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予忽然意识到,目前她掌握的有关霍懈北的大部分信息,都是祁既告诉她的。
她隐隐记得,祁既还把霍懈北的联系方式告诉了她。
她好像还给他发过短信。
想打这里,她的神采忽然变得飞扬起来。
她没有记错,她真的有他的联系方式。
她不仅给他发过短信,而且还给他打过电话。可无论是电话还是短信,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他一直没有给她回复。
温予看着那串冗长的数字,下意识点了拨号键。机械的响铃声响起的一瞬间,她又猛地回过神,动作迅捷地挂断了电话。
无论如何,是他救了她,电话一旦接通,口头上的感谢太过单薄。再者,一旦感谢过后,她就再没有别的理由再去接近他了。
可除了感谢,她忽然不知道,电话如果接通,她该说些什么。
她心里的那些疑惑,是万万不可以通过电话表露出来的。
当初,她之所以在拍卖会上拍下这尊小像,就是为了要把它当做礼物送给霍懈北,以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可现在,暂且不说那场拍卖会的背后是不是霍氏,单单是因为那尊小像是用霍无羁的骨血而塑,她也无论如何都不会将他当成礼物去送人。
温予攥着手机发呆的同时,心中暗暗祈祷对方不要回拨过来。
这个时候,她的脑子就像是被僵尸吃掉了一样,空空如也。如果对方真的回拨过来,她怕是也只会怂唧唧地说一句:不好意思,刚刚打错了。
与此同时,西府墅区。
霍懈北刚刚洗完澡,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干,水珠顺着他的鼻梁骨滴落,打湿了好大一片地毯。他却浑不在意,只神色恹恹地攥着手机,思考他究竟要不要拨回去。
好半晌,手机铃声都没有响起。
温予稍稍松了一口气,她刚放下手机,肚子忽然咕噜咕噜叫了两声。余光瞥到桌上的鲜虾粥,她无端吞咽了口口水。
“隔夜的粥应该是可以喝的吧?”温予嘟哝一声,起身走向厨房。
才走了两步,一阵急促的铃声响彻客厅。
温予的脚步骤然停滞,心跳却莫名加快。下意识的,她回头去看被她扔在沙发上的手机。
屏幕是暗的,可铃声还在继续响。
她环视一圈,最后发现,是门铃在响。
不是那人回拨过来的电话,温予又一次松了一口气,她朝着门口大声喊了一声:“来了。”
话落,铃声骤然而止,她也抬步走过去。
打开门,门口空荡荡,她把脑袋探出去,四下看了看,走廊也是空无一人。
电梯里。
霍懈北背靠着电梯墙,胸口起伏不定。
脑海中,反复响起她刚刚的那句回应。
自他听到响了两声就被挂断的电话后,他就再也抑制不住想要见她的念头。稍一思索,就跑过来见她。可听到她的声音后,他又心生胆怯,几乎是落荒而逃,甚至连电梯楼层都忘了按。
温予把探出去的脑袋收回来,视线落在门口不远处的一个某奢侈品的手提袋上。
她心中狐疑,却还是把手提袋返回了家中。
第146章 烧灯续昼(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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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在失神, 顶楼的人不知是谁按了电梯,他随着电梯缓缓上升。
电梯厢门开启,却没有人走进来。
霍懈北有点心不在焉, 以为到了一楼, 抬步走出去才发现,他是到了顶楼。看清楼层号后,他又重新回到了电梯里。
他本该按向一楼的。可视线却不受控制,频频看向十六那个数字。
他忽然想起来, 刚刚他只顾着落荒而逃, 却全然忘记把吊牌给拆掉。
动作比意识更快一步。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的手指已经从数字一挪到了数字十六,并且没有丝毫犹豫地按了下去。
十六层楼的按钮亮起灯, 他的心也随之悬空。
尽管他心里很明白,过了这么长时间,她一定把手提袋拿进去了。但他依旧想要再回去看一下。
他既想要见她, 又害怕见她。
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近乡情怯过。
但也正是如此, 他深切感受到,他胸腔里那颗迟暮了好些年的心脏,又一次焕发出蓬勃的生机。
正如他猜测的那般,十六楼的走廊空无一人,连他放在地上的东西也消失不见。
也不知道她明天会不会去赴宴?
她看到吊牌以后, 会不会以为是他故意没有把吊牌拆下来?
应该不会,她不是这样的人。
可如果她没有把他当成霍无羁,只将他当做一个奇怪的陌生人又怎么办?
直到他下了楼, 开车回去的路上, 都还在心里一遍遍揣测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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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提袋中,共有两件东西。
一件黑色礼服。一张烫金的宴会邀请函。
邀请函上的名字是手写的, 温予只看了一眼,就猜出了写这张邀请函的人是谁。
为了印证她心中的猜想,她特意从一众物品中翻出了那张便利贴。
经过比对,温予发现,邀请函上的字迹和她茶几上那张便利贴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尤其是她的那个‘溫’字。
下意识的,她的脑海中闪过霍懈北那张脸。她有一种直觉,刚刚摁她家门铃的那个人,一定是他。
礼服是崭新的,吊牌都还在。温予看着吊牌上将近六位数的价格,暗暗瞠目。
暂且不说她没有买这么贵重的礼服,关于送货上.门这件事情,她却稍微有些经验。
如果来人是品牌方的服务人员,他们一定不会将价格这么贵的礼服随意放在公共区域。他们一定会亲自把东西交到你手上后,再让你签上字才算结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还没有看到人的情况下,随意将这件将近六位数的礼服放在公共区域。
以上种种,温予确信,刚刚站在她门口按她门铃的人,一定是霍懈北。
至于他为什么会选择不见她,温予想不通。
但她猜测,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请帖上说,为了感谢她对前些时日那场拍卖会的支持,特邀她明日去参加宴会。
宴会的地点和上次拍卖会的地点一样。
也正是因为如此,温予越发确信,那场拍卖会背后的资本一定是霍氏。
没了小像,她正愁不知如何去接近霍家人。如今,请帖在手,她又怎会轻易放过这样一个机会。
所以,不管他有什么目的,她都一定会准时去赴宴。
忽然之间有了事情做,她肉眼可见地亢奋起来。
这一瞬,她甚至连肚子饿都感受不到了,拎起礼服去了衣帽间。出乎意料的是,这件黑色礼服恰好合身。
唯一让她感到不太满意的一点,是这件礼服的V字领有点低,恰好将她锁骨处那团青紫显露出来。
温予无声叹了口气,余光略过一旁置物架,最终选了一条黑色的丝巾来搭配这身礼服。
好在,现在的天气没有那么热,颈间系一条丝巾,也没那么惹眼。等明天,她把痕迹用遮瑕膏遮一下,再用丝巾挡着,应该没有人会发现。
试好衣服,她又去敷了张面膜。
虽然她只在现实生活中消失了一个晚上,但她却在西州真实生活了那么长一段时间。
古代生活条件艰苦,她能够做好每日的清洁已然是了不起,护理肌肤更是妄想。
北疆的风沙又大,就算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风吹在脸上,也都裹挟着细沙,吹得脸生疼。
她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好好护理过肌肤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的肌肤严重缺水。面膜才一上脸,T区以及鼻翼两端就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感。
“我这是缺了多少水啊。”她咕哝着,走向厨房。
小奶锅里还有昨天那人煮的鲜虾粥,中央空调一直开着,粥也没坏。
鲜香入鼻,温予的肚子咕噜噜叫着。
明明在门铃响起的前一刻,她想的都还是没有关系,填饱肚子最重要。
可现在,她有点犹豫了。
再三思忖,她把那锅喷香的鲜虾粥给倒掉了。
这一刻的她,身心俱疲,根本没有心思去弄吃的。最后,她点了一份外卖来应付叫嚣不已的五脏庙。
在睡觉之前,温予本以为,她才从西州回来,晚上一定会睡不着觉。却没想到,一觉睡到天亮。
翌日。
温予特意起了个大早,下楼吃了个早餐后,直接去了附近美容院,好好给肌肤做了一次护理。
无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她都不能辜负那件将近六位数的礼服。
宴会是在下午举行,她在美容院待了将近一上午。从美容院回到家后,她定好闹钟,又躺在沙发上休憩了一会儿。
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两个小时,温予悠悠转醒。
洗漱、化妆、换衣服,一气呵成。
手机、车钥匙和请帖放在手包里,因为要开车,她穿的是一双平底鞋。就这样,她一手勾着待会儿要穿的高跟鞋,一手拎着手包,出了家门。
她开着车,驶在多车道的柏油马路上。
和西州相比,明明她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更久一些。
可当她看着逐渐消失在眼帘的一幢幢高楼大厦,看着隔壁车道上一辆辆疾驰而过的汽车,她忽然有点恍惚。
这样的生活,让她感到有点陌生。
其实,在她从西州回来后,在她的意识逐渐清醒之后,她就隐隐生出一种这样的感觉。她也一直在克服,并且一直试图将它和霍无羁一起压在心底,刻意不去想起。
就算这个世界没有霍无羁,她一定会好好生活。
她不想当一条无论在哪个时空都没有归属感的鱼。
她也一直在适应。
所以她去楼下最热闹的早餐店去用早餐。所以她去附近规模最大的美容院一待就是一上午。
可就算是这样,当她真的处在久别的现代化都市中时,她还是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情愫。
尽管她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她本身就属于这个时代。
她的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就像刚到西州时那样。
但她也只能适应,别无他法。
幸好,对于这些事情,她向来是有经验的。
高考后,父母双双出事,先后离开了她。她如今也活得很好。
现在也是一样。
须臾,温予甩掉了脑海里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并且强行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接下来的宴会和霍懈北身上。
也得亏霍氏和霍懈北身上有很多谜团,她才能这么快就找到别的事情做。
霍氏的客户占据了青城大半的有钱人,温予到达宴会地点时,停车场内停满了豪车。
她本来以为,她正在开的这辆车已经很可以了。可和这里停放的车相比,还是落了下风。好在她不是那种喜欢攀比的人,暗暗在心里惊叹一番后,面不改色下车离开了。
下车前,她特意从坐直了身体,掰过后视镜,仔细打量了一下妆容。
当然,着重检查了一下锁骨那块。
一切完好无虞,她又换上高跟鞋,从副驾上拎起手包,款款走向大厅。
临近大厅转门时,她忽然忘记了有没有把请帖放进手包。
就在她垂首检查手包里到底有没有请帖时,忽然觉得眼前闪过一道阴影。
才一抬眸,就看到一具身材姣好的女生穿了一身酒红色的齐胸礼服。
对方好像在打电话,走路也是心不在焉。
当她反应过来想要躲开时,已经来不及。下一秒,两人的肩膀还是撞在了一处。
“不好意思。”
温予甚至来不及去抬头看她的长相,更顾不得被撞落的手包,她连忙弯腰道歉。
无论如何,都是她的心不在焉才酿成她们两人相撞的。率先道歉,总是没错。
身穿酒红色礼服的那个女生是用另外一只手拿的手机,除了被撞后,打电话的语气变得有些急躁外,并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甚至连她拿声略显急促的道歉,也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打着电话扬长而去。
只在空气里留下一道浓郁且甜腻的话梅香。她鼻翼翕动,轻嗅两下,辨出她身上用的香水是黑鸦片。
听她讲话的内容,她好像是要去停车场接人。
原本温予并没有打算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看,她身上的那件礼服让她莫名感到眼晕和心慌。
可她的声音让温予感觉很熟悉,似乎是在哪里听到过。
温予一直看着,看着她赤红的衣角,看着她摇曳不止地腰肢,听着她越来越远的声音。
她的脑海里,此时还都是西州的人和事。是以,绞尽脑汁,也没有想起来那道声音她究竟是在哪里听到过。
想不起来,她干脆不想。
温予利落收回视线,正准备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手包。
她才转过身来,忽然发现她身侧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