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啊,没想到,杨媛摇着头连连感叹,她才进来几天,就无形中卷进了别人的争斗风波。那句话说的果然不错,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至于罗成彬为什么如此……杨媛琢磨了一晌,也没想出个头头,最多是想拉拢她当小跟班?可又好像没必要,她人在人事科,本来就在他手下做事好不。
嗯……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初心就是有个工作,混日子而已,真没啥野心,别人再想往她身上打主意,一律没门。
现在大环境不好,她就端个铁饭碗混几年,等以后形势好了,投资几个潜力股,她凭借后世记忆点拨几句,坐等收钱岂不美哉。
等房产放开,能自由买卖了,她再去市中心捡漏,买俩小院,买个门面什么的,租出去还能挣零花钱,以后房地产时代来临,一拆迁,她就当拆迁户游戏人间,哈哈哈想想就美。
至于什么恢复高考,改革开放,做生意什么的,杨媛摆摆手,实在做不来。
她上次高考,简直犹如孕妇阵痛,被全家人耳提面命,头悬梁锥刺股,连请四个名校资深教师日夜补习,才含泪咬牙上了一本线。可累死她了好不好。
再来一次,杨媛说什么也不想学了,她已经当过大学生了,体验一次就可以了对不对,不能老占名额啊,也得给这个时代含辛茹苦的学子们一个机会啊,嘿嘿,她这叫燃烧自己,奉献别人呢。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伟大,连人格都高尚了不少。
“小杨,小杨,外边有人找。”杨媛正沉浸于自我光环中不可自拔,就听有人喊她。
也真是奇了怪了,平日小透明,今天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找她??
杨媛跑出去一看,“哥?你怎么来了?”没错,外面是杨文平,还着急的满头汗。
杨文平很急,终于等到人,拉着她手连声交代,“元元,哥有急事得回一趟学校去,同学替我买了票,我现在马上赶火车就走了。你跟爸妈说一声,我一星期后回来。”
语速快得杨媛脑子都跟不上,杨文平说完就走,被杨媛一手扯住衣裳,她现在就明白一句,杨文平要上火车出远门。
“你等会别走,我给你拿点东西,马上回来,你别走啊。”
第16章 杨文平档案波折
杨媛往办公室跑,一口气上俩台阶,穿着棉衣棉裤,笨重的像个熊。
“怎么了这是,瞧这一脑门汗,慢点。”迎面遇上业务办的党大姐,扶了她一把。
杨媛大口喘气,嗓子粗,“党大姐,我哥要出远门,赶火车来不及回家,你身上装了多少钱,方便借我用用,我明天还你。”
“哎呀,这么急,你等着,我有十块,我给你拿。”党大姐很热心,放下扫把就回办公室拿钱。
杨媛身上也有十块。这时候最大的钱就是十块,这是她的习惯,兜里装个大钱以防急用。以前手机支付那么方便,她包里还永远放张一百备用呢。
办公室其他两人都在,闻言卫俊良借了她一块,罗主任借了她两块并半斤粮票,出来党大姐给了她十块和一斤军粮票。
杨媛匆匆谢过,二十三块钱,一斤半粮票,出发一个星期够用了。她一把塞给了杨文平,又给他一毛钱,对着背影大声喊,“坐公交车去车站,别出汗生病”。也不知道他听话没有。
回到家,跟杨爸杨妈一说,两人也很是一惊,不会是档案又出啥事了吧。
杨文平去年毕业回来,等着分配工作,却一直没等来,去人事局问得到的回答永远是,等着吧。
可一个大男人哪能一天天坐得住。后来还是托同学熟人的关系,才知道人事局根本就没他的学生档案资料,从始至终就没有杨文平这个名字。
当时杨文平站在人事局,脸都白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档案丢失,他两年大专白读了。
事后,杨文平不死心,亲自回一趟学校,真是求爷爷告奶奶,好话说遍,可不管用,就算学校能通融,出具证明或补办,有很多手续也补不了。
当时到处闹得人心惶惶,干文化和教育的人人自危,自己尚且自保不能,谁去多管闲事。而且,当地教育部门已经被夺权,印章被抢走,办公室都砸了。想办什么都办不成了。
杨文平崩溃到蹲学校门口大哭。
最后他去邮电局,真是抛去脸面,扔掉自尊,去缠人家主任科长,查当初学校的邮寄记录。
又一站一站的找过去,终于在中途一个小收发点记录断了。原来是下大雪把房子压塌了,还砸死一个人,很多东西包裹也就在里边找不出来。
杨文平在那个飘着小雪的初冬,伸出双手,一手砖一手泥的找,从上午刨到傍晚,眼里心里只有高等学生档案。
等他胡子拉碴,一身风雪一手伤站在家门前,杨爸杨妈疼的心都揉碎了。
杨文平却笑着掏出了怀里的档案袋,告诉父母,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杨媛给爸妈盛饭,见老两口神情萧索难言,猜到肯定又是想起了她哥上回的事。
距档案重新交上去都过去这么久了,工作还是一点音信都没有,杨文平不知道又打听了什么需要再回学校。
她无奈叹口气,这个时代,变数太多了,有些事,并不是说努力勤奋就有回报的。社会在摇晃,人的命,由不了己。
只希望,四哥这回去学校能顺利,早点回来,他的工作分配也能快点下来。
第二天杨媛拿着杨妈给她的钱票还了人,还给了罗主任卫俊良一人一大把白兔奶糖,两人都很高兴,直说小杨客气,假意推扯两下,才相继收了。
嗯,中国人嘛,历来讲究客套客套,杨媛表示理解。
杨媛又带着钱票去找党大姐,党大姐借给她的最多,她的回数自然也要比罗主任卫俊良的大,多给了党大姐张二两的糕点票,被对方拉住手就说自己人,抓一把葵花籽,非要留下烤火不让走。
实践证明,杨媛还是道行不行,这不,一把瓜子没嗑完,等反应过来,家在哪住有几口人全被对方套出来了。
她吐了口瓜子皮,欲哭无泪,中国大妈的情报能力果然世间无敌。
眼看党大姐把她老祖宗名都快想起来了,她忙不迭转移话题。
“党大姐,厂长那么生气,把成品当瑕疵品这个事,你说最后会怎么办啊?”杨媛门牙一咬,嗑出一粒完整的瓜子仁儿。
“嗨,该咋办咋办呗。”党大姐完全不当回事,“看小杨你还是年轻,见得少。咱印染厂才办一年,即使厂长要求在严格,这事,它也不是头一回。只不过这次摆上桌面了而已。”
“要放以前纺织厂,就是现在棉一厂,这都不叫个事。”
“就说这个品控吧,咱厂里设了检验人员又怎样,成品和瑕疵品有界限吗?以前老毛子在的时候,倒是定过标准,可上头都说了,不能让别人牵着咱鼻子走,要建立自己的实行标准。政府还说了,咱们现在机器落后,生产能力不高,可以适当放宽要求。”
党大姐说的头头是道,“所以啊,什么是成品?什么是瑕疵品?我说温度不对,把红花染成了粉花,这是瑕疵品。可你说染得就是粉花,这是高档品。那到底是什么品?嗯?你品品?”
党大姐笑的高深莫测,意味深长。
杨媛听得也是见识大涨,叹为观止。
“那意思是,仓库那边,最后雷声大雨点小?”
党大姐摇摇头,当然不是,“你知道咱们厂长和马厂长的恩怨吧,这俩,尤其是马厂长,好不容易揪住厂长的短,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看吧,就老马那张大嘴巴,现在棉一棉二的几个厂长书记怕是都知道咱的事了呢。”
“几位领导都看着,厂长会放过?看吧,那从没上班还评先进的,肯定待不了。把布品入错库的同志,怕是得受处分。至于随便进印染厂,还吸烟进仓库,倒卖国家布匹的人,哼,我敢说,现在已经被保安科送公安局了。”
杨媛一想,确实,这样处理是最好的。现在出事捅出来,把吃空饷的弄走,众目睽睽背后的关系也不能说什么,这样厂长的威慑力有了。
而敢大摇大摆进国营大厂,又是在她查出吃空饷时候去仓库的,她大胆猜,十有八九可能和吃空饷同志有关系,甚至还可能是吃空饷本人,以毁坏人民财产,意图倒卖投机送进公安,理所应当。
甚至如果这个人真的和吃空饷评先进是一个人的话,呵呵,怕是那所谓的背后关系,还得找厂长说好话吧。
第17章 我靠,是她妈
后来事情发展果然不出党大姐所料,那人被送进公安后,谁说请都不管用,到底还是找上了何厂长。
这还真叫杨媛猜对了,那人竟真是吃空饷那个,把党大姐也是稀奇的不行,“长得不像正经人,磕碜的很,就跟那街上混子没两样,竟然是人事科老杨小舅子,哎呦,真想不到啊。”
党大姐说的人事科老杨是棉一厂的杨主任,就是当初给杨媛宋灿换工作那个。
想起笑眯眯的杨主任,杨媛没想到是他。
至于煮布锅方印熊来顺那个,车间已经问清了,方印摔了腿,本来打算直接把工作让给熊来顺,可厂里不同意。因为方印是老技术工,拿的补贴高,要是换熊来顺,他是生手,必须从小工干起,补贴自然而然拿最低一档。
钱少一半,方印和熊来顺都不愿意,就没有过正式手续,只是给车间主任送点礼,方印请长假,熊来顺以暂时的名义顶职上班,补贴不变。
这次查出来,自然是受到严厉批评,生产科主任和车间小主任都受厂长斥责,方印能来就来,来不了,由人事办伤退或自己找人接班,从小工干起。
这下他们不敢再拖,找人说说情,这毕竟不是像失火那样的大事,也就允许了,熊来顺顶了班,入正式工,从最低一档干起。
而烧锅炉老兵那个,就有点复杂了。杨媛没打听到后续,还是和党大姐闲聊才知道内情。
这事但凡在纺织厂待得长的,都知道。其实真正在档在案的老兵,已经死好几年了。
那是抗美援朝回来的军人,但因为打仗落下伤病,又脑子不好使,安排不了别的活,就派来纺织厂做个最简单的烧锅炉。
后来过了几年身体不行,就去世了。老兵家穷,穷的揭不开锅穿不上衣服那种穷,而且这老兵九十的老娘还活着。
要知道连厂里带工会,每月老兵可是能领将近七十呢,全家四代,一共十来口人,全指望这七十过活呢,他们可是不想失去这份补贴,就想了个愚蠢的办法,
老兵七十六的大哥跟他长最像,就让大哥来替他上班。把老兵尸身偷埋,不公布发丧,当他还活着。大哥干不动活怎么办,好说,让孙子来替他烧锅,大哥就坐在那当老兵就行,
孙子偷懒,活干不完怎么办,好办,去给厂长书记卖惨,再弄一个孙子进来一起干,当不成正式当临时工也行,有钱拿就行。
党大姐撇撇嘴,“这事都知道,瞒不了人的,当初还没有印染厂,在纺织厂的锅炉那,被发现后干脆装也不装了,七十多的老头带着九十的老娘,往纺织厂一躺,看着办吧。”
“真是,厂长书记能怎么办,睁只眼闭只眼呗,只要把锅炉烧好,不耽误别的,也就随他们去了。”
“你查不到档案也正常,估计以前没弄,反正另一个小的是按临时工拿的,你要是较真,就给他补一个临时工档案附上就行。这事没法说。”
杨媛也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回事。
唉,自从来了印染厂,每天听得稀奇事都多了呢。
最近杨媛经常找党大姐说话,反正人事档案已经整理好了,还没到月末不用查考勤,整个人清闲的很。再说党大姐弄了个炉子,围着火身上都是暖洋洋的,比待在冷冰冰的大办公室可好太多了。
也是和党大姐走得近了,才发现,这位可真是纺织大院隐形八卦达人,上到厂长书记,下到谁家里丢葱打孩子,这大姐知道的是一清二楚。
把杨媛佩服的五体投地,直呼牛批。
在得知党大姐丈夫在工商局上班,是全市国营工厂的直属单位,杨媛拍桌而起,看党大姐都多了一层光环,这不就是她要找的靠山嘛。
纺织厂家属院的威望大姐,厂里的资深员工,丈夫是直属领导,深知全厂情报,亲人呐。
杨媛激动地心,颤抖的手,这哪是大姐,这是她未来十年的港湾。
从那以后,杨媛待党大姐就跟杨妈一个级别,每次眼神亮的看得党大姐直犯嘀咕,实诚孩子真是比她还热情,棋逢对手了这是。
杨文平说一个星期,到时间却没回来,杨妈想找个人问问都不知道找谁,在家直担心,脸上颧骨都高了。
杨媛拿了头一个月补贴,心里高兴,打算买点肉回去包饺子,正好明天休息,吃点好的,慰劳一下她一个月的辛苦。
托卫俊良未来媳妇的四叔的情,杨媛直接去屠宰场买肉,不用票,还能挑点好的。
这事说来还是个笑话。那次她去杨奶奶家,遵照杨妈指使,送一月一回的养老钱。她下班直接往老城区走,公交车有一段不顺路,恰好碰见卫俊良,对方热情打招呼。
杨媛不想走泥路,厚脸皮让卫干事多送她到前边路口。到目的地后,她下车笑眯眯向对方道谢,一抬头发现不远处有个年轻姑娘,眼瞳漆黑,直直看着他们,脸色发冷。
卫俊良高兴地提着车子跑过去,那姑娘正是他对象,他往这边来是专门看他对象的。姑娘看见他们说笑,心里酸溜溜的。
杨媛笑的暧昧,这不就是小情侣吃醋误会了嘛,看在卫干事载她过来的份上,她很是仗义,三言两语把关系解释清楚,逗得小对象低眉含羞,马上开心了。
甚至对杨媛很有好感,当即挎着胳膊,两人就成了好朋友。
就这么一来二去,杨媛成功发展到了一条吃肉人脉线。
唉,没办法,这年头,拿钱也买不着东西,就是割猪肉也得托人情。回来路上,又两毛钱换了老乡一捆大葱,想着猪肉大葱饺子的香味,杨媛美滋滋往家走。
“你他么个贱比货再说一句,嘴给你撕烂,狗艹玩意儿,腆个椿皮老脸敢跟我这蹦,我看你活得长了。给你脸都不要脸的龟孙烂货,一张臭嘴没说两句话喷屎喷尿,嘴要是不会长,我给你撕了……”
没走到家,听见一顿脏字输出,杨媛还想谁在这骂街呢,仔细听,越听越不对劲,走近一看,我靠,是她妈!!
第18章 骂街
杨妈双手掐腰,对着长街,中气十足,还不时手指脚蹦,好像整个人都在冒烟。
“妈,妈,别闪着腰,怎么了这是,谁这么不长眼?”杨媛跑过去,一手提着猪肉,一手搂住杨妈肩膀。
听见杨媛说话,杨妈心里更是舒坦,要不她疼小闺女呢,就她家元元能说到她心坎上。
“那死了爹没娘养的赵寡妇想把她儿给你说对象,脸叫狗啃的骚比东西,还不知道跟谁生的狗杂种,出着恶心人的脸,要跟我当亲家,我日她老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