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想起我——见枣【完结】
时间:2024-01-05 17:16:58

  换在上午,她绝想不到,他们还能如此平静地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楚盈走着神,视线怔怔然落在徐既思脸上。
  下一刻,却见他眉峰轻微一皱。
  正嚼着的下颌突然顿住。
  楚盈被这细微的神情扯回神,也跟着一顿。
  但只眨眼的功夫,又见他表情很快恢复如初,缓慢地再嚼起来。
  楚盈轻轻把碗放到桌上,坐下来,迟疑地看着他。
  视线实在明显,徐既思神色自然地咽下,掀了掀眼皮,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才那一下是错觉。
  楚盈忽地就想起来刚才不小心被她抖进去的大把盐。
  虽然她及时挑出来了,但保不齐会有没拌匀的。
  楚盈眨眨眼:“是不是有点太——”
  咸了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见徐既思又吃了口,面上表情不变,语气懒懒的:“怎么?”
  大约停顿了两三秒,女孩又憋了回去:“……没什么。”
  他这语气,她要是多问了,还显得她多上心似得。
  大少爷口味刁钻得很,要是真难吃,总不至于硬吃。
  何况,她还巴不得他别吃了快走。
  楚盈兴致缺缺地低下头,从碗里挑出根青菜嚼了两口。
  场面一时又安静下来。
  徐既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入口第一下就中了块盐巴,嘴里几乎是立刻泛出咸苦味。
  可他第一反应竟然是咽下。
  不然他都能想到楚盈会是什么表情,或是说些什么话。
  “我也没逼你吃”,“都说了让你去外面吃”,“我这个小破庙怎么招来了你徐大少爷这张嘴”,诸如此类。
  八成会塌下唇赶客。
  毕竟她对他的抵触几乎写在脸上了。
  徐既思漆黑的眼眸微抬,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对面的女孩身上。
  她吃得斯文,也没声,长卷的眼睫安静地下垂,正夹着根青菜,兔子似得一点一点咬进嘴里,淡粉的唇沾了汤汁映出点润来。
  忽然就让他想起下午棚里那会,她格外慌乱得连水杯都没拧开,后来好不容易打开,喝得还急。
  他不太喜欢去揣摩别人的心思。
  他的身份也从来没必要去揣摩谁。
  但面对楚盈,他却总是忍不住去想,去分析她的行径。
  比如重逢那天,她为什么装作不认识他。
  他当时以为她确实没记起来他是谁。
  他不是多自恋的人,不觉得自己与她短暂的几个月的相处能在对方心底留下多大不可磨灭的印象,没想起来很正常。
  可当她那般刻意地逃离时,他才意识到,她是记得的。
  她在刻意避开他。
  这个认知忽然就引燃了他心头的恼意。
  ——当初被拒绝的,难道不是他吗?
  徐既思捺下眉眼,半垂的眼睫掩住眼底情绪。
  沉默持续了许久。
  楚盈戳着碗筷,心不在焉地吃了几根面条,好一会,又觉得气氛古怪得浑身都有些不自在,她悄悄掀了掀眸,还是没忍住先出了声:“你刚才说,刚搬进去,是什么意思?”
  她分明见他很熟悉路况。
  徐既思握着筷子的手指修长,闻声微顿,对上她清透的黑眸:“这里是我年初随手买的。”
  “之前忙,只偶尔顺路就过来睡一觉,”他一顿,又道,“这两天闲,打算搬过来住。”
  楚盈:“……”
  又是随手又是顺路的。不是拿来办轰趴,就是拿来当酒店。
  ……他们富二代是不是都把买房当买菜?
  好想和富二代拼命。
  楚盈唇角微抽,没几秒,又蓦然想起什么。
  既然徐既思名下房产这么多,为什么偏偏要搬这里来?
  这个时间点太微妙了。
  楚盈没办法不多想。
  但她也问不出口。
  难不成要问,你是因为我才搬过来的吗?
  这不是上赶着让人笑话。
  楚盈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胀得疼了。
  本来在公司是甲乙方就罢了,现在还就住对面。
  他说的两清,真能清得了吗?
  仿佛能想到未来的折磨,楚盈脑子一热,喊出他的名字:“徐既思。”
  男人脸上看不出情绪,只喉结微动,从鼻腔里应出一声:“嗯?”
  “你说的两清——”
  她顿了顿,明显能觉察对面那道视线在她这句话出来后微微晦暗。
  顶着那人冷炙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气,还是把后半句接上了:“是不是也包括在公事上?”
  没半秒,她又轻轻一咬牙关,想着说都说了,不如干脆把话说明白:
  “我的意思是,你手里项目不差我这一项,没有必要劳烦你亲自来盯吧?”
  就算再迟钝,她觉察出了他的刻意。
  在众人面前一次又一次提及的似是而非的话,他似乎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过去有点什么。
  她不敢细思徐既思这些行为的背后逻辑。
  她也不可能为了躲开他丢下这份职业,或是离开荔州,那样成本太大了,她还要生活。
  既然已经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她更希望他们能达成共识。
  就当做互不相识吧。
  各自都该回归各自的生活。
  她不知道最近他是发了什么疯,也许大少爷又是跟过去一样心血来潮。
  她也猜不到徐既思下一步还想干什么,但她没有这个精力再陪他玩什么久别重逢的戏码了。
  楚盈紧紧抿着唇,手指扣紧了椅沿,说完后就没敢再看他。
  寂静半晌。
  “什么算公,什么算私?”
  徐既思终于拎起眼皮,没有回答她,倒是忽然语气平静地反问:“我作为投资方出现在你们公司跟进项目,算公,还是私?”
  楚盈眨了下眼,倏然一顿。
  再抬眼,又猝不及防坠进他漆黑沉寂的瞳仁。像雪落谭底,他表情很淡,脸上褪去了笑意,无故让人觉着周遭都凉了一度。
  楚盈捏着筷子的手指不自觉一紧,敏感地觉察出徐既思此刻忽变的,让她有些不习惯的态度。
  很陌生。
  可细思,又觉得他本就如此。
  没等她捕捉到脑海里冒过的那个念头,银制品与陶瓷碗接触的轻响在此刻像是忽然放大了数倍,她回神,看见徐既思缓慢置下筷子。
  男人眉眼很淡,流畅的下颌线在他这副神情下更显凌厉,他盯了她几秒,才沉静地开口,语气冷清:
  “是公,就没有随我心情决定的道理。如果我能随私情决定,那就不算公——”
  “既要我公私分明,又要我以私废公……”
  不是生气,没有恼怒,他一顿,眉尾稍抬,像是觉得好笑:
  “楚盈,你是以为我人格分裂么?”
  作者有话说:
  徐大少爷的意思其实就是让盈盈二选一,如果要连公带私都两清,那他就更没什么道理听她的了,他是想让盈盈知道,有些她理所当然提出来的事,他会照做,其实都是出自他的“私情”。
第18章 想起
  ◎有恃无恐◎
  18
  楚盈愣了一瞬, 只觉得面前的冷清视线在此刻忽然烫得她哪哪都发热。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番话有多不讲理。
  想两清,那就更得公私分明。
  她若借此想让他避离,倒成她欠他人情了。
  毕竟作为投资人, 他来盯项目理所当然,不然出了什么差池, 真正有利益亏损的只会是他。
  她又有什么资格在这种事上要求他承担这种风险?
  因为那段或许对对方来说并不算愉悦的过往?
  退一万步说, 也没有乙方跟甲方谈判的道理。
  如果换做是纪然, 她根本不敢提出这种要求。
  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 楚盈呼吸忽地一凝,而后猛然发觉一个令她不愿承认的惊惧事实。
  或许是徐既思最近的行为给了她什么错觉,或许是最近她的状态实在影响了她的判断。
  她敢对徐既思说这些话的底层逻辑,恰恰是她已经将他划进了她心底的那道安全防线。
  竟然有了那么一丝有恃无恐的意味。
  楚盈一僵,羞愧的念头还没起几秒, 呼吸顿时紊乱一瞬。
  她甚至能觉察自己的血液被随着从尾椎骨爬下的冷意侵占。
  指尖凉得有些僵冷。
  徐既思的视线依旧若有若无落在她身上, 楚盈缓慢动了动手指, 语气微僵:“我……”
  楚盈张了张唇, 起了个音, 大脑却还是混乱,在注视下下意识出了短促的一声后, 又僵持住。
  就在这时。
  椅子的轻晃声响起,那人身子似是稍稍挺起。
  “不过, 你有一点没说错。”
  徐既思掀了掀眼尾, 冷静地打破了短暂的僵局:“我确实挺忙的, 手里项目也不少, 这边也不一定能顾及日日来盯。”
  “所以。”
  他微顿, 语气很淡。
  “你如愿了。”
  “……”
  楚盈眼睫轻眨, 怔愣一瞬。
  明澈的瞳仁下意识微抬, 看见那人话落后,平静而自然地抽纸擦了嘴。
  震动声在寂静中突兀响起。
  徐既思一顿,循声看去一眼,见楚盈随意放在桌面的手机亮了亮。
  备注是“哥”。
  脑海不知闪过什么,男人长睫半垂,视线隐晦,清隽的面庞上看不出明显态度。
  楚盈似乎也反应了会,纤细的手指下意识拿过手机,很快又记起面前还有人,她又抬起眼睫,想说什么。
  还没来得及出声。
  男人对上她的视线,微顿后稍一抬下颌。
  “看来楚小姐也有事,我就不多打扰了。”
  徐既思顺势站起身,垂眸看她,嗓音清冽,听不出太多情绪,似乎一如既往疏远:
  “多谢楚小姐招待。”
  等她回神,门锁的咔哒声已经响在空寂的客厅内。
  一瞬又恢复冷清。
  恍惚间似乎并没人来过。
  楚盈茫然地看了眼紧合的门,手指蜷了蜷,胸口不知怎的,好像空荡得有些冷。
  她眨了下眼。
  手机还在震动,又将她的注意力扯回,女孩微低下头,看了眼来电。
  捺下情绪,她稳了稳嗓,接了电话。
  “在吃饭?”
  温在臣清越的嗓音透过手机传进耳中。
  楚盈看了眼没吃两口的面,含糊应声:“嗯,刚吃完。”
  “有什么事吗?”
  那头大约是在开车,隐约能听见呼啸的风声和偶响的车鸣,听了她这话,语调微扬:“没事儿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这人就总得跟她杠两句。
  明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
  楚盈没接他这话,知道他打来一定是有什么事要说,叹了口气:“别绕弯子了,你就说吧。”
  也不知是不是觉察她语气里的疲态,温在臣一顿,没再跟她瞎扯。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过阵子大概会有个应酬,问问你有没有空。”
  楚盈眨着眼,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餐桌边沿:“应酬带我合适吗?”
  “我这边做东,总得带个‘家属’充充场子吧,还有比你更合适的人吗?”
  楚盈迟疑了几秒:
  “可我没参加过这种……给你添乱怎么办?”
  “你埋头吃就行,”温在臣几乎毫不犹豫接口,“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做。”
  楚盈被他逗笑:“行啊,那我就当免费吃顿大餐。”
  “包你够。”那头也笑。
  虽然温在臣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的,但楚盈就是对他有一种无条件的信任。
  大抵是最难的那段时间是他陪伴着过来的,在楚盈心底,温在臣与亲哥哥无异。
  顺势又闲聊了几句,大多围绕着近日的生活,基本都是温在臣说,楚盈偶尔附和一句。
  温在臣正和她吐槽新招的助理竟然没有驾照,要不是之前的助理结婚让他大手一挥给放了蜜月假,新助理又还在磨合,他最近也不至于忙到没空来找她。
  “你说说,哪有老板给助理当司机的?”
  温在臣现在想起来仍咬牙切齿:“我俩在车里大眼瞪小眼半天他才跟我说没驾照,那天赶时间,我还闯了红灯被记了六分。”
  叭叭了半晌,忽然发现楚盈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声,温在臣一顿,问她怎么了。
  脑海里没缘由浮现起某人的脸,她不自觉又走了神。
  没有老板给助理当司机的,也没有甲方给乙方当司机的。
  一瞬又闪过徐既思走前冷清淡然的那声“你如愿了”,惘然毫无预兆地在心头漫开,像忽然从云层坠落,一刹的失重后,她身形微晃,瞳孔聚焦在身前空荡的座位。
  楚盈缓了好一阵才压下嗓眼的胀酸,低低应了声没事。
  温在臣直觉今天她状态确实不对,嗓音也似乎染了丝哑,担忧浮上心头,他一顿,车速也跟着慢了些:“你不舒服?”
  “……就是说太多话了,有点哑,我多喝点水就行了。”
  楚盈本能隐瞒。
  那边静了一秒,像是在判断这个说法的真实性,楚盈不安地抠着手指,视线无意瞥到不远处衣帽架上挂着的领带。
  怕再迟一秒他就会反应过来追问般,楚盈忙顺势转移开话题:“对了,你的领带还在我家。”
  一顿,温在臣似乎回忆了一下,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我都快忘了。”
  “也不差这一条,”他随口道,“过些天我来接你再看吧。”
  楚盈连声应好,刚想着可以结束话题了,不料温在臣没上当,紧接着又问:“你真的——”
  “没事吗”三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声。
  “你是不是在开车?”
  楚盈忽然发问。
  温在臣回了声对,正想贫一句耳尖,就听女孩回得极快,语气分外正经:“开车接电话记两分。你要是再被拍,分都扣完了——”
  温在臣:“……”
  楚盈捏紧了手机,生怕他意识不到这个后果影响多大似得继续补充:“你和助理都开不了车,这段时间工作怎么办?”
  “……你可真会说话。”
  她听见那头的人磨了磨牙,终于蹦出来她想听到的那几个字。
  “行,挂了。”
  楚盈的心随着挂断的电话一同沉寂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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