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程肆总有办法让她的信念产生裂痕。
酒鬼被程肆凶着脸一吓,连滚带爬地走了。
“对不起,”程肆转回头,满脸歉意地对她说,“这里治安不怎么好,你没必要来这儿,只要你说一声,我会去找你的。”
温西盯着他:“来都来了,你要让我走?”
“……”
程肆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让她走了,低下声音问:“那你吃饭了吗?”
“没吃。”温西饿着肚子来的。
“我正做饭,”程肆道,“要不要上楼……吃点?”
温西说了声好。
然后把手上抱着的文件袋扔进了程肆怀里。
“这什么?”
“我走了再拆。”
程肆虽好奇,但她既然要求了,他也只好点头。
因为路面不平,地上还有下雨后未晒干的坑坑洼洼,他怕溅起的污水弄脏温西的衣服,便一手拿着文件袋,一手牵着温西绕开那些泥泞,带着她爬了六层楼,走到一扇破旧的铁门前。
温西那句“你就住这种地方吗”还没问出口,门从里面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穿着猫咪居家服的女孩子,看起来应该是Omega。
“程肆,你接谁去了呀?”女孩眼睛大而黑,皮肤白,依赖地扯着程肆的胳膊,“还有多久吃饭呢,我都快饿死了。”
“我马上去做,就快好了,”程肆应着她,对温西道,“她是我以前邻居家的小孩,叫喻楠楠,偶尔父母出差的时候,会来我这边蹭饭。”
程肆说完,喻楠楠才看到他后面还站着一个人,看清楚后,一双眼睛睁得更大了:“怎么是你啊。”
温西道:“你认识我?”
喻楠楠没理她,哼了声,瞪了眼程肆,踩着同样猫咪头的拖鞋跑进去了。
程肆有些尴尬,连忙解释道:“她父母很宠爱她,所以从小就是这个脾气,你别放在心上。”
“从小?”温西轻嗤,“原来是青梅竹马。”
“也不算,”程肆告诉她,“我家是后搬进去的,和她认识的时候我都上小学了。”
他拿出拖鞋给温西,想帮她把靴子脱下来,温西避开了,看着那双样式普通的拖鞋,一言不发。
程肆以为她是嫌脏:“这是新的,没有人穿过。”
温西道:“也不想穿。”
程肆摸不准她的意思,不过拖鞋也不是非换不可,便讨好地说:“那就不穿,直接进来。”
程肆把文件袋放进卧室里,又不停歇地进厨房继续做饭。
这间房是一室一厅的,加起来可能也就三十来平米。
客厅就是饭厅,厨房小得只能容纳一个人走动,本就少的家具看起来陈旧得不行。
一米多长的沙发被喻楠楠霸占后,温西感觉自己没地方坐了。
“我要吃麻辣鱼哦!要多放辣椒的那种!”喻楠楠抖着小腿,拿着一本漫画书看,还不忘嘱咐厨房里的程肆,“还有扇贝,三个都是我的,不可以分给别人!”
温西当然听出来这个别人是指她,于是在程肆对这些要求照单全收,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问她想不想吃,他可以再下去买时,她说不想。
茶几上摆着一些文具和发卡,水杯应该也是专用的,印着可爱的图案,垃圾桶里还有喝完的奶茶,阳台上挂着女Omega用的小挎包。
温西不动声色收回目光,问了卫生间在哪儿,进去洗手。
然后又在洗漱台上一眼看到了不是程肆风格的护肤用品。
偶尔来蹭饭?
谁信呢。
毕竟也不止给她一个人做饭。
温西面无表情,略带暴力地扭了下水龙头。
也不知是她劲儿太大,还是水龙头的质量不好,就这么一碰,龙头竟然直接断掉,喷出的水溅了她一身。
“……”
温西整个人都傻了,愣愣站在原地,第一次感觉到手足无措的心情。
还是程肆听到异常过来,眼疾手快关掉水阀,给她拿了干净毛巾,一点点把她脸上的水珠都擦干净了,连忙安慰道:“……不怪你,本来就坏了,我早就想修的。”
温西还没来得及开口,喻楠楠又在客厅喊:“呜呜呜程肆,你快来帮我看看,我手被刀子割到了,好疼……削不了苹果了!”
程肆感觉到头大,硬着头皮把毛巾给温西:“你再擦一擦,别感冒了……我先过去看看。”
温西霎时不说话了。
虽然琢磨不出温西的内心想法,但温西如果不开心,程肆是能立刻注意到的。
他脚步顿住,迎着温西晦暗不明的眼神,试探性地解释说:“我看了就回来,给她弄个创口贴什么的,要不你先把外套脱下来,我一会儿帮你吹干?”
温西不置可否,像是公主病突然发作,对他微微一笑:“算了,我还是走吧。”
然后对他伸出手:“文件袋还我。”
第33章 留下
温西的声音并不很高, 轻轻的几个字,却砸得程肆的脑袋一片空白。
他不知所措地拿着毛巾,呆愣很久, 才僵硬地问:“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温西道:“是我不该来。”
这句话让程肆感觉很痛苦,像是温西难得主动来找他一次后, 终于发现这是个极度错误的决定,而下次则不会再犯了。
他脑子缓慢地转动, 由后往前,从自己说过的话里找原因:“我不去了, 我立刻帮你吹干衣服。”
温西不耐烦, 文件袋也不要了,错身往卫生间外走。
程肆慌了,伸手去拉她手臂:“温西……”
“放手。”温西语气平静。
程肆不放。
慌乱中, 余光忽地瞥见洗漱台上两瓶非常突兀的护肤品, 他猛地瞪大眼,露出迷惑神情:“这是你的东西吗?”
温西勉为其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而后冷笑两声:“装什么傻?是谁的你不知道?”
程肆原本想说真不知道, 话未出口,听到喻楠楠在外面催促, 又霎时反应过来:“可能是小楠放的……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放的, 但我没留过她过夜, 真的只是来吃饭而已……”
怕温西误会, 也没考虑她想不想听,程肆一口气不停地解释:“她来的时候在楼下水洼摔了一跤,衣服都弄脏了, 换了她自己带的居家服,下午我就会送她去她奶奶那儿的……”
“是我放的怎么了?”
喻楠楠久等不到程肆, 便过来找人,一靠近就听见程肆跟温西道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外面的包也是我挂的,水杯也是我自己带的,奶茶是我买给程肆的,他不喝我就喝掉了——”
她话音一顿,瞪着温西:“都是我做的,你干嘛要对他发脾气?”
程肆听得心口一惊,不敢相信喻楠楠趁他刚才下楼做了这么多事,还都被温西看见了。
他下意识看向温西,后者表情依然很冷,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归看起来要比刚才缓和一些了。
“小楠,你先出去。”
程肆大概知道喻楠楠这么做的原因,一时也没法责怪,只能让她先走。
喻楠楠没应他的话,温西转过视线,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四目相对时她被吓了一跳,一股凉意陡然从脚底窜起,感觉头皮发麻,呐呐的不敢出声了。
“手不是割伤了吗?”温西对她道,“伸手看看。”
喻楠楠不想听她的,可在温西极具压迫性的眼神里,下意识就朝她乖乖伸了手。
喻楠楠:“……”好气!
温西看了眼,很小一个口子,也许连血都没流,便淡声道:“是挺严重,得赶紧送医院,不然愈合了。”
她作势要打急救电话。
眼见她来真的,喻楠楠手忙脚乱去按她手机,脸涨得通红,说了声“不用”,又咬着嘴唇噔噔噔跑走了。
程肆简直目瞪口呆:“这小孩儿……怎么还骗人。”
温西从小看这种小把戏长大的,倒是见怪不怪了,目光回到程肆脸上:“她经常做这种事?”
“没有,她之前不这样的。”
程肆关上卫生间的门,为喻楠楠的行为感到无奈:“脾气是被娇惯得不算很好,可也没这么不礼貌。”
温西道:“那就是只对我不礼貌。”
程肆观察着她的神情,低头很小声地说:“她应该是对你有误解。”
“还真认识我啊?”
温西眉梢微挑:“误解我什么?”
程肆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喻楠楠是为数不多知道他喜欢温西的人。
小孩子的世界很单纯,从前他每次从温家回来,总是止不住的脸红,喻楠楠看见了,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他说没有,不过他喜欢上了一位公主。
就像童话书里公主和王子总会幸福在一起那样,喻楠楠也坚定地相信程肆会和他的公主在一起,她是世界上唯一认为他和温西般配的人,因为程肆对她颇为照顾,所以她就一意孤行地觉得程肆是王子。
程肆知道自己不是,但抵不住喻楠楠对这份感情寄予厚望,时不时就要问他,公主今天有没有更喜欢他一点。
他有时候说有,有时候说没有,说没有的时候,喻楠楠会很生气,然后给他出一些幼稚的主意,送他打败恶龙的宝剑,送他解除咒语的魔法棒,亦或送他可以载着公主私奔的小马驹模型。
程肆家的房子被法院查封,他被迫搬走,喻楠楠那时还不太明白家破人亡的真正含义,只是抓着他的衣袖,红着眼睛抽泣问他,是不是她送的礼物都不好,所以才不奏效。
程肆告诉她,宝剑、魔法棒和小马驹都很好,是他配不上。
喻楠楠不肯相信还有程肆配不上的,和爸妈一起送程肆去南江国际中学报道那天,她看到了众星捧月的温西,她作为优秀新生代表,站得那样高,离得那样远,仿佛永不可及。
那天之后,喻楠楠对温西绝口不再提,程肆也没提过。
这似乎给喻楠楠制造了一种错觉,她以为程肆放下了,像往年一样,在节庆的日子来找程肆一起去烧香拜神。
程肆说不去了,喻楠楠问他为什么,程肆告诉她神不会保佑他了。
他年年跪在神像前,从最开始祈求能不能不要再让温西难过了,到祈求能不能让温西看见我,再到祈求温西和他相爱。
前面的愿望神听见了,帮他实现了,以致于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怎么到相爱这一步神就不灵了呢?
后来庙里的师傅告诉他,太贪心了就会不灵的。
也是那时被喻楠楠知道,整整八个年头,他每一次无比虔诚地拜在神前,挂上姻缘树的每一个木牌,求的每一个平安符,求神显灵的每一个愿望,都和温西有关。
神是没拜了,因为程肆贪心,不想放弃温西。
喻楠楠不希望程肆爱而不得,可除了送他宝剑、魔法棒、小马驹之外,她毫无办法。
所以程肆也能理解,为什么今天见到温西,喻楠楠要做这些事。
不管是想帮他打抱不平,还是想帮他在温西那里得到哪怕多一点的重视,程肆都没办法在她差点把事情搞砸时苛责。
见他迟迟不说话,温西又问了一遍:“程肆,她在误解我什么?”
她的目光带着审视,程肆不敢抬头,自言自语地喃喃:“可能她以为你会在意吧,但你所在意的,和她以为的在意又不一样。”
程肆这次没敢妄想。
他知道温西的在意只是来源于Alpha与生俱来的占有欲,哪怕是她家里那只杜宾犬对着别人摇尾巴,她也会不高兴的。
和是谁无关,和是不是她的所有物有关。
程肆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从储物柜里取来吹风机,在吹风机的噪声响起前,低声下气地哄她:“麻辣鱼和扇贝是她自己挑的,她父母给了伙食费,不然以我这儿的条件,也不会把她送过来。”
“但我另外给你做了不辣的鱼,刺也都剔了。”
“还有咸豆腐脑,你上次说味道不错,我特意去问隔壁烤串摊老板买来了。”
“温西,”程肆用最大的诚意为自己争取,“留下来好不好?”
帮她吹衣服时,温西和他靠得很近,他闻到她身上的凛冽香气,还是那么好闻。
也许是他的表情暴露了他的内心想法,温西那双黑沉的眼睛里闪过些许被取悦到的情绪,然后抬手扯住他的衣领,很用力地亲吻他,让他张开嘴巴,还不准吞咽口水。
程肆毫无抵抗力,嘴角挂着银色的丝线,温西退出来时,带着些微惩罚性质咬了他的舌尖,痛得他低声轻呼。
他从卫生间的镜子看到自己这副春./情模样时,窘迫又难堪,好在温西很满意,她穿好外套,甚至意味不明地对他说:“我在意什么,你又知道了。”
程肆做好饭,把餐盘端上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