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说来惭愧,大家都知道我乾元门如今是个什么境况。高阶修士只我与门主二人,门主又因为受伤闭关已久。中阶里突破出窍的也只乾黄琢一人,剩下的低阶里连个双灵根都没有。如今青黄不接的节点上,老夫怎可丢下门派不管呢。”
风炀闻言不屑地嗤了一声,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辈罢了,这臭老头的话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信。
只是他虽然不屑,但乾天阔的话却引起了在座不少人的共鸣。
“哼,可不是我不想去,怕是我前脚走,后脚老家的矿被人抄了都不知道。”
“老匹夫你骂谁?那处矿藏怎么就是你们的了?明明是我派先发现的!”
还有跟附近门派不合,换个地方说不定就能打起来的。
紫云仙子没有理会这些人的口舌之争,本来也没对他们抱有什么期待。暗自数了一下,这联盟中愿意且有能力执行这次斩首任务的——
“临城主,坠月仙尊,风楼主,清溪道人,碧箫仙子,请留一下,其他人可以离开了。”
她冷冰冰地宣布了任务的执行名单。
临源城的林海天,霄云剑派的剑首坠月仙尊,江海楼的风炀,蓬山道的清溪道人,仙音阁阁主碧箫仙子,再加上她本人。
联盟一百多个门派,三十多个有高阶修士坐镇的大派,能够出手刺杀魔妃的……
只此六人而已。
林海天也明白紫云仙子选择他们几人的理由。
其余的要么是像乾天阔这样贪生怕死,关键时刻不敢让人交托后背的小人。要么像天水阁的大长老柳涟漪那样身有暗伤,百年内估计都不能动武。要么如龙主,已经战死在了这场浩劫的开幕仪式上。
说到底上一次仙魔大战损失太过惨重,很多门派的高端战力都还没有缓过来。譬如号称三大剑派的另一派破云剑派,他们的剑首和全部中阶修士便是折于上一次大战,如今缓了这么久,整个门派最强的也不过是个分神期。
他们正派又没有魔修那种血祭或者吸食他人功力的邪门歪道功法可以快速提升修为,才导致如今正派实际战力弱于魔域的情况。
“林城主,借一步说话。”
在等待其他人退场的间隙,风炀突然凑过来,拉着林海天走到廊下。
“风楼主有何事?”
“林城主,有件事我一直耿耿于怀,迫切需要其他人的意见。”
林海天见这位一直不靠谱的人突然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也不禁定了定神。
“究竟是什么事?”
“你有没有觉得紫云仙子她最近越来越没有表情了?”
“……”
林海天:?
“她不是一直都是个面瘫吗?”恰好站在两人身后的碧箫仙子突然冒出来,插了句嘴。
“不不不,两百年前的紫云说话的时候还会对我笑呢,哪里是什么面瘫啊!”
林海天脸黑了。
“我说,你们在这里议论,紫云可是能听见的呢。”坠月仙尊自带笑意的声线回响在三人耳边,“他们俩也就罢了,林城主,没想到你也……唉,近墨者黑啊。”
林海天:……
他狠狠地瞪了风炀一眼,转头就回了议事大厅。
觉得风炀脑子里能有那么一丝丝正事的他真是太天真了!
碧箫仙子一脸呆萌地对风炀笑了笑,也跟着离开了。
“不是,你们真的不觉得吗?喂!”
82|第 82 章
先不提听到几人背后,或者说当面议论自己,紫云仙子竟然真的毫无任何反应,让风炀更怀疑她是不是修行修傻了,被丢在界域边界内部的林婉儿是彻底麻了。
字面意义上。
众所周知空间乱流里不能修炼,作死的前辈们用亲身经历告诉他们,在这里修炼吸入体内的可不光是灵气,还有到处破坏经脉的空间碎屑。除非你是想死得又漫长又痛苦,否则还是不要尝试这个选项。
本打算看看话本打发打发时间的,但是看了没一会儿,她就浑身难受得想在地上打滚了。
理论上飞舟外侧刻有结界,可以一定程度上抵御空间乱流对身体的压迫,但那也是有界限的。林婉儿如今站在船舱里,有种全身上下同时有十万只蚂蚁同时轻轻啃她的诡异感觉。当然这种啃不会对她本身造成任何损伤,比独自暴露在空间乱流里舒服一万倍,但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真的是要多糟心有多糟心。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中高阶从来不坐这破船了,原以为它至少能占个舒适的边,谁知道这坐起来简直堪比受刑!
杀伤力不大,恶心度极强!
一想到接下来还要承受这种万蚁啃噬半个多月,她就觉得人生无望。真是宁愿黑衣人那破药生效,让她也能无知无觉地在箱子里度过这漫长又折磨人的时间。
试过换件法衣,换个角落,换本最催眠的诗词注解都无果后,林婉儿强忍住用酒把自己灌断片的诱惑,爬回了自己原本那个箱子,然后意外得发现这个隔绝法阵竟然能进一步减轻空间乱流的压迫。
于是愉快地拿出夜明珠和话本子,窝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宅过这半个多月了。
然而空间乱流阻隔一切,却阻隔不了神器每十天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林婉儿看书看累了刚闭上眼,下一秒却出现在了人声鼎沸的街头。回头看,夜色正浓,满月盈盘,身后的街巷早已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打扮精致的男男女女或含情脉脉,或小扇遮面,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周遭的人。只有拿着糖葫芦的孩童呼喊着奔来跑去,单纯地享受着节日的快乐。
“元、元夕哥哥,你在、在这儿啊。”
黄莺般清脆的声音在身侧响起,穿着墨蓝色长衫的书生转过头来,看到了穿着穿花蝴蝶袄的小姑娘。今日的她似乎刻意打扮过,发上同样插着翩翩飞舞的蝴蝶发簪。十四岁的少女正值花期,灵动又美丽。
“我还想着人这么多,呼,万一,万一找不到你该怎么办。”她自然而然地走近了一步,面上流露出亲近的小女儿情态撒娇道:“不过我一看到元夕哥哥的背影,一、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厉害吧~”
“怎么喘成这样,又没有人在追你。”他亲昵地刮了下小姑娘的鼻子,将她因奔跑而滑落的发丝挂回耳后。
“怎么没有?‘一如不见兮,思之如狂’,是我的思念在追我呢。”秭颜摇头晃脑地说。
“你莫要再乱用典了。”他无奈地摇头,作势欲打,“若叫你的夫子听到,怕是得气得撅过去。”
“元夕哥哥你又没有撅过去,不就表示我的夫子没有生气吗?”她笑嘻嘻地跑开了两步,又蹦回到他面前,欢快地拉起他的手,“走嘛走嘛,再不出发灯谜都要被人猜完了~”
对她这样急匆匆的行径摇头叹息,元夕倒也没有开口说教,而是任由她这样拽着自己,汇入这股灯会的人流,成为他们之中最平凡的一对。
两人相携走在街上,看过一盏又一盏造型别致的灯笼,在每一个秭颜感兴趣的灯下驻足。
“这个,这个好看!”
少女找了个女性最多的圈子,指着中间那盏宫灯看向他。元夕立刻会意,开始研究那灯下的谜题。不多时,小小的人群散去,少女手中便多了一盏别致的宫灯,随着她的步子在夜色中轻轻摇曳。
“还以为你今年又要选狮子老虎呢,怎么改换兴趣了?”
少女闻言皱了皱鼻子,不高兴地说:“什么狮子老虎,人家可是优雅的女子,怎么可能喜欢那种小孩子才喜欢的玩意儿?”
元夕停下脚步再次摇头:“你若是真心喜欢这灯倒也罢了,若只是为了这种理由掩盖了自己真心所求,那才是本末倒置。”
她双颊一红,本想继续嘴硬,但还是在他真挚温和的目光中垂下了脑袋。
“我、我也没有那么讨厌这个。”秭颜下意识地用脚画圈,小声说:“只要是元夕哥哥给我的,我都喜欢。”
“那要是看到新的老虎灯,你要是不要?”
秭颜猛地抬头,兴奋得双眼发亮,点头如捣蒜般说:“要,当然要!我最喜欢老虎了!”
就这般孩子气的模样,还想着要做个贤良淑德的成熟女子,真是。
“你啊,还是少看些《女诫》、《女德》,都是些骗人的东西。”
“是吗?书店掌柜还说我这样的小姑娘最合适这种书了,他果然在骗人!”秭颜气呼呼地挥了挥小拳头,而后摆出了一副无辜的表情说:“人家买书都会被骗,只能依靠元夕哥哥了,所以……上次那本杂记,可以借给我了吧?”
“古灵精怪。”元夕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你说要的东西,我什么时候不应了?”
“上次,还有上上次!”她蛮不讲理地说。
“那本杂记上生僻字太多,我这是怕你看不懂才不给你的。”
“我不管,元夕哥哥欺负我,我要哭给你看!嘤嘤嘤——”
话音一落就开始假哭,还时不时偷偷从指缝中瞄他。
元夕板着张脸,转过身去,突然说:“哎呀,好大的老虎灯!”
秭颜立刻放下手,踮起脚尖就往那边望。
“哪儿呢哪儿呢?”
元夕挑眉问:“不哭了?”
少女陪笑着抿起嘴,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他的衣袖,像极了一只装乖的小猫。
被她这动作逗笑,元夕好笑地掐了掐她的脸,说:
“走,那我们去找今晚最威风的老虎灯。”
“恩!”
人群散去,月上中天,热闹的灯会走到了尽头。
两人走到湖边的凉亭坐下,说些无关痛痒的小话。突然,秭颜从袖中拿出了一对翡翠镯子,取了一只递了过去。
“生辰快乐,元夕哥哥,这是我准备的生辰礼。”
元夕看着那镯子沉默了一瞬,脑海中顿时有无数种猜测袭来,最终又归于沉寂。他只是露出温和的笑容,接过它戴在了自己的左腕上。通体莹润的镯子套在他纤细的腕上,更显得那腕白皙细腻,玲珑纤巧。
“怎地就只有一只,莫不是临到送礼之时,又舍不得了?”
“才不是呢。”少女撇撇嘴,转头就将剩下的那一只套在了自己的左腕上,“这样才是成双成对嘛~”
“秭颜……”元夕见她含羞带怯的模样,眼中的光清亮地摇晃,扶着手镯的手顿了顿,犹豫着开口。
“秭颜,其实我——”
“回礼呢?”
她似乎没意识到他在说话,开心地索要东西。
“什么回礼?”元夕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又好气又好笑,“今日又不是你生辰,怎么连生辰礼都要回礼的?”
“别想骗过我,我看到了,元夕哥哥带了礼物。”她狡黠地眨了眨眼,指了指他一直插在后腰腰带那里的东西,“难道不是给秭颜的吗?”
在那样明媚又无暇的眼神注视下,元夕终究还是败退了。
“恩,是给你的。”
是早已准备好,却不知该不该,或者说,不敢给出的东西。
可她替他铺出了所有的路,替他做出了该做的决定,替他……将他的真心展露在面前。
于是,他将那卷挂轴送到了她的手中。
那是一幅美人图。
画卷徐徐展开,可以看到一位穿着红色衣衫,在花丛中翩翩起舞的美丽女子的身影。
她纤足轻点,飘飘欲仙。
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发丝在风中飞舞,与花叶相交缠,如同这花这草不愿她飞天而去一般眷恋。
“这是……我?”
秭颜羞红了脸,转头去看身边沉默的人。
“恩。”
她紧张地握住了画卷的轴,垂下头不敢再看他,只能死死盯着画上的印,深到刻进心里。
“我很喜欢这幅画,谢谢你,元夕哥哥。”
“恩。”
“那、元夕哥哥送这个给我,是、是……是不是……”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替她补完了这句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他握住秭颜紧张到微微发抖的手,郑重其事地说:“我心悦你,秭颜。”
秭颜激动地扑进了他怀里,将脸埋进那片柔软,幸福又心酸地轻轻“恩”了声。
“我也是,元夕哥……元夕。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隐瞒了我什么,我的心意一直不变。”
虽然只是一场梦,但醒来依旧很感动。
真的,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暗流涌动的不安,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完全纯粹的甜。
林婉儿真是久违了!
简直就像是看到了一本有着完美大团圆结局的话本子一样,只想祝两位主角永远幸福快乐。
呜呜呜她太感动了……
不过非要说的话,有一点确实比较让她在意,那就是秭颜。
梦里她的脸显得有些稚嫩,确实是十四岁少女才有的那种刚刚开始绽放,还未完全长开的青涩美。但毫无疑问,林婉儿相信再过上十年,她一定会长成自己记忆中那个风华绝代,胸怀辽阔的超级美人的。
但问题是,按照溯世镜的规则,这个梦它应该是在龙主出生之前的事,也就是说梦里的秭颜至少是一千年前的人了。再想想自己在孟家遇到的那位没有灵力的普通人秭颜——
恩,也许是有什么血缘关系的后人吧。
自己认识的朋友是自己前世的后人什么的,让她一时间有点接受不良。一想到薛秭颜可能是自己的曾曾曾孙,林婉儿就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了。
说起来,薛秭颜之前说是要去找什么人来着,也不知道找得怎么样了。
就在林婉儿在飞舟上做着她的黄粱美梦时,东海界域岑家曾经的势力范围内第二大岛,飞云岛上,分头调查了许久的闻夕和白虹聚集在了其中一间客栈中。
“有什么收获吗?”闻夕问。
“虽然有想过岑家出事之后,这片地域会比之前要乱一些,但是没想到这么乱。”白虹看着这几天收集到的消息,一时间一个头两个大。
从凡人之间的欺压排挤,到修仙之间的夺宝杀人,还有修仙者当采花贼,暗地里贩卖奴隶,捕捉妖族当宠物或者炼药之类的,相比之下魔修偷渡什么的反而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因为收获太多,反而不知该从何查起了。
将自己查到的东西笼统地讲了一遍后,白虹不抱希望地问:“你那边呢,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飞云城是东海界域的三大枢纽城镇之一,每日有无数来自各个地方的货物经由这里的传送阵中转。但说是货物,实际上大部分都是携带着货物的商人,他们大多都将货物放在乾坤袋中随身携带。”
白虹听到这里点了点头,“是啊,没有什么比乾坤袋更安全的了,只能由使用者的神识解锁嘛。”
“恩。事实上只有某些特殊的货物,比如必须使用某种特殊容器保存的药草或丹药,或者是活物,才不能使用乾坤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