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就这样离开了,也不知道文墨宣有没有因为自己受牵连,是不是一切都好?
“啊,原来你是自愿留在这山寨之中的,我还当是他们强迫你的。”
“寨主人很好,这里山民也很亲切,比我爹娘待我好多了,若是我回到家中,指不定又会被他们卖给五六十岁的老头做小妾...”
赵寂言和秋雁细细聊来才知道这姑娘过得很苦,家里的苦活累活都是她干,白日里去镇上酒楼打杂,晚上回家后还要洗全家人的衣服。
父母也从不给她说亲事,等她成了十村八店都知道的“老姑娘”之后就把她卖给一个年过五十的老头做填房,她不甘受辱,偷偷逃了出来,后来经由熊侠凌帮助来到了鹤鸣寨。
赵寂言听完心里堵得慌,有人迫于无奈卖儿卖女只求一口饱饭,也有人卖亲身骨肉求只为求得荣华富贵。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秋雁,只能默默地听她说着自己的经历,秋雁比他想象中更坚强勇敢。
“砰!”
一颗杏子砸到了赵寂言的肩头,他仰头一看,熊致正晃着腿悠哉悠哉地靠在树干上吃着黄杏,见赵寂言看过来,他运起轻功,双脚轻轻垫起,几息之间就已经稳稳落地了。
秋雁见赵寂言不太高兴的样子,以为是他是被熊致的恶作剧戏弄了,站在二人之间笑盈盈地跟赵寂言介绍起来:
“你别看他凶巴巴的样子,其实熊致没有坏心,他就是嘴硬心软。”
“谁让你叫我熊致了?没规没矩的,叫我二当家!”
他咬了一口杏子,大概是拿了个没熟透的,酸的呲牙咧嘴,在胸口掏了半天,把几张纸塞赵寂言手里。
四张银票,刚好四十两,还有些皱巴巴的,就是他被那个土匪摸去的钱。
“你点点数!钱我可是给你找回来了,以后看好自己的钱财,再被人偷可没人像小爷这么好心帮你要回来。”
他伸手对着树后招了招: “喂!你们几个,还不赶紧出来,扭扭捏捏地躲什么!”
几个鬼鬼祟祟的脑袋探了出来。
这不就是他的那几个跟班,一个瘦高个,一个络腮胡,还有一个结巴。
赵寂言被熊致的恬不知耻震惊了,他原以为自己的脸皮已经比城墙厚,此刻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人是怎么好意思把他们的人抢走的钱说成‘好心帮他要回来’的!
“赵兄弟,对不住啊,钱我都还给你了,你点点数。”
之前那个叫闷子的土匪被熊致从树后面提溜到赵寂言面前,五官都皱巴成一团,小声嘟囔着,边说还边看熊致的脸色:
“二当家,我都道歉了,你就别跟我娘说了。”
“你小子,现在知道怕了,掏人家口袋时不还是理直气壮的?”
“我当时哪知道咱们抓错人了啊...再说了,以前咱们抓到‘肥肉’不都是这样干的吗,把值钱的拿走分了,再把人扒光了关猪圈里...”
闷子被熊致训,有些不太服气,低着头埋怨道。
“你小子皮又痒了是不是,说得咱们好像是夺人钱财的强盗似的!再说了,这小子哪里看着像‘肥肉’了?”
赵寂言:我可真是谢谢你。
熊致眉毛一挑,伸手就要往闷子身上招呼,闷子一边哎哟哎哟地叫着,一边像条滑不溜秋的泥鳅扭着身子闪躲。
赵寂言叫住了正在打闹的二人,轻咳两声说道:
“好吧,既然你把钱换回来了,我也就不追究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赵寂言,我记得你叫闷子是吧?”
闷子一听他不追究了,顿时喜笑颜开,得意的冲熊致扬扬下巴, “对对对,我就叫闷子,这是我们二当家,伏阳山小霸王——熊致是也!”
哎呀,大哥你打我作甚!”
闷子话还没说完就挨了熊致一个脑瓜蹦, “什么伏阳山小霸王,我说你一天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闷子捂着脑袋眉间满是委屈: “又不是我说的,是虎三儿说的,他说你是伏阳山小霸王,他就是左护法,黑鸦是右护法,我是伏阳山智囊军师!”
“呸,你当军师,那咱们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哎呀,客人还在呢,小霸王还是大霸王能不能回去再说!”
秋雁憋着笑看向赵寂言, “你别在意,他俩就是这样。”心说这两人当着客人的面也不知道收敛收敛,她打断二人的闲扯,将赵寂言交待给熊致:
“二当家,赵公子他是被你们蒙着眼带上山的,他不知道自己住在哪个屋子,你们带他回去吧,我去厨房给花红婶帮忙。”
...
鸿阳,东宫。
外面日头高照,当值的太监小喜子吩咐完宫人往冰鉴中加冰,赶紧快步走到李景煜身旁,低着头轻轻摇起蒲扇,一滴汗珠顺着他的鬓角流到下颚,垂着眸大气都不敢出。
“陛下今日还是未用午膳,只服用了一颗延寿丸就去庆嫔娘娘那了...”总管太监王全垂着眼不紧不慢研着墨,揣摩着主子的心思。
李景煜身着黛色常服,领口纹有银色狮子戏球花边,他本眯着眼睛把玩着手中的白玉,听完王全的话后,睫毛微颤,眼眸淡漠道:
“襄王今日又送来了什么好东西?”
“哟,还不是那些道士研制的丹药,陛下都让太医院收下了!”
他一脸嫌弃,脸都皱成一团,对着李景煜耳语到: “您说说,陛下这个月都复用多少少丹药了!殿下,老奴不明白,陛下如今身体抱恙,襄王搜寻那些招摇撞骗的方士为陛下研制丹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殿下为何不抓住机会狠狠给他一击,为何还要任由他兴风作浪?这枕边风一吹,恐怕是对我们不利啊!”
他轻笑一声,尽是不屑:
“怕什么?孤如今正在为荆州旱灾百姓祈福,不能在父皇跟前尽孝,襄王如今这般孝顺,想着法子为父皇调理身子,孤还没有好好谢谢他呢。”
“可是殿下,现如今陛下身边几乎都是襄王的人,再这样下去——”
李景煜摆摆手,示意王全不必再说下去,挽袖执笔缓缓落下,问到: “人寻得如何了?”
“刀护卫传信说她已经将赵大人请回鸿阳了,如今还住在紫竹苑的旧宅中,殿下可是打算近日召见赵大人?”
“不急。”他看着面前的荷花图,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刀芝敏就只请回了赵谦一人?孤听闻他在乡下还有个养子,是如何安置的?”
“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老奴听说刀护卫已经命人处理干净了,但...赵大人还不知情。”
李景煜见那副夏日清荷图上滴上了一颗墨点,剑眉微微皱起,命宫人将画收起,摇摇头颇为可惜道:
“孤与老师也是十多年为见了,竟不知老师竟已成家。”
“殿下的意思是?”王全伸长了脖子,揣摩不出主子的意思。
“赵谦的养子,定是有过人之处,孤还想见见他呢,刀芝敏这次太鲁莽了,让她自己领罚吧。”
“不过有她在,孤也能放心把天机阁交给她。王全啊,你说孤的这位恩师啊,是不是太心善了?”
“殿下您说的是,十年前赵大人便是难得的人才,却突然要隐退...不过此番殿下将赵大人请回来,想必他也已经想清楚了,定不会辜负殿下的一片苦心!”
李景煜起身走到窗边,逗了逗玄风鹦鹉:缓缓道: “成大事者,太心善可不是好事,可惜,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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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22章
赵寂言在鹤鸣寨待了五天,每日除了吃就算睡,权当养精蓄锐了。
这几天,他也跟那三个总是跟在熊致身后的土匪混熟了,秋雁每日来找他学识字,那三人也常常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
闷子,三人里年纪最小的,个子不高,心眼倒多,看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就知道脑子里点小聪明。
虎三儿,三人里最年长的,就是之前恐吓他的那个络腮胡,长得人高马大十分强悍,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
黑鸦,排行老二,倒是应了这个名字,瘦黑瘦黑的,说话虽然结巴但却很冷静,可以说是三个人里最成熟的。
“花红婶听闻我要找你学识字,便让闷子他们也跟着来学,你别看他们这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实际上就是不好意思让你晓得他们不识字,又不好意思跟你说,怕你笑话。”
“谁不好意思了,秋雁你可别败坏哥几个名声!”
赵寂言打量着面前的三人,一个个故意别过头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眼神却偷偷往他这边瞟。
死鸭子嘴硬。
“你们三儿都要学识字?”
三人面面相觑,明明是在求人办事,却抹不开脸面,支支吾吾半天开不了口,赵寂言跟他们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虎三儿憋不住了,一巴掌拍在闷子后背,险些把人拍了个狗吃屎,声如洪钟:
“你小子平日里不是最能说了,今儿嗓子眼堵住了?你跟他说啊!”
闷子像只受惊的猴子,被那一巴掌拍的上蹿下跳,摸着后背哀嚎:
“好你个楞头三儿,你自己不好意思说还打我,回去我就跟娘说...”
“打你咋滴,我是你哥,还打不得你了?娘让你听我的,一天天就知道跟娘告状,长能耐了你!”
“别,别吵!”
黑鸦嫌弃地看着自家兄弟这埋汰模样,太阳穴突突的跳,上前分开斗嘴的两人,露出一口白牙冲着在看戏的赵寂言憨笑:
“赵..赵兄弟,让你见...见笑了,就是我娘她..她听秋雁说你教她...识字,就...就让我们兄弟...兄弟三人跟着一块学...学,你...你不用管..管我们,只...只管说,我们三听...听就行。”
赵寂言盘腿坐在凳子上,心想得先让这几个小子摆正态度,要不这课堂秩序就太难维护了,他故作严肃道:
“可以是可以,今日我的授课方式有些不同,你们仨去搬三个凳子来...你,对就是你,看什么呢,帮我研磨。”
他指挥三兄弟帮自己准备好‘教具’,清了清嗓子: “赵氏成人识字班,开课啦!”
...
鸿阳,紫竹苑。
院子里的紫藤开的正好,新来的小侍女心不在焉地扫着地,伸长了脖子瞄着屋内的人。
不是都说这紫竹苑荒废很久了吗?为何还有人住进来。
身着宝蓝色劲装的女子从正门进来,她赶紧低下了头老老实实干手头的活,不敢再四处张望。
赵谦放下手中书卷,问道: “你气息不稳,可是又与人动手了?”
刀芝敏逆着光站在门口,后背还是火辣辣地疼,她微微展了展肩,暗自调息。
李景煜也太狠了,这五十棍是一点也没放水。
“你为何总觉得我喜欢与人动手,在你心里,我好似一个不讲道理又暴躁好斗的悍妇。”
赵谦笑了,给她斟了杯茶: “自我认识你时,你便总想着要与我一决高下,一有机会便要与我比试,每次都输,如今终于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哼,你在深山老林里藏了十年,想必功夫早已退步,如今谁胜谁负还真不一定。”
刀芝敏起身望向紫藤廊: “可还住的习惯,我吩咐人一切如旧,这里这么多年都没人再住了,紫藤是我吩咐人新栽上去的。”
“你有心了。”
她看着赵谦,不知如何开口,半晌说到:
“既然回来了,就忘记过去吧,你将赵寂言抚养长大,她也安心了。”
...
“嘿,这‘西放记’可真有意思,孙行者也太威风了,颇有我当年风范啊!”
闷子看着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上,圈出“西游记”二字,抓起几粒花生扔嘴里一脸餍足道:
“若是全天下的先生都像你这般教书,哪里还有逃学的学生?”
虎三儿夺过闷子的花生米,一个脑瓜崩上去:
“什么‘西放记’那个字是‘游’!你这猪脑子记得个啥?还孙行者,我看猪八戒说的就是你吧!”
“不过这识字方式我喜欢,跟听说书似的,我估计啊二当家也坐的住。”
赵寂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见三人兴奋模样,得意说到: “除了西游记,还有更有意思的,你们可知道与西游记齐名的‘水浒传’?讲的是以宋江为首的一百零八条好汉在梁山泊聚义的故事,说起来倒是和你们颇有渊源,只不过人家都是除强扶弱的英雄,你们啧啧..”
虎三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一巴掌拍桌子上: “你小子莫不是看不起我们,我们咋啦?我们鹤鸣寨也是行侠仗义的好汉,咋就比不得那什么梁山?”
“就是,我们可比好汉还好汉,比英雄还英雄!”
闷子也一脸不服气,用胳膊肘撞撞正在偷笑的秋雁: “秋雁你说是不是,这小子还敢瞧不起我们!”
赵寂言佯装气愤,双手叉腰: “胡说!我这个无辜路人不就是被你们强行绑架上来的吗?那樊石拉的几箱大石头不也被你们给劫持了吗?也没见你们锄强啊,逮着老弱病残薅还叫英雄?”
“啊呸!你他娘就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那樊石算个屁的老弱病残!”
虎三陡然站起,人高马大的挡住了大片日光,他表情严肃,愤愤然道:
“你晓不晓得,樊家背地里干了多少腌臜事!还大石头,那几车都是雪白的银子,用你们文人的话来说就是‘不义之财’,全是杀人放火得来的,这种钱难道不能抢吗!”
“赵...赵兄弟,我们绑你上来纯属意外,但这樊家可...可是...实打实的恶人,你怕是被...被他们骗了。”
“樊家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你们口中的樊远山又是什么来头?”
“亏你还是读书人,连这都不知道。”闷子嘲笑他
“樊远山是当今宰相,他可真是臭名远扬!长子名叫樊青云,可以说是杀人放火、买卖良家妇女、勾结官府残害普通百姓无恶不作...他犯下的恶事那可太多了!”
“先前大当家救下了一批女子,大概有十二三个吧!都是被樊家拐卖的良家姑娘,要送到儋州做皮肉生意,接到寨里的时候,一个个浑身被打的不成样子。”
闷子接过虎三的话,将指节捏的嘎吱作响, “我记得里面最小的还梳着羊角辫,都瘦成皮包骨了,胳膊上全是鞭子抽的痕迹,这群狗娘养的!”
闷子此言一出,三人面色皆是怒意,你一言我一语骂起樊家来,恨不得立刻去到儋州宰了樊远山。
他知道樊石一伙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原先以为樊家是商贾之徒,最多是官商勾结敛财,却没想到居然权势滔天,行径如此令人发指。
秋雁噙着泪默默地听着,纂紧了裙子,哽咽说到: “还有一个姑娘,为了活命,用利石划花了自己的脸...熊致他们救下她时,因为创口感染发起高热已经奄奄一息了,最后还是没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