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无表情地紧锁着牙关,拳头甚至被挥出残影,像打烂肉似的朝对方身上落下。
手起手落,每一下都像是想要人命。
场面寂静了一瞬。
许志国被按在粗糙的墙面上,痛苦的哀嚎响彻整条小道,面部肉皮随着被打的力道颤动。
贺境时紧绷着神色,一言不发。
偏偏许志国嘴里依旧没正形:“操你妈的,使劲打死老子啊,妈了个逼的。”
“许鹞这个小贱人……”
贺境时完全置若罔闻,鼓起青筋的小臂横挡在许志国脖子前,冷不防地一巴掌甩过去,被以无法抵抗之势压在墙上的男人立马熄了声。
没多久,血包着牙齿从他嘴里滑出来。
叶林延回过神,盯着眼前这状况,后背顷刻间积满冷汗,快步靠过去拉人,目光扫过许志国肿成面包似的半张脸。
内心不停地叫苦连天。
“我操!行了小贺,快松手!”叶林延抱住贺境时的胳膊,但没料到他发了死劲儿,开始拽那一下还没把人拽开,“再打他妈的要死人了!”
“……”
叶林延咬牙:“你老婆还在等你呢!”
这话一出,贺境时动作微顿,被叶林延跟保镖眼疾手快地拖着往后退。
被激怒到彻底失去理智的大脑清明过来,毫无波澜的眸子也缓缓有了情绪。他喘了口气,咬住的牙齿微松,侧脸凸起的骨骼跟着消失。
叶林延扫过他,警惕地盯着对面瘫软在地的许志国,心惊道:“你他妈真敢下死手啊!”
“不然呢。”贺境时压低声音自言自语,“要我听他继续羞辱宋宜禾吗?”
“……”
“我做不到。”
纵使宋宜禾现在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可贺境时依旧无法释怀,更难以忍受,她被一个低俗恶劣到该死的男人这样羞辱。
想到她或许会遭受过的家暴场面。
以及小腹上那条未名的刀疤。
这一刹那,贺境时的浑身再度浮现起阴鸷的气息,恨不得杀了他。
可宋宜禾的心意他明白。
不管是之前在川宁派出所,还是这次被找上门来,她一直避免自己与许志国见面的可能,其实就是担心他会被这人纠缠不休。
因为没有犯罪,因为没有违法,就算报警,许志国也不会得到任何惩罚。
她不想说,他就不问。
每个人都有秘密,贺境时一直对宋宜禾保持尊重,反正总有办法能护她周全。
“你这不是自找麻烦吗!”叶林延皱眉,“送走不就得了,何必非要自己动手。”
贺境时低垂着眼,不紧不慢地张了张微微发麻的右手:“我没你眼里那么好脾气。”
“……”
“行了。”把人打一顿,贺境时胸间的躁意随之散去,冷冷瞥过蜷在墙边的许志国,“走了。”
压住厌恶的情绪,贺境时走出小道。
坐上车,他从挡格里翻出湿纸巾,耐心地将右手沾上的血迹擦干净。指腹蹭过袖扣,贺境时眉头紧锁,又拿纸巾擦了两遍。
盯着手背骨节上的蹭伤,贺境时啧了声。
眉目间难得露出烦躁,眼皮耷拉,他找了两片大号创可贴,将伤口遮盖严实。
发动车子的间隙,贺境时将电话给宋宜禾打了过去,等待接听的过程里,缓缓汇入车流。
“结束了吗?”
嘟嘟声只响了三四下,那头很快传来宋宜禾的话,刻意压低的声音细软,像夏日棉花糖。
贺境时的表情瞬间就舒展开。
熟稔地越过前面几辆车,他稍稍紧绷的两只小臂松散下来,语调调侃:“偷.情呢你?”
“胡说八道什么。”宋宜禾小声说,“我现在跟几位老师在一块儿待着呢。”
贺境时哼笑:“之前不是说给我正名。”
宋宜禾在那头轻轻地啊了声。
贺境时拖腔带调地嗤道:“原来都是骗人的,在老师跟前接我电话都得偷偷摸摸。”
“……”
这话像是被旁边的人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笑,还有个女生熟悉地揶揄声。
宋宜禾声音含混:“你来了再说吧。”
“欸等会儿。”赶在她挂断电话前,贺境时又笑着出声,“那这次我当什么?”
宋宜禾没明白:“嗯?”
“先生?”贺境时问,“还是老公。”
啪的一声。
宋宜禾一声不吭地挂断了电话。
贺境时愣了愣,眼前闪过她臊红脸的模样,因为许志国那些话而产生的阴戾情绪终于消失。他唇角挂着弧度,四平八稳地笑出声。
现在脾气可真不小。
十几分钟后,贺境时按照记忆里的路线抵达东南门,途中找了家花店买了束洋桔梗。
因为宋宜禾那边走不开,他只得自己去大会堂前的小操场找人。贺境时过去后,宋宜禾正站在两名女老师身边聊天。
贺境时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两秒。
这会儿太阳已经彻底露头,阳光洒在脸上温度极高。不知道说起什么,宋宜禾抿唇一笑,原本清丽的五官更添了几丝明媚朝气。
大概他的注视太灼热,宋宜禾很快察觉,扭头看过来的时候,她的眸光明显亮了亮。
但似乎是又想到了刚刚那通电话。
宋宜禾咬了咬唇,盯着贺境时的目光中,写满了迟疑与不确定。
见状,贺境时险些被气笑。
等不到她主动了,他索性提步慢悠悠地走了过去,跟年长的老师打招呼:“袁教授。”
“呦!小贺。”被称作袁教授的中年女人惊讶,“你今天怎么来了?还带了束花。”
没想到贺境时居然认识两位老师。
宋宜禾看着他,胳膊被秦钟意轻轻碰了碰:“呦!小禾,你老公可以呀。”
“……”
小贺。
小禾。
乍一听还不知道在喊谁。
宋宜禾抿抿唇,没什么威胁性地扭头瞪了眼秦钟意,旋即,听见贺境时懒洋洋地说:“这不是来陪家属参加毕业典礼。”
“家属?”袁教授笑意更盛,“女朋友?”
闻言,宋宜禾悄悄瞄了过去。
谁料直接撞入贺境时含着笑意的眸光里,他散漫地抬了下眉:“不知道呢。”
袁教授:“不知道?”
贺境时悠悠道:“这不得人姑娘给我正名。”
话都说到这儿了,男人的眼睛始终放在宋宜禾这边,再加上她悄悄接电话的模样,旁边两位老师再不清楚,这下也懂了。
会意之后,纷纷扭头看向宋宜禾。
被几人注视的女孩子一阵窘迫,抿着红唇拉了下贺境时的小臂,不自在道:“是我先生。”
“嗯。”贺境时垂眼看她,唇角弯弯,撩起眼皮看向面前两位老师,熟练地转换身份,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我是宋宜禾的先生,四年教导,辛苦您二位对她的照顾。”
……
几人又聊了阵子。
会堂那边有人过来喊袁教授帮忙,临走前,她主动提出跟这对小夫妻合照留念。他们站在拍毕业照的阶梯前,两位老师站在前面,贺境时牵着宋宜禾的手走到两人身后。
秦钟意举着手机喊“一二三”。
随着最后一个数字落下,隔着小小的镜头,宋宜禾的嘴角抿起浅浅的弧度,怀里抱着花,身子稍倾,主动靠在了贺境时的肩头。
而贺境时偏过脸,单手插兜,视线温柔又专注地看向宋宜禾,只露出俊朗的侧脸轮廓。
照片定格在这瞬间。
秦钟意很轻地眨了下眼睛,抬手朝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点进相册去看。
只不过是短短几十天,宋宜禾就被养成这样一副,从前完全不会出现的娇俏模样。
爱意具象化。
果然爱人如养花。
第44章 宜婚44
毕业典礼落幕后, 宋宜禾彻底与校园生活告一段落。转眼到了七月初,两个月的实习期也紧跟着结束,成功转正。
在此期间, 许志国一次都没出现过。
短暂的半月转瞬即逝,因着他的消失,宋宜禾原本始终提防的心理防线, 随着时间一长,缓缓放了下来。而至于贺境时在毕业典礼上缺席的小插曲,宋宜禾也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贺家被贺汀山一折腾,集团股票从十号开始稳步下滑,像迟来的蝴蝶效应。
起初只当是父子俩为内部改革的斗法, 但谁也没想到, 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因着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贺家其他持股人员终于无法继续坐视不理。贺境时父亲与三伯从外地赶回来, 甚至连他母亲也回了国。
于是在几天后的周四,集团大会上,苏丽媛作为董事局副主席,丝毫不顾及贺汀山脸面, 直言要进行投票制重新选定董事长。
苏丽媛将名下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尽数转到贺明也名下,最终贺汀山在这场闹剧中,以非常不体面的方式将位置让给儿子。
这些信息都是宋宜禾在闲聊中, 听贺境时偶尔提及零星几句,然后拼凑出来的。
她对公司的事不感兴趣,贺境时也很少谈。
隔天周六。
自从转正之后,每天的工作量愈发多起来, 宋宜禾原本打算在家休息,但昨天下班前, 情绪低迷两三天的黎思甜约她下午逛街。
宋宜禾便也没有拒绝。
刚下楼,贺境时正好从外面回来。
宋宜禾愣了愣:“你这么早就出门啦?”
“刚从老宅那边回来。”贺境时走近,抬起指背贴了贴她的脸,“大伯进医院了。”
宋宜禾:“什么?”
这段时间老宅人多,周姨过去帮忙,家里只有瞿姐做饭。这个点已经弄好早饭,抬上桌后,她照常回了长廊那头的小卧室。
此时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贺境时顺手给她盛了粥:“大哥今早回的家,大伯单方面跟他起了争执,奶奶骂他上梁不正下梁歪,吵了几句给大伯气晕了。”
“……”
不知道为什么,贺境时明明看上去神色困倦,却又一板一眼地形容贺汀山被气晕这件事,有种莫名其妙的喜感。
宋宜禾嘴角动了下,而后又抿住。
注意到这表情,贺境时将碗放到她面前,侧身倚靠在桌沿边,低头看过去:“想笑?”
“没。”宋宜禾否认,咬住勺子喝了口粥,温度有些高,她含混道,“不礼貌。”
贺境时撩起她肩头长发:“礼貌也要看对谁。如果这次奶奶没有狠下心把他搞下台,大哥这招釜底抽薪没用,他下次针对的就是我们俩。”
联想到之前温彦说的那些话,宋宜禾顺嘴问了句:“你大伯为什么会这样?”
“心理问题吧。”贺境时把玩着她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解释,“长子需要承担更大的责任,爷爷对他很严格,年龄一大掌控欲更强了。”
宋宜禾不太能理解,委婉道:“你们有钱人家的小孩儿,其实也挺不容易。”
“……”盯着她的反应,贺境时无言到直乐,“你这什么表情。”
宋宜禾咽下粥,解释:“没什么,就是感觉做你们贺家的孩子应该挺累。”
听到这话,贺境时眼神玩味一瞬,不疾不徐地随口胡扯:“那以后咱俩孩子轻松点。”
宋宜禾的表情僵了下。
紧接着,就听见贺境时闲闲开口:“但这流程似乎不对,老婆。你什么时候让我做点儿生宝宝之前该做的事儿?”
“……”
宋宜禾一听这话,嘴里含着的粥猛地被这话呛到,没忍住咳嗽了几声。
后背覆上了只微热的手。
贺境时抽了两张纸:“你慢点。”
“都怪你。”宋宜禾咳红了脸,皱着眉头坐直,臊眉耷眼地出声,“吃饭的时候别说这些。”
贺境时好笑:“那我什么时候说?”
脑间浮现出模糊隐约会发生的事情,宋宜禾垂着头,声音很闷:“反正不准说。”
贺境时低低笑起:“行。”
“……”
“但我已经给过你准备机会了,如果再遇到之前情况,你可别怪我冒犯。”贺境时轻轻拍了下她发顶,“提前说好,我没你想得那么绅士。”
见宋宜禾的脸都快要埋进碗里,贺境时缓缓站起身,捏捏她脖颈:“出去玩注意安全。”
话落,贺境时也没再继续留下。
等到他上楼之后,宋宜禾才悄悄松了口气。余光瞥过楼梯处消失的身影,她搅了搅碗里剩下的粥,无法抑制地想到他刚说过的话。
合法夫妻间的许多事都该心照不宣,但或许是两人从同床那晚开始,就将许多话摆上明面,于是导致之后的环节全部都乱了套。
理应水到渠成的爱爱环节,在两人这儿,反倒成了什么需要双方明确签字画押的东西。
思及此,宋宜禾轻叹了口气。
一时间甚至不该说,究竟是贺境时太过在意她的感受,还是自己想太多。
宋宜禾心不在焉地吃过早饭,将餐具放回厨房的时候,眼前晃过贺境时好几次忍耐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