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品貌非凡的青年画像贴于黄金榜最中央。
他在一看悬赏金额,直接惊掉了下巴。
“一千两!这小子是得罪了哪路大神?”
“什么呀,是有人出钱寻他。”旁边一同行愤愤不平,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画像上的字,有些嫉妒: “叫什么赵寂言,江湖上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这小子长得还可以,有我一半风采——”
他凑到白士通身边,乐道: “你说,会不会是逃婚的,真是羡慕,我要有这家产,逃个屁的婚啊!”
白士通也觉得这样价格的悬赏颇为少见,但送上门的生意哪有不做之理,当着同行的面,他撕下了画像,哼着小曲,消失在人群之中。
赵寂言已经失踪半个月了。
自那日虎豹兄弟现身后,黎仲确定他们在为忤城修做事,封锁了儋州通往明鹿的所有关口,势必将庞旋虎抓住。
奈何两日宛如人间蒸发一般,丝毫没有踪迹。
贺兰三小姐还是说自己想不起来任何关于女萝一族的线索。
“即便我真的想起来了,找不到赵寂言,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朝堂之上也不得安宁,自从得知樊青云之死极有可能是明鹿刺客所谓,主战派与主和派整日争论不休。
眼下马上就到冬至,离天黎与明鹿和谈协约满期也不过剩两年有余,往后两国是“敌”是“友”也该考虑了。
月城飞书传来,依旧没有任何线索,案台上宁神香让他的疲惫稍微缓解了些,他展开天黎地图,庞旋虎到底会带着赵寂言藏身于何处呢?
十三日前。
赵寂言被一盆冷水浇醒,睁眼意识到周围有人正在说话,又赶紧把眼睛闭了回去。
庞旋虎站在郑真阳面前,宛如一堵山,他目眦尽裂道: “我们兄弟二人为鸠阎道卖命十年,这十年间也帮你们做了不少事,杀了不少人,如今期限已到,为何还不给我解蛊毒!”
“让你们去杀一个弱女子都不能得手,还有脸要解药?”
庞旋虎一巴掌排碎了木桌: “为了杀那个女人,阿豹也死了——”扭过头看到赵寂言安然无恙躺在地板上,指着他道:
“是被这小子给杀的,我要杀了他给阿豹陪葬,你居然还拦我,我们虎豹兄弟行走江湖多年,这十年来的屈辱也该算算账了...”
他将板斧紧握手中: “若今日你不把解药交出来,我就把你砍成四节煮了吃!”
郑真阳也不恼,只是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炉,揭开盖子,里面窝着一只黑色像蚕蛹一样的小虫。
“这是天蚕蛊....”庞旋虎话还未说完,便见郑真阳当着他的面捏碎了黑色小虫,他正欲开口,心口接着便是一股剧痛袭来,手中崩雷斧也“咣当”一声掉到地上,他脸色煞白惨叫着满地打滚,忽地口中喷出一大股鲜血,哀嚎一声便不再挣扎,睁着眼睛死了。
一旁装晕的赵寂言:...
这就死了?
郑真阳将那只死了的蛊虫丢到庞旋虎身上,只见另一只更大的黑虫钻破他的心口,爬到那只死蛊虫身边,扭动了两下,也再无动静。
他不屑地看着庞旋虎的尸首,自言自语: “不自量力的废物,这天蚕子蛊一死,体内母蛊便会发狂吃掉中蛊之人的心脏,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腹内器官便会被母蛊吃的干干净净。”
可真歹毒啊!
赵寂言听着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见一旁躺着的青年还是毫无反应,郑真阳居高临下俯视道: “你若还要装睡,我便把这母蛊下到你的身体里。”
80|第80章 瀑布之下
赵寂言一听这话立马睁开眼睛,不敢再装死露出一个尴尬笑容,躺地上道:
“呃,我肋骨断了,不方便起身。”
一不小心把肺脏戳破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郑真阳笑了,蹲下身将手按在他胸口,又扯住他左手的肩膀一扭,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嘴里塞了个药丸。
赵寂言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胸口内一股热气翻腾,嘴里的药丸入口即化,一股苦味直窜喉腔,他以为是子蛊,吓得赶紧爬起来扣喉咙,却已经晚了。
“给你接好骨了,起身吧。”
“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郑真阳见他这幅如临大敌模样,轻蔑地抬眼道:“只是帮助你恢复内力的丹药罢了,没毒。”
赵寂言半信半疑,慢慢站起身后发现自己的骨头真的被接好了,连内力都充盈了不少,此时正处于一个空旷的暗红色大殿之中,庞旋虎的尸首正倒在三米之外。
黎仲说虎豹兄弟在为明鹿皇帝效忠,这里该不会是明鹿皇宫吧?
“为什么要救我?”
庞旋虎恨不得把自己碎尸万段,面前的这个男人却轻易了结了庞旋虎。
“还有,你又是什么人?这里是哪里?”
郑真阳慢悠悠的坐到椅子上,无视他的疑问,自顾自地倒了两杯酒,示意他坐下。
“你的问题也太多了……”
他抿了一口酒,手中多了一个圆形翠玉,意味不明地摩挲着。
赵寂言立马就认出了这是熊侠凌交给自己的那块关于熊致身世的信物,赶紧在身上了摸了摸,果然空空如也。
眸子沉了沉,语气不善:“还给我。”
郑真阳见他这幅严肃坚毅面孔,简直和刚才那个胆小怕死的傻小子判若两人,多年不见,到底是血浓于水,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倒是和他当年如出一辙……
“你就是这样跟你爹说话的?”
见赵寂言眯着眼不明所以,他将一封泛黄纸张放在桌子上道:
“你娘的那封书信我已经看了,顾慈,如今我们父子相见,真当痛饮一番。”
??!
赵寂言听到这话脑海中一万个卧槽闪过,这世界也太小了吧!这凶残大叔居然是熊致亲爹!
照这架势,他还把自己当成了熊致!
他按耐住心中激动,冷着脸继续试探:“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
郑真阳也不恼,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道,心中泛起酸意:
“你怎么会认得我呢,我离开你们母子时,你不过是襁褓中的婴儿……这块玉佩是我留给你娘的信物,我也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在见到你,兰慈她…还好吗?”
“她已经过世了。”
赵寂言不知道郑真阳对熊致母亲到底有没有付出过真心,他从郑真阳眼中看到了一瞬的恍惚与哀痛,也仅仅是一瞬,因为他紧接着说到:
“呵呵,那便罢了…”
他仰起头饮尽杯中酒,递给赵寂言一杯问到:“既然你娘已经过世了,我便是你唯一的亲人,你可愿跟着我做事?”
赵寂言没有接:“我说不愿意你会放过我吗?”
“你很聪明…”
郑真阳似笑非笑,这幅冷漠做派让赵寂言觉得无比恶心,他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替熊致问出了那句:
“当初为何要抛弃我们母子二人?”
郑真阳脸上笑意瞬间顿住,他冷冷开口:“我说了会回来接你们。”
“呵,可是直到她重病身亡你都没有再出现。”
郑真阳被戳到痛处,背过身怒道:“你懂什么!当时我有要事在身,你娘未等到我来是她没有福气,大丈夫应当顶天立地做出一番事业,岂能为儿女情长所牵绊?”
赵寂言一肚子火,替熊致和兰慈不平,冷嘲到:“连儿女之情责任都不愿意承担的人,算什么大丈夫?还能成什么大事?”
郑真阳这话要是当着熊致的面说,估计会立马被熊致削成肉片,这种话也说得出来,当真的狼心狗肺人渣中的极品。
他继续输出:“你知不知这些年母子俩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可有一丁点尽到了做父亲的责任!”
“够了!”酒杯在地上碎成了细粉,郑真阳暴怒,转过身一手掐住赵寂言的脖子道:“别以为你是我儿子我就不敢杀你,这是你该对你爹说的话吗?”
赵寂言内力刚刚恢复,根本无力挣开他的钳制,喉咙被挤压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整个人到了缺氧的边缘,挣扎着反抗,郑真阳却忽然松了手道:
“我知道你怨恨我,但那又如何,我依旧是你唯一的血亲。”
他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哑声问到:“你想让我做什么?”
江湖上只知道鸠阎道喜欢用利益招揽身怀绝技的能人异士,大有立派创教之势,却不知其幕后是何人掌控,更不知道他们有何目的。
有人说他们要称霸武林,也有人说他们宛如魔教,会搅得全天下不得安宁。
只有郑真阳知道。
呵呵,江湖算什么?
他们要的是整个天黎!
当初他满怀热血要考取功名名扬天下,却屡屡碰壁,险些被世家子弟打死,后意外杀了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只能躲到偏远的月城,误入明鹿境内得忤城修赏识,就这样渐渐创立了鸠阎道。
天黎对他不仁,那便别怪他不义。
忤城修曾许诺他,若有朝一日明鹿踏平天黎取得国君之位,便封他为相。
“你随我为明鹿效力,他日我若为相,必定让你也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赵寂言不假思索:“好。”
郑真阳本还以为要给这小子再做一番思想工作,没想到他居然答应的如此爽快,兰慈脾气倔,若是她在,绝不会愿意郑顾慈随自己投靠明鹿。
这孩子却能权衡好利弊,很懂得应变,这一点倒是随自己。
实则赵寂言心里已经骂了他一万遍,好一个过期的中二病,以为全世界都围着你一个人转啊!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卑鄙小人,先是抛妻弃,再是叛国投敌,还好熊致是他在母亲膝下教育长大的,又跟着熊侠凌习武,否则还不知道跟着这个混账会变成什么样子。
先答应下来,搞清楚这是在什么地方再找机会跑。
……
七天后。
赵寂言走到悬崖边,千丈巨瀑似布如帛,汹涌无比,在阳光下水雾蒸腾而起,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要不是现在身不由己被困于此,他真想好好欣赏这举世罕见的壮观美景。
他已经答应留在鸠阎道老巢,这几天也借助各种机会弄清自己的位置,就现在收集到的信息,只知道自己在群山中,郑真阳虽并未限制他行动,还教他习武,但依旧心有防备,不愿透露所在之地的半个字给他。
说起郑真阳交给他的武功,赵寂言只觉得无比痛苦。
这郑真阳不知修的哪门哪派的邪功,与他的内力相冲,每每被他逼着练功时只觉得胸口疼的快要炸开,他只能划水装笨,再这样练下去会走火入魔。
见他迟迟没有长进,郑真阳一边骂他是个废物,一边便将他关在悬崖边封锁了回去的所有路径,若今日他再来时赵寂言还是没有突破,便喂他吃下子蛊。
帮不了他成就大业,那就乖乖地当他的好儿子。
想到这里,赵寂言回忆起在浣溪县生活的三个月,同样是父亲,郑真阳哪里比得上赵谦?
不过该说不说,郑真阳的轻功教的不错,他正思索着用轻功跳下这瀑布深渊还有几成能活。
并不是他不知死活想要冒险,而且看明白了,留在这鸠阎道只有两个结局,要么走火入魔而亡,要么被人下蛊而死,而且最近郑真阳似乎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总是问起兰慈生前的事情,他哪里知道?
只能说一些模糊的话糊弄他,郑真阳脸色是肉眼可见的难看,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穿帮。
他能想到的第三条路就是跳入这瀑布之中拿命搏一搏。
日头高照,再有一个时辰郑真阳就要过来验收成果了。他束好发,找好位置,将轩风别在腰间,看准了飞流瀑布中几块突出的石头,再次确定好一会儿落脚的地点。
这几天他拿树上的果子试验了几次,又苦练轻功,做好了心理建设就差临门一哆嗦。
什么叫极限运动?这才叫极限运动!
还是拿命玩的极限运动,一旦失败,他就会变成一张肉饼……
“要跳就跳,年纪轻轻地的如此磨叽!”
苍老的人声从悬崖下传来,赵寂言吓得差点脚底打滑,怀疑是自己过于紧张出现了幻觉,正欲探头去看只觉一阵疾风朝自己袭来。
“让老夫助你一臂之力!”
伴随着呼呼狂风,一股力量拽着他往悬崖下倒去,失重感蔓延全身!
“啊啊啊啊——”
耳旁是激昂水流拍打崖壁澎拜声响,他的惨叫声回荡在整个山谷,却听见老者不耐烦的声音穿过蹭蹭瀑流:“喊什么喊!笨死了,不想摔成一滩碎肉就调起内力,踏壁——云起!”
81|第81章 高手
多年之后,赵寂言再回想起初遇袁千川的那个下午,还是觉得胆战心惊。
...
“啊啊啊啊救命啊——”
冰冷的瀑流冲击着他的身体,赵寂言在慌乱之下调息踩实抓住了悬崖的树藤,奈何一切来得太突然把他的计划全部打乱,悬崖上的石块过于湿滑,他还未稳住身形,就被撞下激流。
完了,他绝望地闭上眼睛,死了还有重开的机会吗?
“你这小子怎这般死板,老夫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
“这算哪门子的玩笑!”
预想的失重感并未来临,肩膀被人揽住,赵寂言猛地睁开眼睛,竟已安然无恙地站在悬崖下平静的湖水中。
而那个导致他差点摔死的罪魁祸首,正躺在石头上哈哈大笑。
这是哪里来的疯老头,赵寂言气极,刚才被吓地脸色惨白,血压猛升,他现在宛如一只落水狗,浑身上下没一处干的地方,摸了一把头发上的水,指着袁千川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
“哈哈哈哈哈,没吓得尿了裤子,还不赖嘛!”
“你还好意思说!大爷,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干嘛要摔死我!”
“哎哟——”袁千山撇撇嘴,摇摇晃晃站起来道: “没良心的臭小子,要不是老夫救你,你早就化作这崖下亡魂了!”
“啊?”
见过颠倒黑白的,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颠倒黑白的,赵寂言气地想笑: “大爷,要不是你拉我下去,我好好的能坠崖吗!”
袁千山无辜: “我这不是看你想寻死,好心想帮你一把嘛...”
“....”
赵寂言彻底无语了,他背过身去把衣服拧干,慢慢游向岸边,这老头真的不正常,多说无益,还是赶紧跑路吧!
“江湖路远,大爷,咱们再也不见!”
谁知脚还没迈上岸,苍老的声音又传入耳朵: “别怪我没提醒你,那林子里可都是瘴气,你进去不出一个时辰,就会七窍流血死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