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提碎在地面的那些碎玻璃和碎水晶。
春天天气好，加上在室内穿的得少，文禾嘉整个背上已经被划出了很多血痕，一只脚也被灯架给压着，此时此刻还伸出一只手在安抚怀里的人。
沙夏谣吓得声音发抖：“救护车马上就到，禾嘉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文禾嘉还是那句话：“没事。”
这怎么会没事？疼都要给你疼一顿好的。
大家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赶紧帮忙把周围的碎灯都给移开，又将压在文禾嘉腿上的东西拿走，免得她受到二次伤害。
洛予齐是跟救护车前后到的，此时文禾嘉被医生们前后拥着抬到了担架上，因为后背受伤只能面朝下。
而众人也看到了被护在她身下的洛卿，除了头发乱一点完好无损，甚至手上的血都是沾到文禾嘉的。
虽然在明孝反应过来后就结束了直播，可跟在洛卿和文禾嘉身边的摄影师却还是在那一瞬间拍到了两人的景象。
[天哪文禾嘉！受伤一定很严重吧。]
[在那种时候摄像师都下意识要躲开，可姐姐却毫不犹豫把苗苗护着了，一丁点都没露出来啊。]
[我听到麦克风里的声音了，姐姐一直说没事，这是没事吗？]
[是我早就开始哭天喊地说疼了，姐姐居然还能稳住安慰苗苗。]
[希望姐姐没事。]
救护车把人抬上去，洛卿一步不离地跟在上面，因为就只跟两个人，所以洛予齐也陪着上了车。
全程洛卿一句话都没说，视线紧紧盯着文禾嘉，小脸惨白。
通知经纪人这些事都是洛予齐在办。
像是看出了小孩的不安，文禾嘉说：“我没事。”
洛卿像是跟她学的，只发出一个单声：“嗯。”
到了医院，医生讲文禾嘉推去清理伤口，洛卿呆呆坐在医院的长廊上，像是还没缓过神来。
洛予齐跟这边医院领导沟通过后大概知道了一些情况，走到她身边：“都是皮外伤，不及筋骨。”
听到这话的洛卿眼睛才一点点红了，她整个人都蜷缩在椅子上，低声说：“哥，我怕。”
【如果姐姐出了什么事要怎么办？】
洛予齐轻轻按着她的头：“不怕。”
很快其他人也赶到了医院，周围一下子就叽叽喳喳开始追问文禾嘉的情况。
张可一来就看到了洛卿，之前一直都是从文禾嘉口中了解到这个小孩，这次才算是第一次见面。
跟其他人的紧张和关心不同，明明旁边有座位，可洛卿还是缩在门口，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安静得过分。
“张可。”明孝走过来，“我们该通知一下禾嘉的家里人。”
张可摇头：“她没有家里人。”
闻声所有人都不由得看了过去。
张可看了眼门口的洛卿，顿了顿还是没说什么：“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
所幸是没有什么大碍，就是养伤口要费不少心思，后期还要祛疤。
很快文禾嘉就被推出来了，虽然伤口不深，但很多，处理起来很麻烦时间也很长，担心她受不了医生还是给她上了麻醉，这会儿还没醒来。
非常自责的耿朝说：“我去楼下超市买点东西上来给她熬点粥，醒来正好可以吃。”
VIP病房是个小套房，有厨房的。
知道没有生命危险，其余几个人也不在这里吵着人家休息，纷纷也跟着走了。
只有洛卿像个跟屁虫寸步不离地守在文禾嘉身边。
“糖……苗苗。”张可走过来，“你要不要先去洗洗手？”
直到现在她都没清理自己，看着魂不守舍的。
见小孩没有反应，张可又说：“禾嘉还要睡一会儿，你洗完回来还是能在这里的。”
洛卿不说话，就是摇头。
好在洛予齐取了块毛巾来，沾湿了热水，拿过来一点点给她擦手，又给她把头发给整理好了。
洛卿像个布偶娃娃任由哥哥摆布。
洛予齐给她洗完，撑了一下她的眼皮：“该回神了，要让人醒来看到你这个样子？”
洛卿不想，可是她控制不住，她现在脑子十分混乱。
好像有什么要冲破出来似的。
可她找不到那个源头，于是只能无助地在原地打转，最后又看向哥哥，张了张嘴：“哥。”
“嗯？”
“我不知道要做什么，要说什么。”洛卿将自己的心里的想法一骨碌全说了出来，“好乱。”
洛予齐点点头：“我给你理。”
“什么？”
洛予齐将她的小本子和笔拿出来摆在一边的桌上：“理一理如果她醒来，你该怎么照顾她。”
【哥哥说得对。】
洛卿听话地将本子打开捏住笔：“哥哥说吧。”
之前因为在走神，医生嘱咐的一些话她都没能记下来，这时候还是哥哥给了她一点指引。
洛卿不希望姐姐醒来后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张可看着小孩趴在桌上认认真真写下来那些注意事项的样子，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文禾嘉会这么执着了。
就算这时候的小孩不知道她们的过去，不知道文禾嘉是谁，可她在这些事情上还是一丝不苟。
可她有点好奇另一件事。
洛予齐给小孩说完注意事项后，出去接了个电话。
张可走到洛卿的身边，观察了小孩一会儿，温声问：“今天是不是吓坏了？”
比起吓坏了，洛卿觉得自己好像更多的是一种说不上来的窒息感，她点头又摇头。
“我听说之前你跟纪童出事的时候，你临危不乱，主动跟对方做交换把纪童换下来，还勇敢的保护另一个朋友。”
这些形容词用来自己身上，洛卿其实不太能认领，沉默着不说话。
张可问：“这次怎么这么慌呢？”
慌到这个时候还是回不过神，明明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身边也没什么坏人。
洛卿茫然抬头：“我不知道。”
可以说在姐姐把自己护住的那一秒钟，闻到血腥味的那一瞬间她就有点神魂分离了，整个脑袋都在叫嚣。
或许是因为在自己过去的记忆里并没有几次被人这么全身全心护着的感觉，所以觉得有些恍如隔世。
张可见她眼神懵懂，好像真的没有细想过这些事情，于是问：“如果今天是你先发现了灯的不对劲呢？你会怎么做？”
这个洛卿就能回答了，她想都没想：“保护姐姐。”
这一瞬间张可就明白了，其实这个小孩跟文禾嘉也有点像。
至少在不会考虑自己这一点上是一样的，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意外情况，都会下意识把自己先摒弃在外，确保其他人的最大安危。
如果是这样，洛卿在危险的时候会那么冷静保全别人忽略自己，而换做自己被保护时就手无足措，那就可以解释了。
“放心吧。”张可说，“能保护你，禾嘉心里其实也会很高兴的。”
洛卿抿抿唇：“您之前说姐姐没有家人，是真的吗？”
张可惊讶：“你不知道啊？”
“我知道姐姐妹妹走了。”
张可更是觉得匪夷所思，本以为按照文禾嘉那样的性子，为了让小孩跟她回家说不准什么方法都用过了，可是现在一看小孩好像对她还一无所知？
所以上节目这段时间文禾嘉到底都在忙活些什么？
“她很早就没有家人了。”张可说，“八年前还跟爷爷奶奶一起住，爷爷奶奶过世以后就是一个人，最近这些年就是我在打理她的一些私事。”
爷爷奶奶？
洛卿略有些不解：“妹妹呢？”
“妹妹啊。”张可摸了摸鼻子，“也离开很久了，当初她因为一些原因跟妹妹分开，本来想自己有能力有工作以后把妹妹接回家一起住，但回去接妹妹的时候发现妹妹已经过世了。”
洛卿微微睁大眼睛。
【那姐姐岂不是会后悔一辈子。】
努力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可以给对方一个家，可最后却什么都没剩下，连个盼头都没有了。
难怪姐姐比自己还笨拙还要难以跟周围人社交。
“说这个做什么。”张可心知文禾嘉没有把过去的事情说出来一定有自己的考量，也没打算多说什么，“现在已经挺好的了，或许现在是她能得到的最好的结果。”
洛卿点点头，轻轻抚摸着手里的本子，却没再多说。
翻开其中一页，里面是姐姐之前送给自己礼物的最后两个。
是两串数字，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文禾嘉直到晚上都没能醒来，医院里住不了这么多人，大家也都先回去了。
只有洛卿不愿意挪窝，洛予齐便做了主：“让她在这儿吧。”
话时这么说，可洛予齐本人也没离开。
这倒是显得张可像个外人一样，好在她也知道文禾嘉醒来想看到的人会是谁，所以也没在这边多待，这件事在网上的影响还挺大的，她得跟工作室的公关团队先抚平粉丝们的心。
跟张可聊完以后洛卿情绪好像好了点，她让出了另外一个房间：“哥哥睡里面。”
洛予齐知道不等到人醒来，小萝卜一定不会睡觉。
就算醒来也不一定睡，她心里一直都是记挂着的，所幸现在小萝卜身体没有以前那么虚了，由于出了事，剧组那边给她放了假，还可以休息几天，所以也由着小孩去。
他把姜悦送来的安神汤端过来：“喝了。”
洛卿老老实实把汤喝完。
洛予齐微微俯身：“如果做了噩梦，就来找我。”
“好。”
见哥哥回了房间，洛卿才松了一口气，她奋力把小沙发搬到了文禾嘉的病床前，将周围的灯关掉，趴在床头看着这个人。
她谁也没说。
这一天的走神不仅仅是因为遇到了危险不知所措，也不仅仅是因为姐姐受伤自己自责。
而是在姐姐扑过来那一瞬间她脑海里一直回旋的画面，两个小孩紧紧抱在一起。
这些记忆虽然在过去那些时间里被系统和那些任务折磨得有些虚幻了，可还是停留在脑海里某一个地方，等到自己毫无防备的时候，一下子窜出来让她措手不及。
只是角色互换，以前是她趴在那个姐姐身上，现在是这个姐姐趴在自己身上。
说话的人换了，只有内容没有换。
“别怕”这两个字洛卿似乎已经说过了很多回。
再落在自己耳边时才让她觉得熟悉又陌生。
【为什么姐姐会让我想起以前的事？】
【那个姐姐现在又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小树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洛卿趴在床沿，被刻意丢下的那些顾虑在今天全都涌了出来，她还是很担心，很担心自己离开后哥哥姐姐会成为下一个禾嘉姐姐。
本来就是相依为命，可没有了倚靠要怎么办。
原本以为自己睡不着，可不知道是不是喝了安神汤的愿意，洛卿还是趴在床前眯了过去。
久违地做了很多梦。
梦里光怪陆离，梦到自己回到了过去待过的地方，看到了蹲在两个阳台的小孩。
两张小凳子面对面地摆着，两个小女孩都在写作业。
梦里的她好像置身事外，看着瘦瘦小小的那个从自己的破笔袋里献宝似的拿出一颗糖，从防盗窗递了过去：“给姐姐。”
在防盗窗的周围，有很多用糖纸折成的小青蛙和花。
画面再转，又梦到了姐姐在另一头的哭声。
瘦小的女孩努力从防盗窗挤过去，将比自己高一头的姐姐护着。
看到这里，洛卿忍不住走上前俯身将两个孩子都护在了臂弯了，她听到自己说：“别怕。”
与此同时同样两个字也从头顶响起，她被谁抱住了，暖意一点点传过来，头顶的人也在轻声对她说：“别怕。”
洛卿下意识回头在看，可什么都看不到。
她努力睁大眼睛，可画面再一次跳转，这次的她站在了自己的灵堂里。
虽然没有照片，可她还是知道那个小塑料盒里装着的就是自己。
她想要伸手碰一碰，却听有人在身后说：“我想带她回家。”
好熟悉的声音，好像姐姐。
洛卿再一次回头，可后面还是白茫茫的一片，像极了那晚她怎么看都看不到头的雪。
“冷…”
“没事。”
“姐姐。”
“我在。”
被温暖裹住的洛卿一点点从梦魇里醒来，再睁眼却发现自己已经不是趴在床沿了，而是跟姐姐睡在同一张床上。
她眨了几下眼，似有些不确定地喊：“姐姐。”
“嗯？”
【真的有人应。】
意识到这一点，洛卿缓缓转头，这一次她能看清自己身后站着谁了。
姐姐侧着身将她抱着，好像是刚才梦里那一瞬间从后面覆盖上的温暖。
悬浮的思绪骤然回笼，洛卿忙着要起身。
“别动。”文禾嘉只有一只手按着她的手臂，“一会儿扯到我伤口了。”
洛卿顿时就不敢动了：“姐姐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叫我的时候。”
【我什么时候叫姐姐了？】
在黑暗里，文禾嘉轻声问：“做噩梦了？”
“好像是。”洛卿不太确定，“又好像不是。”
“为什么？”
洛卿垂眼：“因为没有那么害怕。”
文禾嘉笑问：“既然不害怕，怎么梦里都在叫姐姐？”
洛卿半张脸都陷在被子里，闻言小脑袋不住回想，总有种现实和梦境冲突了的感觉：“今天听姐姐的经纪人说以前你想接妹妹回家。”
文禾嘉没说话。
洛卿又轻声说：“所以我好像梦到姐姐来接我回家了。”
【在雪地里，在那场不知道属于谁的葬礼里，有人来接我回家。】
身后许久都没有声音，洛卿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担心自己碰到姐姐的伤口。
可能是身边太温暖，她渐渐从睡梦的浑噩中醒来：“姐姐饿了吗？我去给你盛粥，今天耿老师亲自熬的，医生说醒来可以吃。”
没有回答。
洛卿疑惑地又喊了一声：“姐姐？”
话音才落她就听到了身后短暂的一声啜泣，紧接着后脑勺像是有什么贴了过来，抱着自己的那只手又紧了紧。
文禾嘉问：“那你梦里，姐姐接到你了吗？”
洛卿微怔。
【姐姐在哭。】
声音明显在颤抖，她再熟悉不过。
