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脑袋里难道装的都是草吗, 还是脱单后, 被‘恋爱’侵蚀了脑细胞?”
松田君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舌呢。
用尖锐的刺当作防范外界伤害的机制,实际上,这只是说明他害怕受到伤害的软弱证明。
“太过分了, 竟然这么说,亏人家还天真得以为以后能跟松田君你谈起恋爱话题来呢……”
空气里传来少女遗憾的喟叹, 她旋即朝他的方向迈出了步子, 脚步声在回廊里响得异常清晰,但路途走到一半,她就克制地止住了步伐。
“难得到了揭秘时刻, 不邀请观众到齐现场吗?”
伴随少女这句清脆悦耳的话音落下, 松田夜助身形为之一顿, 一道黑影顺势从他身后不远的角落里显现出来。
江之岛盾子抱着黑白熊玩偶缓步来到灯光底下,染成浅金色的发丝被灯光反射得近乎惨白。她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把沾血的刀刃, 不知是谁身上遗留的血珠还很新鲜,沿着刀尖‘啪嗒’滴落在地,绽出了一朵殷红的血花。
“呼噗噗噗……你的同伴都不在了,请问这种心情怎么样呀,爱~梨~前~辈~?”
只见江之岛盾子从黑白熊玩偶的兜里掏出了个遥控器,往上面某个按钮按了一下。
紧接着墙角便弹出来了一块闭路电视的屏幕,屏幕等分划出了四个区域,分别是七海千秋、狛枝凪斗、左右田和一,以及苗木诚四人,他们身上都有大小不一的伤势,此时四个人全都低垂着头,生死未卜的模样。
“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个……吗?”爱梨唇角泛出苦涩的笑容,努力将语调压制得平静,“为了做到这一点,你们还真是努力啊。”
江之岛盾子语气雀跃,就像是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可爱女孩,“现在举手投降的话,我会考虑下给你个痛快的死法哦,前~辈~?”
如她所愿,爱梨举高了自己的右手,却不是作出投降的手势,看上去反而更像是课堂上提出问题的学生。
“临死之前,我想搞清楚一个问题。”她说,“其实第一天来暗杀我的人是你吧,江之岛盾子。”
江之岛盾子迅速换上了教师.jpg装扮,束起了高马尾,用空余的那只手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镜框。
“很有趣的问题,我还以为你会将那人看作是夜助君呢。”
“一开始我确实以为杀害雾切同学的,和袭击我的是同一个人。”爱梨语气冷静地说,“但我观察之后却发现,并不是这样——”
“因为动机不一样。”
“这张纸条,就是整个故事的线索对吧——”
爱梨拿出了先前在画框里捡到的东西,是一张被对折过的白纸。拆开白纸来看,能见到里面用墨水写着一段话——
【午夜沉睡之时,恶魔会悄然从礁石浮起,前来洋馆收割十二使徒的灵魂。】
“十二使徒,对应着基督耶稣亲自拣选的十二门徒。根据每个人餐厅座位背后的标志,可以确认他们彼此的身份。”
“雾切响子,对应着使徒雅各布,是十二门徒中第一位殉道的使徒。”
“舞园沙耶香,对应着使徒达太,因领多人回罗马,致使当局不满,被判以处决。”
“安藤流流歌,对应着使徒腓力,她是真理的战士,同时也被真相所影响。”
“忌村静子,对应着使徒巴多罗买,乃腓力的好友,是主升天的见证人,却死得很惨,被钉在了十字架上。”
“这里我就不全一一举例了,所有人都有对应的死法,而那位在《最后的晚餐》里背叛了主的叛徒犹大,就是你吧,松田君。”
爱梨一眨不眨地望向了前方的黑发少年,明亮的红瞳如火炬般炙热燃烧着,亮度近乎能洞穿他的心灵。
“情节设定上,馆长的死因牵扯到了我们每个人,而利用邀请函将我们所有人约来洋馆的那个人正是你,这是一场因报复而产生的故事。”
少女的声音如同坠落玉盘的珍珠一般,清脆地击碎了眼前这片静默。
松田夜助没有回话,旁边的江之岛盾子却反倒能理解他的心理活动,啪啪声鼓起了掌,替为说出了那段质疑的话:“真是精彩的推理啊,不过你也没完整的证据证明那就是松田君做的吧?”
“确实,推理并不算是我擅长的东西。”爱梨维持着表面优雅的微笑,持续说道,“我只是利用心证法,对犯人的犯罪动机和语言逻辑进行心理分析,从而找出凶手而已。”
“心证法……?”江之岛盾子重复咀嚼着这个字眼。
“比如说,为何不是叛徒、也没有杀人动机的你,会在那天晚上偷偷潜入房间来袭击我这件事情啊~”
当爱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场面仿佛一下如坠冰窟般冻结了。
而间接制造出这一切的爱梨,却对此全然不在意的模样,笑吟吟地对双马尾少女说:“因为你潜在意识里觉得,我对你的威胁非常大吧?我说得对吗,将我们带入异能空间里的元凶——江之岛盾子?”
江之岛盾子死死地盯着她,额角滑落出冷汗,仿佛被逼入到绝路里的困兽模样。
但片刻之后,她便一反常态如同宣读剧本那般,以浮夸的演技装饰着自己,抱住黑白熊挡住下半张脸窃笑了起来。
“呼噗噗噗,呼噗噗噗噗噗——你可真有意思啊,仅仅因为我袭击的那个夜晚所露出的破绽,就能让你联想出那么多疑点吗?”
“一半一半吧。”爱梨笑了笑说,“只是因为我选择了跟‘凶手’合作而已。”
“……什么?”江之岛盾子怔住,随即立刻将凌厉的目光投向了身旁的松田夜助。
他并没有对这番话做出回应,但有时候,沉默就已经代表了答案。
爱梨轻轻将食指竖起,抵在自己的嘴唇前方,倾吐出的话语如丝帛般轻柔蛊惑:“不听话的孩子要接受Penalty哦——”
江之岛盾子忽然捂住了额头,身形摇晃了几下。
“是不是觉得很熟悉?好像在什么时候听过这句话?”爱梨转而摇晃起了手指,“觉得熟悉就对了,因为这是你第二遍听说这句话啊。”
推理作品中偶尔会出现这样的桥段:比如说通过主视角一路观看下去,到最后竟发现凶手是主人公的事实。作为反转的高潮情节,这部分通常都需要在前期不断铺垫,才能在最后起到精彩的点睛一笔。
虽然并不是凶手,但爱梨的做法也不遑多让了。
为何没有开场就急着揭穿凶手,是因为她由始至终都是跟凶手站在同一阵营。
“既然无法决定剧情的走向,那么我就要以自己的方式来决定过程。”
爱梨的声音开始趋于平稳,仿佛念诵着这个自己一手编纂剧本的旁白。
“其实我们不止在洋馆里度过了短短两天而已哦,在沙滩上睁眼之前,我就已经和松田君建立了合作关系,由他对所有人进行洗脑,重启关于这个故事的开场。”
“而我则趁此机会,在当夜的晚宴里为菜肴添加了安眠药,趁每个人熟睡之时,往大家的脖子上安置好项圈。这个项圈的作用不仅是添加安眠的作用,同时还会在每个人生命体征降低到一定程度时,自动注入一种假死药,让人体的特征维持在看似‘死亡’的植物人状态。”
樱发少女用指尖敲了敲自己脖子上的项圈装置,发出指甲与外壳碰撞的清脆声音。
“多亏我以前在家学会了不少的药物知识,实际上,这种制造出来的‘假死药’反而会产生让人类肌体伤口加速愈合的作用呢。”
也就是说,先前那些本以为被刺杀身亡的人,其实根本没有死,不过是进入了假死状态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江之岛盾子不禁产生了一种无形的愤怒,迫使她将胸腔内那团火焰倾泻而出。
她遏制不住大声喊道:“松田夜助,你背叛了盾子——!!”
面对这番诘问,半长黑发的少年却依然是一副冷静到近乎淡漠的神情。
“对不起了,我实在不想看见你再错下去。”
他单手插在裤袋里,朝与金发少女背道而驰的地方走去,松松垮垮的白衬衫将他单薄的身躯展现得更加清瘦,可他仍头也不回,无视掉曾与自己朝夕相处多年的少女那几乎将他洞烧的眼神,一路慢步来到了爱梨的身边才驻足下来。
“……对不起了。”
爱梨耳畔只听见他低声飘过的呢喃,好似冰川出现的一隙裂缝,从中吹出了携带着寒冰气息的冷风。
冻得她浑身一抖。
噗呲。
少年手中冰凉的手术刀竟捅入了她的腰腹,伤口从中汩汩溢出了滚烫的鲜血,浇热了他苍白细长、而又略带颤抖的指节。
第120章
爱梨痛苦地捂住腹部, 感觉好像有一股异常滚烫灼热的东西要从指缝流出。
那东西仿佛抽条生长的深红色花芽,伴随它从体内延续到体外发芽长花,她体内的生命力与气力也随之被抽取而出。
失血带来的影响, 使她双脚难以维系住站立的姿势,忍不住伸手抓住了身前少年的衬衫。可她染血的指尖最终只能无力地抓皱了他的衣物,然后往下滑落,在那件衬衫表面遗留下一串鲜红的指痕。
“松田……君……”
在她即将摔倒的瞬间, 松田夜助终是不忍地抬手扶住了她的两侧胳膊, 慢慢地将她放倒在地。
他的脑袋垂在她的肩膀一侧, 有几缕细长柔软的黑发飘落在她的颊边, 像是雪花一样, 触感与温度竟都是冰凉的。
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听见他在自己耳畔无情地轻声说:“……对不起, 我必须这么做。”
既然都已经知晓他的身份是‘犹大’, 又怎么不猜到他会再次背叛呢?
爱梨禁不住轻笑出声,支离破碎的笑声像被人强行撕破的蝴蝶翅膀,只能轻盈而又无力地微微颤抖着。
“还说、我的脑细胞……被‘恋爱’侵蚀了, 明明恋爱脑的……那个人是你嘛、松田君……”
松田夜助抿唇不语,只是站起身来,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就算他不暴露只言片语, 爱梨也读得懂他的心。
“为了江之岛盾子……你即使是去杀人、甚至是替她背负下莫须有的罪名……都在所不惜吗?”
松田夜助:“是。”
那个女人对于他而言,就是这么重要的存在。
“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一旁的‘江之岛盾子’不明白现状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头混乱地前来质问松田夜助是怎么回事。
松田夜助看也没看她一眼, 连个眼神都不打算施舍给她。
“别顶着那张脸说出那样的蠢话了, 你装得一点都不像她。”
江之岛盾子……不,或许说是战刃骸更准确点。战刃骸即使被他这么侮辱也毫不生气的样子, 此刻干脆就露出自己原本的性格,捧起那张脸害羞地说:“盾子本来就是最完美的存在嘛,我怎么可能比得上她的万分之一呢?”
松田夜助扯了扯嘴角,不想过多评价这个究极妹控。
事到如今,他也不怕被爱梨发现战刃骸假扮江之岛盾子的事了,垂眸望着底下的樱发少女,又长又翘的睫毛在他眼睑下铺开一片晦暗的阴影。
“我动手的时候有刻意避开你的器官部位,你顶多就是流点血,不会死的。”他顿了顿后,说,“等一切过去以后,你就不会记得这些事了,睡一觉吧,时崎。”
不会再记得受过伤的事,也不必再牢记,她曾向一个不值得的人,说出彼此是‘朋友’这种无谓的话。
他的前路注定通往一条血色迷雾与遍地荆棘的绝路,那条路里不应有多余的牵绊。
没错,他的世界里只要有江之岛盾子一个人就够了。
可是为什么……他还是觉得有些不甘。
这一刻,少年黑曜石般的眼瞳里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挣扎,不过他很快就将这丝情绪处理干净,恢复成往常‘超高校级的神经学者’那般冷静的状态。
就在松田夜助不再留恋地转身的刹那,身后却忽然传来了少女一句始料未及的话语。
“……你把她藏起来了,对吗?”
松田夜助的身形顿住。
趴伏在地面的爱梨对这一切似是毫无所察,仍继续重复着笑道:“你把真正的江之岛盾子藏起来了,对吗?”
松田夜助脸色难看地回头看她,语句僵硬得仿佛吐出石块:“……你发现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像是感应到他内心想法那般,他表面展示得越是在意,爱梨唇角的笑容便越是灿烂——灿烂得近乎能将他刺伤。
“当然……从你答应我的条件那时候就发现了。”
她很清楚松田夜助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相反,他更是有着神经学者的极致谨慎与冷静,当初答应得那么痛快,显然相当可疑,于是爱梨也便特意留了个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