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逃亡
像自由的风,我们向落日逃亡。
不冻河
发表于11个月前 修改于6天前
原创小说 - 现代 - BG - 短篇
完结 - 第一人称 - 女主视角 - 英语
BG:迟泽×沈栾
建议读完之后要是忘记前文内容可以回顾一下获得新的体验(?)
实验性质产物。
欢迎大家多多提意见~当然有喜欢的地方也欢迎夸夸嘿嘿(*¯︶¯*)
第1章 落日逃亡(一章完)
Later. My sunset lover.
“阿泽,我们明天去50号公路骑摩托看落日吧。”那时候我醉得睁不开眼,只模糊看见亮度最暗的台灯灯光下阿泽的背影。
“你啊,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他无奈地笑,“怎么突然想去那了。而且,我们美国摩托车驾照过期了吧。”他递过沾了卸妆水的洗脸巾,道:“把脸擦一下快睡吧,我来买机票。如果买七八点的机票,你睡三四个小时就得爬起来了。”
“唔,不擦,不干净,只会花……”
“不是你自己说带妆睡不好么,”他又笑,“花脸我又不是没看过。”
我闭眼抓过阿泽的手,往头下枕。他关灯躺下来,我感觉眼前亮起一小片荧光,过了一会彻底陷入黑暗。
“八点二十的机票,晚安。”
50号公路对我来说,意义是不太一样的。 多年前我独自一人来到美国求学,拿到摩托车驾照后第一次公路旅行就是去的那里。上百英里的公路在我脚下铺开,就像上帝拿尺子比着我轮下与天边一点划了一条直线,而我知道目之所及不是终点,它还将继续蔓延。陌生的土地和陌生的风,但这种陌生却让我倍感亲切,如同赤身裸体躺于天地的温床,我的那一点污浊、压抑和孤独,在充斥穹宇的寂静面前被卷走了,身体变得很轻,思维也消失了。
这是一种瘾,一种让人远离人群的瘾。而这对我的病毫无益处。
“你要学会融入人群。”医生是这么说的。所以只有人才能治好我的病。
如今我的病好了,工作还算赚钱,拥有了令人羡慕的爱情,还史无前例地参加了高中同学聚会——并且高兴到喝醉了。我想,我应该给我以前的生活画上一个句点;而众所周知,若一条直线在一个星球上一直延伸,那它最后会形成一个圆。尽管50号公路并不能绕地球一圈,但它见证了我糟糕的过去,由它见证结束也不失为一种圆满。
我被阿泽拉起床的时候头痛得厉害,稀里糊涂的打车候机登机,一沾上座位就调整好姿势靠着他继续昏睡。
坐着睡得不安稳,我中途醒了几次,眼睛一闭却接着做梦。有些时间段不知道我是醒着还是睡着,我以为我醒了,但怎么也睁不开眼。飞机上很安静,能听见阿泽平稳规律的呼吸,所以梦的内容大多和他有关。
阿泽和我的相遇是非常老套的言情小说开头,所言不过是“英雄救美”。
故事发生在雨后唐人街的深夜。可能因为上半夜大雨倾盆,我打工的中餐馆那天生意尤其火爆,忙到十二点过老板才肯放我回家。我像往常一样先去后街扔垃圾,走着走着我就发现我身后缀着一串脚步声。
唐人街的后街是一条老街,年久失修。生意人嫌它不够体面,又不愿劳心费力地翻新,于是纷纷把店面迁往新街。渐渐地,新街成了年轻时的后街,后街变成了垃圾堆放点,好似衰败了的老妓,除了倒垃圾的,无人问津。
所以在那个时间点,这条街上有好几双脚步声,而且我快他快、我慢他慢,时不时还有促狭的嬉笑,实在太反常。
我知道我大概遇上了喝醉的客人,中年男性,三四个,要是他们一起围上来我肯定不是对手。于是我趁着扔垃圾,走到垃圾山后一处堆放了建筑垃圾的地方,挑了两块整砖一块半砖,然后迅速转出垃圾山,以免他们跟近,看见堆放的砖头。
“各位大叔,晚上好。”我背着手慢慢挪步,“这里是垃圾场,是死路,出不去。请回头吧。”
又一阵促狭的笑。“嘿,嘿嘿……出不去,才、才好……我、我们,找你、找你。美女,嘿嘿,美女……”说着几人散开,眼见着往我这包围。
“你们别过来,再靠近我不客气了!”我喊。但我并不想激怒他们,只将那个半砖砸到他们之间的空地上,以示警告。
砖头落地的闷响把他们吓了一跳,一下子顿住了。我以为方法奏效了,一口气还没放下去,就听几个人说:“Bitch,还挺、挺有个性!咱一……一起上!”
我心里一慌,脱手又砸出一块整砖。这次可能是打中了一个人的肚子什么的,我听见一声闷哼,就看准了那个矮下去的方向冲出去,预备要是有人拦我就用砖拍他——
我高估了自己的速度,也低估了几个成年男人的力气。他们一拥而上扭住我的手,让我吃痛松了砖头。就在我疯狂在他们伸来的手下面挣扎扭动试图逃脱的时候,突然一个男人杀猪一样嚎叫一声滚到一旁。
“Fuck!”剩下几个刚骂完还未及反应,他们身后砰砰砰几闷棍就让他们都嚎起来。
一个劲瘦的手把我拉起来,问:“你还好吧?”他扫了我一眼,把外套脱给我,又给地上几人补了几下,“快走。”拉着我直到跑出了新街才停。
“你没事吧?有哪受伤了吗?”他双手支在膝盖上喘气。明明长着一副中国人的脸,说的中文却有一股外国的味儿。
“没事,我没事。谢谢你。”
“你是打工的吗?这么晚,下次不要一个人来后街,不安全。你回哪里?现在班车已经停了,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去?”
“我是打工的。今天我们店生意太好,平常下班没这么迟。”我注意到他手上戴着一个橡胶手圈,是我们大学一个乐队昨天搞草地演出的纪念品,就朝他努了努嘴,“你也念X University吗?我和你可能是校友哦。”
他把眼睛睁大表示惊讶:“你也是吗?我学动画的,迟泽,你也可以喊我Leon,你呢?”
“我视觉艺术系的,沈栾,Liz。”
“Glad to see you~ So, now we back to school? ”他笑着冲我晃晃手上的钥匙。
“Oh, OK.”我被突如其来的英语搞得懵了一下,但马上反应过来。
这倒真解决了我的麻烦。来时因为雨下得太大,我放弃了骑摩托,改乘班车上班。
“啊不好意思,在美国呆了三年,英语说习惯了,中文反而有点忘了。”他摸了摸鼻尖,向我解释。
“没关系,没事。”我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
迟泽的旧皮卡平稳地驶入黑夜。车内无人交谈,安静得有些尴尬。他毕竟救了我,这么任由尴尬蔓延似乎不太好。
“嗯,我可以问问,为什么你这个时间会在后街吗?”我斟酌着提了个问题。
“Urrr……取景?”迟泽左手食指叩了叩方向盘,“你不觉得后街从某种意义上很美吗?我经常待在那,后街除了垃圾场也有不少好地方。不过你要说是kill time也行。”
“啊,我明白,是有这种感觉。可惜我平时打工太累,都没怎么认真观察过。”我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看来他只是忘记了中文,东方式的审美倒是根深蒂固。
“就像是……”我搜索词库想着该如何描述这种感觉。
“就像是衰败了的老妓。”他接道。
我心里一悚,讪笑:“……啊,对,独特的比喻。”
那个瞬间我感到他身上流露出一种刺人的尖锐,不过仅仅是一闪而逝。
他沉默地叩了一会方向盘,出声道:“抱歉。”然后打开了车载音响,放的是李克勤的《月半小夜曲》。
行程在抒缓的乐声中进入了尾声。迟泽把皮卡停在女生宿舍楼下,解锁车门让我下车。等我站定,他打开倒车雷达,半开的车窗内传出“嘀嘀”的声响。响声消失后,他伸出手,冲我挥了挥。
“Later.”
语调不明的告别和车尾气一起消散在弥漫着雨后泥土气息的深夜。那只戴着黑色手圈、骨节分明的手始终在我眼前挥动。
Later,我在心里默念,就好像我们马上就会再见一样;就好像真的在期待还有下一次见面。
“Later.”洗漱完毕躺上床时我对自己说。
如同我们明天又将相见。
第二次见面的到来并不及时,但比我预想的还是早了不少。或许是愿望真有某种特殊的磁场,只要你足够想,事情就会如愿发生。
周四我该去餐厅上晚班,但我有意提前在傍晚来,背着包爬上了后街的废楼。
穿行了几栋楼后,我在其中一栋的天台上发现了无人的画架。画应该已经完成了,纸上晕染了大面积轻透的绿,草笼着错落的楼宇,空旷而荒芜。
“Hi, Liz.”我被吓了一跳,转身望向声源,却望进夕阳里一双弯弯的、幽黑的眼,一时忘了回应。
“又见面了。”他一手提着滴水的折叠水桶,一手握着刚洗完的水彩笔向我走来。
“结束了?”我问。
“原本是结束了,”他停下脚步,对着我用手框了个取景框来回比划,“但现在我打算继续。”接着又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起正事,把双肩包翻到前面,掏出他那天晚上借给我的外套:“我来还衣服,喏,洗过了。”
“啊没事。这件衣服很旧了,不还也没关系。”他扫了一眼,又把视线挪回画纸。“你挂栏杆上好了,我画完再穿。”
我把衣服挂过去,然后挨着栏杆坐下,把腿挂到楼外面,趴在栏杆上问:“你要画很久吗?我上晚班之前能看见成品吗?”
“你交班几点啊?”
“六点。”
“可能有点赶喔,我努力吧。”
我点点头以示回应,也没管他是否看见。
很难说清我为什么留下。比起和人待在一起,我其实更喜欢一个人独处,被人群的目光与议论围堵实在令人难堪。但为了治好我的病,我只能勉力去做。
也许是因为迟泽镜子般的眼神。他看着我,我只是我,没有经过哈哈镜的变形。这种毫无矫饰的目光让我觉得自在,连带着两人间的无言也柔和起来。
我摆弄手机,挑了几个角度来来回回地拍。不得不说,后街做废土风的取景地是极好的。此时迟泽的板凳与水泥地剐蹭发出“哧”的一声,他站起来锤了下腰:“我好了哦,Liz.”
我划出手机上的时间:“什么嘛,这不是挺快的嘛?还有十五分钟我才交班呢。”我爬起来走过去:“我看看。”
画面上多了一个烫着卷发的女孩,骑在摩托上向远处飞奔。画风很写实,能看出来基本上就是照着我画的,和画上其他地方那种梦幻的画风一点不搭。
可要硬说它不协调,它反而又诡异地融合起来。
令人费解。却格外令人神迷。
“怎么样,不错吧?”迟泽问,“我打算拿它做我的结课作业展示,可以么Liz?”
“是,可以。是一幅好画。两种迥异的画风放在一起又这么……fascinating. 你真是妙人,Leon.”
他扬了扬眉,轻快地答道:“Thanks, I know. Old John has to give me 4.0+ for the final this time.”
飞机开始剧烈地颠簸,我被震醒了,头从迟泽肩膀上滑了下去,扭得生疼。机舱里在用中英双语播报飞机遭遇了气流,请各位乘客坐好不要随意走动。英语口音很不标准,咬字也不分明,落在耳朵里糊成一行打了码的字幕。
迟泽抬手捏捏我的脖子,温声问:“哪里疼?我帮你揉揉。”
我含混地哼了一声,还想继续睡。
“别急着睡,我在保温杯里灌了醒酒汤,你先喝点,否则一会儿彻底清醒头得把你疼死。”
我点点头,就着他递过来的杯子喝了几口。
水温刚好,杯子的角度刚好,揉脖子的力度刚好,水温刚好。我有点发愣,他是怎么变成我的男友的?这样的恰如其分忽然让我觉得不真实。
“阿泽,你是真实存在的吗?”我仰头望他。
“你在说什么傻话。”他松开给我捏颈的右手,圈着我盖上保温杯杯盖,“喝酒把你喝傻了吧。别胡思乱想了,想睡就靠着我再睡会,顺便好好思考一下你男朋友我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他亲亲我的眼睛,然后又生气似的含着我的下唇咬了一口。
疼痛让人清醒。口唇相贴的酥麻伴随着痛感像电流一样涌向全身,又使人麻痹。
他惯会用这种伎俩。
我想咬回去,却被他抵住了。他轻舐了一下我被咬的部位,最后把吻落在我发心。“好了,睡吧。等醒了你想怎么咬怎么咬,我绝不还口。”
黏膜和舌尖相接之处又让我全身过电。
好吧,就这样吧。我偃旗息鼓,靠着他又合上了眼。
阿泽的告白令我吃惊又不吃惊。
自从天台会面后,我们时常在餐厅碰面,有时他会喊我一起外出取景。下半学期开课的西方油画鉴赏我们又都很凑巧地选中,接触的机会也随之增多。我问他为什么选这门课,他说他闲不下来,这门课顶替的是上半学期Old John授课的那个时间段。我表示不理解,多出来的时间难道不该睡觉吗?他只是看着我发笑,不作回应。
尽管待在一起的时间多了,我们的交流却并未大幅度上升。基本都在各干各的事,互相招呼着吃饭或回宿舍。不过称呼的确在变化,Liz、Lizzz(因为我真的睡很多)、阿栾,Leon、尺子(他的作息非常规律)、阿泽。
我留心观察过好一阵子,阿泽总是习惯在左手戴着东西,手表、运动护腕、手圈,无时例外。这下面肯定有他藏起来的秘密,我不想深究。
告白发生在学期末。
西方油画鉴赏的老师很好说话,Final Paper的期限是所有考试科目结束后一周。我正对着编了一半的论文愁眉苦脸,阿泽已经坐在我对面刷手机了。我把他的电脑勾过来看,通篇的长句,那种我第一次见他时无意中流露出的尖锐满屏都是,白纸黑字却无比刺目。
我咋了咋舌。恐怕他选这门课不单单因为闲不下来,而是想找一个正当合理的宣泄口吧。
正长吁短叹着,他从手机后面抬起头对我说:“等你写完,我们和Charles他们一起自驾吧,骑摩托车当天往返,就这周日。”像是知道我的顾虑,他又补充道:“没事人不多,就五六个,是临时组的局,不会有人在意你。
“嗯,要是是在不想去也行,我们可以做别的事。”
我隐约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会是我想看见的改变,于是稍做思索后就答应了。过了半晌,我才后知后觉地问:“骑摩托?你不是只有皮卡吗?你找人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