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当然是托病,但我的消息是嫡母给的,说是父亲不满他上次进宫对你透露的事,就把大哥给关起来了。”
萧沉璧透露给自己的事?萧弄音脸色沉了下来,那不就是先皇后和萧家合作的事吗。
她还以为这事儿真被萧沉璧给压下来了,哪知道现在连他这个人都给赔进去了。
“那父亲想做什么,你清楚吗?”
萧慕婉没有答萧弄音的问话,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如今差不多被排出了萧家内部的圈子,从前的线人许多都不能用了,消息自然也不灵通了。这次若不是嫡母主动通知我,我都没法查出大哥的下落。”
她将萧家的阴谋揭露在太后面前,萧家如果不是顾虑着她在梁知非心中的地位,怕是连她这个女儿都不会再认了。
“那嫡母通知你做什么,她的亲生儿子她不去救,想着让你来?”
萧慕婉用那双盈盈而动的眼看着萧弄音,烟笼愁眉。
萧弄音明白过来了,有些莫名其妙:“难不成她想着让我去?”
“父亲是萧家家主,我们的人手又都是萧家的人... ...”萧慕婉面露哀求之色:“姐姐,如今只有你能带着人去救大哥出来了。”
萧弄音犹豫了一下,眼下她是真的不想离宫。
她在宫里还能想法子盯着那个冒牌货,要是离宫了发生什么事儿,她哪儿去找后悔药卖?
“姐姐有没有想过,大哥可是站在你那一边支持太后的。”见她仍踟蹰不定,萧慕婉又劝了一句:“父亲可就不一定了。”
“罢了罢了,我去。”萧弄音受不了她看着自己的目光:“你替我稍盯着些太后身边那个新来的女官,看她有什么异常的动向,如果弄不清目的,无论她做什么都拦着。”
萧慕婉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下了。
她离开后,萧弄音就麻烦徐厨子出宫一趟,让他帮忙把自己的装备带回来。
这事儿还是得他自己去干。
毕竟是自家大哥,徐厨子他们都不认得。且让他们去,萧沉璧也不大可能愿意跟着出来。
等到夜幕降临,萧弄音预备出发了的时候,布哈斯赫回来了。
“你这是准备去干什么?”布哈斯赫看着她这一身夜行衣,皱着眉头问道。
“嗯... ...我大哥他被关起来了,我想去给他救出来。”
萧弄音没想到他会大半夜回自己这里,不过也没瞒他。
布哈斯赫拿着她准备带在身上的那些飞爪啊撬锁器啊什么的翻看了一下,设计巧妙,机关精巧,让他看了都有些惊艳。
萧弄音有意给他秀一秀孟小灯的手艺,解了衣领给他看了看内里穿着得衬甲:“防护也很优秀哦。”
“你知道你大哥在哪儿吗。”
萧弄音原本等着他的夸赞,结果等来没头没脑一句问话,只得一头雾水地点点头。
“我带你去。”
“啊?”萧弄音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布哈斯赫不是该记她的仇,恨不得弄死她吗,怎么现在竟然提出主动帮忙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眼前这个可不是以前那个单纯可爱的小奶狗。
萧弄音的警惕程度飙升到了最高,试探性地问他:“你方才离开我这,是不是遇到什么不愉快了啊?”
她怀疑布哈斯赫要把自己带出去,抛尸荒野。
布哈斯赫没应,只看着她不说话,看得萧弄音心里发毛,只能转而将疑问的眼神投向狼王。
狼王小小嗷呜一声:“他和大叔谈话,我被送回房了。”
连狼王都不知道啊... ...萧弄音忐忑不安地看着已经半阖了眼的布哈斯赫,他们商量了什么呢。
她寻思着,要不今晚就放弃出行,找个布哈斯赫不在的时间点出去。
然而她不知晓,她方才和狼王的交流落在了布哈斯赫眼中,原本心中便揣着的怀疑更深。
他是特意支开狼王,再与牧仁说话的——因为他自己对萧弄音过高的容忍度以及狼王对萧弄音奇怪的袒护。
虽然每一次萧弄音的解释都合情合理,但是不合他的心。
他明白他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易怒没耐心,表现出来在脸上是冷漠,实际上却是在克制。
只有在一个人面前,翻腾在他心中的熔浆才会化作春水。
因为他活了二十三年,真正开心的日子,也就是那个破山洞里,和她共度的五年时光。
但那个人已经死了,为他死了。
那把烧死她的大火永远燃烧在了他的心里,只能时时克制着不让这愤怒燃烧到他人。
可偏偏如今又出现了一个能踩着他的底线起舞的人,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回回如此,怀疑的种子便生根发芽了。
“今日萧贵妃在我脸上捏了一把。”布哈斯赫面无表情地向牧仁说道。
牧仁一惊:“可汗不会就此了结了她的性命吧,若是咱们可得连夜出京了。”
“没有,我甚至没有对她动手。”布哈斯赫的眸中不知沉淀了了什么:“所以才很奇怪。”
“奇怪什么,可汗如果看上了她,咱们离京的时候,将她绑回草原就是了。”牧仁有些混不吝地说道,以为是布哈斯赫动了心。
“不是,我说不清那种心情,我感觉她和妲伦图茹很像。”
“像?”牧仁呆滞了一下,回忆萧弄音的模样,没觉得这两个人有半点相似。
“虽然举止模样各方面都不同了,但她给了我一种熟悉感。”
牧仁觉得他是思念过头了:“你算算年岁便对不上,即便妲伦图茹真的能投胎找到你面前,如今也顶多只是九岁稚儿,那位贵妃娘娘的年岁可不止九岁。她出生时,你与那妮子还在山洞里过家家呢。”
“妲伦图茹本来就是违反常规的一个人。”布哈斯赫没有听进去:“如果她不是妲伦图茹,你怎么解释狼王对她的态度。”
牧仁只当他是魔障了,叹了口气道:“可汗,都这么多年过去了,狼王都到暮年了,再寻个合意的饲主也是正常的。你也是时候放下那妮子组建家庭了,老可汗都念叨多少次了。如果那妮子在,也会希望你幸福的。”
“你又不是她,怎么知道她希望什么。”布哈斯赫否认道:“她那个人,自私又猖狂,才不会希望我一个人幸福。”
牧仁有些无奈:“你如果不信,干脆问问萧贵妃她本人不就是了,你如今不是每日都能与她说上话吗?”
布哈斯赫没应声,其实他也就是嘴上质问牧仁,也是因为他心里犹疑不定。
问萧弄音能有什么用,她如果真是妲伦图茹,那就是故意不与他相认,他问了,她也不会承认。
如果不是,那便是空欢喜一场。
“牧仁,寻人去查她的生平。”布哈斯赫吩咐道:“她从前在边城生活,那边我们好活动。”
牧仁垮了脸:“可汗,咱们能用的人不多啊,你那替身身边,还得留人才不至于露馅啊。你难不成真觉得妲伦图茹是借身还魂了,还瞒着你?”
布哈斯赫没答,只是命令道:“咱们的人调不开就找二叔帮忙,无论如何说,我现在与她合作,也该查清她。”
他坚持,牧仁也只能答应。
布哈斯赫将其余事情都吩咐下去,便又回到了萧弄音的住处,撞上了穿着夜行衣准备去救人的萧弄音。
心中有了猜测,再看萧弄音,他便觉得处处都是不对劲。
她对自己似乎从来就没有害怕的情绪,哪怕上次自己差点把她掐死,她也可以腆着脸与自己讨价还价。
是真的对自己心无芥蒂?
明明两人的合作关系并不稳定,她凭什么对自己毫无防备?
“你上次不是说你兄长代萧家拒绝了我堂兄的合作吗,我助你救他,是为了事情不生变。”
布哈斯赫声音没有什么起伏,看起来就真的像是合作伙伴提出帮助一样。
萧弄音心慌慌,眼神游离,小声道:“我自己有这些装备,也能摸进去救我大哥。”
“如果被发现了呢?”布哈斯赫问了一句:“我带你去,被发现了可以杀出来,你自己行吗?”
她不行,她也不想杀出来,她就只是想把萧沉壁救出来。
不过有布哈斯赫帮忙,好像确实简单不少,被人发现就把人打晕,比起她自己只能躲着风险小得多。
“你帮了我,想让我支付什么报酬?”因着心慌,萧弄音又问了问布哈斯赫的价码。
“先记账上,回头找你讨。”
那还是算了……这种未知最恐怖了。
然而萧弄音拒绝的话没有说出口,腰间一紧,眼前便天翻地覆——她又被扛起来了。
原本安分在另一边肩上趴着的狼王,聪明地跳到了桌上,与萧弄音双目相对:“好走。”
萧弄音欲哭无泪——这不是强买强卖嘛?
第64章 救人
布哈斯赫的身手很好, 长腿一蹬能上墙,扛着萧弄音上屋顶都简简单单。
就是动作不太温柔,萧弄音跪在地上一边揉腰一边想, 这狗子学的是当初自己扛猎物尸体的姿势, 她当初就应该捧着猎物回来。
说起来,这个关萧沉璧的府邸, 守卫的也不是很严嘛。
站在屋顶上视野很好, 萧弄音发现这府邸内根本也就没几个人,萧沉璧门口看门的都是个婆子,灯笼放在脚边,正打着瞌睡。
这特么萧沉璧想出来, 不是随随便便就出来了吗?
掀了屋顶的瓦片往里看,萧沉璧果然在里面,点了灯, 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一点也不像是被关起来的倒霉鬼。
“麻烦你,帮我把这片瓦片掰成四分之一大。”
萧弄音把手上的瓦递给布哈斯赫,布哈斯赫依言做了, 萧弄音便把这小瓦片对准萧沉璧的脑袋扔下去了。
不敢用力砸, 怕砸出了事,但是总要表达一下自己愤恼的心情才行。
萧沉璧受了这一下砸,束发的发冠都给砸歪了,有些茫然地朝房梁上看去。
借着月光和屋顶被掀开的那个口子,萧沉璧看到了一张艳丽的脸,沐浴在月光中, 如同月魅——如果手上没有刚刚砸了自己的瓦片就更好了。
“快出来!”萧弄音用口型和手势向萧沉璧表示了这个意思。
萧沉璧冷静思考了一下,是不是要跟这个刚刚才砸了自己的人走,终于在萧弄音又一次举起手中瓦片的时候选择了妥协。
他走出门,门外是刚刚用手刃打晕了婆子的布哈斯赫,草原人特有的灰色眸子,让萧沉璧皱起了眉。
布哈斯赫同样在打量他,他一向不怎么瞧得上梁国玩弄政权的世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的就是他们这种人。
两个人都是冷着脸,气场却不大相似,也不知道真的针锋相对会是什么样子。
但他们两还没能产生什么交流,依然趴在房顶上的萧弄音就已经探头出来向布哈斯赫说话了:“爷您瞧,我下不来了。”
二人同时抬头向萧弄音看去,萧弄音嘻嘻一声,她这个人干啥啥不行,占便宜第一名,反正都欠了布哈斯赫这次人情债了,债多不压身,干脆多欠几笔。
“我跳下来了哦,接住我!”她话音一落也没等回复,干脆利落地从房檐上跳了下来。
萧沉璧一惊,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接萧弄音——这高度要是摔着,小命倒是无虞,但保准断腿。
然而在他之前,布哈斯赫就已经接住了萧弄音。
不枉费萧弄音特意算了跳下来的角度,终于体验到了一次公主抱。
她仰脸向布哈斯赫一笑,陌生的脸让布哈斯赫反射性地松了手,萧弄音跌坐在地,屁股受了罪,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布哈斯赫犹豫了一下,没有伸手把她拉起来。
还是萧沉璧好心,借了她的力,让她能够攀着他的胳膊站起来。
“这位是你的属下?”
见萧弄音泪眼汪汪控诉般地看向布哈斯赫,萧沉璧又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测了。
“是。”
“不是。”
两声同时响起,否认的是萧弄音,承认的则是布哈斯赫本人。
口径完全不统一,有点尴尬,萧弄音觉着布哈斯赫许是不想暴露他自己的身份吧。
见萧沉璧想要追问,萧弄音连忙先他一步说道:“这也不是说话的地儿,大哥咱们先离开再说话吧。”
然而这漆黑一片的,离开了萧家置办的这处府邸,能去的也就是布哈斯赫的落脚处了。
牧仁替他们开了门。
他在京中待得久了,看过不少梁国权臣画像,认得萧沉璧。
不过他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与布哈斯赫交换了下眼神,便离开了房间,还给他们三人合上了房门。
“说吧,父亲为啥给你关起来了。”萧弄音跟回了自己家似的往榻上一坐,刚好碰到伤处,表情扭曲了一下。
萧沉璧便也把对布哈斯赫身份的怀疑暂时搁置一边了,脸上挂上了清浅的笑意:“大约是上次家族会议上,我话说得不太合父亲心意吧。”
“你说什么了?”
“父亲想要搏一把与清月庵那位合作,我反对自然是要给大家一个理由的。”
萧沉璧转了转食指上的玉扳指:“所以我责问父亲,他是不是为私利要牺牲家族利益。”
“毕竟我们萧家已经是世家当家做主的领头人了,宫中又有两位萧姓妃子。即便改换了日月,萧家也不能更上一步了。”
确实如此,再进一步,这梁国也该改姓萧了。
即便成功让太后下台,先皇后主政,梁知非这个皇帝也是没法换的,废太子同先皇是前后脚死的,梁知非是这大梁国唯一的继承人。
这种情况下,萧家与先皇后谋合作,是半点利处也得不到的。
唯一有可能获利的,只有萧家家主本人,他倒可以与先皇后谈谈条件,重新做个有实权的家主。
然而很可惜,萧家如今的话事人,表面上还是家主,实际上却已经是萧沉璧了。
“你倒是看得明白,不过这话说出去,可不止是不合父亲心意这么简单吧。”
萧弄音提着的心稍放下了,萧沉璧是个明白人,事情就好处理。
“是啊,所以父亲气得就拿违逆家主这个由头,把我给关起来了嘛。好歹是父亲,我不听不行。”
“你就乖乖就范了?”萧弄音不信,以父为尊的漂亮话萧沉壁可能会说,但他心里会在意这个才怪呢。
“总不好当着家里人面顶撞家主吧,虽然大家都知道我说的比较有道理。”
“家主?”萧弄音敏锐地抓住他话里称谓的变化:“你这是……想装可怜把父亲家主头衔给抢了吧。”
她想想就觉着奇怪,萧家唯一出息的也就是萧沉壁这个吏部侍郎,让他假称抱病根本长久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