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真的不是吹嘘。”张克礼正色说道:“他是真的要回来,如果不是那时候我们搬出了陈校长,陈校长又找到当时正在负责你们这个案子的网警,打听到了第一手的材料,陆思麒当时就回来了。”
谢橘听到这里,眼睛一亮,她盯着张克礼,声音激动地问道:“你们打听到了什么?”
她自己十分关心这个案子,但是网警那边儿的回复是,因为上传视频的那位幕后黑手,使用了层层跳转的方式,几乎没有任何可能抓到这个视频的源头,所以网络调查其实是走入了死胡同。
正因为如此,才逼得她不得不到处去寻找那个消失了的货车司机,甚至那辆卡车所行经路上的视频监控——差不多一年过去了,警察和她自己的私家侦探什么都没有查到。
但是——陆思麒是听到了什么消息吧?
一定是这样!
她按捺住跃动的心脏,看着张克礼说:“陈校长怎么说?”
“警方追踪到国外的那个跳转IP之后,调查确实是无法进行下去了,当时帮忙打听的那个师兄跟陈校长说,如果惠盈这边儿有什么怀疑的对象,倒是可以从怀疑对像这边儿顺藤摸瓜过去,因为有了目标怀疑对象,比用国外的那个跳转IP茫茫大海捞一条鱼般地追踪一条上网讯息,要容易得多!警方虽然对您这个案子十分重视,但是碍于官方身份,很多事情他们也做不了,如果我们来做,只要这边儿的怀疑对像出现一点儿纰漏,被我们顺藤摸瓜抓到犯罪证据,那这个案子就相当于破了。”
谢橘对这段话基本上一句听不懂,但是她知道陆思麒应该懂,因为他就是学这个的,他那个外号“麒神”,就意味着他在计算机互联网这个行当里,是个公认的天才。
“这话是什么意思?”谢橘激动地问。
“意思就是,如果他当时回来,凭借他一个人,他抓到这个视频的源头的可能性并不大。”张克礼笑着说道,目光盯着谢橘,一脸喜气洋洋,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但是有我们帮忙就不一样了。”
谢橘感到自己的心砰砰地,跳动加速,她甚至连呼吸都忘了,盯着张克礼问:“你们抓到了那个视频的源头?”
张克礼笑而不答,看着谢橘手里的文件袋说道:“你看看陆思麒给你的东西吧,他为了你,一个人当十个人用,真的很辛苦。当初你的那个离婚协议,虽然救了我们公司,但是把他害惨了。他估计真的很害怕你离开他吧?麒神对钱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欲望,依我看,他拚命想要出人头地,可能也是有谢总您的因素在。反正下周他就能回来了,到时候还请谢总网开一面,多担待他那个木头死宅,别踹了他吧?”
谢橘并不想跟张克礼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讨论自己与陆思麒之间的私事。过去的一年,她其实知道陆思麒在忙什么,也知道他的事业做得非常好,虽然项目依然处于融资和开拓市场的初始阶段,为了渠道和占有率不断贴钱,账面是亏损状态,但是项目本身前途无量,背靠孙驿武这个财神爷,只要给他时间,他一定可以大获成功。
她切断了与他之前的一切联系,将离婚协议寄给了他,那之后,他再也不曾联系过她,她在心里已经做好了不一定哪天,就收到陆思麒签字同意离婚的准备。
想不到,他竟然一直没有放弃,一直在为她的事情努力。
谢橘用力地咬紧嘴唇,打开文件袋,抽出里面的东西,只见最上面就是当初自己寄给陆思麒的离婚协议,只是在签字同意的那一栏,陆思麒签了三个字,却不是他的名字,而是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不同意”三个字。
谢橘看着“不同意”,张牙舞爪,怒气勃发的“不同意”,想到他写这么用力的原因,心头一阵旖旎,拿起文件遮住了自己的脸。
“下面还有东西呢,谢总看看?”张克礼对她说道。
谢橘将文件从脸上移开,看见离婚协议下面,是一张照片,有些模糊,看上去好像是监控视频的一个截图。谢橘盯着那照片,隔了一会儿,她的手猛地一震,看清了照片上的人!
她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看着照片上那张自己踏破铁鞋无觅处,上天入地遍寻不着的脸,心如擂鼓。
“我们六个人的努力成果,总算在昨天,被我们抓到了。”张克礼对谢橘说道:“陆思麒一分钟都不想耽误,就要拿着这个东西回融城,也不管我们这周要对接孙驿武的配送系统,公司连蚊子都不许放假!我真没想到,他那个冷清的家伙,竟然还有这么热情的一面……”
谢橘盯着手上照片的那张脸,想到陆思麒竟然一声不吭帮自己找到了这个人,找了一年,内心一时怔住了,好半天,动都无法动一下。
第71章
谢家奶奶九十岁大寿那天,谢家的人到得齐全,老老少少汇聚一堂,坐满了谢家大房的别墅。
谢橘抱着小苹果,跟父母一起出席。谢家三房如今失意,众人也都晓得,老妯娌和老兄弟们凑在一起说了半天的安慰话,谢橘懒得听,将她四叔拽走,问了他几句话,得到四叔确切的回答,她心里向下坠,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五叔姗姗来迟,进门就被谢橘堵住,问道:“老叔,惠盈的股份你确实还拿着呢吧?没有卖给任何人?”
谢家老五摇摇头,奇怪地看着谢橘:“卖了干嘛?那是我三哥给我的,我干嘛要卖?”
听了这句话,谢橘的心里跟吞了定心丸似的,她甚至长长出了口气,说道:“没有就好。五叔,你千万不要卖,全哥他要把我爸的公司夺走,我刚才问了四叔,四叔前阵子缺钱,已经把股权抵押给大哥了。”
五叔听了,摇头皱眉道:“全子干出这事儿?”
“四叔也不知道他安的是这个心,所以四叔也就没提防,惠安那阵子周转困难,到处借钱,从我爸这儿也借了不少,抵押给大哥也是迫不得已。还好五叔你的还留着呢,只要你不卖,大哥他就折腾不出花样来。”
五叔点点头,对谢橘说道:“你放心,五叔一定不会卖了股份,那是我三哥当初分给我的养老本儿,我就算倾家荡产了,也不会把股份卖了的。”
谢橘安心地点点头,谢家五兄弟,她对二伯一贯没有什么信心,因为二伯家有三个儿子,是谢家男性子嗣最多的,在继承权上天然存在竞争,其中第三个也就是在族中排行第五的五哥,在她出生之前,是内定了要过继给自己父亲当儿子的,以便将来继承惠盈。谁能想到她妈妈年过四十了,突然怀上了谢橘,而谢亚勇对这个亲生女儿极为珍重,毫无重男轻女的落后观念,这让二房五哥的继承权化为泡影。
所以她二伯那里的百分之八股份,谢橘已经自动算作谢全的了。
谢全现在占了谢家三房的股份百分之二十四,加上郑为龙的百分之三,就是百分之二十七,而瘟猪事件发生之后,惠盈的股份从原来的行业内最为看好的一线蓝筹股,暴跌成了垃圾股,暴跌期间,市场上到处都是卖家,处心积虑的谢全一定趁着那段时间,大量买入市场上的零散股份——
所以,他手上很可能握有跟自己相差不多的股份。
但是无论如何,他手头上掌握超过百分之四十八股权的可能性,还是微乎其微。
惠盈是谢家的公司,是谢亚勇的公司,从开始建立这个公司开始,就规定了,谁拥有的股份最多,谁就拥有了这家公司的绝对领导权。
所以这是一个典型的家族企业,谢家的人拥有这家公司最多的股份,市场上的散股,就算全都给了谢全,他想要吞食三房的惠盈这件事儿,也不那么容易。
谢橘看见谢全走了进来,两个人目光对上,谢全冷冰冰地,甚至都没有搭理她,迳直走到谢家老太的跟前,鞠了一躬,然后坐在谢家五个老兄弟中间,跟五位打江山的老者坐在一起,一副懒得搭理家中众多二代的架势。
谢橘哼了一声,冷冷地看着乌压压的满屋子人,对这些表面光的所谓亲情丝毫不以为然。谢家第一代固然都是能人,五个裤子都换着穿的亲兄弟,出来跑江湖、打江山,积攒下偌大的家业,他们享受着今日的尊荣,也不忘过去一起遭过的罪,老兄弟五个兄弟情深,在他们心里,五家亲如一家,但是实际上,谢家的第二代,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这么拧在一起走下去,他们这些含着金汤匙银汤匙出生的谢氏子孙,彼此之间除了都姓了同一个“谢”字以外,亲情上跟老一辈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至少谢橘本人就是这样认为的。
而她大堂哥谢全,不但是这样认为的,他甚至就是这样做的。亲自下黑手算计他亲三叔的一生心血,丝毫不手软。
这些人今天能这样汇聚一堂,其乐融融,很大程度上,不过就是因为那五个头发花白了的老兄弟罢了。
老兄弟在,谢家在,老兄弟不在,大家各赚各的钱,各走各的路,哪里来的那么多闲工夫,跟谢全这样口是心非、两面三刀之辈,在这里说些不痛不痒的无用话?
“三姐,给你看看我的好东西?”谢杨走过来,一把抱住谢橘,对她笑眯眯地说道,满脸的喜不自胜。
算了,我之前想得太过武断,谢家虽然不是各个都值得我费心来往,但是还是有几个人挺亲的。
谢橘看着谢杨笑得开花的脸,问道:“什么好东西?”
谢杨从她的开衫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献宝似地递给谢橘,眼睛都笑弯了高兴地说:“当当当当,孙驿武给我的照片签名了!”
谢橘心想这花痴,一个孙驿武的签名照,至于这样吗?
“你快点儿看看啊,快看我嘴唇那里,他签了个什么?”谢杨眼睛里直冒小星星,脸颊都兴奋得红了,就差花痴晕过去了。
谢橘心想孙驿武这个人啊,虽然本事确实大,这些年在国内新科技领域里,风头一时无两,加上年轻高大,帅气多金,幽默风趣,风流倜傥,是这些年新科技独领风骚的青年才俊,偏又单身,引得一众年轻女孩儿对着他花痴个没完没了。
在商界和科技界,人人尊称“孙爷”的孙驿武,在他的粉圈女孩儿嘴里,有个独一无二的称号,他是他们嘴里的“老公”。
谢杨要不是谢家家教严格,也早就一口一个“老公、老公”地称呼孙驿武了。
但是即使这样,在网上和平辈中间,谢杨提起孙驿武,也时不时溜出“老公”两个字,这会儿她就将照片凑到谢橘跟前说道:“是个心!你看见没?我老公在我嘴唇那里画的心?”
谢橘看着这张签名照,谢杨挺有心机的,选了一张素颜湿发的生活照,照片上的谢杨五官素净,双唇微张,一脸惊讶的表情,想来“老婆”遍天下的孙驿武在一众浓妆艳抹的么蛾子照片里,突然看见谢杨这张小心机的素颜照,眼前也是一亮,所以那个大猪蹄子单独给她签了个“心”吧?
不是传闻,孙驿武只对自己看上的女孩儿,才会签个“心”吗?
“你从哪儿得来的?”谢橘问,孙驿武那厮近年略有收手,不像年轻时到处张狂,已经不怎么给人签名,谢杨是怎么拿到这个签名的?
“我小姐夫给我的。”谢杨笑眯眯地对谢橘说:“当时他不是去孙驿武的研发中心吗?我想让他帮我弄一张签名照,但是小姐夫始终不管我这事儿——你说他年纪就比我大一岁,怎么就那么不好说话呢?我怎么求他都不行!可前几天他突然给我寄了这个过来,收到的时候我都有点儿不敢相信——”
谢橘听见“小姐夫”三个字,心头一动:“他寄了这个东西给你?”
“对啊,还打电话给我,问我好多事儿呢。”谢杨一边说,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孙驿武的签名,满脸的花痴,长吁短叹地说:“要是能嫁给孙驿武就好了!实在不行,让我睡一睡他也行啊?我一想到能看见‘老公’的果体,脑子里就什么都装不下了?”
谢橘抬手按了谢杨脑门一下,说道:“他打电话给你干嘛?”
“谁?”谢杨眼睛始终在孙驿武的那个签名上转,嘴角翘着,被一个签名迷得神魂颠倒。
“你小——”谢橘险些把“小姐夫”三个字说出来,总算及时收口,改口道:“陆思麒打电话给你?”
“对啊,小姐夫话真是少啊,一共就问了我三个问题,不超过十个字,要不是看在他给我邮了这个签名照的份上,我都要生气了,他那个问话的口气简直就像是盘问犯人!”谢杨不满地嘟哝着,看了一眼谢橘说道:“姐,你跟小姐夫之间咋样了?他回我们融城,还是你搬去深圳啊?”
谢橘没吭声,她跟陆思麒之间的事情,谢家所有人都不明底细,她本人也拒绝任何人的窥视和探听,这一年来惠盈的丑闻事件占据了谢家人绝大多数的眼球,所以从上到下,连李美和谢亚勇都不怎么提起陆思麒这个人了,似乎所有人自动确认,谢橘现在是单身状态,那个在谢家昙花一现的小鲜肉帅哥,在惠盈这个大树倒了之后,跟众人一样树倒猢狲散,不知道哪儿去了。
谢家也没人关心他哪儿去了。
“他问了你什么问题?”谢橘问,心中微微吃味他竟然给谢杨打电话,不给自己打,可又不想承认自己吃味,就板着脸问。
“问奶奶的九十大寿举办地在哪儿,问往年咱们家的人通常都送什么礼物,还问几点开始。”谢杨答,眼睛总算从孙驿武的签名上移开片刻,看着谢橘道:“小姐夫这是要送奶奶礼物吗?”
谢橘没吭声,她多少了解陆思麒,心想他从来不会做无用的事,问这些问题,八成就是要送礼物给谢家的老祖宗吧?
人在外地,也没有回来,礼物是邮寄过来吗?
但是他为什么要打电话给谢杨呢?
明明应该联系自己才对吧?
谢家奶奶的九十大寿,原本是打算风风光光地在老家办,谢家发家的地方是个老鼠都能饿死的穷山沟,那里这几十年来,因为谢氏经济上有了改善,谢氏在老家那里,跟皇亲国戚也没什么差别。风风光光地在老家,给老奶奶办个九十大寿,让养了五个好儿孙的谢家老奶奶高兴高兴,太正常不过。
但是今年因为惠盈的丑闻,谢氏风光不再,众人也不想回去添堵,就在谢家大房的别墅举行个家宴,请庆典公司过来一手操办,也就完了。
外人一概没请,这在谢家人看来,未免有些太过冷清了。但是惠盈的瘟猪丑闻闹得人尽皆知,街谈巷议,这时候就算请人过来,也没锦上添花的效果,况且,稍微有头有脸、爱惜羽毛的商界人物,这种风口上也不愿意跟惠盈扯上关系,与其凑上去自找没意思,不如一家人凑合着热闹热闹得了。
“当年从老家出去打工,脚上就一双破胶鞋,身上的一条吊腿裤,裤子里的十块钱,都是大哥给我的,打拼了一辈子,拼到现在这副身家,我知足了。就算这副身家临了临了,被折腾没了,我也能想得开。”谢亚勇对其他兄弟四人说道,语气平淡,只尾音略微有些叹息,“只是那些跟了我一辈子的老员工,还有那些工人和农民,太难熬了。惠盈这么艰难,他们要艰难十倍,说来说去,这件事儿上惠盈是真的对不起他们。”
谢家老四老五立即说道:“这事儿怎么能怪三哥呢?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