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部分人而言,十点,夜生活或许才刚刚开始。但对于楚盈而言,隔日是工作日,还正好是圣诞节——她还记着最近得录制,她不能带着憔悴的面容上镜。
温在臣完全理解,主动道:“我去把车开过来,你在这等我。”
楚盈顿了顿,还是点点头。
嘉南汇离市中心不远,二十分钟的路程就到了。抵达家楼下,数天不曾回来,楚盈还有些发愣。
两个人坐在车内,一时谁都没动静。
“你的行李我就给你放客厅了。”
温在臣找话题。
楚盈“噢”了声,下意识说了句谢谢。
“跟我说什么谢。”
温在臣随口道,一眼又见她还没解安全带,便倾过身。
温在臣的面庞突兀在视野放大,楚盈蓦地回过神,本能往后仰了仰,贴紧了后背,有些不自在似得:“我、我自己来!”
温在臣动作停了停,余光里见女孩神情僵硬,唇角微顿。
静了一秒,还是毫不在意似得收回了身:“行。”
楚盈很快解开安全带,而后又要去开车门。
温在臣回头,把后座的花递给她:“花,记得拿。”
楚盈于是又匆忙接过花,动作还是有些急促,拉了两边车门才打开。
抱着花下车,楚盈转头要走前,又记起来什么,探到窗边,敲了敲窗。
那人似乎一直在看着她,很快便降下车窗。
“……生日快乐。”
这句话其实在餐厅她和工作人员一起说过,但没有单独这样祝过他。
温在臣懒散的眉眼微顿,黑眸就这样看着她,又缓缓松弛开来,声音几乎称得上是柔和。
“好。”
平时总是吊儿郎当的,她好像很少看见温在臣这样温柔。
进了电梯,楚盈都仿佛还没回过神。
按下楼层,周围安静得似乎只有电梯外的机械声,楚盈抱紧了手里的花,盯着电梯序号飞速变化,很快抵达12层。
电梯门倏然打开。
楚盈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温在臣正好发来一条消息,她边慢吞吞地往家门口走,边点开微信。
楚盈走了几步,感觉楼道间依旧昏暗,她抬头看了眼,才见似乎坏了一盏灯。
一片寂静中,身后却似乎响起极轻却又急促的脚步声,楚盈动作微顿,缓慢一眨眼。
微微侧身,还没抬头。
本就昏暗的楼道间,一个影子蓦地探下来,极为眼熟的黑色大衣忽然出现在视野,猝不及防地贴近。
那人浑身都像沁着凉意,靠近时携来一阵冬日晚夜的风,楚盈低垂着的眸一顿,身形微僵。
不等她反应过来。
一只冰冷的手蓦地从一侧探上来,攥紧了她的手腕。
那人动作有些不知轻重地用力,以至于修长手指搭上来的那一刻,她差点没抱紧花。
来人是谁不言而喻,楚盈下意识用力挣扎,那人却只攥得更紧。
手腕被桎梏得传来疼意,楚盈眉眼不自觉蹙紧,她深吸一口气,掀起眼睫,极力克制着情绪,语气疏离:“松手。”
徐既思却和没听见似得,步步紧逼,直到将她禁锢墙边,滚烫的气息贴近,呼吸喷洒在她修长纤弱的脖颈。
“楚盈。”
他终于出了声,嗓音哑得不像话。楚盈挣扎的动作微滞,抬眼却对上他似乎格外脆弱的苍白面庞,那双向来寡冷的漆黑瞳仁,此刻聚焦在她身上,却泛着丝红。
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情绪在心头蔓延开,楚盈几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心脏一时慢了一拍。
他声线低哑而闷,冷清的嗓音几近轻了又轻,像是重一点就会吓到身前的人,乞求似得:“……别答应他。”
第60章 想起
◎“试试我,好不好?”◎
60
“别答应他。”
一片冷寂下, 那人略显干涩的薄唇轻动,嗓音低颓而哑,他几乎是有些固执地重复道:“……别答应他, 楚盈。”
炙热的气息近在咫尺,已经太久没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了, 楚盈一时没回过神, 晃眼间, 却见对方眼底隐隐的血丝。
男人浓密的眼睫半垂, 眼睑被投下一片扇状的阴影,他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漆黑的瞳仁在昏暗的楼道间错觉似得显得黯然。
心脏跳得沉重,那人清冷的气息几近将她浑身包裹,熟悉的沉香袭进鼻息, 她能觉察对方有些紊乱的呼吸, 预示着他此刻激烈起伏的情绪。
……这太不徐既思了。
他从来是高高在上冷静自持的。无论面对什么, 他好像总能游刃有余。他总是自如地把持着一切, 所以自傲地目空一切, 不可一世地睥睨万物。
包括自己的感情。
可现在,他的模样和态度, 实在让楚盈有些难以将他和印象里的徐既思对上号。
脸色苍白得像是有些病态,脸颊似乎瘦了一圈, 让他下颌角瘦削得更显凌厉, 而他向来宽阔挺拔的肩膀, 此刻却无力般地下耷, 浑身满是颓唐。
陌生感涌上心头, 楚盈手指动了动, 终于回神, 轻颤着眼睫抬了抬声:
“徐既思,我说,松手。”
清疏的嗓音刀子似得扎在徐既思胸口,脑海一瞬又闪过晚上她欢心跑向另一个男人的画面,巨大的落差将血淋淋的现实剖析在他面前,不断告诉他,楚盈是真的喜欢上别人了。
……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女孩抱在胸前的花刺目碍眼,他极力克制着想把那束花丢掉的情绪,闭了闭眼,喉结微滚。
空气都稀薄,空荡而昏暗的楼梯间,沉默蔓延。
半分钟的寂静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徐既思一声不吭,手也没动,薄唇几近拉成一条笔直的线,他几乎是顽固地紧紧攥着她的纤细手腕,恍惚让她错觉自己是他多重要的人,放开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楚盈深深吸了一口气,视线划过他的黑眸,看见他半垂的眼皮很薄,冷白的一层下甚至可以看清细小的青色纹路,他眉眼倦耷着,似是多无力和颓丧,莫名让人觉出一丝破碎感。
楚盈有一瞬甚至错觉般地从他这幅神情里看出满腹委屈。
……可他又在委屈什么?
一直将她玩弄于股掌的,难道不是他吗?
一直在受伤的,难道不是自己吗?
楚盈偏开眼,有意不去看他这幅模样,伸出抱花的那只手,用力地去掰他的手指。
她大约从没有如此狠心过。
一根。
两根。
直到指骨分明的手指被她彻底拽开,皙白的手腕只留下细长的指印,徐既思凝滞一瞬,眼底第一次闪过无措,他如梦初醒般又抬手,却被冷漠避开。
徐既思动作一僵。
楚盈看见男人漆黑的深眸在她的话下微颤,而后彻底失去光彩般,僵在空中的手腕终于无力垂落。
“……你真的喜欢他吗?”
他艰涩地开口。
楚盈正要抬步的动作微顿。
“你会和他结婚吗?”他哑着嗓又问。
徐既思无法理解。
明明她当时赴约了。
明明对他的示好,她是有反应的。
只是那一天而已。
怎么就变了?
五周的时间,就够让她迅速地喜欢上另一个男人,是吗?
如果别人可以轻而易举,那他做的那一切都算是什么?
意识到这个念头的一霎,呼吸都像被人闷紧,徐既思有些难以喘上气般地攥紧了拳。
“徐既思,”楚盈蜷了蜷手指,只微微偏头,“这个答案很重要吗?”
徐既思一霎怔愣。
恍惚似乎回忆起,她也曾用过一样的句式这样问他。
“我喜欢谁,以后会跟谁结婚,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你也不过是心血来潮玩玩而已。
他今天流露出来的情绪太过真实,楚盈想,她差点就又要掉进他的陷阱。
和过去的每一次都一样。
总是在她以为他是真心的时候,又会给她当头一棒。
她甚至不知道他现在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出现在她面前,过去那些感情里又有多少是真心。
楚盈发出一声气音,似是在笑:“就算我们在一起了,也都和你无关吧?”
不想徐既思会在她这句话后蓦然一顿。
他倏然抬起长睫,黑瞳微闪,紧紧盯着她的纤弱单薄的身形,有什么隐秘的情绪从心口蔓延开。
“你们没有在一起,是不是?”
“……”
楚盈一顿,不明白他的脑回路,只冷声重复:“和徐先生无关。”
徐既思垂下眼睫,额前的碎发掩住他的神情。
对方送了花,他理所当然认为是表白。
楚盈接过花,显然是她也有这个意愿。
可要是真在一起了,她不会是这个反应。
……
脑海浮现数个画面,徐既思神色晦暗,忽地在此刻划过一个执着而病态的念头。
既然没有在一起。
既然她身边总会有一个人。
……那为什么不能是他?
为什么不能试试他?
冒出这个念头的一瞬,某种情绪迅速在胸腔扩散开来,徐既思缓慢抬起头,喉结滚了滚:
“如果没有在一起……”
向来冷清的面庞此刻却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企盼,他几乎是放低了姿态,似是恳求:
“试试我,好不好?”
-
楚盈又失眠了。
闹铃响起时,她几乎是瞬间警醒,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发现距离自己闭眼只过去了两个小时。
明明为了拍摄的事想早点回来休息的。
结果还是搞砸了。
楚盈坐起身倚在床边漫无边际地发了一会呆,直到五分钟后延迟闹铃又一次响起,才抽回神,连忙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为了让自己尽快大脑清醒,楚盈甚至没有用热水冲脸。
冰凉的水泼向脸颊,果然叫她神志迅速清醒,白净的小脸迅速沾染绯红,就是手指刺骨得有些难以动弹。楚盈于是又放了热水暖了暖手指,洗漱完后准备出卫生间时,才记起来什么,停住脚步,往后退了几步,转身看了眼镜子。
目光凝在自己的眼袋处,果然微微泛着青,楚盈缓慢一眨眼,镜子里仿佛浮现昨晚那人冷清又颓丧的面庞。
再一眨眼,那人薄唇轻碰,于是他低哑恳求的嗓音也随之一同响起。
——“如果没有在一起……试试我,好不好?”
楚盈吓得浑身一僵,猛然大力摇着头,试图将自己晃清醒。
她几乎没敢再抬头看镜子,疾步往外走,一边深呼吸一边伸手拍着自己的脸。
为了遮眼袋,楚盈今天不得不化了个妆。
待赶到公司时,节目组的人已经到了。
昨天是说过今天会来的早些,来迟了是自己的问题,楚盈有愧,只得给人道歉。好在他们也就刚到,导演正跟凌听扬聊天,也没太在意,见她来了便摆摆手,示意摄像来跟拍。
心里藏了心事,倒让她对镜头不是那么敏感了,只是偶尔会突然出神,但也不是在配音时,倒没什么大影响。
摄像大哥不知道她平时是不是性格如此,自然不会多想,可罗卉就不一样了。
中午两人就近挑了家水饺店,见她频频走神,罗卉终于没忍住,趁在卫生间没摄像大哥时偷偷凑近问:
“盈盈,你今天状态不对啊。”
彼时楚盈正洗手,闻声猛地被吓一跳,见她反应如此之大,罗卉表情更确信了:
“你果然藏着心事。”
有些话不说,她只是一时出神,可这话一被说出口,某些东西便瞬间具象化了。
又是镜子前,她一瞬想起上午那个可怖的幻视,无意识又一个激灵。
“到底怎么回事?”罗卉狐疑地看着她,“鬼上身了?”
楚盈手指一紧,心想,鬼上身的不是她,是徐既思。
过去他是有过示弱,也会有些暧昧不清的话语,总让她猜,让她怀疑。
然而昨天……
她现在都怀疑那是不是只是一场假象。
失眠的那一次次辗转反侧中,她不断地想,这是不是又是他的一种手段。
一种玩弄她的新手段。
可闭上眼,却又是他颓靡的神情与无力的身形。褪去了眉眼间那丝上位者的高傲姿态,他不再是她印象里的对什么都尽在掌握游刃有余的形象,这让她对徐既思一瞬有了割裂感。
那样矜贵冷傲的人,真的会只为了反复玩弄她,这样放低自己的姿态吗?
可去掉这种可能性,剩下的答案,也更让人无法置信。
越是细思越是惶乱,潮水汹涌而来又褪去,楚盈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只能不断深呼吸维持着自己的情绪,一旁的罗卉表情逐渐变得担忧:“盈盈,你没事吧?”
“是不是这两天拍摄太紧张了?”罗卉猜测。
“不是,”楚盈摇摇头,一顿,“我没事……就是昨天做了噩梦没睡好。”
罗卉拍了拍她的背,想起来之前楚盈好像也有一次是这样,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是接了《野棠枝》剧本那会。
猜想可能是接到比较重要的任务就会这样,罗卉提出建议:
“你好像是挺容易做噩梦的体质,应该是神经太紧绷了导致的,睡前喝杯热牛奶,听听轻音乐或者冥想十分钟都会好很多。”
虽然不是因为做噩梦,但她昨晚确实是因为神经紧绷才失了眠。
也许这是好办法,楚盈点点头,下班后便打算去超市买几瓶牛奶。
今天是圣诞节,无论是超市还是路过的门店全都喜洋洋地摆满了圣诞元素的各种装饰,耳边萦绕着的都是铃儿响叮当或是圣诞快乐歌,还有装扮成圣诞老人送气球的工作人员跟人在合影,氛围感极强。
楚盈路过时悄悄拍了一张,发了条朋友圈。
没想到刚发出去不久,徐知宁突然给她发来了消息。
宁宁公主:【盈盈姐也在恒永超市附近吗?】
楚盈一愣:【你怎么知道?】
徐知宁很快发来一张照片,看起来是临时拍的,照片里有刚刚那个圣诞老人远远的身影:【我也在附近呀】
徐知宁接着发来一条语音:“盈盈姐,你在哪呀,我来找你吧?”
楚盈正想说自己没打算多留,就要回去了,还在打着字,不料下一刻,就见手机屏幕上又多出一条语音来:
“盈盈姐你别动,我看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