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质疑,赢下所有筹码的哥特少女只是平静地拈起手边的红茶,啜饮了一口。
“赌什么完全是由你来决定的吧?技不如人,就不要再这里狗吠了,像是小丑。”
胖男人脸色由紫转青,显然是气得不轻,但又不敢在这里发作。他只能像一座颤巍巍的小山一样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朝四周围观的客人胡乱挥动手臂。
“让开,都让开!!”
人群一下便往外散开了些许,也正因如此,暴发户般的胖男人一眼见到刚才站在后面观战,直言他毫无翻盘机会的爱梨。他那令人不适的眼神从爱梨全身上下扫过,又看了看站在她身旁的伊薇特,着重在那花里胡哨的洋装上不屑地瞥过。
“真不知道这辆列车怎么什么人都邀请来了,几个连毛都没长齐只会穿公主裙的小丫头,懂什么叫赌博么?”
这番话一下就引起了刚跟着美女后面过来观战的铃木园子不满,张口就吐槽道:“哇,这个大叔说话真够让人火大的……人家穿公主裙又怎么了吗?都什么年代了,竟然现在还有对女生穿衣自由指手画脚的男人……”
暴发户脸上肥厚的肉抖了抖,显然也听见了这番专门是说给他听的话,整个人恼羞成怒了起来。
“我难道有说错吗?”他怒视着身后的樱发少女道,“不服气,敢不敢下来和我也来赌一局?”
没想到只是围个观也能被火烧到身上。
爱梨茫然地指了指自己,似乎没太反应过来,“啊……你确定要跟我赌?”
这人是认真的吗?
还没等对面回复,她便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轻轻一拽,中原中也侧身用自己挡住了对方投来的视线,转头冷漠地看了那只想挑软柿子捏的男人一眼。
“别管那家伙,他只是想找个看起来好欺负的下手罢了。”
或许是被他维护着少女的姿态刺激到了,富态男子眼皮微微一抽,很是看不惯他们演绎着这种可歌可泣般的爱情故事。
“与其找个什么用都没有的小白脸陪你,不如还是让叔叔告诉你大人真正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吧?”穿金戴银的中年男人发出了油腻的笑声,“说不定他晚上还没叔叔能让你舒服呢,嘿嘿嘿——”
两人离去的脚步停下,中原中也回望他的眼神已然像是在注视着尸体,钴蓝瞳孔溢出了形同实质般的杀气。
“你,是在找死吧?”
然而这份躁动却被少女的一只手轻轻按住,爱梨指尖轻按在他的胳膊上,从他的保护圈中主动走了出来。
“你想赌什么?”她只说了这么简洁的一句。
中原中也立刻就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喂,爱梨……”
爱梨神情却相当平静,只是坦然地注视着那位想向她发起挑战的对象。
见可爱的鱼儿上钩,感觉自己终于能发泄掉刚才憋的那一股子火的中年男人挺了挺肚皮,怡然自得地说道:“如果我赢了,你今晚就到我房里来聊聊天怎么样?”
周围的客人闻言都发出了嘘声,这人是真的不要脸啊,看人家漂亮连个小女孩都不放过?
可少女却轻轻笑了一声:“好啊。”
“如果我赢了的话,我要你手中应邀前来的那封邀请函——”只听得爱梨以一种轻松而无害的口吻道,随即比出了一根纤细的食指朝列车底部下方点动。
“然后,你就给我滚下这辆列车吧。”
第34章
中年富豪提出的赌局照例是经典的德州打法。
只要看过WPT或WSOP等世界扑克巡回赛/系列赛的人, 应该大多都对这个游戏规则有所了解,是一种玩家VS玩家的公共牌类扑克游戏。
游戏规则极其简单,一个完全不懂的新手到完全明白规则, 这个过程甚至只需要5到10分钟。
首先,这个游戏一张台面至少要有两名玩家参与,牌组由52张扑克组成,没有鬼牌。最初站在按钮位的荷官会为玩家们手中发送两张‘底牌’, 待大小盲位和其余玩家各进行一轮押注表明参与后, 荷官则会继续往桌面发出三张‘公共牌’。
如果玩家想要继续看牌, 可以再进行一轮押注, 直至循环到场面上共翻开五张公共牌为结束。如若这期间仍没有玩家弃牌, 游戏则会进入最后的‘摊牌’阶段。
这时玩家需要用自己手中的两张【底牌】和桌面上有的【公共牌】进行结合,组成最强的五张牌来和对方一较高下, 赢的人可以拿下底池中的所有筹码。
爱梨此前对德州玩法完全是新手一枚, 但不妨碍她在短时间内迅速理解规则。
问题只有一个,目前正处于被家长扣押零花钱的她这趟到列车来,并没有带上足够的现金。
就在爱梨为之沉吟着思索解决方案的时刻, 耳畔恰好雪中送炭一般递来了某位少女稍显冷艳的声音:
“如果需要筹码的话,我这里倒是可以为你提供一些, 也省了你去来回兑换的时间了。”
待爱梨抬头将目光穿越人群中间, 而那位身穿黑色哥特装的美艳少女仍坐在原先那张沙发里,她无疑长了一张冷漠矜贵的面孔,那根伸出精致花边袖口的嫩白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自己的螺旋假发。
见爱梨把目光投向自己, 哥特少女的红唇仅是扬起了一抹微微的弧度, 出言为方才说出的话语进行了一句更严苛的补充——
“当然, 这笔筹码最后是需要还回来的。”
从她先前在赌局中大杀四方的那一副精明相来看,并不是个傻到会做赔本买卖的人。
很显然, 这名哥特少女是在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在对爱梨这位仅有一面之缘却敢于站出来接受挑战的女孩表达看好。
而作为这辆魔眼搜集列车的常客,身旁目睹全程的伊薇特同样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这里很是仗义地朝爱梨大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把那胸前那片层层叠叠的蕾丝花边拍得簌簌乱晃。
“我也可以借你喔~小爱梨你需要多少?50万够不够?”
当听见那疑似老同学‘一夜情对象’的帅哥是怎么称呼她的之后,这个对时尚元素嗅觉敏锐的眼罩少女也迅速转换了昵称的形式,可谓是赶潮流的一把好手了。
“没错没错,不够的话我也可以帮忙出钱的哦——”人群里某个戴发箍的茶发女生也握拳大声地插了句嘴,“可爱的小姐姐加油!别输给这个讨人厌的大叔!”
Girls help Girls,大概永远是女性处于艰难困境中所会积极出现的一种主流。
感受到女孩们语言及行动上传递过来的这份温暖,爱梨不由得流露出一抹温柔的笑颜:“谢谢,不过筹码只要够用就好了。”
爱梨接受了最先开口的那位哥特少女所提供的筹码,在重新摆设好的赌桌一方落座。
赌场中有列车专门派出的乘务员担任荷官,见两位玩家已经落座,便以那仿佛幽灵一般读不出情感波动的语调提醒道:
“请小盲位和大盲位下注。”
由于这场游戏只有两位玩家参与,就不需要等待其他玩家下场了。
爱梨坐在荷官左手边,也即是小盲位的位置。她微笑着将两枚崭新的黑色筹码叠着推向了前方,而对面作为竞争对手的中年富豪也很快紧跟在后,冷笑着将四枚黑色筹码丢向了桌面中间。
显然刚才少女们争相帮她提供筹码的场景刺激到他的双眼了。
小盲位下注为大盲位的一半,即是2+4,两人的6枚筹码叠加到一起,就是组成整局游戏开场基本的最小底池。
待爱梨翻开自己被发到的两张底牌后,旁边恰巧瞄到是什么的中原中也登时便是眼皮一跳。
红桃A和红桃K,这在所有底牌中也算是一手极强的起手牌了。
更绝的是,荷官这时翻开了台面上的三张公共牌,分别是黑桃K,红桃7,和方块K。
一上来就是三条(KKK),赢面很大!
连中原中也都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运气未免总是太好了吧。
荷官:“请玩家开始叫注。”
爱梨是第一个叫注的人,但作为新手的保守打法,这一轮她决定采取首位发言的免费过牌权:“过。”
“嗤,小女孩就是没胆色啊。”中年富豪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毅然往场中抛下了16枚筹码,“Raise(加注)!”
“……竟然一上来就压榨了啊。”周围有人见状忍不住低语道。
不知不觉中,这场赌局似乎逐渐引来了更多的人围观。
但爱梨对此并没有感到丝毫不自在的样子,那副沉静遨游于水面的态度仿佛栖身为一只优雅的天鹅,生来就习惯了湖外观众的目光。
此刻她细长食指轻点着自己桌前被盖住的那两张底牌,赌桌底下露出裙摆的白皙双腿轻轻翘着,时不时藏在那张奢华桌布下朝着同个方向一晃一晃。
按照她这几分钟里对周围的观察来看,现场跟白麒麟这起事件相关最有嫌疑的人只有三位。
一就是她在这辆列车上偶遇的过去的老同学伊薇特,她所在的雷曼家本就是宝石魔眼的名门,同样都以宝石魔眼为噱头,很难说她是否跟那个拍卖了白麒麟收藏品的人物有关系。
二则是眼前这位跟她进行对赌的中年富豪,爱梨在看见他的第一眼起就觉得这人浑身上下都写着‘违和’二字。
尽管他身上穿戴着的都是价格非常昂贵的饰品,但偶然暴露出来的言行却与那一身的富贵不相匹配,粗鲁,冒进,急躁的表现,比起富豪,更像是个亡命之徒。就算他是个近期大发横财的暴发户好了,他又是因为什么理由才登上这辆列车的呢?
会不会就是与那件白麒麟的收藏品有关联,才是他乍富的原因呢?
三就是那个始终独自坐在沙发上的哥特式少女了。从刚才的观察来看她这趟似乎是一个人来的,独来独往,也完全没有跟其他客人交流的意愿,只不断在暗中观察着四周走动的人物,并且很是警惕别人碰到她脚边箱子的模样。那藏在箱子里面的东西,会不会就是要转交给拍卖会的东西呢?
在唯一的真相被揭穿之前,这一切猜测都很有嫌疑。
而这也是爱梨愿意下场跟那位中年暴发户周旋的原因之一,就是想找机会多观察下他们几个的表现。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只有一个。
那就是她绝不会对任何敢向自己重视的人出言侮辱的家伙坐视不管——连为重要的人出一口恶气都做不到,跟一块木头又有何区别呢?
“Call(跟注)。”
爱梨毫不犹豫地同样往下投入了一组16枚的黑色筹码。
现在场上的底池已经积攒到了38枚,而每枚黑色筹码的面额为100欧元,转换下来差不多就是50多万日元,算起来绝对是一份不小的数目了。
除了就近距离位置观战的中原中也时不时为她的大胆而倒抽冷气,其他在场的客人皆是看得兴致勃勃。
财富在戏剧中总是作为暴力和血腥等元素的推手,意味着它的存在本身就能极大调动起人性私底下那根寻求刺激的神经。压注在赌桌上的筹码越多,自然代表这场戏的看头也越多。
接下来,荷官翻开了场面上的第四张公共牌,是红桃8。
如果加上前面三张公共牌里的红桃7和爱梨手中的红桃A,红桃K,那么她就一共有4张红桃牌了,上能赌一波同花,下也能保底三条,不管怎么看,她这时候也没理由停下迈进的脚步。
赌一赌单车变摩托,赌徒心态就是指这样的东西嘛。
“加3200。”新一轮的押注圈开始后,那位暴发户气质的臃肿男人毫不犹豫地加注了。
“跟。”爱梨同样丢下32枚黑色筹码。
押注圈结束,荷官最后一轮翻开的公共牌也出来了——是一张红桃10。
同花稳了!
奇怪的是,到了这一步对面竟然也没有选择退缩。
由于现场没有人打算弃牌,这局正式进入了摊牌阶段。
最后爱梨的底牌打出来自然是一手红桃同花,然而当对面摊开手牌的一刹那,现场围观的客人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叫:“哇,怎么会这样——”
呈扇形摊开在中年富豪桌前的两张手牌,赫然是一张黑桃7和草花7。
这时候就得说明一下,在德州中牌面大小是按照这样排列的:高牌(花色不同的单牌)< 对子< 两对< 三条< 顺子< 同花< 葫芦< 四条< 同花顺< 皇家同花顺(黑桃同花顺)。
也就是说中年富豪的777KK,他以三带二的葫芦险胜了爱梨的红桃同花。
光是这一局爱梨就输掉了将近250万,可谓是一把直接跌落劣势,真实地演绎出赌博的本质实则就是一道深渊,赢的人可以继续苟攀于绝壁之上,输的人则直接坠入深谷。
第一局便率先赢下胜利的中年富豪终于洋洋得意起来,仿佛原先在哥特女那边输钱受到的火气尽数得以纾解,整个人重新焕发得油光满面。
想不到接下来几局更是令人哗然,无论爱梨是选择弃牌还是持续翻牌,对方总是能以略胜于她的细微优势压过她的牌面。
这对于她来说简直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翻太多次牌了……”周围观战的队伍中逐渐有人敏锐地发现了这点。
打德州时有很多新手都会常犯的错误,那就是不管手里的牌是好还不是不好,总是抱着翻赢的希望一直跟注翻牌,导致自己手中的筹码总是为一次次失误买单。打德州有时放弃并不是认输,反而是尽量降低损失,如此一来,她输光所有筹码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