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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雁给苏醒的田花红喂了点水,擦了擦头上的汗珠。
她们如今藏在山寨马厩处的偏房,赵寂言说去大殿里请救兵,都一个时辰了还没回来。
田花红虽然恢复了神志,但依然浑身无力。
秋雁在地上铺了些干草,扶田花红坐下后,又找了些杂物起掩盖作用,她趴在门上小心听着外面的动静,陷入了纠结。
赵寂言迟迟不回大殿里定是出事了,此时前去说不定是自投罗网,可一直在此处待着也不是办法,花红婶此刻中了毒,必须得尽快找人来帮忙。
熊侠凌怎么样了?
他武功那么高一定会没事的,况且赵寂言也说过熊致安排了大量的人手在魂断林....
事不宜迟,若大殿已经沦陷,如今只能去魂断林那边搬救兵了。
她从杂物中翻出了一把镰刀,暗自下了决心,悄悄打开门往外瞧了瞧。
“花红婶儿,你在此处等我,我现在就去叫人来!”
...
僵持了一盏茶的功夫,最先耐不住的居然是熊致。
他敢笃定面前的女人绝不会信守承诺,大丈夫何惧生死,况且还有五日期限,杀了黑鸦和那么多弟兄,绝不能就此放过!
勉强撑起身体,对着江霞喊道:
“霞姨,你别信她的鬼话!别管我,杀了这二人,替寨中兄弟报仇!”
“二当家说的对!老子也不怕死,绝不能放过这对狗男女,杀了他们!给黑鸦报仇!”
“呜呜呜,我也不怕——”
江霞紧绷着身体,陷入了空前的矛盾之中。
她们江氏兄妹作为暗卫,从小就被训练为皇家的工具,要不惜一切代价完成王上交给的任务。
不允许有除了忠诚以外的任何情感。
即便是同为暗卫的手足,也可以毫不留情的斩首。
她的任务是保护熊侠凌免遭明鹿派来高手的刺杀,鹤鸣寨也仅仅是暂时栖身的一个场所而已。
多年来的理智告诉她要毫不留情的杀了面前的二人,去苇涯确认熊侠凌的安危...
可看着被金枫荷控制的几个年轻人,她竟无法理智做出判断,也许是这些年脱离杀戮的生活却让她奉为圭臬的信条开始动摇。
那年她刚来山寨,只当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是掩饰身份的工具。
没想到有一日少主竟带回来一个小孩,她冷冷地看了那孩子一眼,那孩子竟立刻躲到熊侠凌身后,真是胆小。
少主给那孩子取名为熊致,还让她教他习武。
而那些害怕山民,时日一长,竟还跟她开起玩笑,唠起家常来。
她看着山民们的孩子日益长大,鹤鸣寨的少年们称她一声‘霞姨’,田花红时时张罗着要给她安排相亲...
在这里她好像才体会到自己身上是有“人性”的,她甚至幻想过有朝一日待任务完成后她会再回到山寨,像曾经教少主和熊致那样,教山上的孩童习武。
面前的女人满嘴谎话,不知还有多少暗招,真想一刀结果了她。
但要她眼睁睁地看着这几个孩子毒发身亡,她做不到。
正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却瞧见赵寂言好像在对她挤眉弄眼。
这小子是什么意思...
等等,他胸口好像藏的有东西!
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金枫荷手上一共有四个人质,熊致等人被抑制了内力,即便是解脱了束缚对她也不构成威胁,她知道赵寂言不会武功,自然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刚才虎三那一下子,到给她弄了个手忙脚乱,如今注意力全在面前几个不消停的人身上了。
竟然忽略了身体健康而又揣着兵器的赵寂言。
赵寂言拼命给江霞使眼色。
看我!
快看我啊!我有办法!
直到眉毛都快抽筋了才让江霞注意到了他。
绝对不能放江霞走,以她的心眼,绝对不会轻易交出解药,但又不能来硬的,怕她玉石俱焚真的杀了虎三和熊致...
必须在保证熊致安危的情况下活捉她。
他有一个声东击西的计策,希望江霞能get到他的意思。
见面前的女人犹豫不决,金枫荷也不想再和几人耗下去,催促着江霞快些做决定:
“越早解开他们身上的毒,几人所承受的痛苦就越小,等毒性蔓延到心脉,那便是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了!”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交出解药,我就留你们性命,决不食言。”
“我可信不过你。”
金枫荷丝毫没有想放手的意思,继续说到:
“不如我们同时收剑,若你反悔,我便立刻刺穿这小子。解药嘛,待我确信自己安全定会给你。”
“我有什么理由相信你!”
“那是你应该考虑的事,既然信不过我,那边在这里耗着罢!”
“等我没了耐心的时候,我就杀了这几个小子陪葬,怎么,这鹤鸣寨二当家的性命就这般不值钱?”
金枫荷步步紧逼,从那女人刚才的犹豫就可以看出,她绝不会放弃这几个小子的性命。
“你——”
“好,我答应你,数三下就同时放手。你若是敢食言,我便立刻要了你的命!”
“爽快!”
见两人达成一致,赵寂言低着头屏住呼吸,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开始将手慢慢探入胸口...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
此时全世界安静的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咚咚心跳,由于紧张后背和手心开始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一...二...”
绝不能失败,一旦失败是要出人命的。
“三——”
他飞快的弹起身将匕首刺入金枫荷后背,金枫荷吃痛抬手就是一掌,将他拍出几米之外,与此同时,江霞一脚狠狠踢在老鬼头上,借力跃起持剑直击金枫荷面门。
金枫荷持剑想回防,却已经晚了,勉强接住后便被剑气震伤撞到树上。
江霞随即利落地剑指她的心脉处。
电光火石之间江霞已经被控制住了。
成功了!
赵寂言呲牙咧嘴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觉得胸口痛得像是要炸开。
他捂着胸口,喉咙里都是血腥味,伴随着强烈的耳鸣,感到头晕目眩,走马灯都要跑出来了。
原来内伤就是这种感觉吗?
这恐怕不止是内伤吧,少说也断了几根肋骨,内外伤都有!
他强撑着看到了江霞制服住了金枫荷才觉得视线开始模糊,彻底昏死过去。
36|第36章
另一边。
秋雁到了魂断林处根本没有见到驻守的人马,黑漆漆的树林像是一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梼杌,无声着注视着她,仿佛再等待前来送死的猎物。
她打了个冷战,心中疑惑,赵寂言明明说大部分人手都在魂断林这边
人莫不是都到苇涯上去了?
“熊致——”
“虎三——”
“黑鸦——”
“闷子——你们在哪里啊!”
她一边走一边喊,却觉得越发诡异。
如今鸦雀无声,她只能听见夹杂着虫鸣的自己的回声。
大约走了几十米,在靠近苇涯的树林东边,她看到了是散落一地的食盒...
心脏开始狂跳,那地上歪七扭八躺着的是数不清山民。
秋雁颤抖着走到山民跟前,一一探过鼻息和脉搏。
还好还好,都还活着!
山民们应该也是被‘紫萍’下了什么迷药完全不省人事了。
她将倒在地上的山民翻了个遍,却并未在看到熊致他们。
“紫萍”是冲着山寨来的,定是和奎毅联手要对熊侠凌不利。
想到这里她开始心慌,手心止不住的出汗,全然不顾腿上的伤,奋力向苇涯方向跑去。
...
“醒醒...”
“小伙子,醒醒!”
赵寂言被人摇醒,迷迷糊糊睁眼发现还是黑漆漆的天空。
他皱着眉头开始回忆晕倒前的情景。
他记得自己去偷袭金枫荷,然后被她一掌给拍飞后就晕倒了,第一次体会走马灯从眼前跑过的感觉。
现在是什么情况?
侧过头眯起眼睛看见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头正在给他施针。
“年轻人身子骨硬着咧,就是些皮外伤。”
余大夫将最后一根金针取下,见他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说到:
“老朽这把老骨头可扶不起你,我还得去看看旁人,你自给儿歇好了就爬起来啊!”
一刻钟前。
江霞制服金枫荷后,她无论如何也不肯交出解药,大殿剩余的人手赶紧去请了余大夫下来,他一来就看到躺在地上的赵寂言,还好这小子没什么大碍。
“余老,你可算来了。”
“你看看他们到底是中了什么毒?可有解药?”
几个小伙子虚弱的靠坐着,脖颈后侧均被刺进一根绿色长针,针孔处泛起乌青。
“莫急莫急,待老夫查验。”
他一一撩开眼皮瞧了瞧,眉头越皱越深,把脉过后,抚着胡须说到:
“若老夫没有猜错,他们这是中了‘五青毒’。”
“五青毒?”
他开始慢慢悠悠地解释:
“所谓五青毒,是取五种生长于高寒之地的五种青花制作而成。”
“分别是不悔果、山茫、白荔、鹿枯和长生草。”
“这五种鲜草本无毒,特别是这长生草,反而对身体有所脾益。只是倘若将这五种青花按一定比重制成粉混合在一起,仅仅是吸入一指甲盖大小的量就会对内力产生抑制作用,昏昏欲睡,这倒也无妨...”
“只是你看他们脖颈处这根青针——这是被天星蟒胆汁浸泡过的。”
他示意江霞看几人的脖颈后侧,都扎着一根细针,针孔周围泛着乌青。
“这不悔果本是一味抑制天星蟒毒性的草药,但此刻在其他‘四青’的作用下,天星蟒的胆汁会和不悔果在体内激烈反应,两种毒性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此刻中毒之人的身体就像是一根被拉直的发丝,倘若在此刻以内力运功,便会五脏六腑爆裂而亡。”
他叹了口气,有些愤怒: “这种歹毒的法子早已在江湖上为人不耻,这几个孩子怎么中这样的毒?”
“哼,老东西有两下子 。”
金枫荷被点了穴道,此刻正被几个山民押着绑在一边,她听完余梦空对自己用毒的评价后,表情不满。
赵寂言不悦地盯着这个女人,毒发身亡时明明痛苦万分,却口口声声叫‘痴梦’,真是讽刺至极。
“那可有解毒的法子?”
“哎,这解毒之法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余梦空先让几人服下一枚丹药,稳住内力,起身继续说到:
“只是需要知道制毒时‘五青’的比重是多少,再按照比例将不悔果的剂量加到能抑制天星蟒毒即可,再就是需内力高强之人,从旁辅助直至毒性全部逼出。”
“这‘五青’我那处刚好都有,比例也可以一一试之,只是——”
江霞见余梦空一脸难色,踌躇再三,做好了心理准备:
“余老,您直说吧。”
“只是不知道这几个孩子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越久这毒性就越会进入心脉啊!我可先回去一一试来,但你还得尽快从制毒之人那里获得解药。”
赵寂言从地上爬起来后,才发现居然让老鬼跑了,只抓住了金枫荷一人。
这女人虽然武功不高,但十分狡猾,从她口中问出解药,想必是得费一番功夫了。
“你都听见了,若是还不拿出解药,我有的是法子折磨你。”
江霞目光冷冽,利剑直指金枫荷的胸口,口中的话更是毫不留情。
“哈哈哈...我这个人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
她瞪圆了眼睛,似乎料定了对方不敢杀自己:
“横竖都是一死,不如让你们也不痛快,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吧。”
“你——”
江霞气急,抬手就要一掌,被赵寂言拦下。
难怪说熊致的脾气冲动,合着是跟江家兄妹学的。
“霞姨,让我来劝劝她。”
赵寂言一瘸一拐走到金枫荷面前, “语重心长”说到:
“哎哎哎,金小姐,你这是何必呢?”
金枫荷没想到赵寂言不仅跑了出来,还敢偷袭自己,嘲讽似挑了挑眉笑道:
“我倒真是低估你了,一个没有内力的臭小子,能在鹤鸣寨混下去,倒有几分机灵劲儿,不如你把我放了,随我加入鸠阎道。”
赵寂言心想你倒真是劳模,自给都被绑起来了,还有心思在这儿招聘呢。
他还是露出一个具有亲和力的微笑: “我不仅机灵,说的话更有道理。”
“你想想,你不过也是完成上级交代的任务罢了,何必这么拼命呢?”
“事办好了,说不定换来两句好听话,但这任务要是失败了,那没得可是命啊!”
见金枫荷不为所动,赵寂言添油加醋:
“如今索性都失败了,为何不及时止损?你的任务失败了,回去肯定要受罚,你嘴硬不肯交出解药,待会儿江霞姐一生气,把你的脸划烂了,舌头割了,手脚筋挑了可怎么办?”
“要我说,人还是要多为自己考虑,不如此刻就弃暗投明,及时止损呐!”
“臭小子,你敢吓唬我!”
“我只是把利弊分析给你听嘛!你想,交出解药,你有百分之五十活下来的可能,倘若不交,那就是百分之百必死无疑。”
他指着那黑漆漆的树林说到: “你看看你的搭档,你都愿意保他一命,可他呢,早就跑啦!这要是回去再告你几状可怎么办?你没杀山寨里的弟兄,寨主恩怨分明,定不会要了你性命,但你也知道,这二当家可是寨主的义弟,倘若真的被你毒死了,你想想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
划烂她的脸?
割去舌头?
还是挑断手脚筋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金枫荷收敛起满不在乎的姿态,瞪着赵寂言,心里也开始默默盘算。
这小子油嘴滑舌的说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该死的老鬼,她费尽心思救他,不过是看他还有价值,如今居然敢自己逃之夭夭,他若真在门主那将所以过错全加到她身上....
“你们山寨的人都是老鬼一人杀的,我不过也是受他摆布,冤有头债有主,我可以给你们解药,我会先给另外两人解毒,但那个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