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威的注意力被这茶吸引过去一大半, 喝完一小盏后才想起来今天是来找程可柠麻烦的。
到底也是个商界辗转多年的老人精, 他怎么会不知道明炽这一上来又是认错又是拿稀种茶品讨好自己是为了转移对程可柠的迁怒？
程威打量明炽若有若无将程可柠护在身后的动作，眉头动了动：“一般吧。”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面容恢复严肃：“阿炽，今天是我找柠柠有事儿，和你没关系。”
程可柠完全没看出来自己丈夫和父亲战术性的几个回合，她撇嘴：“我找你没事，你可以走了。”
程威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意又在蹭蹭上涨：“程可柠，你有没有把我这个爸爸放在眼里！”
程可柠冷笑：“我早就没有爸爸了。”
程威气极：“你——”
程可柠拢着昂贵的小披肩，讥讽继续：“是我上次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你既然什么都考虑着程雨婕，那我是死是活有什么关系，我结不结婚又有什么关系，哦，还是有点关系，没了和于家的合作你家应该损失很多吧？”
她一连串话说的毫不犹豫，明炽握住她的手腕都没能阻止。
程威胸口几番起伏，到底是比程可柠多几十年的稳重。
“柠柠，以前很多事情是爸爸疏忽了，但今天过来是来给你这个的。”程威从一旁带来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程可柠嘲讽的眼神一顿。
明炽察觉到父女二人大抵需要有个私密空间，给程可柠说了句有事叫他便离开将楼下大堂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程威沉沉地叹了口气：“这是你妈妈之前留下的遗嘱，如果你长大后和明氏联姻，程氏集团的5%股份将会转到你名下。”
桌面上摆放的是一份股份转让书，程可柠并不陌生，当时明炽找到她谈合作的时她见过相似的股权转让协议。
那时候她对这种协议感到荒诞，但白字黑字的公章也很有说服力，但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想过拿这东西回程家讨要什么。
她是真的很不想和程家再有来往。
而现在，这份相似的转让协议上写的却不是5%，而是20%。
“爸爸给你凑了个整。”程威解释了她的疑惑，明明拉不下脸，但还是勉力地笑着，“你毕竟是我程家唯一的女儿......”
“我只记得你的女儿是程雨婕。”程可柠冷硬打断，“不会是你那破公司撑不下去了，想拉我下水当垫背的吧。”
程威砰的一声拍响桌子：“柠柠你怎么可以这样揣测爸爸！”
“你以前非要喜欢那个于嘉礼，我那时候就不同意！”明炽不在，程威也不必避讳提于嘉礼，“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私生子就是私生子，难成大事，现在好了，你自己看清他是什么人了，反过来想是爸爸说错了吗？”
“我不管你怎么想，以前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我不跟你计较，你多大了还这么犟！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僵硬？你太不懂事了！”
“这股份你给我签好拿在手里，每年的分红会自动打你卡上，其他的随便你怎么野我反正是管不着了！但是程家的事不需要你管，你爹我怎么也不会给你背上债务——不错，我们家现在就算是今时不如往日，也绝对不会做出坑害亲生女儿的事！”
程威撂下最后一句，狠狠地拿起公文包夹在腋下，头也不回。
程可柠还维持着半靠沙发的姿势，等门砰的一声狠狠关上才回过神来。
股权转让协议依旧孤零零地躺在茶几上，因大门关上的劲风微微翻动几页，而后轻飘飘地落回去。
好半响，她才弯腰拿起来。
.......
程可柠心情很不好。
前段时间，二楼的大主卧划出了一片区域留给她创作，临靠着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面橙黄的落日逐渐没入地平线。
程威走后她便一直待在二楼自己的书桌旁，王妈进来送个饭都听不见她答个声儿。
后来什么也干不下去，草稿纸花废了好几页都没有写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又因为生理期浑身难受，程可柠干脆躺倒床上挺尸。
突然，身侧床榻凹陷，紧接着属于男性炙热的呼吸从后面包裹住了她。
“躺着分钱还不好？”明炽笑着搂住她。
程可柠冷漠：“不好。”
明炽：“那让你回去管理公司，唔......你这股份占比已经可以到决策层了，不过这样的话程氏集团能不能撑过今年还难说。”
回应他的是女人毫不留情的一肘击。
“去死。”
“......”
明炽浅浅勾唇，刚想再说点什么逗她开心，程可柠声线落寞地开了口：“我喜欢于嘉礼有错吗？”
明炽笑意瞬间凝固在脸上。
程可柠恍若未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喜欢一个人，并且为他付出了一切，自认问心无愧，为什么到头来都觉得是我错了？我从来都没有害过任何人不是吗？我只是喜欢他而已！”
这些话她早就很想说，可是一旦到了想开口的时候，她突然变成了那个理亏方。
所有人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说她眼瞎，说她犯贱，可是在那时候......在那个沉浸在爱他的那时候，她也只是做了自己认知中觉得正确和值得的事。
为什么没有人去质疑于嘉礼有眼无珠辜负自己，为什么都要指责她离经叛道？
明炽眼底隐忍着暗波，他呼吸微沉：“柠柠，我们不说他了。”
程可柠闭上眼，背对着他笑得很讽刺：“为什么不说？”
是啊，她怎么忘了，当初和明炽闹掰的原因，不就是因为没有跟他一起出国留学，反而留在国内和于嘉礼一起打拼吗？
那时候他怎么说的自己？
——迟早咎由自取一无所有。
后来自己也的确验证了他的那些话。
看见自己狼狈悔婚逃出来的时候，他一定也和那些人鄙夷着在看自己的笑话吧。
那又怎么样呢?
她确实摔得很惨，也知道自己做过的大部分是蠢事。
可这是她的选择，凭什么每个人都可以来对她说教？
那些人甚至都没有在这个过程中付出过一丁点代价，却能在最后轻飘飘地总结和否认她的一切。
程可柠压抑许久的委屈终于因为今天程威的话被点燃：“你也觉得我贱，对吗？”
她蓦地起身转过去看着他，逆着夜晚的月光，她看不见男人真实的面容。
但程可柠早在泼天的委屈中，将这个曾经一样对她放过狠话的人归为同一个群体。
“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为他做过的一切事情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和你们都没有关系！就算我现在结婚了，我也——”
明炽一把叩住她的下颚，忍得额角青筋鼓动：“程可柠，你就这么在乎他么？”
程可柠胸口大肆起伏，开始口不择言：“我不在乎他，难道在乎你唔唔.......”
男人裹挟着愤怒的吻重重地碾压过她的唇舌。
程可柠吃痛推拒，却被他一寸寸压倒。
浓烈的气息仿佛风暴席卷，千钧一发之际，她耗尽全力抽出一只手。
啪！
空气突然安静了。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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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坏女人。◎
滚烫纠缠的气息霎时冷却。
程可柠趁机从他身下挪到一边, 那只打上他的手后知后觉地僵硬放下。
那一巴掌打得很重，极度混乱之下根本没有控制力度。
另一边，男人单手撑着床梁, 维持着被扇偏头的姿势。
月光笼罩下的白皙侧脸很快浮现出手指分明的巴掌印, 额前散乱的碎发遮挡了他晦暗不清的眼眸。
程可柠手肘后撑, 嘴唇还残余着被重重吻过的痕迹。
她气息不稳, 脑子里混乱地厉害。
程可柠红着眼眶, 脸色微微发白：“我......”
明炽转过头，便对上那双蓄积泪水将落未落的倔强目光。
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他？
最脆弱的心脏仿佛再次落入旁人手掌肆意揉捏撕扯。
明炽对这种感觉一点儿也不陌生。
就像在过往的那么些年中无数次感受到的心痛一样，她的喜笑颜开和高兴雀跃都来自另一个男人。
他习惯了隐忍, 大多数时候会想, 只要她平安喜乐这一切便是值得。
“柠柠，我从来没觉得你犯贱。”男人低下头, 自嘲式地笑了笑。
贱的人只有他而已。
明炽曲起指节似乎是想要抚摸她的眼睛，可望见她被吓到后本能瑟缩的动作又颓丧地松开了手。
“晚上睡觉记得盖好肚子。”他支腿起身，随手拿起搭在旁边的外套，离开卧室前还不忘把中央空调的温度往上调高了几度。
那道挺拔颀长的背影被黑暗笼罩地有些落寞。
啪。
卧室门很轻地阖上, 外面走廊的夜光灯转瞬即逝, 卧室内再次恢复只剩月光的暗淡。
程可柠靠着床背软下身体。
刚刚因为程威那番话的火气慢慢熄灭, 她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她其实......没想打他脸的。
.......
这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在名都公馆分房睡。
以前绞劲脑汁都想分开的程可柠竟然觉得有那么一丝的不自在。
她想，一定是因为自己良心作祟有些愧疚。
只是骄傲如程可柠，在他们两人的相处过往中也从没有率先道歉的例子。
她憋着一股莫名的不爽投入下一轮工作中，同时明炽也以出差为由离开了淮宜。
......
一个月后。
“柠姐, 你看这个地方的镜头还需要修改吗？”
Lemon工作室内, 向瑶穿着干练的工作服核对计划中要拍的几组镜头。
一个月前, 程可柠从明炽手里薅来一个快要倒闭的小型影视公司, 稍作改造成了自己的工作室。
之前带着向瑶潇洒离开南华时虽然口头说要两个人成立一个工作室来打那些人的脸，但实际上不过是个空壳，也从来没想过工作室名字这件事。
但这次不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被收购的小影视公司有完善的组织结构。
程可柠将其并为青黛下属宣传部，由她直系打理，虽然兼并，但相对独立，在完成青黛工作项目后就可以自由朝接外单。
这是程可柠第一次成为公司管理者，虽然是个半死不活的日化公司搭配更半死不活的小工作室，但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公司。
大部分事情她都亲历亲为，一切进行比较顺利，就是在给新的工作室取名这方面犯了难。
最开始向瑶说要不和明炽一样用英文名做工作室名，就叫Venus，但被程可柠一票否决。
是的，这位小时候只注意到Venus是最美女神的女人终于察觉到这位女神还有个棒槌老公。
不仅已婚已育有五娃，老五还是众望所归的爱神丘比特，而好死不死，这棒槌老公的名字就叫那个名动东南亚又强势回归后疯狂打脸还没人敢吭声的Vuclan。
一众下属围在电脑面前看着古罗马神话故事直呼好甜好有缘，只有程可柠目光复杂嘴角抽搐。
少女时代的她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对此感到晦气。
抱着一种不想和他搭上这种精神上暧昧联系的想法，这个名字被快速否认。
虽然后面又被提出一系列诸如‘奇迹工作室’、‘地表最强工作室’、‘压南工作室’等等离谱鬼名。
程可柠捏着太阳穴表示头疼需要考虑。
以前看着于嘉礼天天霸占热搜和别的女人营业时她有多想从上去和他打擂台，她现在就有多想沉默是金低调行事。
风高浪大关注度过高闪光灯太亮，实在不适合她这种优质幕后编剧兼导演。
于是这个千疮百孔后又重组的小工作室取了她名字最后一个字的直译英文——Lemon.
而今天是Lemon改头换面后的第一单，虽然也是来自青黛本部的商单。
“这边再加两个镜头，注意拍摄时男演员的眼神变化。”程可柠对着记录本圈圈点点。
接手青黛后，程可柠第一时间就是查问公司账目。
之前为了凑给明炽还钱误打误撞给青黛拍了个宣传片火了，直到现在流水都还不错，但这也只是相对之前的惨淡营收来说。
青黛如今还属于小型企业范围，加上自己手头流动资金，如果不动用程家的那一部分，之前从南华买来的搁置项目版权暂时无法重新投入拍摄，于是她便想了个迂回的方法。
青黛那部宣传片反响大到现在都还有余温，甚至还有不少人后台私信能不能拍个连续集，那就拍续集。
反正现成的拍摄团队和后期工作室，自给自足的很。
“还有这里，到时候去大学城面试兼职演员的时候一定要注意男演员的相貌特征需要稍微冷硬......”
程可柠正在嘱咐需要修改的地方，手机忽然响起来。
她看了眼备注接通电话往外走：“喂？”
打电话过来的是明炽，他声线平缓一如她一样听不出情绪：“今晚有空么？一起回老宅吃个饭。”
那天不太愉快的分开之后，明炽忙到欧洲亚洲来回飞，他们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面。
但这期间他们也并不是毫无联系。
大都是些礼貌性的问候和官方般的关心，毕竟家里还有认为他们‘无比恩爱’的人精明老爷子，看不见人总要听个响儿。
然后就有了各种‘不经意’的仅部分人可见秀恩爱朋友圈。
他们没有事先商量，但对这事儿倒还是配合地十分默契。
今天倒还是第一次非文字交流，两人语气都不算很热情。
“没空。”
明炽默了默：“在做什么？”
程可柠很干脆：“加班。”
这一次电话那头沉默了比刚刚久：“行，早点回来。”
‘来’字还没说完，程可柠便挂了电话。
她转头回去准备接着刚刚没嘱咐完的部分继续说，手机又震动了好几下。
程可柠只以为又是明炽，已经有了些不耐：“怎么——”
传来的却是万施月更恼火的声音：“程可柠，你是不是忘了今晚同学聚会在Unlabelled？老娘在你楼下等你十分钟了！”
程可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