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令——古星乐【完结】
时间:2024-01-06 17:21:48

  想到自己之前事不关己地来了那么一句“维持现状”才酿成了这种局面,江闻夕恨不得回到过去把那句话掐在腹中。
  天色又暗了不少,殓尸房附近静得人发慌,江闻夕与几个差役困得昏昏欲睡,正打瞌睡的功夫,他突然听到殓尸房里头传来了点儿动静。
  一向警觉的江闻夕往门边看了一眼,又发现差役们没有察觉这动静,一条计谋立刻在心头浮现——恒亲王不是让他来看守尸体吗,他就在不经意间来个“玩忽职守”,最后意意思思地追一下,看他恒亲王能有什么办法。
  殓尸房里面的人无非是想要这些女子的尸体,只要他不让尸体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丢失了,恒亲王就没办法怪罪他,紧接着他刻意再把人追丢了,又能打草惊蛇,让这桩疑案更加棘手。
  “几位先别睡了。”江闻夕把差役都叫醒,故作认真道,“今日已经是第二日了,本官担心有人来偷尸体,这后院一直都无人看守,诸位不妨走动走动,去看看后院的情况。”
  他是江大人,没人敢和他叫板,哪怕再困,几个差役也很听话地去后面巡视了。
  支开几人后,江闻夕这才松了口气,拿起手中的长剑,一脚踹开了殓尸房的门——
  “什么人!”
  他怒喝一声,执剑指向房中,刚从云后泄出来月光照在剑刃,白光一闪的同时,屋内的黑影也动了。
  江闻夕并不打算和那黑影拼命,也不打算死追,所以很放水地一侧身让开了门口。
  “别跑!”
  这一声下去,江闻夕却见那黑影真的停顿犹疑了片刻,心里暗暗骂了句废物,随即故作没什么胆量地往后退开半步,色厉内荏道:“本官劝你识相些,外面的差役马上就要回来了!”
  那歹人一听,知道此地就他一人,顿时也不怂了,拎着刀子就冲向了门口。
  江闻夕怕他慌里慌张地跑进死胡同,所以又话里有话地补充了一句:“歹人哪里逃!那边是死路,你再逃也逃不出去。”
  他话音刚落,黑衣人立刻转身调头,换了个方向。
  江闻夕这才松了口气,感觉刻意放走一个人比杀人都难。
  “蠢货。”他低低地骂了句,正要等几步再去追,却见那歹人生怕他追上,十分恩将仇报地准备回来杀人灭口。
  江闻夕:“……”
  这也忒不是东西了。
  堂堂江世子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辅国将军之子,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当即也懒得装文弱官员了,眉眼间戾气一浓,执剑迎了上去。
  他与梁域较量多年,梁域人上阵杀敌时的手段早就摸透了,更何况这歹人完全比不上沙场上的亡命徒,身法和拳脚差了简直不是一星半点儿。
  “你敢来本世子面前找死!”江闻夕气得牙痒,剑锋一转,从歹人肩下几寸的地方穿了进去,怕对方真的倒下,他刻意收了力道,忍着一剑弄死对方的冲动,一咬牙,一脚把人踹飞了几米远。
  体贴的江大人留了他一命,没有伤到腿脚,免得对方跑不快,这样一来,那歹人也终于不敢找死了,直接一闪身又退开了好几个身距,头也不回地往外头跑了。
  “来人!抓住他!”
  眼看人快要跑没影了,江闻夕这才拎着剑,把支开的几个差役叫了回来。
  “快追!”他说,“去禀报王爷一声,说殓尸房遭贼了。”
  差役们散开去办事了,江闻夕这才眯着眸子瞧了瞧自己沾血的长剑——嘶,弄脏了,还不能擦。
  毕竟这也是他认真当值的证明,要是恒亲王问起来,就说自己不敌那梁域歹人,只能尽力弄伤了对方。
  江闻夕正慢悠悠地准备去找恒亲王交差呢,突然却见对方从附近某个房间带着人踱步出来,一点儿也不急,反而有种坐看好戏的闲情逸致。
  “要说这办案,还得是江提刑才行。”白景辰好似早已料到了眼下的情况,甚至有闲心把他叫进去避寒,“外面虽说不下雨了,但冷得很,难为江世子你了。”
  江闻夕一脸麻木地进了屋,意识到自己又中招了。
  没过一会儿,手下人进来禀报:“回禀各位大人,那形迹可疑的歹人进了南骆郡主府里。”
  回这话的人显然不是刚才派出去的差役,江闻夕睨了地上的人一眼,知道恒亲王一开始就根本不打算信他,一边让他当差看守尸体,实则派人去跟着那被放走的梁域歹人。
  甚至——连他刻意放人走,都算到了。
  “江提刑好身手啊,真不愧是常年征战沙场之人。”白景辰注意到他剑上未拭的血迹,不禁笑道,“这番能追查到郡主府,江世子功不可没。”
  恒亲王明面上说的每一句话看似都在夸人,实则只有江闻夕听出了他话音里的不阴不阳,别提多窝心了。
  江闻夕还能怎么样,只能闷着这口气和他客气:“还得是王爷算无遗策,若仅凭在下一人,怕是要叫那歹人逃走了。”
  “那就烦请江提刑今夜去代本王查封郡主府了。”白景辰知道他心里堵,所以又给江闻夕找了点儿事情做,“郡主府上如有与梁域人往来的物件,还望江大人能译一译,来人——你们几个一起去郡主府,同时要保护好江大人。”
  江闻夕:“……”
  恒亲王生怕他再暗箱操作,还叫了不少人来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真的是太“客气”了,客气得人牙痒。
  “臣,定不负王爷所托。”江闻夕只能不甘心地领了命,带着手下人走了。
  “王爷。”去外头吃了个宵夜的步安良赶了回来,一进门就乐极了,“方才发生什么事儿了,我看江大人一脑门子怨气,倒是气得不轻。”
  “眼下能留在瑞京府当差的,都是尽职尽责之人,不可能毫无破绽地放水。放眼整个衙门,也就提刑司的江闻夕能唱这出戏了。”白景辰手里捏了只侈口小足的黑釉笠式茶盏,指腹在茶盏小圆底上摩挲一二,一边瞧着这精致的茶盏一边放松地开口,“真是难为他了,一身少将的功夫,还能和那花拳绣腿的梁域歹人打个来回又把人放走。”
  步安良笑出声:“这么精彩?”
  “何止精彩。”白景辰放下茶盏,对他道,“江世子就差直接开口告诉那歹人路在哪里了。”
  “哈哈哈哈哈哈。”步安良哪怕没亲眼瞧见,但一听这出戏,也忍不住乐了,“王爷您这是把江闻夕当猴耍呢。”
  白景辰却没有再笑了,他说:“本王在想……今夜是否还是太过冒险了,那梁域歹人进了郡主府,很可能也是怕我们顺藤摸瓜把他们老巢端了。”
  步安良止住笑,也道:“但也不算毫无收获,至少找上了郡主府,好好审讯一番,总也不愁要个答案。”
  说到南骆郡主府,白景辰就想到了自己表妹,表妹也是和那南骆郡主较为交好了,如此一来,表妹必然也要伤心几日了。哪怕自己提前和表妹透露过消息,但此刻真的查到了郡主府,表妹还是会万分难过。
  于是白景辰又问步安良:“你总说你妹妹爱吃霄琼街的炸糕点,到底是哪家的糕点能如此好吃,让你妹妹念念不忘?”
  步安良:“王爷也想给表姑娘带些回去?”
  白景辰叹息:“本王是想哄她高兴些。”
  作者有话说:
  酱柿子:恒亲王你今晚最好睁着眼睛睡觉(骂骂咧咧)
第37章 抱薪
  ◎走吧,温姑娘,今晚换我来护你◎
  “你去, 去妙音坊把美人蛊的破解办法张扬出去。”江闻夕去郡主府的路上实在气不过,借着换衣服的功夫叫来疤二去给恒亲王找不痛快,“然后偷偷告诉她们, 她们之中有一人身上带着蛊虫, 要想活命, 就得给自己找个替死鬼。”
  疤二刚开始还以为江世子大发慈悲要救妙音坊的姑娘们了, 谁知听了后半句,才听出了不对劲, 他问道:“大人, 这难道不会让妙音坊大乱吗?”
  “都是一堆七八岁的小丫头, 能有什么大乱, 除非里面混进了心术不正之人,否则她们根本不会互相挤兑。”江闻夕把沾上雨腥气的衣裳换下, 重新穿了件竹月色的驳竹纹窄袖长袍, 他一边扣着右衽的扣子, 一边不耐烦地蹙眉, “之前难道不是你特意去给那个叫箜篌的通风报信吗, 怎么现在又畏手畏脚了。”
  “我不是畏惧。”疤二隐约觉得这样不对, 但还是听了他的话, “大人, 我只听你的话, 你说的都对。”
  屋内太暗, 江闻夕又刻意没点灯,扣了几回也没弄好,只能烦躁地对他到:“真是没个眼色, 还不来搭把手。”
  疤二连忙很小心地帮他去扣:“大人衣着华美, 是我见过最俊朗的年轻将军了。”
  “瞎说什么实话。”江闻夕突然没什么脾气地轻哼一声, 在恒亲王那里受的气全都在这一笑间消失了,“你倒是挺机灵的。”
  “肺腑之言。”见他终于松开眉头,疤二也轻松了不少。
  “行了,快去办你事儿吧。”江闻夕笑着整理好衣裳,叫他快点滚蛋。
  换了一身利落干净的衣袍后,江闻夕仔细地擦好自己的佩剑,这才不慌不忙地出了门。
  走了没多远,他突然远远地瞧见一个身段出众的女子,莫名还有点熟悉的感觉,再一细瞧——这不是温宛意吗?
  已经入夜了,她怎么只带了个丫鬟就敢出门?
  “温姑娘,眼下瑞京城不太平,梁域歹人今日还执刀挑衅瑞京府的人,你怎么独自一人在这里啊。”江闻夕朝她走近了,率先瞧见了她这一身衣裙的颜色竟与自己的如出一辙,瞬间心头感到了一种微妙的触动。
  浅酡颜色的褙子上是竹叶的图案,月华锻面的抹胸小衣滚边处绣了一株很小的兰花,衣裙是柔软的青罗百褶样式,竟也与他的竹青色的发冠遥相呼应。
  当她走近了,站在他身边,是那样的相配。
  如果没有恒亲王横插一脚,她本该是他的妻的。
  之前江闻夕做那些损人害己的事情,全企恶君羊以污二二期无儿把以每日更新po文海棠文废文,吃肉停不下来然是因为咽不下心头的那口气,他确实与她并不相熟,也谈不上“喜欢”二字,之所以和恒亲王叫板,不过是为了那点儿颜面和尊严。
  他想过,膈应膈应恒亲王也就该收手了,得不到的人,倒也不至于硬抢。
  可如今……
  江闻夕突然又有些不确定了,就好似看到了别人私藏的宝物,哪怕明知抢不过对方,但渐渐的,在日复一日的觊觎中,也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这一刻,他完全没听到温宛意到底回了一句什么样的话,他只知道,对方站在自己面前,是那样惊艳。或许是他喜欢她今日的一身竹色衣裙,也或许是爱屋及乌的想法作祟,他竟好久都移不开眼睛。
  难怪恒亲王天天和防狼似的防着自己,有这样的漂亮姑娘藏在府里,是个正常人都会变得很小气。
  江闻夕恰巧还懂一些女儿家时兴的妆容,一眼就看出了她画的是柔和淡雅的月棱眉,双颊晕了薄薄的檀晕红,唇小而精致,他只瞧了一眼,心情瞬间更好了。
  温宛意:“……”
  当她问了第三遍都没有得到江世子的回话时,终于也忍不住沉默了下来。
  一旁的元音实在看不下去,出声提醒道:“江世子,我们家姑娘问,王爷去了何处?”
  江闻夕心情不错,但也不想告诉她恒亲王的踪迹,他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瞎扯道:“王爷正忙着,现在怕是没有功夫见温姑娘,反倒是鄙人不怎么忙,不知温姑娘可有闲心随我去一趟南骆郡主府。”
  “郡主府?”温宛意本不想答应他,但一听是郡主府的事情,当即专注道,“可是郡主府出了什么事情?”
  “嗯。”江闻夕带着笑意轻轻“嗯”了声,颇为愉悦道,“去吗?世上的人见一面少一面,温姑娘若是不去,很可能再也见不到郡主府的人了。”
  温宛意当即沉痛不已地退后半步,心口一抽一抽地疼:“那便劳烦世子带路了。”
  江闻夕一敛目,颇为君子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温姑娘,今晚换我来护你。”
  ·
  妙音坊,一片死寂。
  在被封之前,每到这个时辰,妙音坊本该是热闹非凡的,来听曲的贵人络绎不绝,当下京中最盛行的曲目大多都出自这里。
  可短短几日里,坊主被抓走了,年纪稍大一些的姑娘也都被官府接走了,只剩下她们这些七八岁的小丫头还被看守在这里。
  因为年纪太小,她们不知道为什么独独只有她们留在了这里,也不会去想办法探听消息,只能揣着恐惧瑟缩在一起解闷取暖。
  除了年纪最大的箜篌。
  箜篌自从从疤二那里拿到了那张写着蛊虫秘密纸条,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在知道秘密之前,她是丝毫不在乎小姐妹们死活的,可这天,偏偏只她一人知道了。
  ——她以为自己会庆幸、会开心。
  可是……她却一点儿都不觉得轻松,甚至比之前更难捱了些。
  为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
  又道了该弹曲目的时候了,箜篌心事重重地坐在窗边,想起了近日初学的《魏世家·二曲目》,原本唱的是史记中魏世家里,那抱薪救火的故事,后来该为了《抱薪取火》的词。
  之前教音律的姑姑倒是提到过抱薪救火的典故,她当时有些累困了,没有听进去,只记得姑姑开玩笑地说:“贵人们最讲究一个气运,这抱薪救火的故事不太吉利,不能作为曲目名字,你们几个切莫声张出去。不过啊,现在妙音坊特意改了曲词,这首曲,讲的是一个家国大义。‘为众人抱薪取火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1]’这个故事,贵人们更爱听。”
  箜篌一边回忆着往事,一边轻轻哼唱着,指尖一拂手中的雀首竖箜篌,音律湃然而起:
  “君子兮拾薪南山上,
  红梅暗香人影攒,
  柴火摆在长生亭前,
  众人抬袖暖焰火,
  君子兮他处去,
  冻毙风雪兮,
  无人管……”
  一曲未罢,箜篌突然觉得指尖有些发麻,索性放下这支曲,思虑再三,拿着疤二给自己的纸条出去了。
  她还是有些狠不下心。
  心软,让她舍得把唯一保命的秘密分享出去。
  “都过来,我有事告诉你们。”箜篌依旧是一派跋扈嚣张的作派,面对比自己小的一堆小丫头,她真是半分耐心也提不起来。
  妙音坊的小姑娘们怯生生地出了门,隔着几步远看着她。
  “这个,是保命的法子,我来念,你们都听好了。”箜篌扬了扬手里的纸条,把上面写的东西完完整整地念给她们听。
  ——美人蛊无法去除,要想保命,只能以命易命,用八岁以下小姑娘的血引出去,那美人蛊的蛊虫就会被引到对方的身体里。
  “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让大家起冲突。毕竟现在妙音坊里已经没了那些蛊虫,染了蛊虫的人都已经死了,我们活下来的人应该都是正常的,如果万一,我是说万一……”箜篌红唇一抿,犹豫着开口,“如果万一有人染了这蛊虫,不要藏着掖着,不妨大大方方告诉大家,我们想办法引出来后,直接中途杀死蛊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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