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半真半假,对方本来就是随口一问,也没想细纠什么,点点头:“这样啊。”
楚盈无声松了口气,重新靠回车背。
又将帽子摘下来,怔怔出神。
出门的时候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戴上了。
楚盈捏着柔软的帽子,又听见有人的手机里传来昨天他们一同倒计时的声音。
大概是在看昨天录的视频。
烟花摇曳升空炸开的声响和众人的欢呼声混杂,她听见旁边一圈人忽然又被这个视频勾起了回忆似得闲聊起来。
“我还没跨过这么有仪式感的年呢!”
“这烟花真好看,你别说,还挺会选的,这么大,跟我上回看的烟花秀规格都差不多了呢!”
“这烟花得多少钱啊?是我们a还是扬哥报销?”
大家又聊回最朴实无华的内容,话音落下后,一群人又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向某个角落正在闭眼小憩的男人。
凌听扬显然没睡着。
众人的视线炽热得他闭着眼都能觉察出来。
他缓缓睁开眼,便看见半车的人都在盯着自己。
刚刚的聊天内容他都听见了,车内在这一刻默契又安静得只有车驶出山路的颠簸声。
在众人灼灼而期待的目光下。
凌听扬终于还是无奈叹了口气,没出声,只一摆手。
车内终于爆发出新年的第一声雀跃欢呼。
“哎,烟花谁买的?还挺有眼光。”
“李祺他们买的吧,烟花这环节不都是他们负责的。哎,李祺,你那烟花买的什么款式的?也推荐给我个呗,我女朋友过年那会生日,我也想给她一个惊喜。”
被叫李祺的男生正低头刷着手机,闻声应了句我把老板联系方式给你,正在列表翻找呢,又冒出来条来自别墅主人的消息。
【你好,你们已经离开了吗?我看你们没放完的烟花还没有带走】
李祺没反应过来:【烟花不是放完了吗?】
他是负责烟花这一部分流程的,别墅主人也是他在这里沟通,所以他干脆在来的时候就跟人说,让对方帮忙在跨年的时候放下烟花。
不想对面很快发过来一张照片。
雪地里几箱烟花都落了雪,完全是没放过的模样。
李祺头顶缓慢冒出一个问号。
他也这么发了出去。
李祺:【?】
李祺:【昨晚的烟花不是您帮忙放的吗?】
别墅主人:【啊?我没有啊】
别墅主人:【我昨晚错过了点,反应过来的时候看见烟花已经在放了,我还以为你们自己解决了】
李祺:“……”
见了鬼了。
“那昨晚的烟花是谁放的?”
他不自觉纳闷出声。
旁边有人凑过去问:“什么谁放的?”
“就是昨天的烟花,”他把手机递上前,“我之前跟别墅主人说让他帮忙点烟花,结果他今天说我们的烟花没放也没带走。”
他又放大对方发来的照片,数了数烟花礼炮的个数。
“一个没少,”他瞪大了眼,“真的见鬼了。”
“也就是昨天的烟花不是我们的?”
那边很快议论开来。
没人注意到,单独一人坐在窗边的女孩表情愣住了。
她蓦地想起徐既思发来的那条消息。
——“这次赶上了。”
这次赶上了……
她忽然意识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原来并不止是说五年前他们约好要一起过年。
还是说那天在金坞桥,他没能赶上的那场烟花秀。
那件事差点让他们彻底错过。
如果不是徐既思依旧在主动的话……
她甚至可能会永远误会他当初是不告而别。
楚盈一时有些不太敢想象,若是他们本就互有好感,还因为一次又一次的误会最后变成陌生人,一辈子不知道也就罢了,可若干年后要有这样一天,她得知了这些阴差阳错,知道他们曾错过那么多次,会多难释怀。
曾经她是真的铁了心地想不要和他再有瓜葛。
鼻尖酸了酸,楚盈低头给那人发去消息:
【昨天的烟花,是你让人放的吗?】
那边许久才回消息:
【小林放的】
默认了。
楚盈小声吸了吸鼻子,打字:【你怎么让你的特助干这种事?】
大晚上的,天气又冷,还要陪着老板跑这么远,就为了给人放烟花。
徐既思没回复,倒是突然打来了电话。
楚盈吓了一跳,下意识四周飘了眼,大家都在叽叽喳喳聊天,没见着有人注意她,女孩才悄悄接了电话。
没称呼,只是暗示:“我还在车上。”
“我知道。”那头嗓音低磁倦懒,听上去像刚睡醒没多久,还带了些哑。
“你知道还打,”楚盈小声说,“发短信不行吗?”
“想听你的声音。”
那头没一点犹豫,低醇质感的声线跃然耳畔。
心脏倏地跳了下,又泛起细微的酥麻的痒,楚盈仿佛听见昨日的烟花在此刻脑海缓缓升空,女孩眨了下眼,还没来得及回话,又听那头反问起她来了。
“什么叫,我怎么让我特助干‘这种事’?”
最后三个字被咬着重音,像是很在意她的描述似得。
“‘这种事’,是哪种事?”
声音冷懒,语调上扬,勾着尾音,羽毛似得在耳边轻拂。
楚盈感觉耳朵莫名开始发烫,一时还有些磕巴起来。
“就,”她把头往窗边埋了埋,手指在满是雾气的车窗上用简笔画了个小小的烟花,“大晚上的让人跟你跑这么远来放烟花这种私人的事,怎么还麻烦人家……还有上回,你让人来接我也是——”
“以前他就没日没夜地跟我到处出差到处飞。我给他发工资,配合我的行程就是他的工作日常。”
徐既思声线懒懒的,语调随意,楚盈从中听出一丝资本家的理所当然来,正想说点什么,又听他接着道:
“何况,我觉得比起给我安排行程做那些会议记录,他应该更喜欢接你下班和放烟花。”
他一顿,再补充:
“他一个月的工资,大概顶你好几个月的。”
楚盈:“……”
她就不该多说!
她该记得的,徐既思别的没有,就是钱多。给下属发工资自然不会抠搜到哪里去,而不管什么事,对方愿不愿意做的衡量标准,就只有钱给的到不到位。
给钱办事,天经地义,徐既思都是为了她做得这些,她计较这些,还显得她得了便宜还卖乖。
楚盈不出声了。
没听见她的回应,那头似是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话说得太直白了,又找补了句:“我没别的意思。”
“就是想你有时候可以自私点。”
楚盈贴在车窗的手指轻顿。
听见那头嗓音轻了些:“不要总是想别人付出了什么。”
“不管是谁,你不欠任何人。谁愿意对你好,为你付出,无论出自什么原因,都是他自愿的。”
“你不需要有任何压力。”
徐既思说得缓慢,楚盈隐隐记得徐既思之前也跟她讲过这句话。
下一刻,她听见他珍重又认真地说:
“有人对你好,是因为你值得他对你好。”
……
远处连绵的山愈变愈小。
景色不断后退着。
楚盈一动不动,只浓密的眼睫轻垂,在眼底覆下一片阴影。
她思绪有些飘开。
其实有人和她说过类似的话的。
就像凌听扬曾经和她说,“好的配音演员值得配更多的好作品让更多的人听见”,这是站在她的职业角度说的。
却似乎没有人和毫无标签的她说过这样的话。
没人对她说过,她值得。
她获得的一切善意和好意,没有任何附加值,只是单纯的,她值得。
心底毫无预兆忽地塌陷一块。
楚盈眨了下眼,一句谢谢刚要溢出个音节。
那头似是听出了她要说什么,精准地在她出声前开了口:“你知道我不想听什么。”
这句话情绪微妙,楚盈愣了愣,半晌只低低“噢”了声。
那边不明显地清了下嗓,声音比先前清冽了不少:“总之,有什么想说的,都来我面前说。”
这通电话最后是以徐既思一句不是很愉悦的“有个来电”结束的。
楚盈下意识猜测大约又是公司有什么事要忙碌,也没多打扰,回了句那你忙吧挂了电话。
又在短暂的游神后忽然想起来,他凌晨那会明明说今天要休息的。
是有什么突发情况,还是……
家里又有什么事?
总感觉有不太好的预感。
楚盈手指划着手机屏幕,不知不觉刷到徐知宁的头像,手指凝滞在空中好一会,点了进去。
两个小时前徐知宁给她发了句新年快乐,又给她发了张在游轮上的自拍,背后是绚丽的极光,空中绽放着巨大的烟花。
紧接着是一条语音,说自己现在在特罗姆瑟,这里特别漂亮,她已经玩了好几天。
难怪最近没给她发消息了。
楚盈醒来才看见,也回了句新年快乐,不忘夸她拍得好看,又让她玩得开心。
挪威跟这里有七个小时时差,徐知宁那会才跨年没多久,消息回得极快。
还是发的语音,背景挺吵的,有烟花声有听不懂的语言,徐知宁的声音跟风一块混杂在其中,说明年跟我哥一起过来跨年呀。
话里似乎默认了什么。
那会她一时也不知该回什么,又正好准备起床,等洗漱完就忘了回了。
所以现在记录结尾还是徐知宁的那句语音。
她现在应该玩得挺开心的,就不要发消息烦她了吧。
楚盈又放下了手机。
她没睡几个小时,还挺困的,徐既思有什么事自己自然会处理好,也不用她多担心……吧。
本来就晕车,楚盈闭了闭眼,想休息会。
没阖两秒,又没忍住睁开来看了眼手机。
思忖片刻,还是斟酌着给他发去了条消息:
【是公司什么事吗?】
没提家里的情况。
怕太过越界。
那边没有消息。
直到楚盈回到家,徐既思都没回,大概是真的在忙。
她有些闷闷地给他发去一条到家了的消息,又探到阳台边往隔壁扫了眼,总觉得那边的窗帘似乎已经很久没变过了,就连阳台里的物件都似乎没动过位置,让人怀疑房间的主人是不是一直就没回去过。
到底还是没休息好,楚盈随便点了餐外卖,吃完后就困意上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房间已经昏暗,只有半开的窗帘外倾泻着冷白的月光。
楚盈揉了揉太阳穴,缓慢开机着大脑,眼睛都是朦胧的,她眨了几下眼,好半晌才清醒过来,记起来什么,四处看了眼,从右侧摸到了手机。
屏幕亮起,看见徐既思在半个小时前回了消息:【抱歉,公司有些事务突然要处理,今天回不来了】
……
果然是不好的消息。
扫一眼右上角。
现在是晚上六点。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心底蔓延开,其实也没什么约定,不过就是口头一句回来见面,现在年关将至,大大小小的公司从上至下都忙得紧,何况徐既思这个位置。
她都能理解。
只是还是会有些失望。
楚盈盯着屏幕,慢吞吞敲下一个“好”。
本以为也就一天,隔天总该回来。
不想徐既思在第二天又发来消息,说似乎是什么大项目出了点问题,要他亲自去谈,得出差一阵。
他回来过,是为了拿证件和收拾行李,可太晚了,是连夜的飞机,楚盈看见消息时,人已经到了西桐。
这一错过,就接近大半个月没再见面。
她跟徐既思的沟通只有短信和偶尔的电话联系。
频率也不高。
楚盈总觉得他们之间的相处情况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问题在哪。
她平时也得上班,也就顾不上琢磨太多。
直到一天周末,徐知宁约她一块去买新衣服过年。
她翻衣柜时,突然看见那顶棕色的贝雷帽。
想起半个月前回来时,她就有想问这顶帽子是不是徐知宁的,是不是要还给她。
谁会随身带帽子呢,她能想到的,只有可能接徐知宁的时候,她把帽子落车里了。
徐知宁那会在外玩,她觉得突然问她这些,不免又会被徐知宁问一堆问题,她也不好说。
后来一时乱七八糟的事太多,她就给忘了,当时把帽子重新熨过后就顺便放了起来。
现在……
楚盈看了眼跟徐既思的短信记录。
两人上次联系已经是五天前的事了,是徐既思问她四十出头的女性送什么见面礼比较合适开启的话题。
她隐隐能觉察这种问题大概不是徐既思平时需要考虑的,用他的话说,这都是他的特助该想的事。然而他却选择来问她——她便意识到,他大概是想找个理由联系她。
两人心照不宣又冠冕堂皇地以此为话题短暂地聊了会。
再然后便是接近一周没联系。
出门前,楚盈想来想去还是把帽子带上了。
徐知宁接近一个月没见着她,上来抱着她不松手,也不知是不是临近过年,模样肉眼可见的愉悦。
楚盈顺势把贝雷帽递上前问:“这个帽子是你的吗?”
徐知宁接过手翻来覆去地看,模样似在思考,过了好一会,才摇摇头:“我没什么印象了,应该不是吧。”
一顿,又反应过来什么:“为什么会觉得是我的?”
徐知宁眨了下眼,大脑飞速旋转,出来的声音比思绪还快:“我哥给你的?”
没想到徐知宁这就猜到了,楚盈一时有些尴尬,不自然地偏开眼,把帽子收回,含糊地“嗯”了声。
敏锐觉察楚盈态度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徐知宁恍然大悟,心说怪不得她哥前段时间这么大方,感觉连脾气都变好了,她提的要求就没有拒绝的。
徐知宁不经意似得开口:
“说起来,我哥最近好像在西桐出差,我发给他消息他都不理我,枉我从挪威回来还给他带了纪念品。”
“盈盈姐,你最近有跟我哥联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