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撑着给夜蛾正道打电话询问在她躺下的这四个小时内发生了什么。
今早京都已经确保安全, 其他出现诅咒源的地区也陆陆续续地得到袚除, 但是由于许多著名神宫大社结界本身就是维持地区结界的一环, 破坏掉的结界会影响其他小神社的结界，现在全国各处镇压的诅咒都开始冒头。
“你好好休息，我从乐岩寺那里听说了你开领域后状态不好, 别勉强自己。”
“地址。”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让夜蛾正道头痛不已，他强硬地挂断电话，却还是看到了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少女。
一见面他就知道了乐岩寺说状态不对的时候为什么是那种语气。
少女看起来并不疲惫萎靡，反而十分有气势, 然而夜蛾正道却无法确定她是阳子。
满身散发着非人气息, 冷漠慈悲却又目空一切的人物真的是他的学生吗？
“夜蛾老师。”
少女如往常一般的问候又让他把那一瞬的怀疑放回了肚子里,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阳子摇了摇昏沉的脑袋给不出一个确定的答案，她不是知道夜蛾老师在这, 而是知道脑海中那些求助的人有部分在这里。
夜蛾正道想要劝她回去, 但阳子能被劝动也就不是阳子了。
她强行再次展开领域, 一个地区的咒灵清除完毕又赶往下一个地区。
隔绝情绪的迷雾越来越厚重, 大脑却越发清醒, 等到第九次施展领域后，阳子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
她看到了整个世界，四面八方的信息汇聚于脑海之中, 她好像长了无数只眼，又好似多了无数双耳朵。
一张张惊慌的面孔倒下, 一声声绝望的呼喊消失。
新的诅咒自绝望中诞生，重复上一个轮回。
“救救我们，神明大人救救我们。”
“救命，啊，不要杀我。”
“有东西过来了，啊啊啊啊。”
全国四十七个县数百市区上万座神社，就算所有的咒术师全部出动也只是滴水入海毫无涟漪。
她没有时间犹豫。
“小缝，现在能和我解绑。”
“宿主，你要干什么？”
系统看不到阳子眼中的世界，却知晓她做出了无法后退的决定，它试图说服宿主不用担心，只要再多等几天神社的结界就能修复好，到时候一切就能恢复正常。
“每秒都有人在死去，每秒都有人即将死去，等一切恢复的时候又会死多少人。”
“可他们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看见了。”
看到了他们挣扎的哀嚎，看到了他们渴求生还的强烈祈愿，她怎么能视而不见。
任凭小缝无论怎么劝说，阳子没有丝毫动摇，她一路来到日轮神社，遇见留守的神九夜。
日轮教的咒术师们在清晨收到消息就已经四散各地去消灭咒灵，巫女的能力没有攻击性故留守在神社，她知道外界情况危急，不明白阳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阳子大人外面形式已经控制住了吗？”
少女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让她安心。
“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神九夜当然相信她，焦躁不安的担忧被抚平了，她信仰的神明会像那晚拯救她一样解决所有危险。
阳子在神社存放咒具的地方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那面倒映不出任何事物的镜子清晰地照出了她的面容。
她有点能理解为什么加茂辉天天宣传她是真神还能骗到一波人了，镜像中的自己确实看上去有种非人之感。
小缝要急哭了，“宿主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要扩宽自己的领域范围，笼罩所有祈祷的声音。
“那不可能，做不到的宿主，你现在的力量不足以支撑如此大规模的消耗，就算你能成功，肯定也没有多余的力量来消灭咒灵。”
阳子没有回应，她把镜子抱在胸前，开启了最后一次领域展开。
“万象镜封天。”
少女的力量不断地涌入胸前的咒具之中，镜子反射出强烈的光柱，冲霄凌云，一片片镜面占领了被阴云遮挡的天空，向着远方无限延展。
小缝终于知道那些观测不到的力量去了哪儿，它只是一个系统，观测不到更加高阶的存在，看不到的力量汇聚积攒，形成神明的心脏。
系统唯一能观测到它的时候，便是神之心消散之时。
“宿主你快停下，我带你回家好吗，回到蓝星好不好，你快停下。”
“我有记录之前的坐标，只要有宿主的神之心就能安全渡过水母星海，所以宿主快停下吧，求求你了快停下。”
“晚啦，”阳子的声音很轻快，“你早几年告诉我，我肯定答应你，现在不行。”
她认识了珍贵的朋友，有了想要一起生活的恋人，怎么能够抛下这个世界离开。
小缝已经在哭了，“等神之心消耗完了，它会消耗你的灵魂的。”
阳子安慰它，“别哭了小缝，我知道。”
她眼中的世界发生了变化，而更大的变化在她自身，脑袋中莫名其妙多出了很多知识，她知道了该如何手上的天水镜，也明白想要拯救更多的人所需要的代价。
正如小缝所说一颗神之心是不够，况且她拥有的也不是神之心，只是由信仰堆积成的外壳而已，还要有一段时间，它才会真正蜕变为神明的心脏。
灵魂的消耗是必然的。
“快点解绑吧，小心把你一起吞噬了。”
“宿主，你为什么要这样呜呜。”
“不是说过吗，我道德感比较高。”
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去死，无法不对呼救之人伸出手。
既见苦难，怎能束手旁观。
也正因此才救下了加茂辉等人，有了如此多的羁绊。
一个人步入死亡有些孤独，所以她才多留了小缝一会儿，阳子麻利地从精神海中抓到小缝，把它打包丢出去。
只是没想到少了小缝之后竟然变得如此安静，安静到她似乎可以听到自己生命燃烧的声音。
阳子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失，她不痛苦，只是有点寂寞。
时间好像只过了一瞬，又好像过了很久。
不知道今年杰会做什么料理来招待大家，明年歌姬前要送的大人礼物会是什么，不知道七海学弟受够当咒术师了后会去做什么工作，夜蛾老师下一副墨镜又会是什么样子。
这么一想，她还很多很多没有做到的事情。
她没看到戒烟成功的硝子，没看到加茂辉一比一复制还原的□□大楼。
她还没告诉悟自己的回答。
我愿意这三个字两秒就能说完，可惜她没有时间了。
手机被强烈情绪感染成为咒具，按键自动打出一行行句子，又一行行删除，最后只留下一句，Merry Christmas。
阳子想起了夜蛾正道的话，咒术师一生与诅咒为敌，而他们濒死时的想法往往会产生强力的诅咒。
她不想诅咒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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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夫人握紧手中的御守不断祈祷，她看不到咒灵的存在，却知道无形的魔鬼正在屠杀。
丈夫倒下了，邻居倒下了，身边的人一接一个的被杀害，下一个死去的或许就是她自己。
“神明大人，求您了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她不信这些东西，但是在不科学的灾难面前，她实在是没有任何办法。
鲜血的腥气愈发刺鼻，又有人死了，女人不再祈求，她绝望地向客厅走去，她记得那里有把水果刀。
明明她在屋子里，却有光芒穿透一起障碍物来到了她身边，驱散了无边的阴冷与惊惧。
手中的水果刀掉落在地，她无力地瘫软下来，无声地呐喊。
她得救了。
神明回应了信徒的祈祷，神迹降临人间。
明光打在肆虐的咒灵身上，将其摄取封印于天水镜之中
以京都为中心南北扩散的超大型领域万象镜封天构建完毕，德岛、长崎、富山、青森……，所有祈求神明现世的求救者皆看到了一束束辉光自天际降落，驱散了阴云，来到了他们的身边。
明光带走了杀人的魔鬼又消失不见，但它带来震撼却久久不能消失。
自今天起，所有人都会知道神明的光辉曾降临人间。
火种已然落下。
第49章 长大
夜蛾正道马不停蹄地赶回高专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唯二的两名女学生一个毫无起伏地躺在病床上，而另一个机械般不停地使用术式。
“硝子！”
栗发少女没有反应，她的双手没有一刻离开过好友的身体，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 循环往复只为让唤起那颗死寂的心脏。
男人强忍着悲痛想将家入硝子拉起来, 然而她却死死抓住好友的衣襟不肯松开。
“放开我夜蛾老师, 再多给我点时间, 我一定能救她。”
“够了硝子，已经够了。”
她的手指被强硬地掰开，嘴上还在不停地重复道：“我能救她, 我能救她，我能救她。”
夜蛾正道将人拉出医务室，“辛苦你了硝子，你做得很好, 我们休息一会儿好吗？”
离开那个房间后, 少女迅速安静了下来, 她不再挣扎，也没有哭泣, 脸上是死一样的麻木。
她知道的。
当庵歌姬抱着一具没有心跳的尸体闯进来时, 她就知道这个人没救了, 她救不了死人。
只是怎么会是阳子呢？
她一直认为就算高专的大家都先一步离去, 阳子也会是陪自己到最后的那个人, 怎么会是她，怎么可能是她。
她想说她们之间还有很多约定没有完成，想倾诉自己的不舍, 最后却只是哭着骂了一句。
“那个混蛋，她还没给我带过京都的特产。”
往后她一定不会是孤身一人, 却永远失去了她的挚友。
家入硝子在十一月迎来自己的成年，却在一个月才真正长大。
夜蛾正道将精疲力竭的家入硝子送回寝室休息，转身眼泪就落了下来。
他其实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先是天降金光，咒灵莫名其妙地消失，之后便接到了家入硝子的电话，催促他尽快回到高专。
学生的语气过于沉重让他有了不好的感觉，果然回到学校后见到的就是一个半死不活的家入硝子。
他不敢多看躺着的人一眼。
安抚完硝子后，他还要想办法拖住远在长崎和北海道救援的另外两位学生，等一切都安排妥当，夜蛾正道才有时间送阳子最后一程。
她看起来和活着也没什么不同，身上没有伤口血迹，表情也很平静，只是没了心跳。
没有从尸体上感受到诅咒气息，很好，他的学生至死也没有后悔。
阳子好好地把自己的话记在心里，很好，很听话。
他该自得的，他应该为阳子最后也没有诅咒他人而骄傲，内心的感情却如何都控制不住。
夜蛾正道经历过无数同伴的死亡，也已经接受自己身为咒术师的终点，他知道自己的学生总有一天也会迎来人生的终结，只是他最宠爱的学生还没有长大。
男人跪在地上，拳头一下又一下地砸向地板，“诅咒啊，你倒是诅咒啊！”
让他在校也担心，出门也担心的问题儿童，被他过分关注连Panda都要靠后的孩子，从来不听话的叛逆小鬼，怎么偏偏只听了这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