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向晚沉默片刻,最后蹲下身拉过小男孩的手,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背,“你说的没错,Carl,家人总是会团聚的。”
果然像许周在车里随口说的那样,下雪了,雪花顺着风流动的方向,飘飘洒洒,在黑夜中如此醒目,街头繁荣绚丽的彩灯此时与它相比,都要逊色很多。
这是今年的初雪。
那些雪花调皮地落在了沈棠依披肩的长卷发上,发丝在光下呈浅金色,缠绕在黑色修长裙的立领衣襟。
她鼻尖冻得通红,倔强地脱去靳向晚的外套将它抱在怀里,然后像只灰溜溜的小老鼠穿过热闹的广场中央,从角落里找寻经纪人叶茜和司机许周的方向。
沈棠依纤长睫羽也沾上雪霜,眼尾微低垂显得楚楚可怜,目光无神,心事重重。
她承认,靳向晚这次报复实行得很成功。
“谁家弄丢的小流浪猫呀?瞧瞧你,冻坏了怎么办?”经纪人叶茜注意到不远处步伐有些摇摇晃晃的沈棠依,连忙拿了大棉袄走上去盖在她的身上。“不愧是世界级的首映礼,嘉宾每人还送个外套。”
她在暗指沈棠依怀里抱着的那件,一看就是个男人的,做工精细看上去就价值不菲。
“哦,垃圾桶上捡的。”沈棠依很顺手地将衣服递给叶茜,满嘴胡说八道,然后裹上黑色大棉袄,搓搓手,钻进了车里。“走吧,这场首映礼也没什么特别的嘛......”她小声嘀咕着,看到座位上放着牛皮纸袋,里面是热乎乎的咖啡,正好拿过来暖手。
“你真是心大,我和叶姐在这蹲着都看到好几个明星进了会场,包括那位。”驾驶位上的许周指了指对面商业楼上大牌广告的女明星代言人,“合着姑奶奶你都没当回事啊?”
沈棠依哪里注意到这些,心思全落在了靳向晚的身上,现在后知后觉,自己什么咖位啊,和这些人平起平坐。
“行了,反正这次邀约也莫名其妙的。”叶茜疑惑地琢磨着,忽然她眸色亮了亮,“沈棠依,你是不是圈内有什么大腿没老实交代啊?”
大腿?
沈棠依想起了某个国际影帝,这算是大腿吧,抱紧了可以红翻宇宙的那种。
能抱吗?
不能。
人家正忙着带孩子呢。
于是沈棠依摇摇头,“您真的太看得起我了。”
叶茜没再怀疑她,“也是,要有,你估计早就抱上了,然后换个团队把我们踹得远远的。”
“我虽糊,但是十分讲情谊的啊,怎么可能和你们分开呢。”沈棠依日常和经纪人叶茜贫嘴,心情稍微得到了缓解,“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只是她说完这句话,没有人应了,气氛突然变得沉重了起来。
沈棠依迟钝,没有抓住这一细节,看着手机里搜索着火锅店,开启导航语音提示。
“距离您1.3公里,已为您规划最新路线......”地图软件机械的提示女声响起。
许周叹了口气,手扶着方向盘发动了车子。
叶茜坐在沈棠依的身边,看着她小口小口抿着咖啡,味觉的苦涩让她时不时微皱起眉头,转而又被手机里有趣的信息吸引了,嘴角又勾着笑容。
情绪阴晴不定,叶茜带了沈棠依四年了,还是有些摸不透她的性格。
红油滚烫,香气扑鼻,冬日吃着火锅便觉身体舒暖。
火锅店内的装饰也迎新春的到来,里里外外大红大火的喜气,店内顾客也多,每一桌都是满满的菜,然后锅内汤底咕噜咕噜,是美食的独家节奏。
已经是要上餐后甜点的时候了,沈棠依今天暂且放下了身材管理,此时喝了口可乐,注意到经纪人叶茜似乎有话要说。
许周在今天的饭局上也是没怎么吭声,此时更是沉默。
气氛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沈棠依淡淡先开了口:“有什么就说。”
“是这样的,那我就直说了。”经纪人叶茜放下筷子,眼神真挚地看向沈棠依,“我年龄已经四十多了,家里上学的孩子转眼也要高考,这个行业这么些年,我也不想再闯出什么花样了,就想回家陪陪孩子,以后在家过清闲日子。”
沈棠依安静地听着,和叶茜对视,目光同样真切。
“公司决定给你换新的经纪人,我们的工作交接也完成得差不多了,你们年后会见面。”叶茜说完这句话后,松了口气,只是眼神流露的不舍出卖了她。“你一定会想我这种放弃事业转头回家带孩子的女性很愚蠢吧。”她自嘲道。
沈棠依摇摇头,“我不会去定义任何人的未来,当这个决定在你心中产生的时候,你就是自由的。”她给叶茜倒了杯可乐,“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叶茜笑笑:“问吧。”
“如果我现在不是个糊咖,而是接了很多戏,成为了众人眼中的明星顶流呢?你也会......”沈棠依问完自己就先摇摇头,只觉得这个问题幼稚。
“小依,不是因为这个,你是个优秀的孩子,只是这个圈子从不缺乏有实力的,有后台资本的,玩命拼还有天赋的,有时候,可能真就是一个小小的机遇,还没有落在你的身上。”叶茜语重心长道,“就算以后不会并肩作战,我也会默默关注你的,所以,不管我此时离不离职,你的前途都是一片光明。”
剩下的对话已经不重要了,明明是初雪降临的日子,明明是即将除夕阖家团圆的喜日,明明大家此刻都应该开开心心的,只有沈棠依是有些难过的。
叶茜的离开对于她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百分之六十的原因,沈棠依暂且把它归为叶茜的自我选择,百分之四十,沈棠依扛在了自己的身上。
糊得全网几十万粉丝甚至没有一些网红有价值,任谁也不会在她身上继续浪费时间。
本以为是年前工作结束的庆祝大餐就这么成为了最后的散伙饭。
回到酒店的路上,沈棠依一句话也没再说。
此时她对家的渴望从未有此时那般强烈。
对,她要收拾东西,她想回家。
“看来让向晚去你耳边念叨还是有点用的,总比天天对着个手机,半天才回几句消息强。”手机屏幕里的徐珍女士双手沾着面粉,不知道在忙活什么,嘴却一直没停“在外面不好混准备回来了吧?要我说你干什么不好,非得天天忙得要死,我和你爸眼瞅着电视,连你人影儿都找不到。”
沈棠依正提着箱子走出高铁站,网约车还有两分钟到,她有些后悔在这个时间点接通妈妈的视频电话。“上个月的综艺还有个我的小专访呢。”她弱弱地试图反抗,虽然也是一个冷到爆的节目。
“拉倒吧,你看靳向晚啊,你爸手上还捧着人上个月拍摄的时尚杂志呢,全球都有名气的,你也学学。”徐珍那边的镜头忽远忽近,转而被人夺了过去。
“依依啊,别听你妈瞎说,从小就喜欢拿你和向晚比,这有什么可比性吗?”是沈棠依的爸爸沈贵,已经上了年纪的他此时戴着副老花眼镜,半眯着眼瞅着屏幕中的女儿,嘴角洋溢笑容。
沈棠依一时分不清他是替自己说话还是损自己。
“不说了啊,妈,你把地址发我一份。”沈棠依长话短说,话音刚落就果断地挂了电话,将箱子给了司机师傅抬到后备箱,然后坐上汽车后座。
徐珍女士和她女儿通话语音的最后一句是:“这丫头还挺聪明,知道今年过年回老家......”
视频镜头虽然晃晃悠悠,但是背景的装饰却是沈棠依记得最清楚的,自从靳向晚七年前出国,家里这个老房子就空了下来,全家搬了新的住所,房子也不租也不卖,偶尔沈氏夫妇还会回来看看。
这里珍藏着他们的回忆。
一百七十平的房子,摆设和七年前毫无差别,徐珍将这里打扫得干净。
晚饭时,沈棠依坐在初中时就坐的位置,抬头盯着老式吊灯神色有些恍惚。
“好好吃饭,发什么呆,喏,饺子,下午那会和你打电话刚和你爸包的。”徐珍将盛好的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摆在沈棠依的面前,又顺口问了句,“靳向晚也是今天回来,你俩怎么没一起?”
“他现在是谁?我现在是谁?”沈棠依撇撇嘴,“人咖位大着呢。”
“到底你俩从小玩到大,小时候还屁颠屁颠玩过家家追着人喊爸爸呢。”沈贵在一旁打趣道。
“能不能别提这事了......”沈棠依听了就来气,当时她还幼儿园的小屁孩,靳向晚都小学了,差了四岁却被他忽悠得团团转,现在想忘还忘不掉。
徐珍和沈贵对视一笑,沈棠依从小和靳向晚就是青梅竹马关系好,这种玩笑开开也没什么。
“哦对了,他那屋的被子晒在阳台上,晚些你帮忙换一下,我和你爸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腰不行,弯下去生疼。”吃到一半,徐珍想起什么,嘱咐道。
此时的沈棠依不知从哪翻出来她爸的酒瓶子,仰头就是灌。
“过分了啊。”沈贵一时没看住就让沈棠依喝了大半瓶。
沈棠依脑袋已经有些昏沉了,她点头敷衍应着,埋头就是往嘴里塞饺子。
心中苦闷,她这借酒消愁罢了。
一家人这些年难得团聚,有说不完的话,直到夜里十一点半,沈氏夫妇总算是遭不住困意,准备去洗漱睡去了。
“那床被子别忘了啊。”徐珍不放心最后嘱咐道。
“知道了......”沈棠依皱眉点点头,现在酒精上头,提起靳向晚她就莫名烦躁。
烦什么,烦他回国第一时间不找自己,还是烦他有孩子没事先通知自己一声?
沈棠依没有答案。
凌晨一点,她抱着阳台上的大被子,酿酿跄跄地走向靳向晚曾经住过的房间。
开门的那一瞬,有风灌了进来,惊动了阳台上的风铃,风铃垂尾的流苏摇摇摆摆,声音单调孤独。
沈棠依又想起那个梦境。
她知道梦境的地方是哪了。
是十八岁靳向晚的房间里。
沈棠依将被子往床上一扔,扶着墙壁走向阳台,仔细盯着那风铃,这好像是自己哪一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酒精上头得厉害,沈棠依浑身乏力只想睡觉,于是她抓紧时间扯过被子想要铺盖好。
却脚下一打滑,一屁股坐在了床边,脸蛋刚好搭在了床单上,松软还有淡淡薰衣草的香味,沈棠依勾唇傻傻地笑着进入了梦乡。
凌晨三点半。
房子的电子锁被成功打开,男人颀长的身影藏于夜色中,他没有开灯,而是熟悉地走向房间。
便看见床边趴着白色毛绒绒的一大团东西,凑近看了看。
是沈棠依裹着她的小熊冬季睡衣趴在自己床边睡得正香。
第3章 国产恐怖片女一号
靳向晚缓缓走向趴在床边熟睡的沈棠依,黑底皮鞋擦蹭过木地板的声音微乎其微,暖气让整个房间陷入沉睡,他的外套上还夹杂在寒气,阵阵冷意并没有带来温度上的太大变化。
风铃依旧小幅度的动着,因为窗户之间留了缝隙并没有关牢,叮叮当当的声音时而传入耳中。
靳向晚已经七年没有再次听过了。
这样悦耳的铃声。
也很久没有见过眼前的人。
月光落在她雪白毛绒绒的睡衣上,仿佛真是个小熊进入了冬眠,而靳向晚探出手,轻轻拉下了睡衣的帽子,女人披肩凌乱的长卷发下白皙的脖颈渡过月光,皮肤上小小的绒毛也染上一层光圈。
却没有看清她的脸。
沈棠依睡得很熟,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梦里,像是电视剧还有第二集 的更新。
梦中的少年身着单薄的白色短袖,汗液沾着布料在他好看的肩胛骨,脖颈上的喉结滚动,汗珠顺着滚落,而那只沾过月光的灰蓝异瞳闪烁着迷人的光泽,眉眼温顺,乖得甚至脸还在蹭沈棠依的手心。
他的肌肤是那样滚烫炽热。
沈棠依继续上一个梦没有完成的动作。
只是这一次。
是少年主动吻她的。
没有吻在嘴唇,而是温柔地将吻落在了她的眉心。
沈棠依瞪大了眼睛,她有些清醒,又不是那么清醒,眼前的是靳向晚啊。
十八岁的靳向晚。
现在已经有了孩子的靳向晚。
自己现在干什么?
沈棠依正要推开少年,眼前人突然笑着拿了瓶矿泉水拧开泼在了她的脸上......
冰凉的水扑面而来,沈棠依“啊”了声,最后从梦中醒了过来。
“我的床真就这么好睡吗?”二十六岁靳向晚的脸于她不过十厘米的距离,高挺眉骨下的狭长桃花眸溺着笑意,只是笑得很坏,修长的手指还沾着水珠。
“这什么啊?”沈棠依有严重的起床气,她皱皱眉,抹了下脸上的水珠。
“水。”靳向晚轻描淡写,举止优雅地从床头柜抽了两张纸,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后将纸盒递给沈棠依。
沈棠依看着自己手上的水,几乎是没有思考,将手抹在了靳向晚的风衣外套上,抹完还蹭了蹭,然后起身去了洗手间找了干毛巾。
她开了灯,明亮的光亮下,沈棠依看清了自己的脸,眉毛上挂了些许水珠,其他的地方倒也没有大碍。
靳向晚的恶作剧罢了。
沈棠依勾唇下意识地笑了笑,这种熟悉的感觉仿佛隔了一个世纪,现在又出现在他们的身上。
她低头准备洗一把脸彻底清醒,泼湿脸颊的时候,沈棠依抬头准备找洗脸巾,却透过镜子看到了后面站着的靳向晚。
男人气定神闲地倚靠在门框上,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更多资源欢迎加群他身高没有太多变化,七年前就已经是一米八五了,这个门框对于他来说,稍微抬抬手就能碰到顶。
透过镜面,靳向晚的目光安静地落在沈棠依的身上。
水声哗啦啦,凌晨三点半的房间静悄悄的,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然后,靳向晚开始脱衣服。
“你干什么?”沈棠依突然警惕地一问。
男人的动作一顿,但是没有停,“被你抹脏了。”
“脏了?”沈棠依不可思议地问出口很快给自己找到了答案,“哦,也难怪,国际影帝嘛,有点洁癖很正常。”
靳向晚眼神晦暗不明,他没有反驳,只是将外套轻轻放在了门口衣架上。
沈棠依擦了擦手,快步走到客厅,在沙发上找到了一个包装精细的纸袋子,里面是那天晚上靳向晚披在她身上的外套。
既然靳向晚现在嫌弃自己,那自己手洗干净的外套这么送上去,就像个笑话一样。
靳向晚看着她的举动,在她打算将那纸盒找个垃圾袋扔进去的时候,抢过了那个纸盒,淡淡说道:“聊聊吧。”
阳台的小摇椅,沈棠依躺着晃悠,腿翘在高台上像个大爷,而靳向晚坐在客厅的沙发,修长的腿随意搭着。
两人隔着一扇门的距离,半天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