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父:她已经开始好转了,人也清醒了不少】
【程父:能治好的,等治好她肯定还你们钱】
【催债人:你他妈想得真美好】
【催债人:跟我说没用,你去跟银行说,跟法官说,法官马上就会冻结你名下资产,给你老婆治病的钱你一分也休想再取出来】
【程父:不能这样……】
【程父:求你们了,求你们放过我吧,我真的没钱,真的没钱啊……】
【程父:我去卖器官我去卖血,你们想要我身上什么器官都可以】
【催债人:都什么年代了还卖器官】
【催债人:你敢卖我还不敢要呢】
【催债人:这样,你实在还不上的话,把你老婆氧气管拔了,然后自己去死吧】
【程父:你……你什么意思……】
【催债人:什么意思,为人父母也不知道为孩子考虑一下】
【催债人:你儿子才多大呀,成年以后就要背负你们的巨额债务】
【催债人:今天跟踪了你儿子一天,他课都不去上了,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十九个小时都在打工】
【催债人:他去的那些敢招童工的地方,工资有多低,环境有多差,不用我说了吧?】
【催债人:你们俩大人也真是好意思拖累他】
【催债人:法律上有个条款,如果子女选择不继承父母的财产,也就不必承担父母的债务】
【催债人:但如果你们活着的话,他肯定会想方设法帮你们】
【催债人:你说是不是?】
【程父:我知道了……】
这段聊天记录后不久,路萍康复了许多,已经可以时不时吐出几个音节。
大家都无从得知,路萍能说话以后和丈夫说了什么。
因为当晚路萍就死了,程父也留下遗书,从此失踪。
“我们都以为是方项明怕你母亲将u盘的事告诉了你父亲,以至于杀人灭口。”林警官说,“其实不是的,方项明当时也十分谨慎,那个时候正值国会选举期间,如果再发生命案,只要有心人将整个事情串联起来,必然会查到他的人。”
“你父亲很可能真的得知了u盘的事,但他们怕牵连你,也怕你长大以后被债务缠身。”
“谁也不敢保证他们死以后,方项明会不会报复你。”
顿了顿,他沉重开口:“所以你父母想了个办法,毕竟u盘早已不在你母亲身上,可这件事方项明不知道,你父亲给那个催债人发了最后一段话。”
程肆低下头,最后一页A4纸上。
他看见父亲对那个人说。
【程父:我老婆死了。】
【程父:我也会如你们所愿带着U盘离开,但我同时留下了遗书,你们谁也别想找到我。我儿子什么都不知道,要是你敢动我儿子,那个u盘一定会被我公之于众。】
怎样才能不被人青衣找到呢。
怎样才能万无一失地保守秘密呢。
只有死。
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他死在哪里。
因为在方项明那里,他只是带着秘密失踪,只要他一天不被人发现,程肆就一天是安全的。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用一捧捧土将自己活埋的。
他甚至怕自己在求生本能之下挣扎,腿上绑着麻绳,压着巨大的石块。
为了让他活。
他们选择了自己死。
“今天找你来,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林警官对他露出抱歉的表情,“很遗憾,起诉方项明的罪名不成立,已经有好几个参与当年事情的人出来认罪了,他们一口咬定这些事都跟方项明无关。”
“凭什么?”程肆咬着牙,目眦尽裂,“凭什么他能逍遥法外!”
“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似乎是看他太过可怜,林警官看了眼摄像头的方向,按下停止录音的按键,“据我猜测,应该是方项明和许蔺深向那位与他一起竞选南江总长的人投诚了。”
他补充道:“舆论也不可忽视,方项明应该会引咎辞职。”
“只是引咎辞职……?”
程肆不可置信地喃喃,青筋绷起的手紧紧拽住那些A4纸,僵硬得收不拢,胸口涌起一股巨大的窒息感和愤怒感,心脏的疼痛很快向四肢百骸蔓延。
然而这时,他的星聊收到了几条信息,全都来自温西。
【?:可以立刻走,我会让傅晚森安排好私人飞机,明天就启程离开。】
【?:明天上午十点前给我答复。】
【?:我来接你。】
这一刻,程肆强忍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脸上仿佛下雨了,狼狈到了极点,他抖着手指碰了碰手机屏幕,喉咙艰涩得一丁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林警官给他递了纸巾,程肆用了一张又一张,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他的信息素已经够苦了,没曾想真相更苦。
好人难道真的没有好报吗?
方家那么多帮佣,那个人却偏偏找上了他母亲,就因为母亲帮了他,对他施加了一丁点的善意。
母亲躺在病床上,眼睁睁看着那些催债人不断上门威胁他们,也不知用了多强的意志力才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他父亲一生勤勤恳恳,即使不惜一切代价想救他母亲,也从未想过走歪门邪道赚钱,去犯罪,去报复社会。
他赴死的决心那么强烈,可明明那么多死法,却害怕因此牵连到其他人。
选择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山上,将自己活埋。
要不是那场山体坍塌,连尸体都不会有人发现,满身被覆满泥土,孤零零地腐烂。
温西想带他走。
他真的好高兴。
可他真的能走吗?
他的父母被这些人害得这么惨,还不用付出什么代价,他真的能不管不顾跟温西走吗?
程肆伏在长桌上,身体止不住发抖。
温西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为什么在美梦和自由触手可及时,如此残忍地硬生生将他唤醒?
窗外银光素裹,南江连续两天的雪已经停了。
程肆心里的雪却一直在下。
他等不到放晴的时候了。
第61章 祝你自由
第二天早上十点, 温西依然没等到程肆的消息。
傅晚森正在夺命call她。
她暂时没管,带着杜宾犬去了一趟裴寰州家,将杜宾犬托付给裴寰州后, 直接开着车去了程肆小区。
她一步步爬上熟悉的六楼。
在那扇崭新的防盗门前,伸手敲了敲。
可惜久久都没有人回应。
上次程肆被许蔺深的人带走后, 以防再有这种情况发生,温西让人重新给他换了扇带有录像监视功能的防盗门。
也因此, 她无法再找开锁师傅过来轻松地开锁。
她又给蒋朔发了条信息,问他程肆在哪儿, 结果蒋朔说他今天去了一趟金平办公室后, 直接背着书包离开了学校。
问贺予初,贺予初也说今天不是他的上班时间。
温西顿时想明白了,再次抬手敲了门:“程肆, 我知道你在家, 开门。”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
一门之隔的里面顿时响起一阵窸窣的衣料摩擦声。
“再说一遍, 开门, 别逼我踹。”温西冷着声音道。
不多时,门终于开了。
也就两天没见, 程肆整个人瘦了不少, 脸色也很苍白。
看着Omega线条利落的下颌, 以及愈发锋利的喉结, 滚到唇边的质问一下被温西咽了回去。
她微微皱眉:“怎么搞的?生病了?”
“嗯,有点不舒服。”程肆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得厉害。
温西进了屋, 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这次没发烧。”
她的手正要收回去时,被程肆下意识按住, 后者似乎很眷恋地用冰冷的脸颊感受她手掌的温度。
“喜欢我碰你吗?”温西心念微动,放低了声音。
程肆毫不犹豫地点头:“喜欢。”
温西盯着他看了几秒,用一种蛊惑的声线问:“既然喜欢,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走?”
“……”
程肆却因为这句话如梦初醒,表情一僵,骤然松开了按住她的手。
温西眉梢跳动几下,压着心里的烦躁:“方项明的事不都快解决了吗?当年害程叔叔程阿姨的人,也几乎被警察逮捕归案了,我是真的不懂,你在顾虑什么?”
“……”
眼泪差点又涌出来。
程肆死死攥了下拳头,用力到指节处露出病态的青白,他想起昨天从警察局出来后,吴成业上前来向他转述温西外公的意思。
——关于方项明即将无罪释放的事,我不希望你告诉温西,吴成业也不会说,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他倒宁愿自己不知道,可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温西有超乎常人的魄力,一旦知道之前几乎豁出命的努力都没能扳倒方项明,说不定真的就不肯走了。
程肆闭了闭眼睛,将泪意硬生生逼了回去:“我外文不好,去了T国连日常交流都困难,那边我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话未说完,就被温西打断:“不是还有我吗,我会教你,那边也有国人聚居的地区,你会认识很多新朋友。”
“……”
程肆喉咙涩得发疼。
温西将一切都考虑好了,只等他点头,她就会带着他挣脱泥泞,步入崭新的生活。
这份诚恳的邀请让他疯狂心动。
差一点。
他差一点就无法拒绝。
“真、真有那么好?”程肆垂着眼皮,像是满怀憧憬地问。
“真的。”温西握住他的手,瘦长的手指从他指缝中插进去,一点一点将他扣紧,“这次不骗你。”
听到这话,程肆愣了愣。
温西便好笑地提醒他:“你之前,发高烧的时候,不是骂我大骗子吗?我答应你,不止这次,以后也都不会骗你。”
“……”
程肆心脏痛到快不能呼吸,他死死咬着牙,不让情绪决堤。
他宁愿温西这个时候对他差一点。
她越是温柔,对他来说就越是残忍。
“程肆,”温西再次开口,用上了十二分的耐心,“跟我一起走吧?”
“要是我说我走不了……”程肆说。
转瞬对上温西骤然淡下去的表情,程肆心知他这辈子都无法拒绝温西了,于是勉强扯了扯嘴角,语气轻得夹杂着一丝颤抖:“骗你的,一起走。”
温西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霎时雪亮,她很快计划起来:“你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吗?我帮你一起收拾。”
程肆淡淡一笑,笑得一如既往不好看:“不用了,没什么值得带走的。”
“一样都没有吗?”温西问。
怕她看出端倪,程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差点忘了。”
然后他走进卧室,很快从里面拿出一条上了年纪的围巾,还是小孩样式的,即使质量很好,这么多年下来,也已经有些发毛。
温西看着那条围巾,心脏仿佛停跳了一下。
但最终她什么都没说。
她想,以后她还有很多时间告诉程肆,当年那个小黑,她记得,从没忘记过。
程肆把那条围巾戴在脖子上,多少有些不伦不类的意思,温西没笑他:“拿完了吗,拿完了把房东的联系方式给我。”
“要房东电话做什么?”
“给我就是。”
程肆依言给了她房东的电话号码。
说不收拾,除了那条围巾,程肆真就一件东西都没有收拾,温西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程肆已经答应和她一起走,没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
在温西取车的时候,程肆给吴成业打了个电话,请他一会儿帮帮忙。
事关温西,吴成业欣然同意。
下午三点,两人抵达华海山平私人机场。
下车时,温西也从车上拿了程肆送她的那条白色围巾戴上了。
傅晚森不便露面,是以只派了几个信得过的下属过来为温西安排一切。
人脸识别后,私人机场的闸门缓缓打开,从FBO大堂穿过,就能看到前方的停机坪。
一架豪华私人飞机正停在那儿,超长航程让它可以直飞T国。
吴成业等人已经在前面等着了。
温西还以为他会询问一番,结果看到程肆,他脸上并没有任何惊讶。
尽管如此,为避免章凯镰从吴成业口中听到此事后对程肆不满,她还是道:“是我临时起意要带他走的,等到了那边,我会去跟外公好好解释。”
吴成业说了声是,不再多言。
温西稳稳牵住程肆的手,正要往里走,程肆却忽然轻轻地挣了挣:“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