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新望未是这样的。
因为新望未没有自己的人生。
所以五条悟一直振振有词地说,小望未是他的——就是他的哦。字面意义上理解就完全正确。
当然也想跟小望未恋爱啦,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才会跟小望未谈恋爱的。虽然很多人都觉得他们的恋爱相当儿戏,但总之是连五条家那边都通知过的,相当正经的关系。
但是,在恋人的关系之外,在“人类”的这层关系之外,最初的所有物的关系从未解除。
小望未是他的女朋友。
并且,是、他、的。
五条悟轻声笑起来,随后是大笑。
猖狂的笑声在空旷的训练场回荡着,泛滥起一阵令人心惊的压迫感。
“真想知道是谁让小望未消失的啊——是小望未自己的话,就把她关起来好了;是其他什么东西的话,那就可以好好动手了啊,普通的那些咒灵打起来也太没意思了,一定要是那种可以让我好好动手的类型啊!”
蓝色的双瞳中,隐隐有冰冷且癫狂的意味浮现。
谁能抓住一团空气呢?
谁能囚禁一团空气呢?
他真的——他真的已经很想很想这么做了啊!!
这么多年都已经在动手和不动手之间来回挣扎,但每次看见小望未温柔的目光的时候,又有点下不去手。果然那个时候就不应该犹豫的。
凭什么小望未想出现就出现、而他想见到小望未的时候,却还是只能等待呢?
这可是漫长的十年啊。
他杀死的咒灵都不计其数了。
偶尔,在想到小望未却见不到小望未、只好等待小望未自己出现的时候,五条悟会产生这样一个念头。
如果小望未一直只是他的空气朋友就好了,只有六眼能
看见。
如果小望未从未变成人就好了。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无所顾忌、一直用无下限将他的空气朋友裹住,让小望未永远也逃不出去。
但是……不行。
因为,小望未偏偏就变成了人类少女的模样,还变得那么“人类”,会说笑、会因为担心他而落泪、会说喜欢他,让他想动手都有点苦恼呢。
到最后,他反而想要拥抱小望未、亲吻小望未,并且……希望她能开开心心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种想法,是名为爱的正论吗?
但如果是和小望未一起的话,好像也毫无问题……不,是完全没有问题哦。
只是他更喜欢的说法是,这是一种扭曲又恶毒的诅咒,连六眼都毫无办法、毫无抵抗之力。
结果,将这般可怖的诅咒施加在他身上的小望未,自己反而食言了吗?
想到这里,五条悟突然又笑了起来,并且兴致勃勃地对夏油杰说:“其实我和小望未之间还有束缚存在。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通过束缚找她了……但那种做法太恐怖了一点吧?不到万不得已,我还是不想用。”
那几乎就是利用诅咒、成为诅咒了。
现在他还没有把整个世界的角落都翻遍,所以暂时还不想用那么极端的办法。
……但,万一呢?
在五条悟的耐心彻底耗尽之前,这个世界应该祈祷,新望未快点出现在他的面前。
夏油杰听着,想说点什么,最后也只能归于心中一声无奈的叹息。
小望未啊,你自己惹来的男朋友,也只能自己应付一下了。
别跟五条悟捉迷藏了,不知道他是个多幼稚、本性多疯狂的家伙吗?
不要惹毛了他,然后又留下这个烂摊子不管。其他人可安抚不了这样的五条悟啊。
所以啊,快点出现吧。
*
在刚入职里樱高中的两周之内,新望未感觉一切都不错。
这个学校刚刚建立不久,环境相当不错,学生们基本上也很活泼和听话,新望未的心理健康课,得到的反响也很热烈。
心理健康老师,其实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都是陌生的存在。
一些成年人都不会重视自己的心理问题,对孩子的心理健康就更加不会在意了。很多人都觉得,孩子的很多心理问题,只是因为他们太“年轻”了。
总是以为,等到长大了,一切都好了。
但有些事情,却是在成年之后,永远都无法弥补的。
所以,一些学生在感到新奇的同时,也真的有找新望未咨询一些问题。至少这就是一点进步了。
这天是个星期五,新望未下班有点晚,因为要进行备课。
另外,学校那边还打算让她安排一些心理健康活动,类似于社团活动那样。这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构想。更何况她还要继续修改自己的毕业论文,还要找时间和论文导师谈谈修改方向。
总之可以说是忙碌但充实的生活吧。
而且五条悟的好感度也快要90了,马上就可以开启第五个剧情章节了。
……说到这个,《心想之物》这个游戏没有其他更新了吗?
新望未稍微有点疑惑。
因为,显然游戏进度已经结束了大半,但游戏内容也就这么多,完全没有更新和活动,目前来看也没有什么一周目……那等五条悟的好感度满了之后,还有什么能玩的呢?
又或者说,是那种玩了一次就结束的单机游戏?
……这么说来也是,单是这一次攻略五条悟,就已经耗费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而且是必须要靠时间才能推进好感度的情况。
这个游戏,好像是故意让五条悟成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每天点进日常就会觉得,灵魂都好像轻松了一点。
新望未一边想,一边脚步匆匆——都已经傍晚了。
但这个时候,她突然听见了奇怪的声响。
像是……
低低的痛呼和打击声?
她的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随后,不假思索地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不会吧、不应该吧——怎么会呢?
走过一个拐角,不远处的场景便骤然浮现在她的眼前,声音都变得更加清晰,仿佛震动着她的耳膜。
本应该可爱乖巧的学生们,这个时候却露出邪恶的兴奋的笑容,对着地上的另外一个学生拳打脚踢
,甚至还用烟头去烫那个孩子的皮肤。
新望未一下子就呆住了。
在来到这个学校的时候,她无数次想象未来的工作场景,无数次想到,应该是与可爱的孩子们其乐融融,轻松愉快地相处与施教吧。
但有时候,即便本身学习了心理学,也会震撼于人类对同类爆发出的,那种毫无意义的恶意与残暴。
新望未本能地颤抖起来,她下意识握住自己的手指。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沉下来,冰冷而大声地呼喊:“你们——在做什么!”
那几个领头的孩子好像现在才注意到新望未的出现,接一连三地停下手,但其中一个停下来的时候,甚至也要踹地上那个孩子一脚。
新望未的脸色越发严肃。她总是以温柔的形象待人,也习惯了这样的面孔。
如何笑、如何说话,才能显得温柔又无害,她都非常清楚。
但是,她也非常清楚,在某些时刻,要表现得冷酷、严厉、苛刻,才能得到他人的尊重。
“欺负同学不是你们应该做的事情。准备好检讨信,下周一给我。”新望未语气冷肃,“好好反省一下,听到了吗!”
即便新望未只是个实习老师,那几个学生也还是应了一声。有人不服气,但被为首的那个瞪了一眼,就不说话了。
新望未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为首的那个男生——伊藤翔太,她记得这个学生。
事实上,如果伊藤翔太表现得不满或者不服气,新望未反而不会意外。
但反而看起来很乖地应了?
是那种很会伪装自己的孩子啊。
说不定在别的教师眼中,他肯定是个好孩子、好学生,未来一片光明的那种。
伊藤翔太甚至微笑着与新望未告别,很乖巧地说了一句“老师再见”。
新望未感到心脏都稍微沉了沉。
这样可不行啊。
她垂下眼睛,思考着应该怎么办。
在他们离开之后,新望未又望向倒在地上的那个孩子,心中更是沉重。
新望未希望这个孩子能够自己站起来,不要陷入绝望之中,但是在整个过程中,他都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坐在地上,在新望未训斥
其他人的时候,他都没有诉苦或者指责那些欺负他的人,而是始终默然。
也就是说,这个孩子可能受到了相当长时间的欺凌,甚至连他自己都习惯了,已经不会对老师抱有期待,不会指望有人帮助他……
……毫无疑问的校园霸凌。
但凡学校、家长任何一方注意过这个情况,都不至于发展到这个程度。
新望未走过去搀扶那个孩子,然后更是吃了一惊:“顺平同学?!”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里樱高中的时候,遇到的那个为她指路的孩子。那个时候她感到吉野顺平有些内向,还特地鼓励了他一下,但她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严重的情况。
吉野顺平下意识躲闪着新望未关切的眼神。
“……抱歉,望未老师。”
“为什么要道歉?”
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所以,感到抱歉。
新望未轻轻将手放在吉野顺平的肩膀上,温和地说:“不是顺平的错。”
“……那是谁的错呢?”
“是他们的错哦。”
吉野顺平几乎吃了一惊。他下意识抬头,看向新望未……没有想到会得到如此坚定的答案。
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错。
新望未伸手将吉野顺平的刘海撩起来……看到几个烟头烫出来的疤。是为了挡住这几个疤,才特地留了这么长的刘海吗?
于是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抱歉,顺平同学。老师应该早点发现的。”
吉野顺平咬了咬牙,问:“为什么要道歉?”他停顿了一下,感觉眼眶发热,“……不是老师的错,是他们的错!”
“所以,顺平同学要振作起来啊。”
吉野顺平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点了点头。
新望未又了解了一下吉野顺平的相关情况,跟他聊了一会儿。
现在吉野顺平身上有些伤,新望未就带着他去了医院,然后将他送回家、和他一起吃了晚饭。
吉野顺平的妈妈,吉野凪,在很晚的时候才到家。一开始她有些惊讶新望未为什么会出现,但了解到情况之后,就立刻沉默了下来。
之后
她和新望未聊了很长时间。
“……或许应该让顺平转学吧。”吉野凪点了支烟,表情是难得的忧虑,“带他离开这里。”
.
?,记住.
“会影响你的工作吗?”
“顺平更重要啊。这孩子,都不愿意跟我讲这些事情。”
话虽如此,孩子的额头都已经被烟头烫出疤了,这样都没有发现吗?新望未这样想。但她终究只是暗自叹了一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沉默片刻之后,新望未转而说:“问一下顺平的想法吧?”
吉野凪点了点头:“我会跟他好好聊聊的。谢谢你啊,老师。”
新望未微怔,随后轻笑着摇了摇头。
回家的路上,她也满脑子都是吉野顺平的事情。
实在是一个让人担心的孩子啊。
回到租的公寓之后,新望未忍不住打开电脑,开始寻找校园暴力、霸凌相关的信息,并且寻找一些心理学相关的论文与研究,不知不觉就看到了很晚。
了解更多知识的话,说不定会在未来某个时刻,帮助到那些受害者。
直到她无意中看了一眼时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熬夜到凌晨了。
新望未急忙关掉电脑。因为明天要赶往东京,之前就约好了和论文导师见面,肯定是要早起的……她也顾不上太多了,只能匆匆忙忙洗漱一下就赶紧睡觉。
直到睡到枕头上,新望未的大脑中才朦胧浮现出些许困惑。
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是吗?但是笔记本上提醒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明明都已经做完了……
不及思考更多,她便睡了过去。
直到第一天醒来打开手机,新望未才猝然发现自己遗忘了什么。
她漏做了《心想之物》的日常。
……五条悟。
她不小心忘了五条悟。!
第38章 都恰到好处
不管怎么说,新望未并不是那种会在待办事项中,添加“游戏”这一项目的类型。
写下来的、要让自己记住的东西,肯定都是非常实际、非常现实的东西。况且,她的生活也容不下什么享乐放松的情况。
所以,不小心忘掉了哪一天的游戏日常,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至于惊讶,只是在想起来的时候“哎呀”一声。
有些玩家甚至会因为懒惰,即便想到了也根本不会打开游戏。
新望未的话,其实只是因为生活太过于忙碌,又因为遇到了十分值得关注的事情,所以才不小心忘记了。
她也是普普通通的人类,甚至可以说是平庸无奇的人类,所以当然会犯错,不必因为犯错就过于苛责自己。她一直都是知道这一点的。
如果高考的时候那道题没有算错就好了;如果大学的时候更努力学习就好了;如果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就好了……这样的自我苛责、自我质疑,迟早会将一个人的灵魂压垮。
相比之下,只是一次游戏日常而已,其实根本就不算什么吧。
……话虽如此,但果然还是……有点、愧疚呢。
她并不是只将悟君看作一场游戏的情况。是真的投入了感情、投入了时间与精力,连自己的情绪都跟随着悟君的经历而一同变化,好像真的跟随悟君共同度过了十年的时光……
更合适的比喻,应该是因为下班太晚,所以忘了给猫猫的碗里添粮加水,这样吧。
所以她不禁想到,要是自己能更上心一点就好了。
但是……
前往东京的列车上,新望未犹豫了一下,然后点进了《心想之物》。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心理学专业的缘故,新望未向来十分了解自己的心理活动。
或者说,会本能地分析自己的心理。
此时,她已经意识到一件事情。
她的生活重心,正在逐渐偏离游戏、逐渐重回自己生活的正轨。
在过去一段时间里,她的生活始终向五条悟那边倾斜着,也或许是为了逃避现实中的麻烦吧。不能说她有多沉浸在这场恋爱游戏之中,但至少是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