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忙踮脚昂首，朝着更远处瞻望。
这一回，她捕捉到了另一个有几分相熟的身影。
不太敢确定，她眸子微眯，又打量了一会儿。
直到对方微侧过头，起落有致的侧脸忽然坠入她的眸底。
那一刻，确认无误的沈云里眼睛盈亮，扬起了声音:“闻衍！”
可惜环境嘈杂，闻衍并没有听见她的呼喊。
沈云里又尝试着喊了几声:“闻衍！闻衍！”
闻衍始终脊背挺直，目视前方地屹立在人群里，像是一只不染尘埃的孤鹤。
沈云里只能重新站稳脚跟，紧抱着怀里的挎包，侧着身子，努力往他的方向挪动。
一边挪，一边不停地和旁边的人道歉:“不好意思，借过一下，我和我朋友走散了。”
好在大家都很宽容，虽然拥挤，但听到她道歉，都很默契地往旁边让了让，给了沈云里行走的空间。
大概越过了五、六个人，沈云里总算在闻衍身后站定了脚步。
空气稀薄，夹杂着路人身上各式各样的香水味。
她轻缓了口气，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少年宽广的肩:“闻衍。”
闻衍循声回头，对上沈云里乌亮的眸子时，他原本淡漠疏离的神色融进了一丝讶异和惊喜。
沈云里弯唇一笑，长睫扑闪:“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闻衍打量着她色彩浓重却很惊艳的妆容，沉吟答话:“我跟郁星淮一起来的，刚和他走散了。”
沈云里笑意更浓:“巧了，我是和姜芜宋栖一起来的，我们也走散了。”
话罢，她又抬手指了指前面:“我知道前面有个巷口，一会走过去我们可以右转拐进去，那边人少。”
“好。”闻衍点头。
与此同时，前面的大部队又开始前行。
紧跟在沈云里身后的人跃跃欲动，有个高壮的大哥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胳膊肘猛地撞了沈云里后背一下。
身体猝不及防地往前倾去，还没反应过来，
她圆润的肩头忽地被一双宽厚的大手握住。
沈云里有惊无险地站定脚步，下意识抬眸，却恰好对上了闻衍关切而又担心的眸光。
他眉头微蹙着，没开口，却好像就在问，你没事吧？
巷弄里人声鼎沸，两旁的小店挂着颜色不一的彩光招牌，不断地闪烁变换着，最终停留在最为明亮的橙黄色，映在了闻衍冷峻的眉眼上。
望着那双眼睛，沈云里心跳一瞬骤急。
她心慌意乱地敛眸回避他的目光，只微张张唇，欲要开口。
闻衍却先扶着她的肩膀，同她调换了个位置:“你站在我前面吧，这样安全一些。”
沈云里想说的话卡住，转而道:“好……”
闻衍骨架宽大，个子也高。
沈云里站在他的身前，有种被笼罩、被包裹的安全感。
只是还没回过神，人潮就再次涌动。
沈云里被迫缓缓往前移动，视线始终落在自己的棕色长靴上，心里莫名其妙乱糟糟的，像是毛线缠成一团。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的人忽然停了步子，沈云里慌忙刹住脚步，生怕不小心踩到对方，结果却在她停下的那一刹那，闻衍结实的胸膛撞向了她纤瘦的脊背。
两人的身体在此刻没有预料地贴紧，衣物摩擦发出窸窣的声音，在逼仄的环境里，显得过分暧昧。
而身体严丝合缝的那一刹那，沈云里脊背一僵，耳根连着脖子一起烧了起来。
闻衍反应敏捷，很快往后退了半步，只是彼此的距离没拉开几秒钟，他的身后又有人硬挤过来，强推了他一把。
闻衍的身体不受控地向前倾斜。
沈云里清晰的感觉到，她的脊背再次碰上了闻衍的胸膛。
而这一次，他们要比上一次贴合的更近，也更紧。
心跳越发蓬勃有力。
沈云里感觉自己面颊潮热，好像快要被烫熟了一般。
她低垂着眸子，一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殊不知她柔软的发丝扫过了闻衍凸起的喉结，触感似羽毛轻飘，挠的人一瞬心痒。
闻衍克制着，深吸了口气，随后努力地后退开小半步，用身体挡住身后还想冲挤的人，为沈云里隔出了一小片天地。
“有挤到你吗？”他担心，俯低脖颈
沉磁的声音离沈云里耳畔很近很近，近到有温热的吐息在风中萦绕，吹的她耳根酥麻。
沈云里心如鹿撞，眼神慌忙向下，语气也飘忽不定:“没……没挤到。”
作者有话说：
沈云里:别挤啦！别挤啦！
闻衍: 我可以再坚持一会儿（笑）
第29章 春风
◎初雪快乐，沈云里◎
闻衍松了口气:“没挤到就好。”
沈云里不知道怎么再搭话, 只轻嗯了声，垂着头默默跟着前面的人走去。
好在，后来人潮松散了些许。
他们的距离不知不觉地被拉开, 没再那么亲昵。
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又走了一会儿，沈云里和闻衍总算是走到了分散人流的岔路口。
沈云里迫切的想要呼吸新鲜空气, 于是下意识背过手拽住了闻衍的手腕, 拉着他快速横穿过人群, 大步流星地窜进了狭窄的巷子。
和外面的灯火通明, 热闹非凡的大路比, 这一条小巷显得额外寂静。
“总算是出来了。”沈云里长长地吐了口气, 将抱着的挎包重新背上身，抬眸看向闻衍，“你要联系一下郁星淮吗？看看他在哪儿？”
闻衍嗯了声，说他打通电话。
沈云里笑笑:“我也联系一下姜芜她们, 说不准一会儿我们可以一起聚一下。”
话罢，她低头翻包。
也是巧了, 她刚从包里翻出手机，屏幕就忽然亮起了宋栖的来电显示。
她看向闻衍，眼神示意她先接电话。
闻衍颔首回应, 沈云里摁下了绿色的接通键。
手机贴在耳侧, 她喂了一声。
听筒里马上传来了宋栖活泼跳脱的声音:“云里, 你在哪儿呀！我和姜姜挤进店里了！怎么没看到你人呢？”
沈云里无奈叹气:“我还在外面呢，估计是挤不进去了。而且刚才今晚见门口的工作人员说人流量太大, 今天不接纳新客了。”
宋栖:“啊？那你呆着别动，我们出来找你！”
沈云里一听, 连忙摇头:“别！千万别！你们好不容易进去, 现在出来岂不是很亏！”
宋栖不放心:“那你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能行？现在他们又不给进人了。”
沈云里余光瞥过身旁同样在打电话的闻衍, 心虚地压低了声音:“我自己逛逛就行……你们不用管我。”
宋栖那边还想说些什么，沈云里却连忙打断了她:“我真没事儿！这一片我之前来过的，你好好带姜芜放松放松，要是一会儿店里能进人了，我再进去找你们。”
宋栖那边停顿了一会儿，最后答应了:“好吧……那你一个人注意安全，有事打电话啊！”
“嗯嗯，放心吧！”沈云里大咧咧一笑，说了拜拜，就挂断了电话。
一旁还没拨号码的闻衍瞥见她挂了电话，不动声色地摁灭屏幕，将手机揣回了口袋。
沈云里朝他看了过来。
闻衍摊手笑笑:“郁星淮不接我电话。”
沈云里唇角弯弯:“巧了，我也落单了。”
目光相触，两人笑意更浓。
小巷光线昏暗，只有天边的弯月倾落下淡薄如轻烟的白光，同巷外的灿烂旖旎的灯火交相辉映。
闻衍站在巷口，挺拔的身形被背后流淌的微光描绘出金色的轮廓，柔和的画面就像是上个世纪老电影，朦胧似梦。
沈云里隐隐出神，而闻衍眉梢轻扬了下，说:“有我在，你就不算落单。”
有我在。
明明是没有起伏，轻飘似风的语气。
可这三个字，却那样的掷地有声，一个一个落在了沈云里心底最柔软的那处。
只是，却好像不应该落进去。
也不能落进去。
沈云里长睫轻动，敛眸收神，只腼腆抿笑，附和起闻衍:“也是，两个人就不能算落单。”
说着话，她往前面走去，招呼起他:“我对这一片还挺熟悉的，走吧，带你去逛逛。”
“好。”
酒吧一条街的旁边，还有一条专门卖杂货的小街。
沈云里一直爱收集盲盒，有些不怎么能买到的，有时候运气好能在这里碰上。
今日平安夜，所有杂货店的都门口摆上了不少圣诞的装饰品。
有绿色的巨型圣诞树，有可爱的拉车麋鹿，当然还有扮成圣诞老人模样的店员，站在门口，被一群蹦蹦跳跳的小朋友围着。
沈云里瞥见圣诞老人的第一瞬间，立马想起来今天下午傅远洲发过来的那张自拍照。
红衣红帽白胡子，对着镜子扮鬼脸。
沈云里眼底蔓上浓郁的笑，举起手机，点开相机，将圣诞老人框进画面中央，摁下了拍照键。
咔嚓一声，画面被定格。
沈云里低眸查看照片拍的怎么样，打算直接转发发给傅远洲。
与此同时，她的耳边却忽然传来闻衍的声音:“要拍照吗？我可以帮你拍。”
沈云里抬头看他:“可以吗？”
闻衍眼底噙笑:“如果你不介意我的技术，我很乐意帮忙。”
沈云里往四周看看，最后目光锁定到一家店门口摆放的泡泡玛特巨型模型上，眼睛弯了起来:“那你帮我和这个一张合影吧，我很喜欢这个！”
“好。”
沈云里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闻衍。
闻衍没接，只说:“还是用我的手机拍吧，这样比较顺手，拍完了我传给你。”
沈云里没多想，甜笑着说好，就小碎步跑到了泡泡玛特的模型旁边。
站定脚步，沈云里正面对着镜头笑着伸出了剪刀手。
闻衍举起手机半蹲下身，将手机镜头放大到两倍，摁下了拍照键。
沈云里又换了几个动作，闻衍也跟着调整了不同的角度。
每个角度，他都连拍了好几张。
沈云里感觉差不多了，就跑了过来，眼睛盈亮，语调也轻快:“我想看看照片！”
闻衍笑着点开相册。
沈云里凑过来，垂颈去看屏幕。
一缕发丝从耳侧垂落，恰好落在闻衍青筋错落的手背上。
握着手机的手指不受控地蜷了下，闻衍默默将手机抬高角度，又往她面前挪了挪，慢慢滑动屏幕。
前面几张照片，沈云里没放开，所以肢体和笑容有些僵硬。
但后面几张照片全是闻衍抓拍的，神态和动作都特别自然。侧面恰好又有一束光打过来，让整个画面变得柔亮，皮肤平整度都被提高了不少。
沈云里翻完所有的照片，最后忍不住发问:“你这是真苹果还是假苹果？”
“嗯？”闻衍没听懂，反应了一秒钟，“是……拍的不太好看吗？”
沈云里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是你拍的太好看了！”她站直身子，接着解释，“宋栖也是苹果手机，但是她从来都没拍出过这样好看的照片。”
闻衍微微扬眉，有些许开心:“那看来我技术还算过关？”
沈云里笑着冲他竖起大拇指:“非常！非常！过关！”
闻衍望着她，眼底温柔难掩:“还要再拍拍吗？”
“换个地方拍吧，这里已经拍了很多了。”
“好。”
话罢，沈云里阔步往街区中心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打量四周的店铺，看到喜欢的就进去逛一逛。
而闻衍就跟在她身侧，眸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走了一会儿，沈云里瞥见了一颗颇有特色的白色圣诞树：“闻衍，我们去拍那个吧。”
闻衍点头说好。
沈云里嘻嘻一笑，先大步朝着前面跑去。
只是跑到一半，忽然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飘在了她的睫毛上。
湿润冰凉的触感，让人有些不适。
沈云里停步眨眼，抬头看去，还以为是树上飞下来什么小虫子。
直到路过的行人忽然说了声：“咦？是不是下雪了？”
沈云里恍然定睛，将目光落向不远处的一盏明灯下。
橘黄的光束下，确实有轻薄的，团状的雪花正在缓缓飘落。
“闻衍！下雪了！”沈云里倍感惊喜，下意识回身去喊闻衍，满眼亮盈盈地朝他跑了过去，抬手伸出胳膊，“你看这个，好漂亮的雪花！”
闻衍凑近，俯低脖颈去看她衣袖上的白花，唇边弯出笑:“确实好漂亮。”
“江陵好多年没下过雪了，我记得上次见到雪，好像还是……沈云里抬头看着落雪飞旋的天空，思绪偏远。
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她还是不太敢确定，“好像是我们高二？还是高三的时候吧？”
“高一。”闻衍垂目看她，语气很是肯定，“下半学期，元旦文艺汇演那天，江陵下雪了。”
沈云里倍感惊奇，仰面对上他的目光:“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呀？”
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闻衍眸光微动，想起来那一年，那一天。
金碧辉煌，座无虚席的大礼堂。
他坐在第三排的正中央，看着台上穿着天蓝色拖尾礼裙的少女，站在一束浅黄的追光下，举起话筒，字正腔圆地念起了开场白。
一向不喜欢看晚会的闻衍，却因为那天沈云里是主持人，破天荒看完了全场。
而他始终记得，晚会结束后，他背着书包从教室出来，又在楼门口看到了还没换掉礼服的沈云里。
她连外套都没穿，纤细瓷白的手臂晃荡在冷空气中，只提起蓬松珠光的蓝色裙摆，大步跑进漫天纷飞的大雪中，像是一只高贵优雅的白天鹅。
“傅远洲！快点呀！给我拍张照！”她灿烂笑着，向身后的人招手，笑声像是檐下风铃碰撞。
“你有病啊！这么冷！外套都不穿，不怕冻死啊！？”傅远洲骂骂咧咧地从楼里追了出来，将手里拿着的白色羽绒服披在沈云里的肩上。
沈云里推脱着不肯穿，只蹦蹦跳跳往更远处跑去：“这可是初雪！我不管！你快给我拍照！”
那时候，闻衍的身影就隐匿在光线昏暗的楼门内。
他静默无声地望着天地素白，她无惧风霜，踏雪欢歌，好似大梦一场。
……
飘远的思绪在此刻停住。
闻衍缓缓收回神来，继续同沈云里谈笑:“因为你高中的时候，还挺耀眼的。”
沈云里不解其意地眨眼:“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