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世界是一个以异能力衡量国家排名的畸形世界,没有异能后,各国间排名会迅速洗牌,或许会爆发新的世界性战争——人类总是在冲突中前进。但冲突不会持续太久,因为人类的科学已经发明出了另一种逼迫人类冷静下来的武器——核.武器。
和平孕育着战争,战争孕育着和平,这是人类永远无法摆脱的罪孽循环。所以,让人犯罪的是上帝,而人是无罪的。
娜塔莎见识过不曾拥有异能的世界,也知道这样的世界该以怎样的规律运行。所以,在迅速的国家洗牌中她不认为俄国会失去现有的优势,而且她的存在本身依然是俄国的一部分,比拼经济实力、思想革命、文化创新……有她的辅助,俄国会迅速在新世界中站稳脚跟,并主导建设新的秩序。
她并没有什么野心,也没有什么让俄国成为世界霸主的念头,她只是顺应她在人类社会中所处的位置负担起应该履行的职责,而履行职责的结果就会得到如此结果。
身为少将,她会保证俄国国民的安全;作为俄国的寡头,她会让俄国富强;作为克格勃的三部长之一,她会让危险被隔离在俄国境外。
她操纵过政.治,所以要帮助国民过上更好的生活。她控制过舆论,所以会让人民不被喉舌愚弄。
——“不能以为你好的名义对你隐瞒真相”,这是娜塔莎还是喀秋莎时在学校里唯一真正学到的真理。
娜塔莎在过去的九年里的确做过很多事,然而一切行为的出发点……不过是下意识想回到这个家庭最初时的样子。
那时的她再次睁开眼睛——母亲已经故去,父亲和哥哥不知所踪;家庭分崩离析,家产被夺走了八成,政治地位一蹶不振。
什么都没有了,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在一开始就失去了身体,后来又亲手杀死了灵魂。人格是虚假的,世界和一切社会关系都尽数泯灭。
喀秋莎的人格已经不在,随着娜塔莎·玛丝洛娃人格诞生的就是【复活】异能的消失。
她不能让她记忆中的家庭也变得一无所有。
所以,她要把罗斯托娃家重新变回了五岁那年时的样子。
以她的聪明才智,在政治和金融上未逢敌手;以她的异能和战场上的功绩,少将之位实至名归。
于是有了今天这位俄国寡头罗斯托娃家族的家主、陆军少将娜塔莎·玛丝洛娃。
即使是决定瞒着俄国所有人将全世界拉入无异能的新世界,娜塔莎也不认为自己是背叛了俄国。
有异能是这个世界最初的模样,却不一定是最正确的发展;失去异能,也未必是最美好的状态。但是,人类本就是在不断的错误中崎岖蜿蜒地走下去。她的选择不需要任何人给予肯定,也没有人能居高临下地对她进行允许。
既然如此,她改变世界的基本格局就不是能被称为“罪恶”的行为。
选择的自由交给人类,至于对还是不对——让上帝去做裁判吧。
作为帮助哥哥的报偿,娜塔莎要求哥哥给她提供阿蒂尔·兰波的行踪和情报。
费奥多尔莞尔:“是要杀了他吗?”
娜塔莎道:“现在的话——有点懒得去杀他了。”
费奥多尔好奇:“你连他都不憎恨了吗?”
娜塔莎撇了他一眼,伸了个懒腰:“你不是说我还没长大,还太小了吗?”
她凉凉道:“小孩子哪有什么爱恨情仇。”
费奥多尔“噗嗤”笑了出来。
就在两人谈话时,一双手突兀地在两兄妹面前的空气中出现。
就只是一双手,没有人,没有身体,没有头颅——不是在地上,而是悬浮在空中。
它不是僵死不动的,反而积极地在周围的空间摸索,但碰到的都只是空气。
——这是近乎恐怖片场景的一幕,但兄妹俩都表情不变,丝毫不为所动。
“呦吼——————”就像突然出现的双手一样,一个声音在空中传来,却让人找不到发生点。
听声音是个年纪不大、和费奥多尔差不多年纪的青年,声音活泼又俏皮,似乎专门过来逗人开心。
按理说这样安静的空间里突然出现另一个人的声音就算光是本能也会投去目光,这就是人类名为应激性的反应。
但娜塔莎不为所动,她只是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块小甜饼。
而费奥多尔也没抬头去看,他揉了揉额角,似乎是有些头疼。
娜塔莎和费奥多尔都没有理他,但那位先生却不是能乖乖等在那里的好孩子。
那位先生又冒出一颗头来,看位置就是在双手的上方。他眨眨眼睛,似乎没想到故意突然发出声音的自己竟然没有吓到任何人。
他慌乱地捂住嘴巴,左看看娜塔莎右看看费奥多尔——他们竟然真没一个人理他!
果戈里先从上半身开始,然后从传送空间里整个走了进来。一只大头突然冒到娜塔莎脸旁极近的位置,金色的眼瞳①直勾勾注视她。
任何人被冷不丁地从这么近的距离注视应该就会吓一跳了吧!
——但让果戈里失望的是,她竟然还是没有反应!!!
“哦呀哦呀,小丑先生的喜剧表演竟然失败了!……呜呜,小丑尼古莱是个失败的小丑……”他的哭腔是如此真实,听起来像是真的伤了心。
但冷漠的两兄妹没一个人心疼他。
尼古莱……
娜塔莎分了一道眼神看向果戈里。
得到了“鼓励”的果戈里手舞足蹈地在原地转成了陀螺,“那么,提问——”
“我是谁呢?”
“什么?你说我叫尼古莱?——哦呀!这个问题我刚才好像一不小心说出口了!”
“那下一个问题!——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娜塔莎视线平移,看了一眼捂着上半张脸的费奥多尔。
如果给两个人的眼神交流配上文字,那么就是这样的:
娜塔莎:你的人。
费奥多尔:……
“答案正确!因为尼古莱听说费奥多尔的妹妹来了!”果戈里脚尖轻点转成了陀螺样子,“因为十分好奇,所以尼古莱决定不管费奥多尔说的不可以过来特地找过来了!”
娜塔莎平静地将目光转回来,眼睛在果戈里银色的头发和金色的眼睛上扫过。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我和费奥多尔是什么关系呢?”尼古莱垂下头,用高深莫测语气似笑非笑地看着娜塔莎。
饼干还算不错,但是,有伏特加吗?
娜塔莎的视线从哥哥面前一扫而过:“我要伏特加。”
果戈里:“…………?”
他一脸遭雷劈了的样子,难以置信地颤抖着声音说:“诶……诶诶诶?尼古莱就这么被无视了吗?”
真不愧是费奥多尔的妹妹呢,不过……
“上一个问题的谜底揭晓!是费奥多尔是我的挚友!~挚友的忠告应该听从~所以我绝对不会听挚友的话~所以,最后一个问题——”他站到了娜塔莎身后。
果戈里将两只手都搭在了娜塔莎的肩膀上,力度不大,却把娜塔莎牢牢地按在原地。
他笑眯眯地俯身靠近,“——你觉得不受常俗束缚的我,是自由的我吗?”
第35章
娜塔莎被按住后没办法动作, 但她并不在意。
她很有理由怀疑这个人被费奥多尔看上的原因是他那和父亲相似的金银搭配。不过,父亲的金发比他眼眸的浅金要更像金子,或者阳光。
看在尼古莱这个名字还有银发的份上, 娜塔莎破天荒地好心给他提醒:“——你为什么要跟在费多卡身边?不管你要追求什么, 小心被这个黑心的大骗子骗得你底裤都不剩。”
黑心大骗子费奥多尔:“……”
被妹妹如此犀利地讽刺,费奥多尔能说什么呢?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露出了拿她没办法的表情。
费奥多尔捂着额头仰靠在椅背上, 转头看着果戈里淡淡道:“果戈里, 这次你该听我的别过来。不过……事已至此,我也无可奈何了。”
果戈里这个名字让娜塔莎又多看了他一样。
竟然是果戈里……
他能成为超越者吗?
每次使用异能时都有靠近披风的动作, 可能有一定的前置条件;使用距离应该不会太远, 否则他不需要先传送进房间再靠近她。从搭在肩膀上的手来看,根据手部肌肉绷紧的程度和感受到的力度进行正比计算, 他的肉.身强度只是稍有训练的普通人。
……只是空间穿越的话就连布尔加科夫的【传送】魔法都比不上, 希望他的异能能不负“他”的名声,能力不止于此。
娜塔莎的回答完全是答非所问。果戈里又一次被两兄妹默契地无视惊呆了。
“……?”果戈里露在外面的金色眼眸眨了眨, 下一秒他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不愧是费奥多尔的妹妹!回答的非常不按常理,完全摆脱了社交规则, 真是——太自由了!”
娜塔莎的表情瞬间消失了。
如果用动物来形容,刚才的娜塔莎是吃饱了的棕熊, 懒洋洋的,也呆呆的,对外界的反应速度很慢。而这一刻,她变成了像狼王一样危险的生物, 面无表情地注视前方,胆小的人见之心寒, 而若是胆怯逃跑,将敌我优劣展现出来,那溃逃的猎物就将迎来猎手可怕的追捕。
娜塔莎把身侧的两只手拿下去,平静地说:“滚。”
果戈里发现费奥多尔的妹妹力量好大,如果他稍有反抗,怕是指骨都会被她捏成粉碎。在意识到两人间的武力差距,果戈里乖巧地顺从她手掰开的方向,将两只手从披风里拿出来垂在身侧。
“你好像生气了,为什么?”果戈里大胆地问出来,因为他要变成一个自由的存在,不受任何属性、任何情感、任何关系的束缚,他自然也不能受恐惧的束缚。
“是我口中的‘自由’让你生气了吗?你讨厌‘自由’吗?”他卖萌般地歪了歪头,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的青年脸上还带着一丝未退去的婴儿肥,加上澄澈(疯狂)而大胆(不怕死)的眼神,他的模样倒是比他的真实年龄还年轻许多。
“你很看重自由?”娜塔莎平静道,“失去腿的人最知晓能够行走的重要性,失去视力的人最明白拥有视觉的可贵。你追求自由,因为你意识到你不是自由的?”
果戈里脸上的笑容不变。
他眼眸动了动,从上往下看娜塔莎的侧脸和他的挚友费奥多尔几乎一模一样,没人能再这份相似下怀疑娜塔莎和费奥多尔的亲缘关系。
“从一出生就在鸟笼里的鸟儿一直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是在鸟笼里,也不知道外面的天空有多么广阔,而这世间的人类大多不知道头颅骨束缚着人的自由意志。”他眉眼弯弯地笑着,淡金色的眼眸却含着一丝微不可见的泪光。他像是悲伤,像是哀悼,像是怜悯。
娜塔莎语气平静无波:“但有的鸟发现了鸟笼的存在,所以决意振翅高飞——你想说这个吗?”
果戈里低声喃喃:“不愧是陀思君的妹妹呢……这世上唯有费奥多尔理解我,称我的行为是可敬的反叛。”
“哈哈哈哈哈——被骗到了吗!尼古莱刚才的悲伤是真的还是假的?还是说……既不真也不假?”
果戈里发出了嘻嘻哈哈的笑声,脸上扬起明晃晃的笑容。谁也不知道刚才的表现是真心的还是这个疯狂的小丑又一次随心所欲的演出。
“自由”为何意?
自由是一种可以借由自我意识决定自身行为的选择权,由此可以延伸出哲学领域和政治领域的含义并有不同之解读。
青年并非缺少行动上的自由。
意识上的自由?精神被操控,或者某种异能?
不。
这个青年性格古怪,怪诞而嬉笑,费多卡虽然有称量罪恶的异能,却不是消除异能的能力者。
如果认为这个世界有一个至高无上的意志,一种可以名为[神明]的存在,那么就能理解青年口中所追求的[自由]了。
他在反叛神明的意志。
换句话说,他要摆脱名为人这一存在所具有的全部束缚。情感的、精神的、意志的、道德的、伦理的——所有人类所承受着的束缚。
他的体格还是人类,却要在精神上成为自由的、不被“人”这一概念束缚的它物。
但果戈里不知道,他所拼命摆脱的,是眼前这名少女自出生以来一直想要得到的。
有些人生来就有,却视之如毒药,弃若敝履;有的人生来就是“无”,竭力追求的东西如同手中之沙永远留存不足,反而不断地在失去原本就有的。
果戈里不知道,但他不仅不知道,他还无知地去挑衅娜塔莎。
他说——
“那么陀思君的妹妹小姐,你认为从来就有的,就不值得追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