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临和乔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睡了。
宋衍带着钟临这个电影投资人去找沈清,黎瑰意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不是盯天花板、就是盯着地板的乔晚,清了清嗓子,开口问:“说吧。什么情况。”
乔晚靠着床头,快速地看了她一眼又移开眼神:“没什么情况……就把他睡了呗。”
“你!”黎瑰意坐近了些,“这么大的事儿你都瞒着不告诉我!晚晚,你睡谁不行啊你睡钟临!你……你不是说你很讨厌他吗?”
“我现在也很讨厌他,说话难听,人贱,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活儿还差。”乔晚把头靠在墙上,想笑却笑不出来,一股酸涩感涌上鼻腔,“可他是钟期的儿子,他长得……还是像他。”
黎瑰意沉默了片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乔晚过不去。
黎瑰意知道,她打心底里依赖着钟期,甚至还想生一个钟期的孩子,给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点点念想,证明她和钟期曾经真实的相爱过。
可乔晚连这一点念想都没能留下。
乔晚的心被钟期带走了大半,黎瑰意说不出一句指责她的话,只觉得乔晚可能是病了。
这种病没有药能治,只能不停地徘徊在黑暗的道路上,直到有一天,乔晚自己累了、乏了,决定自己走出来了,这个病才能算治好。
黎瑰意抱住了乔晚,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背,无声地安抚。
宾馆门口的饭店内,沈清努力扯出一张笑脸来迎接钟临这位突然驾到的大老板。
不算大的包间内,宋衍微笑地看着刚刚响铃的手机,随即把手机倒扣在餐桌上敛了笑容,微仰着下巴深深盯着钟临,身上的威压让钟临一时间分不清楚到底谁才是老板。
钟临毫不怀疑,只要他站起身想跑,黑曜这位他花大钱雇来的恋爱脑代言人就会在黎瑰意的指示下,没有一丝犹豫地直接把自己的头拧断。
沈清殷勤地给两位爷倒了茶水,又在钟临地示意下要了啤酒,心里暗骂着自己是真他妈的倒了血霉,好不容易结束得早,本来还想着回房睡一觉,再去刘天天面前献点殷勤聊聊往事,最好能解决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哪儿知道这演员们都这么不省心,竟然把金主爸爸都得罪了,有钱可不就能任性?真就这么直接找上门来了。
不管沈清怎么陪笑脸,钟临始终没回话,在灌进去五瓶啤酒后,脸色都没变,冲着宋衍扬了扬下巴:“宋衍,你说,乔晚干得这是人事儿吗?”
宋衍眸色暗了暗:“请注意你的措辞,如果你再说一句乔晚姐的不是,我不介意在这揍你。”
“别介!大哥们!”
沈清双手合十,生怕闹出什么事儿来,“我这电影还得上呢,宋衍,你可不能有更多的负面新闻了!那个钟总,您看我这……”
钟临打断了沈清的话,偏头笑了一下,继续问宋衍:“她睡了我就跑,你觉得这正常吗?”
沈清没继续说话,没人理他,他干脆自己对瓶吹了。
宋衍觉得很烦躁,如果钟临没来的话,现在能在黎瑰意房间里和她在一起的人,肯定是他。
他一点都不关心钟临的个人问题,这种事情一个巴掌又拍不响,钟临是个男人,力气比乔晚姐大得多,自己管不住下半身,怎么能赖乔晚姐呢?
不过是得了便宜还要上门卖乖罢了,这些招数都是自己玩儿剩下的。
男人都是一样卑劣的物种。
宋衍只想把钟临赶紧应付走,勉强回:“乔晚姐丧偶以后一直心情不好,你多担待。”
“你!”
钟临觉得自己被宋衍气笑了,咽了一口酒,又问:“我的第一次就这么说没就没了,我还不能跟她谈谈?”
沈清冷笑一下,没好气地在边上插嘴:“……你们这生活都过得挺滋润。”
宋衍不知道他想干什么,问:“那你找过来想干嘛?想让乔晚姐对你负责任?你们不是要‘老死不相往来吗’?”
“那是她自己说的,我没答应。我需要和她谈谈。”
钟临没往下继续讲,闷头喝酒。
乔晚醉酒睡在他家的那天,他处理了不少文件,只睡了三个小时就爬起来做早饭。
乔晚醒过来的时候,钟临正俯下身拿茶几上的咖啡杯,也许是没睡醒,也许是酒还没醒透,乔晚拽着钟临就啃了上去,他手中的咖啡杯一不小心就掉在了地毯上,咕噜噜滚向沙发边的绿植。
钟临很难形容当时的心情。他也许并不讨厌乔晚,但他也绝谈不上喜欢她,他清楚的知道,乔晚只是透过他看到了钟期的影子,对他的感情可能也只有厌恶。
但依稀带着酒味儿的吻野得不行,她的舌头好软,软得像是在和云朵亲吻,身上还穿着他的衣服,在从来都平时只有他一个人的领地里,荒蛮又暴躁地吻他。
钟临抱着乔晚滚在床上,扯掉她身上的衣服,看着她赤裸着美丽的身体,用含着水雾的眼睛稍显怨恨地看着他。
钟临被那个眼神盯着,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他不是会冲动的人,不能被乔晚带着节奏走。他孤独的人生里不需要女人,他甚至自认为“性”这种东西也能被他进化掉,就想睡眠一样,任何冲动都可以自己解决。
况且他家里……也没有安全套这种高级的东西。
可钟临刚要起身离开,就被乔晚拽倒在床上,又翻身坐在他身上,去拽他裤子的拉链。
“乔晚!你冷静点儿!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钟临被乔晚弄乱了他身上熨帖的衬衫,又被她抽出了腰带扔在地上。
“钟临,你他妈少说话,不说话还能看。”乔晚懒得理钟临,把头发甩向一边,钟临仰视着她,觉得她像一条神秘又危险的美人鱼。
“唔……等一下,乔晚,我……家里没套!”钟临奋力抵抗着,抵抗着自己原始的冲动。
可钟临越是抵抗,身为男性的本能却愈发磅礴,浑身上下的器官都在战栗,手掌不听使唤地抚上了乔晚的腿。
“无所谓了,做完我会吃药。”
乔晚拉钟临的裤子缓缓坐下,她脖颈细长,闭上了眼睛仰起头,有眼泪顺着滑落在锁骨:“钟临,干完你我老死不相往来。”
一个慌乱的早晨,钟临第一次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做了他一直避如蛇蝎的事情。
做了三次,直到第三次他才摸出了门道,没有过早地缴械投降。
事后,两个人各自洗澡,钟临开着地库里的商务车带着乔晚去了药店。
付钱的时候,钟临还没从刚才的事情里回过神来,皱着眉仔细阅读着紧急避孕药说明书上写的副作用,就听见乔晚笑着问药店的导购员:“哎,小妹妹,你们这有安眠药吗?我最近睡不着,想来两瓶。”
导购员以为她不了解,回:“安眠药是处方药,没有医生的处方我们不卖的。”
钟临神色一顿,赶紧付完钱拽着乔晚从药店离开。
关好车门,他把药递给乔晚,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你下次来之前,我会买好安全套。”
乔晚接过来拆开包装,拿了一粒直接干咽下去:“下次?没下次了。”
钟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话也磕磕巴巴:“我是说……也许有可能……如果你还想找我的话……”
话还没说完,车门被乔晚打开,倒灌进冷风。
乔晚根本不在意钟临想说什么,她抬手打了辆车,很快消失在钟临的视线里。
好像他是什么很随便的人一样。
饮鸩止渴,用完了就丢弃,钟临甚至没来得及问她一句,到底为什么想买安眠药,是不是也和他妈妈一样,被钟期那个渣男口中所谓的“爱情”蒙住了双眼,一时之间弄丢了生的希望。
第59章 你只是又一条悲哀的Y染色体罢了。
酒过三巡,钟临把心头压着的这些破事对着宋衍和沈清全盘托出。
钟期的爱情骗局,母亲的绝望自杀,乔婉的“老死不相往来”。
他总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钟临知道自己的酒量,喝十几瓶啤酒他肯定不会醉,他的酒量早在一场接一场的应酬中练出来了。
他知道自己只是憋不住了,只想找个活人来诉苦。
被乔晚唤醒的性欲似乎也连带着钟临燃起了更多的欲望。
睡眠的欲望,休息的欲望,渴望被理解的欲望。
钟临指了指宋衍,问:“你最恋爱脑,你说,我妈妈为什么说自杀就自杀,她死之前有没有想过我?我那时候才八岁!凭什么她死了,钟期却活得好好的,到死那天乔晚都他妈爱他爱到马上就崩溃了!他凭什么?”
凭什么?
宋衍听到中途也喝起了啤酒,他听着钟临讲述和他完全不一样的人生,短暂地陷入了痛苦之中。
痛苦这种东西总是如影随形,抛不下,丢不掉。沈清说,这是宋衍和游栩最相像的地方,基因里就追逐着自我毁灭和对于“生”这件事本身的厌恶。
可钟临又是另外一种情况。
他似乎对这个世界有很多疑问,但这些疑问他却永远没办法知道答案,哪怕这个答案被别人说出了口,他也无法理解。
思考片刻,宋衍沉沉开口:“人很容易走极端……灵魂是很脆弱的,有的人,生下来就病了。”
钟临倒酒的手一顿,没再继续说话。
沈清托着腮观察着两个人各异的神色,轻笑了一声,直起身靠着椅背缓缓说道:“钟总,别多想,你只是又一条悲哀的 Y 染色体罢了。”
“悲哀的 Y 染色体……”钟临低头笑了,“靠,少拿你们电影的名字来阴阳我。”
钟临和宋衍、沈清聊了很久,沈清建了个小群,把他俩都拉了进来,还起了个谁看了都不会高兴的群名――3Y。
给终于有了醉意的钟临开好了房,宋衍挥别了沈清,一个人向着黎瑰意的房间走去。
黎瑰意打开门,看着只分开几个小时、皮肤已经由红变白的宋衍挑了眉:“你……你脸怎么这么红?钟临呢?你们喝酒了?”
“沈清开好了房间,他现在睡了。”宋衍环上黎瑰意的后腰,笑容很甜,“黎雪梨,我想你了,我完成了你交给我的任务,能奖励我吗?”
黎瑰意盯着喝了酒就过分可爱的宋衍那张红彤彤的脸,还没说话,就看见原本坐在床上的乔晚已经走到了门口,一脸嫌弃地把他俩往房间里推:“有完没完啊,进屋撒娇去!我也回房间睡觉了,你俩呆着吧。”
宋衍的额头顺势抵在了黎瑰意的锁骨,他身上有酒精挥发的味道,后颈的骨头突兀,整个人像个熟透了的红虾。
黎瑰意把门关好,拉着宋衍坐在床上:“你们聊什么了?就真让钟临冷静下来了?”
“嗯。”宋衍呼吸有些沉,说话有酒后特有的顿挫,“聊了 Y 染色体。”
“……哈?”黎瑰意看着宋衍垂下的长睫,用手挑了他的下巴,让他看着她说,“还有呢?跟乔晚有关的呢?”
宋衍想了想:“钟期是渣男。钟临的妈妈被钟期抛弃就跳楼了,所以钟临恨钟期。钟临是第一次。乔晚姐睡了就翻脸不认人。乔晚姐想买安眠药。”
“……等等。”黎瑰意也没想到宋衍的话里有这么大的信息量,她脑子飞快旋转着,抓住她最在意的一点问到:“你说乔晚想买什么?”
“安眠药。”宋衍头有些晕,努力解释着,“钟临说,乔晚姐被钟期 PUA 了,他怕乔晚姐想不开。”
心底涌起了彻骨的寒意。
那天只是短短分开了一个晚上,乔晚不仅睡了钟期的儿子,还想买安眠药。
饮鸩止渴之后是万念俱灰,乔晚总是在她面前装的很好,可她还是想不开。
黎瑰意意识过来的时候,宋衍正掰着她死死攥着的手,又拿起贴到他的脸上,语言中带了宽慰:“都红了。黎雪梨,别怕,我们一起陪着乔晚姐,她不会有事的。”
“……对,你说得对,我会陪着她,不会让她出事的……”
黎瑰意身上有些颤抖,由着宋衍把她揽进了怀里,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问:“你身上好热,喝了多少?”
“两瓶。”
喝了两瓶身上就红成这样……
黎瑰意这才叹气般轻笑了声,把放在他脸颊的手移开,又在他柔软的发丝上轻柔地抚着:“宋衍,你酒量怎么这么差呀……”
“不喜欢喝酒。”
宋衍被黎瑰意揉的闭了眼,发丝扫过睫毛,痒痒的:“我今天又跟沈清聊天了,你会生气吗?”
黎瑰意突然就被宋衍逗笑了,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有能力让自己笑出来:“宋衍,你故意这么问的吧?”
宋衍没回话,琥珀色的眼睛湿润又明亮,他的手指划过黎瑰意领口露出的锁骨,拍戏时的场景在脑海中一幕幕闪过。
黎瑰意眼看着宋衍把手抽了回去,脱掉身上那件款式简单的黑色冲锋衣跪在床上,又弯着身体抚摸着她的脖颈跟她亲吻,让她稍显被动地推了他的胸口,从他湿润的唇上分开:“宋衍,我没心情……我满脑子都是乔晚的事情。”
“……对不起。”宋衍的喉头滑动,闻言乖乖起身坐在她身边,又扶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会好的,都会过去的,不会有事的,我们一起陪着乔晚姐渡过难关,黎雪梨,你别难过。”
黎瑰意的心脏湿漉漉的,任宋衍搂着她,忍了许久的眼泪说掉就掉,垂直打在宋衍的肩头:“宋衍,你说人生怎么这么难呢?乔晚跟我说,‘被绝望的人爱,是最好的’,我应该告诉她钟期的事情吗?或者,我应该瞒着她?可她快坚持不住了,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宋衍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最直接的想法是,和爱的人一起死去,难道不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吗?
如果有一天,玫瑰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那么他便也不存在了。
可这些话,他也许永远不会说给黎瑰意听。
宋衍想了想,软声安慰黎瑰意:“我觉得乔晚姐还是想好好生活的,只是现在暂时没想开而已,给她点时间。”
黎瑰意抬着一双泪眼看他:“你怎么就能确定她想好好生活呢?她想好好生活还会想着买安眠药吗?”
宋衍抽了张纸巾擦拭黎瑰意的眼泪:“因为乔晚姐还有你呀,所以她不会轻易放弃的。”
黎瑰意有些诧异:“有我她就不会放弃吗?我有这么大能力吗?”
“当然。”宋衍没有一丝迟疑,眼里带了些笑意:“乔晚姐一想到黎雪梨会为她伤心掉眼泪,她肯定也会心疼的,所以乔晚姐会打起精神来,不让黎雪梨难过。”
黎瑰意愣怔了一下,宋衍的这个脑回路绕的很神奇,还似乎很有道理。
事情总会有转机,现在还不到绝望的时候。
黎瑰意的心情逐渐平复,疲惫感跟着意识昏昏沉沉,最终还是没能挺住,躺在宋衍怀里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城市逐渐开始苏醒,宾馆的窗外是泛着橙色光晕出升的太阳,映着街上一片车水马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