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广那点心思顿时歇菜,对,需要从长计议!为今之计,还是找个落脚之地。
梁广带着江海香去找了以往合作的老伙计,他们这圈子,认识的人不在少数,杜家跟梁家关系密切,可是到了杜府,门都没打开,就被小厮轰走。
小厮:“梁老爷子,不是我们老爷不帮您,只是最近他出京谈生意,并没在府上,您还是另寻出路吧。 ”
梁广气急,杜明前些日子还说,全依仗着他梁家呢,哪有那么巧的事儿,说出京城便出京城了?
梁广风光大半辈子,最注重面子和尊严,不愿在这丢人,铁青着脸拂袖带着江海香走人。
他不信这半辈子过去,没有一个雪中送炭的。
然而,再次被严家拒之门外。
他不信邪,一路找到天黑,愣是没有一家愿意收留他们。
夜里的影子随着灯火摇晃逐渐拉长,秋风刺骨,枯叶萧瑟,连呼吸都会出现淡淡的白雾。
以前江海香走到哪,都有一群奴才伺候着,哪这么徒步奔波过,她停下来,“我受不了……”
“吱啦”一声,路边的一家馄饨牌匾的铺子门被打开,一桶脏水泼在门口,飞溅出的水花淋了他们衣袍下摆上。
大爷被门口站着的二人吓了一跳,连忙道歉,怕惹上事,匆匆关上门。
徒留夫妻站在原地气急败坏,换做以往谁敢这么对待他们?
一招败落,连路边摊的货色都能踩他们一脚。
要说梁广之前还有些顾虑,现在决定放手一搏。
第二天就找上了刑部,说要见七殿下。
吕洪不在,正巧赤牙刚送走宫里派来的人,被他们堵在门口告状,他一言难尽,不太确定地重复一遍:“你们说,江家小姐脚踏两条船,踏我们七殿下身上了?”
赤牙原以为,赤澄脑子已经够不好使的了,没想到经商多年的梁广,脑子也不太聪明的样子。
梁家被他作破产,倒也说得过去。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赶紧滚,七殿下怎么会被女人愚弄?昨日七殿下饶你一条狗命,今天便活腻了?”
赤牙在赤卫队的地位仅次于吕洪,排行老二,一身血气,说话的时候严肃刻板,手按在刀柄上,吓得梁家一口人脸色都白了。
可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他们现在这样子,都是七殿下和江家害的,更何况梁昌荣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不管如何都要求七殿下放人。
梁广一咬牙:“草民自然是不敢胡说,可是我们不想七殿下被蒙在鼓里啊,草民相信您的实力,只要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江家有个小白脸,一直被江含之养在家里,这事全京城都知道的。”
他们说得煞有其事,赤牙短暂思索,他们七殿下身份高贵,那日确实对江家小姐有所不同。
如果真和梁广说的一样,江小姐养了小白脸……赤牙眼底闪过一抹杀意,那就杀了小白脸,抢回主子心上人。
第三十三章
梁广夫妇告状失败, 被赤牙派人轰走,混乱之中挨了几脚。
之后赤牙亲自去江府找上赤澄,二人趴着墙头, 赤牙摩挲着刀刃,“你有没有见过江府的小白脸?”
赤澄一脸懵逼:“你说的是进牢里的那个?他也算?”
赤牙纠正:“不是梁什么荣, 是其他小白脸, 我听说是江姑娘养的。”
“那更不知道了,江姑娘就养了主子一个,哪会有其他小白脸……啊?”
赤澄话音刚落,空气突然寂静。
赤牙和他互看一眼,默默把刀按了回去,轻咳一声, “今儿早上宫里来人了,说主子如果有时间进宫一趟, 三殿下的事不能再拖了。”
知道娄非渊失踪的除了赤卫队,就只剩下宫中那位即将登基的三殿下了。
三殿下娄安远一直坚信娄非渊还活着,想等他回来,享受他们一路走来的成果,哪怕娄非渊不愿意要那个位置,娄安远也要等他回来。
几个月来, 娄非渊杳无音讯, 刚一回来就抄了京兆府,宫中的娄安远当然收到了消息。
娄非渊没有回府, 娄安远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能派了人找上刑部。
想让娄非渊早点回去, 只是……赤澄:“主子最近可能没有时间,让三殿下再等等吧。”
赤牙:“国不可一日无君, 三殿下太任性了,拖那么久,主子就算没时间也应该进宫管管他,能有什么大事比……”登基还重要。
赤澄:“主子马上要成亲了。”
赤牙话音一转:“我这就派人去宫里说一声,让三殿下等等。”
……
江府逐渐热闹起来,所有人都在张罗着江含之和娄非渊的婚事。
江家家大业大,十里红妆一支队伍远远不够,光是准备嫁妆,就准备了整整三日。
老夫人这段时间身子骨不好,不方便走动,江府又在繁华地段方便客人往来,所以他们决定在江家拜堂。
娄非渊“没有家”,从江府出嫁,给他们两个特意选了一个较远人静的地段当婚宅,江含之突发奇想,命名为青丘府,别问,问就是养狐狸的,总得应个景。
牌匾安装后,又添加了一些元素,后面有一座小山,景色宜人,就算平时住在江家,也可以偶尔来“度假”,而且后山有一个泉眼,冬天什么的偶尔泡个温泉,江含之想想就美滋滋。
然后就是派人去添置一些生活用品,很快,无论是江家还是婚宅都布置得张灯结彩。
江含之没那么隆重去成安庙求日子,而是定在了十月十二日,正好原主过生辰。
江含之偶尔会想娄非渊的生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好像一点记忆都没有恢复。
不过这样也挺好,江含之把当初捡到他的那日当做他的生日,说来年五月帮他过生日。
娄非渊并非春日所生,而是腊月寒冬,但他没说什么,而是笑道:“那之之一定要记得帮我过生辰,最好是每一年。”
这有何难?
江含之点头,“好。”
江家准备嫁妆,身为另外一个成婚主角,娄非渊自然也想参与一下,他现在隐瞒身份,“身无分文”,拿不出来什么像样的东西,便抽空回了一趟自己的府邸。
皇子都是成年之后封王后才有府邸,老皇帝昏庸,只立了太子,其他的皇子都没有册封,年纪小的留宫中放在眼皮子底下掌控。
成年的担心他们在皇宫惹乱子,又不想放权,便都随意打发个府邸。
娄非渊的七皇子府比较偏僻,倒是跟江家安排的婚宅很近。
他消失的一段时间,府上萧瑟的不少,冷冷清清站着两个守门侍卫,他们看见娄非渊一愣,激动地行礼:“殿下,您回来了?”
“嗯!”娄非渊颔首,大步越过他们,直奔自己卧房。
他经常在刑部,七皇子府不过是偶尔回来睡觉,所以府上的人并不多,都是巡查了侍卫,和一些打扫卫生的下人。
习惯了江府的热闹,乍一回来,娄非渊心里竟然空唠唠的。
换做以前有人跟他说,他会习惯一个人的存在,会想有个家,会希望每天晚上回头看见万千灯火,有一盏灯的为他留的,他一定嗤之以鼻。
然而现在,一想到马上成亲,他要有家了,不免加快了步伐,迅速回到卧室,搬动了床头的机关,打开通道走了进去。
娄非渊的卧室有一间密室,存放着一些重要物件,用火折子点燃墙壁上的火把,他找到一个小匣子,小心翼翼放在怀里藏好,唇角勾出满含期待的笑意。
……
时间如梭,一眨眼就过去了十日,江家里里外外布置完毕,派人对外发出请柬。
江家认识的人可不少,这次操办宴席,请柬就连夜赶工,准备了两千多封,都是京城里往来的世交。
好在江府够大,不然根本接待不下,只是人手有些不足,正在招临时帮忙的。
江含之这个世界认识的不多,特意亲自写了一封请柬,打算派人送到将军府给垄鹂。
此时她正拿着毛笔认真写,娄非渊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偶尔会帮忙把葡萄递到她嘴边投喂。
指尖上再次传来温软的触感,娄非渊收回手,给自己也喂了一颗,轻唇似赤红的荼蘼花,浓艳到极致,撑着下巴在一旁笑。
江含之抽空看他一眼,只觉得明明奇妙,不明白他好端端地傻笑什么。
正在这时,房门被敲响,夏小荷没进来,而是小心翼翼在门外说:
“小姐,香夫人来了,不过被小张拦在外面了。”
夏小荷已经麻了,以前都是她跟在小姐身边精细着伺候,结果姑爷来后,霸占了她位置还……
夏小荷形容不出那种感觉,总之,只要小姐和娄非渊单独在房内相处,她不敢轻易进去。
他们之间的氛围,明明没有吃东西,但不知怎地看一眼都觉得有点撑得慌。
一向到刚才在门口看见的一幕,夏小荷忍不住补充一句:“小姐你是不知道,香夫人的模样奴婢差点认不出来,不知道还以为哪来的乞丐呢,可邋遢了。”
江海香造成如今的模样,江含之略有所闻,也并不意外。
梁家有钱不是梁广多厉害,而是承蒙祖上庇佑,加上娶了江海香,看着江海香的面子上,江家拉了他们一把。
偏偏他们心里没点逼数,总惦记着让杨昌荣当江家的上门女婿,以为这样江家就是他们的了。
原著里确实如此,他们成功导致了原主悲惨的人生。
现在没有江家,梁家被抄,有能力者可以东山再起,没能力者,只会一蹶不振。
偏偏梁广他们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顺风顺水,得罪七殿下,流落街头后,谁还敢帮他?
江含之放下把毛笔放在笔山上,轻轻吹了吹请柬上的墨,放置一旁。
“赶走!”
“是!”
江府门口,聚集了一堆下人,看猴子一样看着江海香夫妇。
“好好的非要跟大小姐过不去,又是吼又是叫的,蹦跶的贼欢,现在怎么着?短短几日沦落成了乞丐,比我还惨。”
“你太抬举她了,乞丐至少态度卑微,知道自己什么位置,而有些人啊,就算沦落成乞丐,依旧自恃清高,乞讨都比回来丢人显眼强。”
“别说了,以前人家瞧不上我们这些下人呢,说我们卑贱,就算是给她儿子挡刀,也是我们的福分呢。”
众丫鬟你一言我一语,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专门戳江海香肺管子。
此时的江海香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头上的金银首饰早就不翼而飞了,脸上还长了皱纹,站在门口,好像前来碰瓷的疯婆子。
可惜,她现在有求于人,早就没有了当初的气焰。
“让我见见老夫人吧,我知道错了。”
第三十四章
梁广夫妇这辈子没吃过什么苦, 赤牙派人赶走他们的时候,被怼了两脚,稍微一动, 便满身疼痛。
换作以往,他们早就找大夫检查了 , 然而现在饱腹都成了问题。
没有一家愿意收留他们, 他们露宿街头多日,冷冽的寒风吹得瑟瑟发抖,无尽的饥饿,看见路边狗叼着的馒头,都忍不住吞口水。
金贵的尊严好像枷锁束缚着他们,不允许他们去和狗抢食物。
刚开始江海香典当了自己的首饰, 他们花钱大手大脚,没两天就用光了, 她催促梁广去找个能维持生计的活干,比如去当客栈小二,或者扛麻袋,打杂的,怎么都行。
梁广当一辈子主子,岂会给人打杂?
梁广不去, 硬挺着, 等整整饿了三天后,终究捱不过去找活干。
可惜, 京城谁不认识几日前威风凛凛的梁家家主?
如今梁家所有铺子都封了,一点点被朝廷接管, 以前被梁广瞧不起的店家,掌柜, 都阴阳怪气,“哎呦喂,这不是梁老爷吗,您金贵,想来看不上我们这种小本生意,我哪好意思用您干活啊,您再想想办法,或者去求求官老爷,没准还能东山再起呢哈哈哈。”
“瞧我这嘴,我忘了,您就是因为贿赂,倾家荡产的啊,怪不得之前梁家那么有钱,我若是会贿赂,怎么可能赚不到大钱呢?”
“只可惜,钱来的快,去的越快,能从七殿下手里保住性命,小的觉得,你吃西北风都能活,命大着呢。”
梁广差点被气死,撸起袖子想去揍那人,结果人家仗着人多,拿着扫帚把他轰出来。
江海香受不了了,带着梁广前来江府。
他们固然憎恨江含之,但是为了能活下来,不得不这么做。
江海香知道江含之铁石心肠,便想求着老夫人,能收留他们,哪怕不收留,看着她曾经是江家人的份上,也应该给他们点钱。
她想着,等见到老夫人,一定好好悔过,却被拦在门外。
“托你们的福,老夫人病了,见不得乱七八糟的人。”一名丫鬟没好气地说道,如果不是香夫人,江家也不会惹上官司,现在竟然还有脸面回江家。
小姐姑爷要大婚了,可不能被人打扰了喜事。
平时江海香在江府作威作福,不把丫鬟下人们当人,这次江府的下人也对他们不客气,其中还有一位是上次让梁广写欠条的,对方的话,她一直铭记于心。
说他们是奴才,贱婢,随便打杀了都没人过问。
恐怕当时梁广夫妇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沦落的连下人都不如,至少人家有吃有穿,他们饥寒交迫,难以果腹,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便会死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