生生憋出了一身的冷汗。
如今尘埃落定,他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柳滇作为此次科举的监考官之一,自然是早早地将题目透露给了他,可钟宥齐水平终究有限,而柳滇本人沉吟官场几十载,早已经将过去学过的四书五经忘了个七七八八。
因此,即便柳滇找了好些个人写了一篇文章出来,提前让钟宥齐一字不落的背诵了下来,可却依旧担心宋昀写的文章会比钟宥齐的更好。
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污蔑钟宥齐科举舞弊,彻底将他斩杀在萌芽里。
这些官兵们都是老手,深谙杖刑的手法。
有的时候,几十板子打下去,表面上看起来也不过是受了轻伤,甚至连皮都破不了多少,可行刑完用不了多久,这人便会因为伤口溃烂而亡。
而有的时候板子落下去,整个大腿连带着臀部全部都是鲜血淋漓,看得人头皮发麻,但实际上受伤并不严重,只需要短短休养几日便好。
于是,行刑的人才刚刚一板子落下去,沈听肆就派了一人从贡院内部走了出来,在那人身边耳语一番后,落在宋昀身上的板子力道立马就变了。
在原本的剧情里,宋昀因着这顿板子,下半身彻底瘫痪,就连如厕都需要人帮忙。
这一次,再也不必过的那般屈辱。
——
果不其然,没有了宋昀,钟宥齐的文章备受夸赞,毫无意外的成为了会元。
只要他在殿试过程中表现良好,没有太大的差错,这一甲的三个名额当中,定有一个会属于他。
但钟宥齐不知道的事,他既然能够陷害宋昀科举舞弊,沈听肆自然也是能够将这个法子用到他的身上。
昌平二十六年,三月二十七。
雨霁风光,春分天气。
众多身着长衫头戴纶巾的书生们,排着队静静的侯在午门外。
直到空中三声鞭响,一道尖锐的声音响彻云霄。
“众学子,进——”
书生们迈着整齐的步伐,缓缓踏进了大殿里。
随后在内侍的安排下,各自落座在自己的位置上。
皇帝兴致缺缺的看着这一幕,脑袋一点一点的都快要睡过去。
如果不是因为殿试的时候,皇帝必须要出现,他现在真的很想立刻就走人。
沈听肆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出大戏,身为主角的皇帝,又怎么能如此轻而易举的罢演?
于是,沈听肆起身走到皇帝身边,“陛下若是觉得无趣,不妨下去走动走动,想必在您的龙威之下,这些学子们定会紧张的不得了。”
有乐子可看,皇帝瞬间就不困了,兴致勃勃地起身走了下去。
果然像沈听肆说的那般,每当他停在某一个学子身边的时候,那个学子就会紧张万分,不仅身体忍不住的发抖,就连写出来的字迹都变得凌乱了。
皇帝越玩越觉得有意思,更加专注的去逗弄那些学子。
可忽然,皇帝顿住了脚步,脸色猛地一变。
他径直伸手抓起钟宥齐的卷子,就猛猛一脚踹了过去,“混账!当着朕的面儿竟然还敢舞弊,谁给你的胆子?!”
皇帝最痛恨被人欺骗,如今钟宥齐被抓了个现行,他直接气的气喘吁吁,“来人!把他给朕拖下去!凌迟!”
钟宥齐完全被吓傻了,根本不知道这张纸是怎么跑到自己的头发里去的,他跪在地上拼命的磕头,“不是我,不关我的事,我没有舞弊,陛下饶命,饶命啊!”
宋昀被打了板子后,还被抓到了诏狱里去,柳滇用宋昀的母亲的性命为威胁,让他将殿试的题目提前写了一份。
宋昀写下的文章自然是酣畅淋漓,比之柳滇找的几个橘子凑出来的还要好的多,因此钟宥齐就将这份答案背了下来。
钟宥齐不明白,他把答案刻到了脑子里,皇帝是怎么发现的?
他不知道的是,在柳滇派的人离开诏狱后,沈听肆又让宋昀将那份答案再写了一遍。
随即沈听肆将其藤抄写好,拿给了皇帝看,还美其名曰是自己写的,想要和这些新晋的举子们比上一比,看看究竟是他这个曾经的状元郎厉害,还是现在的举子们更胜一筹。
皇帝早就看过这份答卷,如今在殿试的现场再一次看到,怎么可能会不生气呢?
钟宥齐还在苦苦哀求,死活不愿意承认是自己舞弊。
皇帝只觉得钟宥齐吵得他脑瓜子嗡嗡的疼,更加厌烦了,“赶紧带走!”
就在此时,沈听肆装作不经意间的提醒了一句,“我瞧着柳大人似乎是于心不忍?”
毕竟柳滇也是一个极其自私的人,相安无事的时候,他可以用尽一切卑劣的手段给钟宥齐这个私生子铺路。
可一但钟宥齐会影响到他自己,他就会瞬间斩断他们之间所有的联系。
柳滇脸色难看至极,强挤出一抹苦涩的笑来,“没有,陆相看错了。”
可钟宥齐却已然把柳滇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不管不顾地开始大吼大叫,“爹!是我爹啊,我不想死,你快救救我!”
“是你让我舞弊的,是你让我考状元的……”
“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