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色的阳光下。
武家父母携手走在油画般绚丽的街道上。
武家驹满脸笑意地看向女儿，“澜澜，我把武氏卖了！”
身边的妻子贺梅轻笑出声，赞同地捏了捏丈夫的胳膊，“早就应该这么做了，你看你把我们家水灵灵的女儿都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女孩嘛，就应该吃吃喝喝逛逛……”
“就是就是，像我这样，每天活得多轻松……”武汐吐了吐小巧的舌头，洋洋得意……
下一秒街道开始旋转，像融化的棒棒糖，一圈一圈……
武家驹的脸再次浮现，笑容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木讷和灰败，龟裂的眼眶中流下一滴血泪。
身后是无底深渊，他伸手够向前方，像是想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身体开始下坠，下坠……
“澜澜！澜澜……”
胡倩倩拍打着武澜因为恐惧变得痛苦扭曲的脸，将她从梦魇中唤醒。
武澜仿佛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从噩梦中逃离。
“嚯！”
猛地坐起，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开，吐出一口浊气。
“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胡倩倩抚了抚胸口，心有余悸。
武澜抬眼看向四周，见自己身处在一个简朴的办公室，目光落在胡倩倩的身上，扯着干涩嘶哑的喉咙，问道：“这是哪？我妈呢？”
“这是殡仪馆的办公室。你晕倒了，阿姨还在前面等叔叔……火化……”胡倩倩嗫嚅着回答。
话还没说完，就见武澜急急跳下沙发。
“澜澜，你要干嘛？”胡倩倩上前扶住她。
“我不能留我妈和我妹在前面，她们需要我。”武澜穿好鞋，拿起床头的羽绒服，迅速套上。
胡倩倩没有阻止，她知道自己阻止也没用，更没有理由阻止。
两人赶到前厅时，武家驹的遗体早已火化，灵堂也已设好。
吴慕锋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到了，正帮着处理武家驹的后事。
灵堂前，贺梅和武汐身披孝衣跪在一旁，面容憔悴，时不时的拿纸巾擦拭眼角的泪水。
武澜换上吴慕锋递过来的孝衣，走到母亲身边，抚了抚她的肩，曲腿跪在一旁。
武汐灵动的大眼再无往日的光彩，看到姐姐，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般，跪行至姐姐身边，扑在她的怀中嚎啕大哭，“姐……我们……我们再也没有爸爸了……”
武澜抱着妹妹，伸出右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拍打，“别怕，别怕，有姐姐在呢！”
灵堂设了三天，除第一天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亲朋外，其余两天几乎没什么人。
武澜对此并不意外。
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自古人情薄如纸。
如今的武氏已不在武家人手中，那些因为武氏建立起来的关系网也就自然而然地断了。
当然也有念旧情的。
吴姗姗和王鸿会来她不意外，意外的是工程部总监邱为民会来。
邱为民是武氏的老员工，武家驹刚成立武氏时就鞍前马后的跟着。武澜以前对邱为民颇有微词，工作中也没太客气，有过几次冲突。
武家驹处理冲突时大多向着女儿，这让邱为民很是不满。
邱为民踏入灵堂后便泪流满面，对着武家驹的骨灰悲痛欲绝，“董事长，您怎么这么糊涂啊……碰到事情我们可以慢慢想办法嘛，为什么要走极端啊？呜……”
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瘫倒在地上捂脸痛哭。
吴慕锋上前扶起邱为民，安慰了几句，邱为民才渐渐停止哭泣，走向武家母女，面色沉重地开口，“嫂子，小武总，你们今后有什么事尽管跟我开口，我邱为民定会竭尽全力地帮忙。”
“多谢邱总监。”武澜微微点头，不再多言。这种场面话她不会当真。
吴慕锋见武澜沉默不语，便将人带去旁边休息。
三天后，武家驹下葬，来的人亦不多，基本上都是家里的亲戚和亲近的朋友。
有一个人的到来让武澜倍感惊讶。
这人就是尹浩然。
一身黑衣的尹浩然放下手中的花束，在墓前深鞠了三躬，走到武澜身边安慰了几句。
末了，递给武澜一个信封。
待人群散尽，武澜打开信封，脊背瞬间渗入一丝凉气，雪后寒冷的天气里，冷得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手亦开始禁不住的颤抖……
第16章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尹浩然给她的信封中仅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两个人她都认识，一个是武氏的工程部总监邱为民，另一个是和居地产的小开叶涛。
照片中，叶涛给邱为民递去一个信封，邱为民小心翼翼地接过，下方显示的时间是一六年九月。
武澜想起九月中旬武氏的盛世国际项目发生的那起事故。
两名工人在脚手架上发生争执，最后一起坠落。两人下方刚好有一截没来得及清理的钢筋，其中一名工人的腹部被钢筋贯穿。
救护车，消防车，警车一起赶到现场营救。但由于坠落的楼层过高，两人被送到医院后均不治身亡。
有人将现场的救援视频发布到网上，短短两个小时就冲上了热搜，转发过万，点赞更是超百万。
网友一边倒地控诉武氏安全管理不到位，视建筑工人的生命如儿戏。
还有网友妄加揣测武氏让建筑工人超时工作，工人们因为太过疲倦才从脚手架上摔下来。
更有网友在网上呼吁受害者家属站出来发声，揭露武氏资本家的丑恶嘴脸。
武氏的公关团队试图联系网站撤热搜，未果，为了避免事态扩大，武澜及时联系了住建局。
住建局设立调查小组到现场调查走访，第二天在官方账号公布了事故调查结果，舆论才开始反转。
那两名工人的家属，刚开始时因网络舆情的发酵，曾一度拒绝和谈，见到官方发布的事故调查报告，又看到舆论风向的转变，才最终软下态度，签了事故赔偿合同，危机总算得以解除。
当时，她就觉得那个热搜来得有些莫名其妙，让公关部经理找朋友问了原因才知道幕后黑手是和居地产。
和居地产也开发了一个项目叫蓝郡花园，就在盛世国际的隔壁。两个楼盘地理位置相似，产品定位相似，针对的目标客户是相同的。
盛世国际出事，蓝郡国际将是最大的受益者。
而照片中从叶涛手中接过信封的邱为民正是负责建筑工地事务的工程部总监。
难道那场事故不是意外而是人为，为的就是搞垮武氏？
而邱为民也参与其中？
所以他刚刚会来参加父亲的葬礼，是做贼心虚吗？
……
武澜的脑子混乱无比，或许给她照片的尹浩然能给予一些解释。
良久，武澜将信封收好，给尹浩然拨去电话。
“喂？”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是因为冬日的寒风，还是因为信封中透露出的隐秘信息。
“澜澜，”尹浩然语气中带着关切，“照片你看了？”
“嗯，”武澜轻哼，“见一面吧？”
尹浩然，“我去你的公寓吧！有些事不方便在外面说。”
武澜思忖两秒，冷漠开口，“去泉沁吧！我让吴慕锋留个包间。”
“也好。”尹浩然的语气中透着些许失落。
下午四点，泉沁餐厅。
尹浩然走入包间时，武澜已经在里面等候。
她依旧穿着葬礼上的黑衣，黑色羽绒服担在身旁的椅子上，未施粉黛的脸苍白憔悴。
尹浩然的胸口有些钝痛，忍着将武澜消瘦的肩膀搂入怀中的冲动，走到她旁边的空位坐下。
脱下大衣担在椅背，搓了搓白皙细长的冰冷手指，抬头看向武澜，“等很久了吧？”
尹浩然为了不让人知道自己来泉沁，特地让司机在两条街外停车，徒步走过来，所以迟了些。
武澜冷淡地“嗯”了一声，单刀直入地问道：“你怎么会有那张照片？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尹浩然在心中苦笑：一句寒暄的话都不愿意说，若不是因为这张照片，她估计再也不会理我了吧？
他抿了抿依旧带着寒气的薄唇，压下心底的酸楚，开口道：“上次去何元宏的办公室看到的，随手拍了下来。”
“何元宏，逸衡的董事长？”武澜轻蹙眉头，语气中带着惊讶，“他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
何天逸双手交叉并拢，放置在桌面上，左手的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右手的手背，眼神中看不出情绪，“我走出何元宏办公室的时候，还见到了和居地产的叶向东。”
“叶向东？”武澜重复道。
叶向东是和居地产的老板，叶涛的父亲。
“嗯，看那个样子应该不是第一次去找何元宏了，跟何元宏的秘书很熟。”
尹浩然讲完后，包间陷入了沉寂。
武澜在脑中分析着尹浩然提供给她的信息。
买热搜的事情几乎可以认定是和居地产在捣鬼，而和居地产关于事故的视频和照片很有可能是工程部总监邱为民提供的。
逸衡集团在这中间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何元宏为什么会有邱为民和叶涛交易时的照片？
要挟？
应该不是，以逸衡集团的实力，没必要去要挟和居地产这种连武氏都不如的小公司。
而且刚刚尹浩然说了，和居地产的老板叶向东跟何元宏颇熟悉。
“澜澜，”尹浩然率先打破了沉默，“你知道逸衡集团的过去吗？”
武澜抬头，茫然地看向尹浩然，不知道尹浩然问她这个问题的目的何在。
尹浩然不等武澜回答，自顾自地说道：“何元宏是在大约三十年前接手的逸衡，在他接手前，逸衡的公司规模远不及现在，海市的前十都排不进。”
逸衡集团的过去，武澜也知道一些。
毕竟这些顶级富豪的狗血发家史，一直是大家喜闻乐道的，更何况现在的网络这么发达，网上的那些八卦消息真真假假，层出不穷。
武澜沉声道：“知道一些。听说是因为何元宏娶了相当有背景的妻子，也就是何天逸的母亲，因为有了这么一层关系，所以生意才能水涨船高。”
尹浩然摇了摇头，唇边勾起一抹讥笑，“那都是坊间传闻。何天逸的母亲确实是高干千金，但对方为官清廉，并没有给何元宏提供什么便利。”
“那何元宏难道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将企业做大的？”武澜提眉试着问。
“哼！”尹浩然冷哼，眼底闪过一丝戾气，“如果背后耍阴招算本事的话，那他确实是凭的自己本事。”
第17章 那就试试看吧
“耍阴招？”
“对。这些年来，何元宏通过各种手段，欺骗、打压、甚至恐吓中小型企业，用最低的价格收购他们，不断地吞噬、扩张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尹浩然原本温润的声音中透着丝丝寒意，桌上合拢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指节因为压力微微泛白。
武澜瞪大双眼，语调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变得尖锐，“你是说武氏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全都是因为何元宏在背后捣鬼？”
尹浩然微微颔首，“我暂时也只是猜测，没有确切的证据。”
“我原本就觉得武氏的财务危机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像是有人故意为之。如今对照你说的这些，逸衡哪怕不是幕后黑手，也肯定脱不了干系！”
武澜的眼中迸发出缕缕恨意，身体上的颓败一扫而空。
人，想要生气勃勃地活下去，除了有爱，还可以有恨。
看着恢复斗志的武澜，尹浩然有一丝的晃神。
多久了？
他又再次看到这样倔强坚韧的武澜。
六年前，他们在M国，武澜跟他表白，被他拒绝时就是这样的表情，一副追不到他，誓不罢休的模样。
在M国的两年虽然穷困潦倒，却是他此前人生中最开心的两年。
若是时间能永远停滞在那两年，该多好……
尹浩然轻轻摇头，甩掉脑中不切实际的幻想，有些犹豫地看向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武澜。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想好的计划，他却有些不太想说出口。
将这样明媚动人的她送入那个纨绔二世祖身边，无异于羊入虎口。
那样的话，他们的距离就更远了……
可如今的他们又近在哪里？她甚至都不想见他。
尹浩然紧闭双眼，深吸入一口气，下定决心般，猛地睁开双眸，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澜澜，我有个去逸衡搜集证据的办法，你要不要听？”
“你说。”抬眼看向尹浩然，认真又专注。
“年后，何天逸要通过一档招聘类的综艺给自己招助理，你可以去试试。”尹浩然垂下眼皮，不敢看武澜的眼睛。
“《超级OFFER》2？”武澜挑眉问。
“嗯。”
“可是，何天逸对我的印象不是太好。”
武澜想起此前跟何天逸的数次接触，一次比一次尴尬，一次比一次惨烈。
何天逸对她的印象肯定是糟糕透了，又怎么会找她做自己的助理？
“比赛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打点好一切。春节后我再找人帮你做些培训，以你的条件被选中应该不成问题。而且，我结婚那天……他还主动出手帮了你，看得出来他对你的印象并不坏。”
“……那，那就试试看吧！”
武澜有些纠结，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尹浩然解释自己和何天逸之间的关系，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毕竟，现如今除了这个办法，她也没有办法接近逸衡的高层。
农历腊月二十七，离新年还有三天。
上午，武家母女三人在客厅看电视，院子里突然传来吵嚷声。
武澜推门走进院子，发现门外来了一群小混混，带头的那个人她认识，正是那天去武氏闹事的人。
那人见到武澜，提声高呼：“小武总，你在家啊！”
武澜早就料到金融公司会派人上门讨债，倒也不太惊讶。
“高经理，有什么事进屋慢慢商量，没必要伤了和气。”
此前武澜算过武家如今剩下的所有家产，加起来大概能凑三千万，武家驹卖公司股份的五千万，还有两千万没有转出去。
也就是说如今她能凑到的钱大约是五千万。
武家驹跟金融公司借了五千万，利息也不知道滚了多少。
估计还得要一千万，她才能还清高利贷。
思考这些的时候，武澜有些恨起了父亲。
他自己跳楼走了，留下这样的困境让他们母女三人去面对……
最后，武澜承诺高经理年前先还掉两千万的欠款，其余的年后一个月内还清，才终于将人打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