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淡淡看了太宰治一眼,却没理这个曾试图跟她抢“阿作第一好友”位置的少年。
不知太宰治从这眼神中读出了什么,太宰治微眯眼睛脸颊气鼓鼓的。
“横滨最近确实又要乱了——说到底,这片土地也根本安宁不了几天。”前是龙灾,后是对某人的遗产黑钱展开争夺战争……这才间隔了几天?
就像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异能者大战一样,谁能想到两次大战相隔竟然不到两年?
安静趴在最边上凳子上的三花猫晃了一下尾巴。
娜塔莎被活动的东西吸引了一下目光,然后转回视线:“一群人为着连真假都不确定的东西争得你死我活,真是愚蠢的连狗都看不下去。”
太宰治忽然插话:“——不是真的?”
娜塔莎将三分之一瓶酒下肚,心情舒坦了些,于是慢悠悠道:“——想上哪里把钱抢过来?黑钱也不是这么好找到的——难不成去问人要吗?”她说着,像是说了个极好笑的笑话似的嗤笑一声。
太宰治若有所思。
娜塔莎又是一句嗤笑人的话:“一群傻逼……那个傻逼说不定也在吃瓜……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都不知道,说不定还在高兴又能搞事了。”
老哥的布局倒是挺稳,有咱妈的风采。
就是老哥没料到她还有个异能【复活】,魏尔伦被复活后的兰波带走逃跑而不是只能假死脱身,原本半真半假的“遗产”就只能是百分百不掺水的假货。
魏尔伦……那傻子吃饭的营养只长脸和肌肉,自己被剥皮拆骨利用了个干净都不知道是谁在算计他。
笑死人了。
太宰治愣了愣,微微睁大了眼睛。
……竟然是他?
再然后,在店内其余人的注视下,太宰治和娜塔莎就开始进行每个字拆开来都能听懂但合在一起就完全听不懂偏偏他们自己都能懂的对话。
“他(兰波)还活着?”
“……当然。”
“(如果兰波和魏尔伦再来)你会出手吗?”
“(我改主意了)这是日本,又不是俄国。”娜塔莎嗤笑一声,“关我什么事。”
说到这,娜塔莎像是想起来了什么。
她找老板要了张纸片和签字笔,给织田写了一串数字。
“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就联系我。”她关切地叮嘱旁边的红发青年,“有公约在,如果有别的国家来捣乱,我也能过来。”
织田作之助拿着纸张,“这是电话号码吗?”
“俄国驻日本大使馆的电话。要是有什么情况联系不上我,先找他们。”娜塔莎道。
——你们日本的事,关我什么事?
——你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找我。
双标的明明白白。
太宰治:“……”
坂口安吾:“……”
猫咪老师:甩一下尾巴。
第41章
Lupin是个不错的地方, 就连老板也比其他地方的老板更有趣些。
但……也就只是这样。
真正有趣的是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光。
微醺的娜塔莎回到酒店,等候多时的乞乞科夫凑上前来。
“少将,这是肖洛霍夫司令发来的文件。”
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生来就不受上帝眷顾, 属于他的年轻时光极短, 现在才二十五岁却有四十多岁的长相。
乞乞科夫其人如他的外表一样不算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精神力也不够坚韧,品德更不算高尚。如果不是异能【死魂灵】足够特殊、十分契合保护性监视娜塔莎的要求, 他这样的素质也不足以被选中成为娜塔莎的对接员。而对娜塔莎来说, 乞乞科夫的弱点足够明显,很好控制, 是个足够好用的棋子。
和哥哥那种喜欢刀尖上跳舞的性格不一样, 如非必要,娜塔莎不爱动脑子。
所以她就偏好这种好控制的蠢蛋。
娜塔莎半躺在酒店的沙发上, 手臂盖着眼睛挡住天花板照下来的灯。原本她是想就这么睡过去的。
娜塔莎没有起床气这种东西, 被叫起后定了定神,冲他一伸手, 乞乞科夫就把文件恭敬地递到了娜塔莎手上。
国家杜马的会议结果、总统的新任命、军部的岗位调动——回国要面对的就是一堆事情。
娜塔莎不是光听调令的打手,她更是这个国家的决策者之一,所以以上这些命令在发出前都经过她的手, 至少有她的默认,没什么令人意外的情报。
就算是最近新发生的事和军部之外的政界的问题也都不至于让她头疼……一些家常便饭撒了些新作料罢了。
至于她在横滨大规模爆发异能的事……果不其然是被高高举起, 轻轻放下。
因为在前线战场上也失控过不止一回,俄国早就对相应事件脱敏,并且有熟练的后续解决措施。
唯一麻烦点的只是她本人得补一个失控原因的报告:他们要知道让她精神失控的原因是什么,以后也会注意避开相应问题。只是他们不知道这次她失控的原因与此前任何一次都有着本质的区别……以前是对杀戮生命的反感, 如今却是对“自我之死”的痛恨,其中还涉及了一些关于她来历的问题……不过像是被什么人拦截了……布尔加科夫吧。
他……算了……祝他没有被揭露的那天吧……
报告书这种玩弄文字的东西也是再简单不过, 只要注意点别写得过于佶屈聱牙、大致和这个世界的文化水平相当、让看报告的人似乎能看懂就行。
只要她还没失踪,只要她的异能还是强大到无可匹敌,她就绝不会被俄国制裁。只要最后仍然回归俄国的立场,那么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可被饶恕。
别说是差点毁了日本的一座城市,当年她把俄国一州之地收入异能中结局都不了了之。现在别说是一座城市,她就算差点毁了日本后果也不过尔尔。
一个人,在国家的战略层面上能够与另一个国家分量相当。
——这就是异能带来的畸形结果。
滑稽吗?
太滑稽了。
——所以,生活在以异能力衡量国家排名的世界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科技发展产生的武器是逻辑的,异能者的诞生却是随机的。
科学可以被复刻,异能者却不能批量产生。
——这就是这个世界发展得如此畸形的原因。
……果然还是应该消除这个世界的异能力。
虽然她不曾说过,但她其实挺佩服哥哥的。
虽然他经常搞事情,还经常一不小心就策划出堪比恐.怖.袭.击效果的大事件,但从整体的效果和最终追求来看——他无疑是正义的。
不管怎么说,他身为异能者,还是能力强度世界数一数二的异能者,是异能体制下的受益者,是既得利益者,但他却能跳出异能带来特权的安逸圈思考异能给世界带来的灾难性影响,思考异能决定国家话语权的利弊,最终决定反叛异能,将这个世界从异能的怪像中剥离。
这一行为的伟大之处不啻于身为大贵族的思想家反叛自己的阶级为穷人的利益奋斗。托尔斯泰是这样的人,伏尔泰也是这样的人,罗斯托夫家“背叛”俄罗斯帝国带头革命建立民主俄国的先祖也是如此。而他的哥哥,是在进行与他们一样宏伟而可敬的事业。
费奥多尔可以说是一个伟大的人。
他的行为难以用善与恶来形容,因为他是一个伟大的人。伟大是一个复杂的词语,它同时包含善恶,却不被善恶所局限。它是与渺小相对应的伟大。
他还不像她一样见识过不曾诞生过异能的世界,所以说,他还是个名副其实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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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醒后的第二天,她去见哥哥了。
横滨市某处位于地下的封闭房间,三个巨大的显示屏列在一起,亮堂堂的屏幕几乎能照亮整个房间。
费奥多尔坐在电脑桌前,电脑桌斜后方有个沙发,娜塔莎坐在沙发的扶手上颇为随意地翘着一只长腿。
这一次换做她对哥哥发出邀请:“我要去伊豆半岛泡温泉,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正在醉心搞事、并且已经在横滨掀起龙头战争的费奥多尔:“……”
他微笑:“我想我现在应该抽不出时间陪你去。抱歉了,娜塔洛奇卡。”
娜塔莎耸耸肩:“不去就不去吧。”
“不过……”她停下来,瞅瞅老哥单薄的身板,驼背的身材,略显苍白的脸颊,“你这贫血的毛病是怎么落下的?”
“嗯?”费奥多尔微微睁大了眼睛。
“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在俄国零下三十度直接凿冰下河过洗礼节的娜塔莎嫌弃地说,“亏你还不让我喝酒,你自己也根本没好好爱惜身体吧。就算爸爸不在了没人监督你,你也不能这么糟蹋身体。”
费奥多尔脸上的笑容不变,他不动声色的说:“只是偶尔忙的时候顾不上吃饭。”
“得了吧,我还是军部少将呢,俄西的战场根本都没少了我,我还把咱家的家产都搞了回来,还腾出手把妈妈曾经的敌人清理了一遍。这些事我尚且能处理得游刃有余,你能连我不如?”
费奥多尔:“……”
娜塔莎毫不留情地揭穿他,嗤笑道:“明明就是对吃饭睡觉不上心,仗着有异能就胡乱糟蹋身体。”
费奥多尔:“……”
娜塔莎:“要不是你是哥哥我是妹妹,我倒想替父母管管你。”
费奥多尔:“……”
娜塔莎:“看你一副在横滨这种热天气都得戴哥萨克帽的弱鸡样,真让人不爽……啧……”
费奥多尔:“……”
娜塔莎:“听说温泉有温养身体的功效,你真不去?”
费奥多尔重新扬起笑容,只是这次的笑看起来比之前虚假的多:“不用了娜塔莎,这次就不必了——以后会跟你去的。”
娜塔莎“切”了一声。
“……不想去就不去吧。”她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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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莎选择了坐火车前往伊豆半岛。
与阿作的约定完成了,与预计回俄的时间相比还剩下三天。
艺伎、温泉、日本佛寺……
如果伊豆半岛不如传闻中好玩,她下一站或许会去富士山。听说那里春日的落樱极美,值得一观。
火车站台上。
娜塔莎仍然是来日本时的装扮——一个挎包,手上拎着一瓶伏特加。
与娜塔莎一样等在站台上的人三两成群,窃窃私语,嘈杂但有序。
距离火车到达还有五分钟时间。
突兀地,她的心跳逐渐加快。
手脚发凉又发麻,心跳过快带来一阵阵眩晕感。她努力睁大了眼睛,眼前的世界逐渐蒙上了一层薄纱——世界如雾里看花,看得见,摸得着,却也看不见,摸不着。
她仍然在这个世界,却像是不在这个世界。
“砰通——砰通——砰通——”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已经比百米冲刺后的运动员还要激烈。
她开始心慌意乱,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她慌乱地拨开眼前所有的人群,似乎撞倒了什么,似乎碰到了什么……但她没有心情去分辨。
伏特加掉落在地,浓烈的酒精味在人群中爆发,很快被人踩在上面,留下乱七八糟的脚印。
紫色的异能覆盖了手掌,拥挤的人群被她强行挤开一条通道。
人群像是在说什么,嘈嘈杂杂的声音传入耳中,她的大脑却失去处理它们的能力。像是在听信号杂乱的广播,像是录音机播放被毁坏的磁带,一切像是乱码的语言。
她似乎听到隔得很远的地方有来自乞乞科夫的声音,在对谁汇报什么。那声音像是被慢放了,像是被信号器处理了,拉长的腔调古怪又恐怖,却是一堆杂音中唯一可以分辨的语言。
她不知为何没有使用异能,而是用普通人一样的赶路方式逆着人流走到站台外的地方。
娜塔莎来到站台外。
她看到了。
虚空中突兀地打开了一道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门——那是一个连接了另一个世界的空间隧道。
里面跳下来一个人类长相但体格怪异的类人生物。
那个大概能称为妖怪的生物就站在与她几乎是倒模出来的一模一样眉眼的哥哥面前:“……舅爷,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①
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他被带走了。
他被带离了这个世界。
那一瞬间,她的眼前浮现了赤红色的漫天火焰。
火焰带着足以燃尽世界的恐怖威能,就好似她是战争的主宰者一样,这火焰是世界性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