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从包里翻出一张卡。
放在桌面上,做了裸色美甲的长指压着一侧,倾身推到宋宜禾面前。
宋宜禾倏然抬起眼。
唐瑾笑意柔婉, 弯弯的眉眼看上去实在与她记忆中的女人并不一样,连态度都大相径庭。
沉默几秒,宋宜禾轻声问:“您这是?”
“这张卡里有五百万, 是我单方面赠予你的嫁妆。”唐瑾仿佛真成了疼爱女儿的母亲,“你结婚证领得突然,我一直在庙里,来往不便, 消息也慢了些。不过还好赶上了。”
宋宜禾弯了弯唇:“其实不用的。”
“怎么能不用。”唐瑾看了眼宋星瑶,嗔怪道, “咱们两家要好多年,这婚事原本就是让你替了瑶瑶,总不能委屈你。”
听出这话里的意思,宋宜禾脸上的笑意险些有些维持不住。忘了手还被贺境时握着,自顾自地缩回手,刮过他的手心。
始终一言不发的男人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偏过头,目光低垂。
苏丽媛也显然听出不对劲,看了眼宋宜禾,笑着岔开话题:“这话倒也不能这么说。”
唐瑾扭头看向她。
“我倒觉得这婚事很好。”苏丽媛说,“原本我还以为这臭小子要一直孤寡,介绍那么多都看不对眼,没想到联姻给误打误撞上了。”
唐瑾淡淡笑着,正想接话。
对面坐姿散漫的贺境时莫名提起别的:“我记得星云酒庄在宋小姐名下?”
宋星瑶抬眸:“干嘛?”
“不怎么。”贺境时懒洋洋地笑了下,“只是唐夫人的话让我想了起来。既然说不能厚此薄彼,那五百万能买下星云酒庄吗?”
星云酒庄是宋星瑶十八岁那年,唐瑾花下大手笔全资购下的生日礼物,因为斥资巨大,这件事当时在上流圈子里笑谈了很久。
区区五百万,怎么能买下星云酒庄。
宋星瑶的脸色顿时难看:“她一个养女,还敢眼热我的成年礼?”
“养女又怎么样。”贺境时淡淡道,“当初联姻对象如果不是她,你以为我会应下?”
“……”
心口一撞,宋宜禾转过头。
场面因为贺境时的直白而静了几秒,但她置若罔闻,满脑子都回荡着那句话。
他是觉得自己比宋星瑶更好吗?
虽然知道现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确不是时候,可宋宜禾仍然因为被认同而失神,红唇微抿,心底抑制不住地泛起丝丝缕缕的愉悦。
“做不到一视同仁,唐夫人其实就不用特意赶来一趟惺惺作态。”贺境时将卡片重新退了回去,“所以这五百万大可不必。”
唐瑾低笑:“也是。”
被贺境时这么怼了一通,她似乎毫不在意,拿过卡装进包里,一言不发地站起身。
“不留下吃饭吗?”苏丽媛挽留,“阿境就是这样的秉性,小唐,你别介意。”
唐瑾垂眸理着袖口,闻言漫不经心地轻挑了下唇角:“饭就不吃了,想也吃不下。”而后她看向宋宜禾,“小禾,能送送我吗?”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客厅。
出了门,唐瑾才缓缓开口:“这五百万,站在我的立场还是希望你能接受。”
宋宜禾没有说话。
直到站在车前,她才转身看向唐瑾:“您其实不用拐弯抹角,我并没有想要跟宋星瑶争什么的意思,我也不是您的女儿。”
唐瑾喟叹:“你果然还是这么天真。”
“您说是就是吧。”宋宜禾温声道,“您今天来贺家,不就是想提醒我,不要痴心妄想不属于我的东西吗?否则又何必拿钱与婚约来说。”
“……”
唐瑾一时哑口无言。
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女孩儿,她忽然想起那年在丈夫钱包里看到的合照。女人依偎在男人臂弯中,眉眼弯弯,简直与宋宜禾如出一辙。
前脚换联姻对象的计谋刚失败,后脚宋老爷子就通知回家,这不就是为了给她撑腰。
仅仅只是因为他知道了老三的算盘,居然连亲生儿子都不管不顾了。
老爷子当真是看重她。
宋宜禾看不出唐瑾在想什么,只疑惑地问了句:“但我一直很好奇您当年说的那句话。”
唐瑾神色微变。
宋宜禾安静地看着她:“你很久以前就认识我妈妈了,对吗?”
……
不远处的拐角口。
贺境时环抱着胳膊候在那儿。
其实他刚才本来并没打算开口,但见唐瑾越说越离谱,一想到这些年来,宋宜禾或许都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就实在忍无可忍。
在宋家这样的世家大族里,刻意刁难养女的事很少发生,但不免会出现轻慢忽视。
贺境时前些天跟宋家兄弟俩打听过,但可惜到底是男人,女人之间很多七弯八拐的东西,恐怕比付衍的脑回路都还要多。
唯一能猜到或许会欺负她的宋星瑶,在初中毕业就被送出了国。
之前有次他问宋宜禾是不是过得不好。
不是没话找话,他是真不知道。
贺境时对她更多的印象,只有住进宋家之后的那些回忆,再往前,就仅剩下五岁那年,不算清晰的零星几段画面。
至于这之间他一直在国外。
没出事以前,学业、训练以及比赛,这些都在前头等着他,回国一次简直比登天还难。之后确定回来了,很多事又开始摸不着头脑。
听着耳边细碎的对话声。
贺境时闭了闭眼,喉间溢出一声轻叹。
胳膊突然被人碰了下,他回头,只见宋星瑶站在旁边:“你刚才说得没走心吧?”
贺境时往旁边让开:“说什么?”
宋星瑶:“星云酒庄啊,那是我成年礼。我给她一套海景别墅,你别打酒庄主意。”
“我稀罕你的东西。”贺境时对宋星瑶没什么好印象,“我的都是她的,缺你那套?”
宋星瑶翻了个白眼:“神经。”
大抵是在等两人谈话结束。
宋星瑶百无聊赖地刷了会儿手机,忽然想到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俩结婚有我的功劳。”
话是这么说。
但贺境时没打算搭理她,侧过眼,似笑非笑地问:“但她住进宋家,你没少欺负她吧?”
“……”这话题打了宋星瑶一个措手不及,面色僵了僵,梗着脖子,“关你屁事。”
“以前的确不关我的事儿,但从现在开始,你最好给我老实点。”贺境时向来没什么怜香惜玉之情,强调冷淡,“别再招惹她,否则我会让你的酒庄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
宋宜禾原本也没打算能从唐瑾口中得到些什么消息,但听她否认,依旧略感遗憾。
吃过晚饭,家里四处都在为明天的家宴做准备,宋宜禾上楼时,接到了秦钟意的电话。
中午回家后,她只跟秦钟意微信报了平安,得知对方也安全到家,便没有再联系。
这会儿通了话,她才知道袖扣还在对方手里,但说着说着,不由得还是谈起贺境时。
“你不知道,我看见他那眼神,简直能立马给我吓晕过去。”秦钟意语气夸张,“感觉用眼刀就能把那男的刮下一层肉。”
宋宜禾闻言失笑:“这也太吓人了。”
“我说真的呢。”秦钟意说,“不过你这老公质量真好,肩宽腰窄大长腿。”
“……”
“欸禾宝,你有没有——”
不用她说完宋宜禾就知道后半句话是什么,想到洗手间里那个吻,她脸一热:“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们就是联姻!”
“联姻怎么了?”秦钟意不以为意,“联姻最后修成正果的难道还少吗?”
“……”
“况且我觉得他对你是真好。”
宋宜禾默默点头。
秦钟意:“但我还是要提醒你,男人都是有劣根性的,太容易得手的都不会珍惜。”
“得什么手?”
“你说还能是什么手!”秦钟意恨铁不成钢,“婚都结了怎么还这么傻白甜。”
见话题跑偏,宋宜禾脑间闪过贺境时那句“每天进步一点点”,脸蛋红得愈发厉害,抬手扇了扇:“我去洗澡,不跟你说了。”
挂断电话,宋宜禾又吹了阵风。
直到脸上的热度降下,脑子恢复清明,才蹦跶着到了卧室门口,一把推开门。
没想到贺境时正坐在床沿边,听到动静,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过来。”
宋宜禾走近了点:“什么?”
贺境时忽然伸手牵住她的腕口,将人拉到自己腿/间,把东西塞给她。
宋宜禾低头一看,手里顿时多了两张薄薄的银行卡,分量很轻:“这是?”
仔细看了看,她以为是唐瑾给的那张。
但发现颜色似乎对不上。
贺境时张开双臂,松松垮垮地圈住她的腰,双手交握搭在她腰窝的位置,嘴角轻扬。
房间里只开了盏昏黄的落地灯。
宋宜禾撞入他的眼里,大概是环境所致,贺境时的眼神仿若多了一层薄薄的雾,却又能透过雾面,看清倒映着的小小自己。
宋宜禾心口紧了紧。
他的注视似乎带着温度,像烈日下的熔岩,快要将她的心理防线烤化。
唇角翕动,宋宜禾在这样的目光下,半点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而后她就感觉后腰间的那双手微微用力,听见贺境时回答:“这是我的全部。”
第18章 宜婚18
宋宜禾的心神像被石子微撞。
咚地一声, 平缓的水面浮现起细微涟漪,晃晃荡荡地飘忽不定。
低头看着手里的卡,宋宜禾完全是跟随着意识回应:“只有这两张吗?”
“资产都有固定理财师处理。”贺境时被她这话逗乐, 指尖蹭过她腰窝,“我平时没有大开销的地方,两张卡还不够?”
“……”
贺境时说的是实话。
他年少成名, 背后又有贺家这棵大树,就算不工作也能养得起宋宜禾。但他物欲很浅,身边没有人,也没有过置办副卡的机会。
现在好不容易成家,当然得如数上交。
“我不喜欢繁琐弯绕的东西, 从小到大的生活也是能简则简。”贺境时往前靠了靠, “以后你来帮我管账,好不好?”
后腰一阵酥麻, 宋宜禾禁不住抖了下,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赶紧解释:“没有没有,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那不行, 你得有。”贺境时最喜欢她这副模样,调侃道,“回头签个婚后协议, 我名下所有股份产权,全部都加上你的名字。”
宋宜禾一震:“你不能这样的。”
“我哪样?”贺境时将下巴贴上她小腹,嗓音蛊惑,“我们贺家的男人都是恋爱脑。”
没想到他直接拿贺家全部男人说事。
宋宜禾沉默了两秒, 还是摇摇头:“就算这样我也不能收,这太贵重了。”
被交付全部身家的感觉令宋宜禾惶恐。
这段时间她对两人的婚姻虽然适应, 却仍有种走钢丝绳的错觉,一步踏错便万丈深渊。
贺境时的确对她很好。
可这种好,实在让宋宜禾恍惚。
沉浸其中的那一瞬她觉得好幸福,只是唐瑾出现,又立马让她认清楚了自己的身份。
众星捧月的贺家小公子,与宋家养女。
原本就是云泥之别,他和她结婚,帮她逃离联姻赌注,只能是因为他在爱里长大。
至于其他,宋宜禾不敢想。
依赖感与牵挂在这些天滋生,宋宜禾不是铁石心肠,但看着贺境时的走向一步步超出了她的心理预期,宋宜禾很害怕。
这让她想到了亲生父母。
也想到了养母一家。
宋宜禾摩擦了几下银行卡,声线柔和:“我不擅长这些的,贺境时。”
贺境时唇线微抿。
宋宜禾:“我不需要你以此来给我安全感,我都明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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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家宴筹备得当,宋宜禾总算明白了贺境时口中的旁系人数众多是什么意思。
看着前厅中坐满的男男女女。
贺境时牵过她:“要是不适应,我去给奶奶说一声,咱们出去吃饭。”
感受到掌心温热,宋宜禾愣了愣,回握住他的手:“没事的,很快就结束了。”
贺境时打量她几眼,嗯了一声。
昨晚那件事最终不了了之。
贺境时并没有强求,只是拒绝之后,宋宜禾没有错过他眼底的细小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