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初其实并不担心窦亭樾会告诉其他人。
他没那么“小人”,也并不屑于干这种事情。
但他有点担心窦亭樾会拿这事去折腾江晚。
她那个性格,一旦知道了,一定会紧张兮兮,整日不得安宁。
况且窦亭樾对江晚多多少少有点好感,裴行初能感觉出来。
但仗着她性子软,强迫她就范这种事他一个人做就够了。
他不希望窦亭樾也这样。
走到尽头,刚刷完卡,门还没完全推开就隐约看到从房间里小跑过来的一个淡黄色身影。
江晚握着门把,把拉了一半的门打开,探头往走廊上看了看。
再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拉着裴行初进来。
她拿过裴行初手里的房卡,一边往里走,一边小声道:“应该还是我下去的,不然被发现了怎么办......”
她总觉得裴行初去帮她换房卡还是有点危险。
跟在她身后的男人盯着前侧那颗耸拉的脑袋。
他很想告诉她,也不用那么怕别人知道。
因为已经有人知道了。
想到这儿,裴行初步子停了停,下意识抱臂。
刚在外面还拽得跟二八五万一样,眼睛抬抬,能一只眼写“你看我想搭理你吗”,另一只眼写“爱知道知道,知道完快滚”的人,在这一瞬间有很微末的心虚。
他抱胸的手放下来,抄在西裤的口袋,侧倚上墙,眼神锁着前面那个边走还边嘟囔下次要再小心一点的人。
他不太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此刻的他,有点怕江晚骂他。
早知道刚才收敛一点了。
正这么想,前面的人转了过来。
她身上穿了鹅黄色的棉睡袍,长到脚踝。
“你刚刚在下面遇到人了吗?”
一秒的停顿。
裴行初面不改色:“没有。”
声落,裴行初试探着改口:“...如果有呢?”
“什么叫如果?”江晚一瞬间眼睛瞠大,加快了脚步走过来,“你遇到谁了吗?”
她表情认真,是真的很担心。
罢了,裴行初垂眸,换了个站姿,还是决定不让她烦心。
毕竟......挑得也不算那么明是不是。
“没碰到谁。”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
江晚对他无条件信任,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顺带连肩膀都塌下来。
“你不要吓我......”她慢吞吞地往回走,重新坐回电脑前。
她光脚蹲在电脑椅上,照例是扣着帽子,像黄豆芽上的那颗黄豆。
拉了拉帽子,嘴里念念叨叨地接着戳键盘。
裴行初倚墙看着那侧,眸色里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去浴室洗了澡,再出来,江晚还抱腿蹲在电脑前查着什么。
裴行初走过去,低头看了眼:“你改行学医了?”
江晚把他按在键盘上作乱的手拍开,咕哝:“......你不要捣乱,你弄乱顺序我还要重新排......”
电脑上显示的是英文论文的收录网站。
裴行初扫了一眼,有很多医学上的专业名词。
分屏后的屏幕,左侧很窄的一边是另一个中英翻译的网站。
江晚一边看一边往便签上抄着资料。
裴行初手搭在她的发顶,没用什么力气就把她的头发揉乱,嗓音懒哑:“医院里都是医生,需要你在这里查什么资料。”
江晚看的都是关于肺源性心脏病的。
江晚并没有把他的手推开,下巴搭在膝盖上,旁若无人,抄的认真。
她做什么事情总是慢吞吞的,说话也是。
“我闲着也是闲着......”
裴行初看了一会儿,手从她头顶拿下来,走到不远处翻文件。
江晚这一查就查到了十二点。
太困,实在顶不住了。
抄过字的便签整在一起,放在电脑一侧,跟裴行初打了声招呼,爬上床,先睡一步。
下午才开过会,裴行初还有些东西要处理。
爬上床没多久的人拉了被子遮住脑袋,貌似已经睡了过去。
裴行初放下手里的东西,把屋子里的灯都关掉,只留了办公桌这侧的台灯,又走到床尾,把搅乱的被子往下拉了拉,帮她盖住脚。
一切做完,才走回办公桌后坐下。
助理传过来的合同看到一半,习惯性地去捏发酸的眉心。
手放下时,看到贴在显示屏边框的便利贴。
和手旁那摞便签不一样,这几张显然是抄废不要的。
裴行初把那几张摘下来,依次看过去。
七八张,有裴友山要忌口的东西,做过同类手术后罕见的不良反应,还有西区一家新开的点心铺卖得最火的几种点心,应该是要买给林芝华......
还有两张是关于他的,东涂两下西涂两下,不知道具体写了什么,只能模糊看到他的名字。
最下面一张是几种画笔类型,涂涂抹抹,最后圈出了两种。
江晚写东西有她自己的习惯,有些提醒自己要记住的事情上面会划很多感叹号,还会标颜文字。
提醒要买糕点的那张画了好几个笑脸,还絮絮叨叨地在其中一种下面画了波浪线,标了句“都说很好吃”。
裴行初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很轻地笑了一声。
办公桌上的灯偏暗,暖黄色的光线印得男人眸色也很暖。
几张废纸,他从前翻到后,又从后翻到前,脸上一直挂着很浅淡的笑。
最后一次翻看时,他把写了自己名字的那两张剔出去。
从剩下的里面随意抽了三张,一张是关于裴友山,一张是糕点铺子,最后是写满了画笔类型的那个。
不知道是不是染了暖光的原因,他眼神里一直是那种带点眷念的温柔。
拇指很缓慢地蹭过写了字的那面,随后伸手把一旁的钱夹拿过来,把这三张纸一起,放在了钱包的最内层。
一个大家习惯放照片的位置。
放那种难以忘怀的故人,相恋已久的爱人,或者昭示自己人生步入另一个阶段的合照的地方——被他用来放了几张划破的便利贴。
这里并没有故人,因为种种原因也并没有相恋已久,也不知道是不是人生的另一个阶段。
但这里放了这辈子和他最深的所有羁绊。
他的父母,还有她。
钱夹合上,放回手旁。
裴行初单臂搭在座椅扶手时,目光垂落到屏幕上的时间。
已经是凌晨一点,大多数年轻人的夜生活都还没结束。
但裴行初却在这一刻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是一种尘归尘,土归土的宁静。
总会尘埃落定,会有始有终。
他敛眸笑了笑。
会的。
慢慢来。
他望着那个跳动的时间看了一会儿,起身。
没发出什么声音,并不会吵醒床上的人。
他走到床前,看了下墙上显示屏的温度,之后扫了眼还在睡的人,检查她的被子有没有盖好,再之后弯身,帮她把埋得太深的头从棉被里扒出来一点。
江晚睡得太熟,除了不太清醒地唔了一声外,并没有其它响动。
被裴行初摆好姿势,脸蹭了蹭枕头,再次睡过去。
裴行初坐在床侧,手搭在她的后脑,拇指轻蹭了一下,紧接着俯身隔着睡衣的毛绒帽亲了亲她的发顶。
床上的人如有所觉,无意识地伸手,勾住了他的袖口。
-
从清平回来,江晚收到南漪的消息。
看到消息时,她正在家里的餐厅和裴行初吃午饭。
刘妈在厨房忙着给两人煮姜茶。
看到江晚脸上不解,裴行初杯子放下来:“怎么了?”
江晚看了眼厨房,压着声音:“南漪姐让我去她家吃饭。”
南漪跟江晚投缘,近来总爱找她玩儿。
最近两次还喊了宋芙。
但玩归玩,很少约江晚直接去她家。
裴行初看到她的表情:“不想去?”
江晚摇摇头。
也不是。
而且本来就约好了今天出去,临时爽约不太好。
只是还有长辈在,她有点不自在。
“去吧,”裴行初把面前的汤碗往前抵了抵,“我跟你一起。”
南漪的母亲是窦亭樾的姑姑,夫妻两人跟裴家也有生意往来。
况且裴窦两家本就关系近,就算没有联姻,互相多走动也是应该的。
总不可能不结这个婚,所有往来就断了。
今天这顿饭也是南漪的父母喊江晚去的。
元旦节,林芝华夫妻俩不在,喊江晚和裴行初去吃个饭。
裴行初两人到了之后,和南漪的父母简单寒暄了两句,陪着坐在侧厅搓了会儿麻将。
临吃饭前,玄关处又响了声门铃。
南漪把江晚拉在身侧看她打麻将。
转身看到江晚望着门口疑惑的表情,解释了一句:“我爸妈把窦亭樾也喊来了。”
江晚很小声的“啊?”了一下。
南漪拍拍她的手,不甚在意地说:“你们两个从清平回来是不是还没见过,正好吃吃饭联络联络感情。”
江晚:?
也没有什么感情可联络的......
佣人去开了门,窦亭樾从外进来。
裴行初坐在客厅,最先看到进来的窦亭銥誮樾。
裴行初还是那个样子,从头依譁 到脚写着冷漠,目光从窦亭樾身上掠开时没有任何变化。
跟看到个甲乙丙丁没什么区别。
窦亭樾......就比较抑郁了。
从清平回来,连着压了三天气都不顺。
今天南漪打电话喊他来吃饭,本不想来,但南漪的妈妈一连打了两个,说元旦,让他过来聚聚。
没想到来了还能见到裴行初和江晚。
一顿饭吃下来,南漪的父母热情有佳,南漪也是东一句西一句聊得欢,江晚......她其实紧张,但表现也算好。
剩下两个平时话就少,这会儿不说也没人觉得不正常。
但本以为这顿饭这么“热热闹闹”的吃完就算了,没成想,饭结束,南漪又要拉江晚去逛街。
江晚之前欠南漪一顿饭,没怎么拒绝,答应下来。
单独她们两个还好,错就错在南漪这个“无事生非”的多问了一句窦亭樾。
“去,”男人把手里的杯子放下,看到身旁几人投过来的目光,解释了一句,“帮你们拿包。”
裴行初听到这句,手上的杂志往后翻了一页,轻声笑了下。
那边南漪没注意他,倒是疑惑地看了一眼窦亭樾。
以前喊他他都不去来着。
今天怎么回事。
南漪想了下,觉得可能是江晚在。
反正他既然这么说了,就当带个提包架子,也没必要轰他。
南漪的父母还在侧厅,客厅这边就他们几个还有佣人。
沙发上一共就四个人,南漪出于礼貌,又问了剩下的“那个”。
“你呢?”她看着裴行初。
他总不会再去了吧。
带两个男人就有点多余了。
江晚也看他一眼。
老实讲,她也不知道自己盼不盼望裴行初去。
跟南漪和窦亭樾去逛街好像有点奇怪,但......他们四个人去逛街好像更奇怪......
不过江晚没想多久,那边已经给了答案。
裴行初手里的杂志合起来,扔在桌子上。
“去,”他淡声回答。
他面无表情地抬了眼。
“帮你们付钱。”他说。
裴行初语调太冷,江晚坐在南漪旁边,身体小幅度地往后缩了缩,那种奇怪感从背脊开始,比刚刚再往上冒了冒。
她左右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两个人。
窦亭樾还在拎着茶壶倒水。
裴行初则又捞了本杂志随手翻了两下。
江晚看不出什么东西,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至于南漪......她更是满脑袋问号,不是,她就是随口一问,没真心实意想让他们去啊!!
听不懂别人是客气还是在说真话?!!
她还预约了全身精油spa,谁要跟他们两个大男人一起做?!
神经病啊!!
作者有话说:
发个红包/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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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12.23日更新
◎“你总看你哥干什么?”◎
既然是四个人一起去, 那——怎么坐车就是一个问题了。
四个人坐一辆的话没办法带司机,但不一辆的话......要怎么安排?
南漪上楼换了衣服,提着包从楼上下来时, 扫视了一下在客厅坐得安静的三个人。
四个人里除了她自己,剩下三个都不爱说话,江晚就不说了,其它两个一个面热心冷,白色的皮里面裹的是颗黑心,另外一个......南漪看了下裴行初, 面冷心更冷, 把他扔到南极, 没轮到他冻死他能把企鹅说死。
南漪深吸一口气, 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 要跟他们两个出去。
不知道现在反悔还来不来得及。
她从楼梯上走下来,一边往江晚坐的方向走, 一边盯着西南侧的两个男人犹豫了一下:“我和阿晚坐一辆,然后你们两个开一......”
后面那个数量词还没说出来,沙发上坐的两个男人同时撩了眸子看向她。
南漪一瞬间,觉得有什么凉丝丝的空气灌进了自己的后脊。
她定睛往那处看了看。
窦亭樾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眉眼间看不出任何异常,而裴行初......一向冷脸惯了,就算他现在张嘴怼她一句, 南漪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
所以,这诡异的凉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南漪是个跟周扬很像的人, 但她在直觉上, 比周扬强一点, 就比如现在,她敏锐地感觉到,如果真让这俩人坐一辆过去,今天怕就是那辆车的忌日。
但,他俩关系不好?
南漪疑惑地想,没听说啊。
但疑惑归疑惑,想不通也是真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