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位空置,平日里,这些官眷们鲜少进宫,也就只有每年宫宴时才偶尔与后宫妃嫔见上一见。
故而,当温予走入一众人视野时,大多数人也都只被她的容貌所震撼,偶尔几个人觉得眼熟,也都以为是无意间曾在秦府见到过,并没有往别处深思。
如今,江毓儿一身锦衣华服,高调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
人们才恍然发觉,方才让人惊艳的那位公子哥,竟和当今盛宠不觉的贵妃娘娘那般相似。
此时,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在温予和江毓儿身上徘徊,没几个人发现,端坐在一旁的另外几个妃嫔,脸上纷纷失了血色,身上亦是冷汗涔涔。
自入殿后,她们的目光就没从霍珩脸上移开过。
她们不是没有看到皇上眼底的痴狂。那种狂热,纵使她们进宫那晚,也不曾见到过。
可现在,皇上仅仅是远远看着,便生出了那样的神色。
最重要的是,对方还是一个男人。
她们进宫也都有一段时日了,不是没有听说过皇上的喜好。
但谁也没有主动拿到明面上说过,只暗自艳羡江毓儿生的好,竟集齐了她们一众人的优点。
纵然她们心惊胆战,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了那个男人的脸上。
因为她们发现,自己竟然能从那张脸上,或多或少的找到些许相似之处。
妃嫔们想起皇上一系列令人费解的举动,心中不禁暗暗诧异:从来没有人说过,皇上的心上人,竟然是一位公子!
也是这一瞬间,她们隐隐猜到了江毓儿荣宠不断的原因。
一时间,现场所有人,心思各异起来。
其中,最为震撼的,还是秦家父子。
尤其是秦执年。
也是这一刻,秦执年忍不住猜测,霍珩之所以会对霍无羁萌生杀意,究竟是因为温予长得像这位贵妃,还是因为贵妃长得像温予?
如果是前者,尚且还好解决。
可若是后者,若这位贵妃娘娘一开始便是温予的替身,那...那这件事情可就难办了。
秦执年也是从意气风发的少年长成如今的持重老成的模样。
年少而慕少艾。
他太过清楚,对于霍珩和霍无羁这个年岁,风花雪月占了多大的比重。
最重要的是,他了解这两个人。
一个惯会阳奉阴违,一个习惯隐忍不发。
但也有相同点。
但凡是认准了一件事,这两人却是一个赛一个的偏执。
可霍珩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温予呢?
无论是他,还是先帝,都没能查到关于她的半点消息,霍珩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她呢?
秦执年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最终暗暗下了一个决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试着去护下他。
-
随着江毓儿的走近,她的五官更清楚的显露在人前。
议论声也随之多起来。
“何止是像啊。你们仔细看看,如果那位表公子着女装的话,是不是跟贵妃娘娘一模一样?”
“莫非,这两人当真是亲兄妹不成?”
“我看,倒不见得。”
“怎么说?”
“你们仔细看这两人的眉眼,几乎完全不一样嘛。我倒是瞧着,表公子的眉眼和坐落于倒数第二位的那位宫妃极为相似。”
“...”
“...”
-
入殿后,江毓儿首先往秦太傅的桌案处看了一眼。
虽离得有些远,但她还是辨出那张案几上唯一的女子是秦央,而非林琅口中那位与她生的极为相像的女子。
所以,她特意走的很慢,余光一直环视四周,就是为了想要第一时间看到那个女人。
可是,直到她步入殿中央,也依旧没有看到那个女人。
江毓儿收回视线,脸上带着一抹温婉笑意,她正准备行礼,抬眸却看到皇上正盯着一处出神,半点目光都没落在她的身上。
她顺着霍珩的视线望去,一眼看到了秦太傅旁边的那张案几。
两位俊俏公子依偎在一处,他们都微微颔首,江毓儿有些看不见他们的面容。
只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氛围与这喧嚷的大殿格格不入,却又意外的惹人注目。
就连他们穿的衣服,也是一黑一白,莫名般配。
江毓儿正思索那两人是谁,耳边忽然传来那些个闲言碎语。
什么兄妹,什么眉眼,什么表公子。
这些话,被江毓儿一字不拉收入耳中。
她不得不再次把目光落在那两人身上。
那两人意义就默默垂着脑袋,仿若没有听见这周边的嘈杂。从江毓儿站立的方向望去,只隐约看到他们的轮廓,看不清具体的五官。
她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可以好好掩饰情绪的人,但当她听到‘兄妹’这两个字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仍僵持一瞬。
听着这些言语,江毓儿又想起之前皇上每次为她画像时都空白的眉眼。
下意识的,她捏紧了袖口。
但她并没有发作出来,甚至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
原本她以为,她的竞争对手是一个女人。所以她提心吊胆,心神不宁。
可现在,她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就算与她长得再相像又如何?
一个男人,无论皇上再如何喜欢,也断不可能登上大雅之堂。
至少,从明面上来说,她依旧是后宫中那个最为受宠的女人。
更何况,就算是那个男人也愿意,朝中的文武百官也断不会容忍他们的君王有这样的癖好。
江毓儿收回视线,扭着柔软的腰肢,又往前走了两步,缓缓开口:“皇上万福,臣妾来迟了。”
话音未落,大殿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江毓儿,但她浑不在意,只紧紧看向龙椅上的那人。
霍珩也已经把目光收了回来,听到声音,他缓缓抬眸,看到她一身紫色宫装,眸子里闪过一抹不悦。他不想让任何人在温予面前穿这个颜色的衣服。
“平身吧。”他一边打量着江毓儿,一边转着手上那支象征着无上皇权的龙纹扳指,说了句:“爱妃,到朕身边来。”
说完这话,他往霍无羁和温予那处看了一眼,但那两人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看都没看他一眼。
霍珩暗暗咬了咬牙,眸子闪过一抹狠厉。
江毓儿笑靥如花,缓步走过去。
每走一步,悬在她腰间的金铃配饰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响,很是悦耳。
待江毓儿落定,丝竹声又重新响起,人群也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喧嚷。
三两官员聚在一处,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再看霍珩,虽佳人在侧,但他的注意力依旧在温予身上。
他仗着眼前有十二条珠串的遮挡,眼神肆无忌惮地在温予身上游走。
但霍无羁和她凑得很近,霍珩只能看到半个她。更多地,他看到的是霍无羁。
江毓儿将他的失神全部看在眼里,虽然心里不怎么舒服,却也没有在这个时候耍小性子。
她垂下眼眸,用沾了酒水的手指拨弄着腰间的金色小铃铛。
往复好几次,直到镶嵌在铃铛里的小香丸尽数被酒水浸湿,散发出馥郁的异香,她才止了动作。
只要能保住这通天的富贵,她才不管皇上心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所以,她打算随意寻个由头,去给这两人制造更多交谈的机会。
“陛下,臣妾方才进来时,无意间听到人说,秦家表公子竟与臣妾生得极为相像,不知是不是真的?”
江毓儿嗓音柔软,却并没有刻意收着,故而这话很多人都听到了,纷纷抬眸,看着他们两个人。
纵霍珩再不想回答,也得抽时间来应付她。
霍珩敛下眸子,一把揽起江毓儿的肩头。手劲之大,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一样。
一抬眸,又对上他满是警告的眸子,江毓儿心生惧意。
她忍着疼痛,慌忙瞥开视线,故意不去看他的眼睛,又自顾说道:“臣妾一直想有一个哥哥,不若陛下为臣妾引荐一番如何?臣妾也想看一看,那人究竟与臣妾长得有多像。”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捏着她肩膀的那只手,就卸了力气,转成抚摸。
霍珩也意识到,江毓儿说的这番话,是能让他有机会走到温予面前去的。
他浅笑着,将江毓儿揽入怀中,说了句:“允。”
江毓儿的胳膊也攀上了他的腰身,又说:“那...臣妾还想敬他一杯酒。”
霍珩依旧应允,温柔说了句:“有何不可?”
话落,他携着江毓儿一起从龙椅上站起身,径自冲着温予走去。
宫人见状,也连忙端着酒盏,跟了上去。
旁人看了,只当贵妃深得圣心,并没有过多深思。
而秦家父子,登时白了脸。却又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霍珩越走越近。
他们的对话,霍无羁和温予自然也都听到了。
但他们依旧没有抬眸去看那两人一眼,直到霍珩和江毓儿行至案前,避无可避,霍无羁才和温予一道站起身来。
第96章 清极不知寒(五十六)
自起身后, 温予便被霍无羁护在身后。
而她,也乖巧立于他身后,不曾给他一个眼神。
霍珩只能眼睁睁看着, 心急如焚, 却不能有任何动作。
这一刻,他多想和霍无羁换一下。
如果此刻,温予站在他的身边,该有多好。他甚至愿意用后宫所有的女人去换她一人。
可偏偏, 温予看都没看他一眼。
即使他就站在她的面前。
面对温予, 霍珩总是能轻而易举的产生挫败感。但他不愿意承认,尤其是在霍无羁面前。
一时间,四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霍无羁和霍珩无声对视, 温予螓首低垂,而江毓儿则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温予身上。
殿内的宾客亦是如此。
他们都纷纷屏息,翘首以盼, 全然一幅看热闹的姿态。
霍无羁和温予两人先后绕过食案, 来到了霍珩和江毓儿身前。
霍无羁朝那两人微微颔首,语气不卑不亢:“微臣见过皇上、贵妃娘娘。”
温予没有说话,却也从霍无羁身后走了出来,冲那两人点头示意。
她不想像这个时代的人一样,对霍珩俯首称臣。
若是他和霍无羁的死没有关联, 她或许还能强压下心中的不适,拜他一拜。
可那羊皮小卷上写的清清楚楚,是西肃帝霍珩与林琅合谋, 才将他残害到那般地步的。
再加上, 那封信上说的,霍珩似是对她有意, 那纵是她不拜他,估计也没什么问题。
所以,一番思量之后,温予仍不愿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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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珩的视线终于从霍无羁身上移开,狗皮膏药一样粘到了温予身上,再舍不得挪开。
江毓儿亦是大惊失色。
前一刻,她虽听见这些官眷们议论她和他长得像,在过来之前,她心里也有了一定的准备,可在看清他的长相的一瞬间,江毓儿还是吓了一跳。
当真就和旁人说的那样。
她和他,除了眉眼略有不同,整张脸几乎再无差异。
方才,霍珩和霍无羁这两人眼神之间的暗流涌动,没逃过这一众贵眷的眼睛。
一时间,谁也没有再说话。只默默看着,试图从这几人的表情里读出一些
但大大咧咧的文武百官向来是不管这些的。
又或者说,他们同样察觉到了,但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是他们对这位新帝一贯的态度。
自先帝去后,他们眼睁睁看着新帝从孱弱不经事,到不那么孱弱却依旧不经事。
无论是朝堂琐事,还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都需倚仗他们这些老臣。
就连往年最为不喜朝政的秦太傅,都被迫开始处理政务。
更别提他们了。
朝中的臣子,大多是那次宫变后霍循一手提拔上来的两朝元老,只零星几个人是新君继位之后才升上来的。
新帝虽继位,但行为处事上,难免不被臣子拿来和先帝比较。
先帝勤勉,手段果决,一心为国为民。而新帝,方方面面都差了不止一筹。
是以,时间一久,老臣的心中便暗生了些怨怼不平。他们虽嘴上称呼他为陛下,但心中却没那么尊重他。
故而,新帝在他们这些老臣面前,毫无威慑力可言。
他们看着互相打量的四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只是这声音,半点都没有减弱,清楚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